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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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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四十

“餵,你們在幹什麽呢?”

僅僅只是一個小號的功夫,原本趴在沙發上畫畫的兄弟倆竟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兩個在房門旁鬼鬼祟祟的身影。而當樓蓮的聲音冷不防於耳畔響起時,雙胞胎不免被嚇得心臟漏跳一拍,身體也跟著抖了一下。他們訕訕地轉過頭,若無其事地歪了歪腦袋,異口同聲地說:“榴……榴蓮,你不是說要上大號嗎?這麽快就好了?”

“放了屁,就不想拉了。”樓蓮答完,瞧這倆娃娃一直對自己呵呵傻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他目光一移,發現江胤惠一只手藏在背後,隨即,兄弟倆也有所察覺般挨得更緊了,同時頭靠著頭,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可愛的笑容簡直能讓整顆心都融化了。

作為“受害”經驗豐富的過來人,樓蓮對雙胞胎的慣用伎倆早已了如指掌。他眼睛一瞇,裝出一副成功被轉移了話題的樣子,然後趁其不備之際,陡然一爪抓起江胤聰,再一把奪走了被他藏起來的東西——一個裝滿了透明液體的塑料瓶。

以這兩個熊孩子的糟心程度,即使那液體看起來像水,也絕不可能是普通的水。一想到他們前段時間曾偷偷溜進過爆炸頭的房間,樓蓮不禁當場血氣上湧,火冒三丈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們為什麽就不能讓我少操點心?你們以為這和肥皂水一樣是可以隨便玩的嗎?!”

以前每回被捉弄,樓蓮都會氣得像狗似的到處追趕兄弟倆,甚至不惜背負“以大欺小”的罵名,即使是使用能力也要把他們逮到手。而兄弟倆也是不怕死,一次比一次得寸進尺,一次比一次變本加厲,一旦見勢不妙,就立刻逃到某位姓懷的熊家長那兒裝無辜裝乖巧,完全不把他的怒火當回事。然而這次,樓蓮臉上的怒色明顯不同於中了惡作劇後的氣急敗壞,那是只有在敵人面前才會表現出來的,隱含著冷血殺氣的警告和威脅,就算成人見了也會不寒而栗,遑論說話做事幾乎靠動物性本能的五六歲小孩了。聽著他們的嚎啕哭聲,樓蓮疲憊地抹了把臉,無力地說:“別哭了。我知道你們想首領了。但眼下必須忍著。”

江胤聰抽噎著問:“……為什麽?”

樓蓮一邊替他拭淚,一邊耐心地解釋:“因為外面有壞人。首領正在想辦法趕他們。等他們都被趕跑了,我們就能去找他了。”

“可是……”江胤聰委屈地擤了擤鼻子,“外面沒人啊。”

“沒人?”樓蓮一怔。

“是啊,”江胤惠淚汪汪地附和道,“她已經走了,一個人都沒了。”

樓蓮懵了:“等等,你們在說什麽啊?你們怎麽知道外面沒人?”

“就是,知道嘛。”江胤惠撅著小嘴說。

“我們沒有撒謊。”江胤聰在弟弟之後懇求道,“樓蓮哥哥,請你相信我們。”

由於這是第一次被兄弟倆用“哥哥”稱呼,有那麽一瞬間,樓蓮的大腦停止了運作。雖然這倆娃子撒謊的次數多得堪比天上的星星,但在關乎懷珺衡的事上,他們向來不會說半句假話。更何況,他們在這裏的見聞,早已遠超其他同齡孩子所能接受的範疇,以他們的聰慧,就算不理解,也不可能真的一無所知。不過,如果他們真能感應到外界的情況的話,那他們也是“怪胎”了?可為何首領從未提起過此事?

樓蓮思考片刻,幫他們擦幹凈臉蛋,輕輕道:“我相信你們。我們去找首領吧。”

雙胞胎破涕為笑,點了點頭。

其實樓蓮也受夠被軟禁起來任人宰割的生活了,若非顧忌己方單槍匹馬且沒有殺敵的武器,他早就去救懷珺衡了。而且不知為何,今天一天都沒人來送飯。自己暫且不論,若是長時間不進食,這兩個小家夥肯定堅持不了多久。於是他讓他們躲進臥室,然後小心翼翼地擰開瓶蓋,把水倒在門上,再飛速趕回江胤聰和江胤惠身邊,將他倆緊緊護在懷中——

爆炸頭的頭發會在入水後的若幹分鐘內改變水的性質,將其變成能直接與空氣發生作用,並引發爆炸的可燃性液體。因此只要在水的性質被徹底改變前,把容器密封起來妥善存放的話,按理說就不會有多大隱患;並且在同等水量的情況下,泡的頭發越多越長,與空氣發生作用的速度就越快,爆炸的威力和破壞力也就越大。只聽得一陣“轟隆”巨響,整個房間隨之震顫了一下。待爆炸聲和屋內器具倒塌破碎的聲音完全平息下來,樓蓮立馬撿起掉至跟前的碎玻璃片警惕四周,確認沒人被方才的動靜吸引來後,又三下五除二地裁掉被單,將雙胞胎牢牢地綁在背上,謹慎地步入走道。

盡管十分難以置信,但這一路走來,目之所及,確實不見半片人影,好像整個“蜂巢”被連夜清空,變成了一座空城。即使用腳趾頭想想也能知道這定然是那群該死的“怪胎”們聯合那來自西洋的騙子庸醫搞的鬼,奈何連續好幾天被關在屋裏,以至於對組織內部的叛亂一頭霧水。不過,樓蓮能肯定一點,那便是如今,僅有自己能解救懷珺衡。

忽然,江胤聰瑟縮了一下,尋求庇護似的將額頭抵在樓蓮那不怎麽寬闊的肩膀上。江胤惠也下意識縮起脖子,把腦袋藏到了樓蓮背後。

“怎麽了?”

“前面……有人……”

“有人?剛才不是說沒人嗎?”

情急之下,樓蓮立馬躥進附近的一間房間,同時一手繞到身後護崽,另一手舉著玻璃片以防敵襲——他現在算是半個越獄分子,身單力薄,還帶著兩個娃,若是引起了敵方的註意,那麽救出懷珺衡就真成了天方夜譚了。他斂聲屏氣,微微探出腦袋,試圖探清對方的位置,但下一刻,卻被替弟弟補充說明的哥哥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是……是死人……”

樓蓮楞了楞,不禁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膨脹到極致,然後驀地被一針紮破的氣球。“什麽嘛,別嚇我啊。”他抱怨了一句,一邊解除迎擊模式,一邊松了口氣,接著回到走廊,毫不拖泥帶水地穿過了這片“無人區”。

樓蓮本來還納悶是什麽樣的死人,竟能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變成了“幽靈”也無所畏懼的雙胞胎展露出膽怯的一面,但當親眼看見時,要不是憑毅力死撐著,他當真會就地嘔吐不止——這哪是什麽死人啊,分明就是一處亂葬崗!雖然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靠近,但顧及雙胞胎篤定懷珺衡在負七層,而此處又是去往那裏的必經之所,樓蓮也只能摸摸他們的小腦袋,輕聲又堅定地安慰:“閉上眼,捂住口鼻。幾秒鐘的事,忍一忍,馬上就過去了。”

雙胞胎猶如膠水做的般緊緊貼著樓蓮,聽話地把臉埋在他的背上。

於是樓蓮稍稍屈膝,一個加速,眨眼間便來到了血腥味也飄散不到的地方。“真棒!”他給兩個小家夥鼓舞了一聲。

穿越那“亂葬崗”時,為了盡可能地掌握現狀,樓蓮逼著自己做了一番觀察:死者大致分為兩派,一派看著十分面熟,無需多言就是背叛了懷珺衡的那群狗雜種;另一派統一身著黑色制服,全副武裝,一瞧就知是老熟人——

……該死的狗部門,竟然在這時候來襲!是巧合嗎?但以他們的奸詐無恥,說是巧合也太不具備可信度了。難道,有人把組織內部的情報洩露出去了?

樓蓮的智商難得上線了一回,憤怒令他不自覺加快腳步,將背上的雙胞胎忘得一幹二凈。不一會兒,身後傳來了難受的呻/吟聲。他隨即回過神,連忙止步剎車,問他們怎麽樣。

“對不起,一不小心沒控制住。”他抱歉道,“接下來,我會保持中速的。再忍忍,等救出了老大,你們就可以下來了。”

雙胞胎乖乖地應了一聲,把樓蓮的衣服抓得更緊了。

樓蓮忽然好後悔自己先前對他們的態度太兇了。等成功逃出去之後,給他們買一箱AD鈣奶道歉吧。他想。可就在這時,江胤聰卻冷不防擡起腦袋道:“爆炸頭!”

樓蓮立刻停下腳步,“爆炸頭?他沒走?”

“嗯,”江胤惠回答道,“他好像還在睡覺哩。”

樓蓮一擡目,爆炸頭的房間恰好映入眼簾。雖然現下最優先事項是救出懷珺衡,但沖他那一年三百六五天中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睡覺的尿性,樓蓮料想他應該沒有參與進反叛中來,於是調轉方向,一腳踹開緊閉的房門,奔至床頭,一巴掌下去權當鬧鐘了。

爆炸頭:“……”

他撓了撓被打紅的地方,翻了個身繼續睡,仿佛僅是被一只蟲子叮了一下。

樓蓮:“……”

雙胞胎喟然而嘆:“睡得和死豬一樣!”

樓蓮一咂嘴,又試著叫了他好幾下。可哪怕他都把他整個上身拽起來使勁搖晃了,爆炸頭也始終毫無反應,活脫一具會呼吸的屍體。

江胤聰問:“怎麽辦?他叫不醒誒。”

江胤惠忽然註意到了什麽,扯了扯哥哥的小辮子,“大蔥,他的頭發是不是比我們過來的時候,短了很多啊?”

“哇,真的耶!”江胤聰似乎被扯疼了,報覆般地伸手一拉弟弟的小辮子,“又有誰來剪他頭發了嗎?”

江胤惠若無其事加大拉扯的力度,“以後睡覺,一定要記得把門鎖上。”

江胤聰不甘示弱地回敬,“嗯嗯!防止小偷偷家!”

盡管沒看見兄弟倆暗地裏的小動作,但樓蓮能明顯感覺到他們在自己背上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固然想訓現在根本不是內訌的時候,可這也側面反應出他們稍微恢覆了一點活力,所以最終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其鬧騰——大概,他們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對找到熟人的喜悅吧。他盯著爆炸頭思忖頃刻,決定帶他一起上路——雖然以這貨目前的狀態,百分百會成為包袱,但“蜂巢”已然被部門侵入了,丟他在這兒的話,恐怕他真會永眠下去了——錯的人怎麽死都無所謂,可無辜之人遭受牽連,是樓蓮無論如何也容忍不了的。他麻利地將他綁在床單裏,再把繩子另一頭系在腰上,像雪橇犬一般拖著他走了。

負七層的情況比負六層好很多,基本不見血跡和屍體,仿佛有人刻意避免爭鬥波及這裏似的。沒走多久,兩個小家夥又開始躁動不安起來,而某人卻依舊睡得跟死豬一樣,仿佛把他剁了都不會有任何感覺。得知有誰在前方後,樓蓮條件反射性地加快了步伐,但旋即又想起她可是背叛了自己和懷珺衡的叛徒,故而硬是逼雙腿放慢了速度。但可惜的是,對於別人而言,一秒僅是一步之遙,而擱在他身上,就完全是另一碼事了。察覺到有客人不請自來,秦莘野一挑眉,狠狠一腳踩在喬無艷頭上,“呀,來都來了,幹嘛連個招呼都不打啊?”

樓蓮本還想趁她不註意之時偷偷溜走,卻不料還是晚了一步。他整理了一番表情,轉過身,故意擺出一張高高在上的嘴臉,“好狗不擋道,尤其不擋人道。”

秦莘野得令般地一笑,一手揪起喬無艷的頭發,一邊用匕首的刀尖沿著口罩上的叉叉圖案或深或淺地畫叉,“好嘞。等我把路清幹凈了,立馬給您放行。”

樓蓮一直有意識地不讓自己的目光落到喬無艷身上。他知曉她此刻受了傷,還被秦莘野有意侮辱似的踩在腳下,但一想到自己和雙胞胎,以及懷珺衡近些天來的遭遇,就覺得決不能心軟,於是采取了“眼不見為凈”的消極策略。但果然,他還是無法視而不見。畢竟,他曾經也是真心把她當朋友的。

“拿開你的臟手。”他陡然擲出玻璃片,將秦莘野的臉頰劃出了一條傷痕,“叛徒,唯我有資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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