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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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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九

打開家門的瞬間,一位頂著一頭“稻草”的變態裸男……不,只系了一件蕾絲邊圍裙的變態裸男持著鍋鏟飛躍至玄關,獻上一個熱情四溢的懷抱:“歡迎回來,我的寶貝!”

晨星面無表情地略一側身,完美躲了過去。而撲了個空的任衛則俯臥在地,光溜溜的屁股翹得老高,姿勢十分不堪入目。

晨星冷漠地掏出手機,撥打了110:“餵,是警察嗎?我這裏有變……”

話音未落,一只皮包骨的爪子橫空襲來,奪走了手機。任衛忙不疊結束通話,委屈至極地說:“你怎麽能如此殘酷無情呢?枉我這麽死心塌地地愛你!”

晨星沒心思與他浪費唇舌,搶回手機,徑直走進客廳丟下挎包,筋疲力盡地倒在了沙發上。任衛怔了怔,緩緩來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問:“心情不好嗎?”

“……”

任衛歪頭思索片刻,安安靜靜地回了廚房,繼續做起晚飯來。半小時後,他輕輕一推晨星,說:“晨星,吃飯了。”

晨星猶豫一下,無言地起身了。

今天的菜倒是正常了許多:番茄蛋湯,炒胡蘿蔔絲和紅燒肉……怎麽又是一片紅色?不過因為看起來沒什麽問題的樣子,晨星姑且坐下來,提筷嘗了一口。然後,不出意外地再次沖進衛生間漱口了。

這一次的毛病不在於辣得足以憑空噴火,而是撒調料如天女散花,鹹得能讓人當場吐白沫猝死。然而任衛卻照舊吃得津津有味,甚至還搖頭晃腦了起來。晨星無聊地打量了他一會兒,不是很感興趣地問:“你一直都吃這麽重口的嗎?”

任衛挑起一邊眉毛,一副企圖插科打諢的猥瑣樣,但隨後,他又毫無預兆地正色下來,放下碗筷,寂寞地笑了笑:“我以前,確實挺喜歡吃辣的。不過對於鹽分的攝入,肯定在正常範圍內,要不然早就翹辮子了。”

“那你為什麽把菜燒得那麽鹹?還吃得那麽歡?”

任衛若無其事地繼續幹飯:“誰教我的味覺神經幾乎失靈了呢。不多加點鹽,真就一點味道都吃不出來了。”

晨星略微一頓,不禁為自己方才的質問語氣感到抱歉。然而下一秒,她驀地意識到了一件事,不禁眉頭一蹙,怒形於色:“你明知自己味覺壞了,卻仍舊按照自己的口味燒了菜,還故意用看起來無害的賣相騙我!”

任衛一臉“居然被你發現了”的表情:“因為人家想和你吃一樣的東西嘛~肚子裏裝著同樣的食物,不就有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覺嗎?”

晨星頓時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你這個死變態!哪兒涼快滾哪兒去!”

“又這麽冷酷地對我……”任衛可憐兮兮地無淚抽噎,“其實不止味覺,聽覺、嗅覺和視覺也大不如從前了。要是離了這兒,我肯定會病死街頭的……”

雖然這家夥從頭到腳都散發著命不久矣的氣息,但晨星沒想到他竟然病到了這種程度,不由得一時心軟了,“你得了什麽病?”

任衛突然吐舌做鬼臉,惡作劇得逞似的賊笑起來:“笨蛋,我才得沒病呢~”

晨星一翻白眼,氣惱的樣子仿佛在說“同情你的我真是個傻逼”——她不知這是拐彎抹角的實話,難免誤會了。而任衛也有心隱瞞真相,把自己本就不太好的形象又抹上了一層黑。

頃刻後,晨星忽然奪走他的碗筷,將三盤菜都倒了:“身體不好就別吃這麽重口的。”

任衛呆呆地望著她從冰箱裏取出幾樣食材走進廚房,意識仿佛被抽離了大腦似的,遲遲沒反應過來。可即使未能馬上明白晨星要給自己下廚,雙目卻先一步熱淚盈眶了。他趕緊胡亂擦了擦眼淚,又練習了幾下沒心沒肺的假笑,以防露出馬腳。

不多時,晨星端著一碗燉排骨和一盤炒青菜走出廚房,然後在他動筷之前,打預防針道:“如你所說,我並不擅長做飯,而且全程沒試味道。哪怕味同嚼蠟,你也不許抱怨。”

任衛急不可耐地點了點頭,旋即餓死鬼般地狼吞虎咽起來。瞧他吃得那麽猛,晨星又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一手支著腦袋,無言端詳著他,無意識地想:即使我在菜裏下了毒,他也肯定照吃不誤吧。

十分鐘不到,任衛就把兩道菜和米飯吃了個精光,還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長長的飽嗝。後知後覺晨星一直在盯著自己,他忽然想起一個老梗,於是伸長脖子探過頭,故作單純地問:“我臉上沾了什麽嗎?”

晨星不為所動:“你自己撒泡尿照照不就知道了?”

任衛忍不住“嘖”了一聲:“女孩子說話怎麽能這麽不文明呢!”

晨星皮笑肉不笑地諷刺道:“我的道德底線很低的。只要比你強就行。”

任衛:“……”

她今天好兇啊!

“你到底為什麽心情不好嘛?”他委屈地說,“盡管偶爾玩一次SM也不錯,但我不喜歡你把對別人的怒火發洩到我身上,我討厭被當成消遣品。”

晨星楞了楞,恍然醒悟自己待任衛的態度,的確有點像遷怒於人。她頓了一下,悶悶地說:“對不起。”

任衛關心地問:“誰讓你生氣了?”

晨星搖了搖頭。

“不想和我說?”

晨星再度晃了晃腦袋:“我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會覺得窩火。”

“又不是大姨媽來訪,總有什麽理由的。”

未料對方連自己的生理期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晨星忍不住涼嗖嗖地瞪了他一眼,“今天,歐陽堯旭向我告白了。”

任衛怔了一下,倒不驚異,也不奇怪這位叫歐陽堯旭的是什麽人,僅是眼中浮起一絲轉瞬即逝的失落,“你怎麽回覆他的?”

“當然是拒絕了。”

“為什麽?”

“我又不喜歡他。何必浪費這個精力和時間呢。”

任衛緘默片刻:“拒絕了不喜歡的人,雖然或許會有點辜負了對方的罪惡感,但肯定不會生氣的。”

晨星消沈地趴桌:“你覺得我在氣什麽?”

“氣你自己。”

“氣我自己?”

“氣你自己不了解自己的本心。”

“……”

“你是一個真性情的人。但正因為情感豐富,才往往會忽視內心的真實想法。你必須正視自己,學會接受自己。”

晨星沈思一會兒:“你先前說,不想讓我和你的過去影響到我和他感情。你所謂的‘他’,是指歐陽堯旭嗎?”

“……”

“為什麽不回答?”

“不由你自行領悟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

“……”

“對不起,讓你感到不舒服了。”任衛站起來,自覺離開了,“今晚就別想那麽多了,好好休息吧。晚安。”

若幹小時前,應月忽然心血來潮,來到辦公室,以調查內鬼的名義,查看了三組辦公室的監控錄像。隨著一幅出乎預料的畫面在二倍速的設置下一閃而過,他如遭雷擊似的愕然失色,大腦一片空白。隨後,他緩緩伸出戰栗不止的右手,拖動沈重的鼠標,一點一點地回拉進度條,繼而於那幅畫面再次呈現於屏幕上的那一剎那,驟然失心瘋發作似的掄起顯示屏,一邊厲聲咆哮,一邊狂砸起來。

……他怎麽敢?怎麽敢?!怎麽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丟掉破破爛爛的顯示屏,顫動著肩膀,仰天大笑。無意間被劃傷的右手一滴一滴地流著血,不僅染紅了地面,更染紅了他的視界,摧毀了他的理智。恰逢戚宿秀外出辦完事回來,他一個箭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領,獰笑著崩壞道:“吶,讓我去當她的‘監護對象’吧。要是再不抓緊的話,她就要愛上他了,要愛上他了!這種情況絕對不能發生!絕對不能發生!你聽到了沒?我決不……”

戚宿秀毫不留情地賜了他一拳,然後低頭一瞅被弄臟的衣服,眉毛以不起眼的程度皺了一下。但見對方還欲沖上來糾纏不休,他以低沈富有磁性的嗓音,威嚴十足地警告道:“你和她之間的個人恩怨,我不清楚,也沒興趣了解。可起碼,你也該知道適可而止吧?”

應月下意識一懼,似乎還想說什麽,卻沒這個機會——戚宿秀不耐煩地一扭頭,轉身走人了。應月再度嘶吼一聲,把鍵盤和主機都給蠻力拆解了。

“……適可而止!適可而止!操/你媽的適可而止!我操/你祖宗十八代的適可而止!”直到耗完最後一絲力氣,他方才癱坐在散落一地的碎零件上,稍微冷靜了一點,“哼哼哼,我真是小看你了,歐陽堯旭。意外的勾女人有一手嘛。但是,當你知道了她真面目後,又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哈哈哈,著實教人拭目以待啊!”

大抵是變態經常信口雌黃,不具備任何信用的緣故,雖然被祝福了晚安,但晨星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回想著任衛說過的話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內心如同波濤洶湧的大海一樣,久久不得平息。

“你必須正視自己,學會接受自己。”

空說大道理,誰不會?空說了大道理,隨即又丟下“不由你自行領悟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這種不負責任的話,讓聽話者又該如何是好呢?

正視自己。接受自己。然而所謂的“自己”,究竟是什麽?

構成一個人的要素,除了生理上的四肢百骸,還有精神上的情感和記憶。而真正鑄就一個人的性格、三觀和靈魂的,自然是後者,是此人過往的經歷。

……沒有過去的我,又如何正視自己,接受自己呢?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起被自己以“我們還是保持同事關系吧”回絕了的歐陽堯旭的樣子,盡管期望落空的傷心一目了然,但他很快調整好了心情,並且微笑著說:“好”。

……被拒絕了後,不僅不哭不鬧不上吊,還欣然接受了現實,確實嚴重不符他那動不動就歇斯底裏的風格。

可即使如此,晨星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因為就算不試著交往,她也深深地明白,自己不適合他。在一起,只會矛盾叢生,甚至連同事情誼也難以維持,進而損害三組的整體利益。這是晨星最不願看到,哪怕拼死也要阻止的。

不過歐陽堯旭的情緒,的確讓人捉摸不透。有時候以為他會暴跳如雷,卻偏偏冷若冰霜;偶爾遇上點芝麻蒜皮的小事,卻偏生氣急敗壞,罵天咒地。如此反覆無常,簡直精神分裂,令人無從招架。也不知他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

完了,又開始滿腦子想歐陽堯旭的事了。都怪任衛那個混蛋。上次是因為他,這次又是因為他。那麽想當媒人,找別人不行嗎?幹嘛非來招惹我!煩死了!

晨星翻過身,將自己整個人包進了被窩裏。

要是以後也像這樣過度在意歐陽堯旭的話,就算不喜歡,恐怕也會曲解成喜歡了。屆時,如果他還沒放棄的話,自己肯定會點頭答應吧?不行,這種狗血展開絕對禁止!絕對不能發生!從現在開始,No歐陽堯旭,No歐陽堯旭,No歐陽堯旭!

於是她一邊在心裏默念自我催眠的咒語,一邊絞盡腦汁地思考明天早餐吃什麽,然後拿出手機,刷起了關註的幾位美食博主的視頻,一不留神睡著了。次日,她揉著由於睡落枕而陣陣酸疼的脖子,做賊心虛似的溜進了辦公室。她本想趕在歐陽堯旭來上班之前裝出日理萬機的模樣,以逃避必須與其打招呼的尷尬局面,卻不料她才剛偷偷摸摸地潛到座位附近,就聽得一陣清脆的鏈條摩擦聲逐漸由遠至近。情急之下,她只得一腳踹開轉椅,蹲下身躲在辦公桌後,抱住腦袋掩耳盜鈴。只可惜她踢椅子時的動靜太大,導致歐陽堯旭一下子就註意到了她這邊的情況。

他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彎下腰,恰巧察覺到視線感的晨星認命般地擡起頭,與他四目相對。他瞅了瞅她那腫得像蒜瓣的眼皮,欲言又止地牽著鐘軼和鐘晴,回自己座位去了。

晨星一下子站了起來:“歐陽堯旭!”

歐陽堯旭回過頭,靜靜地看著她。

“歐陽堯旭,那個,我……”晨星幾度試圖擠出下文,卻次次以失敗告終。歐陽堯旭明白她想說什麽,轉回頭,十分體貼地道:“我明白,同事關系。不會糾纏不休的。”

他說罷,好像不想聽她多言似的轉回了頭。晨星愕然而驚,肢體仿佛被凍住了一般,久久楞在原地一動不動。

昨天傍晚,歐陽堯旭收到了母親發來的“一起回家”的消息,於是沒有先行下班。在回家的路上,她冷不防開口道:“放棄那個女人吧。”

歐陽堯旭一怔。

範冰面無表情,直勾勾地盯著司機那露在駕駛座外的半個腦袋,仿佛要以視線將其貫穿一般,“那個女人是他的專屬玩具,早被‘穿’爛了,連街邊乞丐都配不上。媽媽決不允許你被她玷汙。聽明白了嗎?”

其實一直以來,眾人都誤會了範冰。雖然她確實時不時像更年期潑婦一樣歇斯底裏,但在真正被觸碰到雷區時,反而會變得極端冷靜,好像這副軀殼內的三魂七魄被調包了似的。就這點而言,歐陽堯旭也是一樣的。

歐陽堯旭盡管日常在狀況外,但並不是徹頭徹尾的傻蛋,彼時都鬧得有路人來旁觀了,除非範冰又聾又瞎,才有可能獲悉不了相關傳聞。他深知若在此抗拒的話,她一定會以最殘忍的方式殺害她,遂乖順地點了點頭,聲音不帶絲毫情感,“聽明白了。”

反正這種事,早就習慣了。如今再被奪走什麽,也不會有任何不滿了。

……但是,為何內心深處卻如此躁動不安呢?

範冰終於正眼看向歐陽堯旭,輕輕撫了撫他的臉,欣慰地說:“這才是媽媽的好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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