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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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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六

那之後發生了什麽,晨星一點印象都沒有。等回過神來時,自己已身在公寓的電梯前了。她無意識地用指尖輕觸仍舊留有餘溫的嘴唇,腦子裏各種問號泛濫成災,頭緒全無。

……為什麽歐陽堯旭要親自己呢?接吻這種事,只有互相愛戀的情侶才會做吧?難道他喜歡自己嗎?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他若是想以此來戲弄自己,反倒十分說得過去。可即使是歐陽堯旭,也不會為了捉弄討厭的對象而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吧?還是說,他已經討厭自己到不顧一切的程度了?總該不會是他欲求不滿,周圍又沒有其他女人,就隨便拿自己湊合了?唉,真是搞不懂啊。明天該用怎樣的臉色對待他呢?

因為租房在二層,晨星平時都是走樓梯上樓,但這次,她想也沒想就直接搭乘了電梯,繼而於踏出電梯的下一瞬,冷不防被眼前景象嚇了大一跳,差點“哇”一聲叫起來。

家門外,一個瘦骨嶙峋、衣衫襤褸的男人正筆挺地臉朝下倒在地上,面目定格在了幽靈似的恐怖神情上。此外,他右手邊還有一句用指血寫下的類似於死亡信息的潦草文字,文字周圍飛滿了飽滿的愛心,以及一對仿佛在做親吻動作的紅唇和一個痛苦得靈魂從嘴裏飛升出去的表情符號:救命,我要死了。

晨星:“……”

這貨究竟花了多長時間才死的?

她漠不關心地擡腳一跨而過,從包裏掏鑰匙。就在她打開門的剎那,地上的“屍體”忽然撲棱而起,死死抱著她的右腿,厚顏無恥地道德綁架起來:“你個冷血無情的女人!沒看見一個孤苦伶仃奄奄一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男人正在等待你伸出援助之手嗎?竟然給我熟視無睹,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進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麽!”

晨星:“……”

今天到底倒了什麽黴,居然連遭兩個高齡熊孩子無理取鬧?

她無奈一嘆,俯視著對方那掃帚似的枯發,擺出一張高高在上的冷笑臉:“喲,原來你還活著啊。那既然還活著,就不用我救命了吧?”

任衛只覺胸口中了一箭,一片真心付錯了人:“蛇蠍心腸,歹毒至極!我馬上就要死了!馬上就要死了!等我死了,看別人會不會以為你只是個意外卷入命案的無辜市民!”

晨星故作煩惱地糾結了會兒:“確實。以我身份的特殊性,要是有人死在家門口了,會很麻煩的。但總比引狼入室,還是一頭滿腦子不良思想的變態好吧?”

任衛繼續胡攪蠻纏:“過分!你實在是太過分了!外表是天使,內在卻是一坨屎的惡魔!”

“隨便你怎麽說。”晨星一派游刃有餘,“等下來人了,你覺得誰會被請到警察叔叔那兒接受愛的教育呢?”

話音一落,任衛猝不及防地撇開晨星,一下子鉆進了屋。晨晨茫然地眨了眨眼,楞了楞,隨後過電似的反應過來,氣沖沖地奔入室內想把那混蛋揪出來一腳踹下樓,卻見他已然爬上自己的睡床,捧腹大笑著打起滾來。

晨星:“……”

你才是內在一坨屎的惡魔吧?

“你還是太嫩太嫩了呢。”任衛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盤起雙腿,豎起食指晃了晃,“是你的傲慢,導致了你的敗北!”

晨星:“……”

不行。果然要暴揍這家夥一頓才能解氣。說起來,之前好像留了一把麻醉槍在床頭櫃的抽屜裏以防萬一來著……

任衛仍舊沈醉在自己的世界中:“雖然不一定得通過這種方式進你家,但果然如預想的一樣,委實是太愉快了哈哈哈……”

晨星暫停正在腦海裏上演的把任衛吊起來當活靶的大快人心的場景,心頭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預感:“……不一定通過這種方式進我家?”

“對啊,”任衛昂首挺胸,炫耀似的說,“你家的鎖,兩分鐘不到就可以搞定。”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不要想著換成電子鎖哦。只會讓你白花錢罷了。”

晨星:“……”

變態跟蹤狂必擅長撬鎖這種設定究竟是誰規定的?保證不一槍打死!

“說了這麽多,肚子也餓了。”任衛若無其事地滾下床,信步走向廚房,“上次來你家的時候,我就在想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會做飯啊。冰箱裏全是冰淇淋和速凍食品,一點新鮮食材都沒有。所以我就擅自買了一些。不過我也不確定你的口味有沒有變。你看看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有我給你做,沒有我再去買。”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冰箱。晨星不情願地走近一瞅,頓時被震驚了。

冷藏室每一格都被五顏六色的食材滿滿占據,蔬菜和肉類分開存放,好像整個冰箱都煥然一新了。雖然任衛看上去一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病重模樣,但卻出人預料的細心。

晨星猶豫片刻,挑了幾樣菜交給任衛,然後趁他哼著歌著手做飯之際,趕緊躥進浴室洗了個澡,換上了居家服。任衛忙活完,端著碗筷走出廚房,恰巧撞見全身散發著沐浴露香氣、黑發沾染著水汽的晨星緩步走來,當即不受控制地高亢一呼,險些把碗摔碎。

飯桌上一共擺了三盤菜:麻婆豆腐,剁椒魚頭,水煮肉片。嗯……為什麽三道都跟某人的鼻血一樣紅呢?任衛興高采烈地推開椅子,催促晨星過來坐下,隨即舀起一勺米飯,夾了一塊魚肉放到上面,示意她張開嘴巴:“啊——”

晨星二話不說,把餐具搶來自己吃了。然而飯菜一入口,她登時兩眼一瞪,血氣上湧,慌慌張張地捂嘴沖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沖起口腔來。

好半晌後,她頂著一對紅裏透紅、微微發腫的嘴唇,面無表情地返回了飯桌。任衛不懂她為何反應如此之大,一臉惋惜地扒著飯:“你的口味果然變了呢。明明這麽好吃的說。”

不可否認,任衛的手藝確實不錯。但關鍵是,太辣了,辣得她不僅涕泗縱橫,甚至能實實在在地噴出火焰了。然而任衛卻面不改色地越吃越香,吃完了自己碗裏的飯後,還把晨星的飯碗拿來,澆了色澤和辣椒油平分秋色的湯汁繼續大快朵頤。

晨星默默開啟冰箱,從冷凍櫃裏拎出一袋灌湯小籠包蒸了當晚餐。

“哈哈,能和你一起吃飯,真是好開心哦。”任衛活像一個餓死鬼,把三盤菜和電飯煲裏的飯全吃了後,又蹭了晨星幾個小籠包。晨星一面啜著蘇打水,一面斜眼打量他哼哼唧唧地扭腰洗碗,問:“你平時都吃那麽重口的?”

任衛委屈道:“哪裏重口了?我的口味和我的內心都是很純凈的好吧?”

真有臉說。晨星腹誹了一句。

任衛唱歌似的咕噥道:“不過,你以前明明和我一樣吃得麻麻香的,怎麽現在就不行了呢?果然,是因為沒有愛了麽?啊~我的愛~一去不覆返~欲哭卻無淚~”

晨星被他的噪音騷擾了一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買那麽多食材,應該花了你不少錢吧?雖然剛才那三樣全被你吃了,但剩下的,我會負起責任解決的。錢,我也還你吧。”

任衛把洗凈的碗盤用毛巾擦幹:“不用。”

“可我不想欠你人情。”

“你又沒欠我人情。那些是用你的錢買的。嘿嘿,把存款藏床墊下,真是傳統主義呢~”

霎時間,飲料瓶落地,蘇打水源源不斷地流出。任衛奇怪地一轉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晨星揪住滿頭的“枯草”,擲標槍般地丟出了家門,還轉手把門反鎖上了。

任衛摸了摸撞到墻上的腦袋,毫無自覺地笑道:“哈哈,惹她生氣了。”

……屋裏沒有被再次植入監視器的痕跡,附近也沒有可疑人員在徘徊。那麽接下去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他緩緩起身,把圍裙解了,疊好放在門口,像影子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深沈的夜色。

與後勤科眾人分別時,已是日落西山了。甯安駕車送施楊回家。路程行至一半,他忽然問:“施楊,你對辛辰是怎麽想的?”

施楊微微一擡眼皮,略略掃了甯安一眼,沒吭聲。

“異類之間能力重覆,是常見的現象。但聽林副科長的語氣,辛辰似乎是他所知的唯一一位可以修改記憶的異類。而且無論是聲音還是氣質,辛辰都和晨星極為相像。”

“……”

“現階段來看,我認為她們是親人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出於某種理由,辛辰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就算知道晨星的事,也不能和她相認。”

“……”

“怎麽了?我哪裏說錯了嗎?”

“把他們丟在部門不管沒問題嗎?”

“誒?”

“最近一直跟隨後勤科出外勤,都沒回部門幾次。且不論歐陽堯旭和史佩均的私人矛盾,範冰就是一只硬要把無縫蛋叮出縫的蒼蠅,肯定不會將他們當成空氣的。”

甯安頓了一下,收回目光,直視前方道:“我們組現在形同虛設,遠離前線,即便想在暗地裏潑臟水,也沒有可以潑的地方。更何況,歐陽堯旭還在,範冰哪怕再恣行無忌,也不會輕易出手。史佩均的話,他現在已經成熟了很多,我相信他有分寸。”

“……”

甯安悄悄以餘光一瞥巋然不動、面沈似水的施楊,不再言語了。以施楊這人的脾性,若真不想回答他人的問題,通常是裝聾作啞,或者直接走人。以問題來回應問題,還把範冰罵得那麽狠,完全不像他的作風。換言之,他是十分不樂意探討關於辛辰的話題了,而且生氣到這份上,斷不是討厭管閑事的原因。難道他對辛辰的底細,有一定了解嗎?

後半段路程,異樣的寂靜層層沈積於二人之間,使得空氣都沈重了許多。無言目送著施楊走進住宅樓後,甯安也馬上離開了。

施楊待晨星的態度,雖然與對待其他人差不多,但甯安總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微妙感。成為師徒後,這股微妙感不僅沒減輕,反而還加重了。

記得歐陽堯旭在某次閑聊時和自己提起過,晨星感覺施楊一直在躲著他。對此,甯安原先猜測施楊應該是顧慮自己或許會在無意間解除她過往的記憶,所以才盡量避免與她有不必要的接觸。但如今看來,說不定還有其他更為重要的理由。

這理由,難道就是晨星失憶的原因嗎?這三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突然,兩道刺眼的燈光從前方筆直射來,立時令甯安眼花繚亂,失去了對路況的把握。情急之下,他猛然一打方向盤,一個急剎車把車子停在了馬路邊——幸好四周沒有其他車輛和路人,稍微亂來一點也無傷大雅。隨後,他揉了揉眼睛,等在視野中不停閃爍的白光消退後,擡頭一望,只見一人從對面的出租車上下來,一步一步背光而來。

甯安也下了車,警惕地端詳對方,指邊氣流陣陣,如利箭般蓄勢待發。任衛在距離他大約兩米的位置停了下來,從頭到腳細細地審視了他一番,大概是覺得不錯,忍不住點了點頭,以自以為十分友善可親的語氣問:“你就是策處科三組的現任組長甯安?”

“是我。”甯安面無懼色,沈聲反問道,“你是誰?”

“我叫任衛。因為一些事,想找你聊聊。”

“聊聊?你確定不是想取我性命嗎?”

此話一出,任衛霎時哈哈大笑起來,豪爽的笑聲在空曠的馬路上回響不絕,仿佛自帶立體環繞效果。甯安被笑得一頭霧水,但仍不懈怠防備。過了一會兒,任衛終於調整了下氣息,克制著揮之不去的笑意道:“抱歉抱歉。其實我最近才上手四個輪,經驗不足,還不太熟練。我發誓,我方才絕對沒想一車撞死你。”

甯安:“……”

笑得那麽邪惡,完全無法令人信服。

“甯組長,”任衛忽然正色下來,目光堅定地說,“我想找你聊的,是有關晨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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