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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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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七

“顧華,為什麽發了高燒卻不去醫院,反而這麽晚了還在外面晃悠?你是不是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衣服臟得那麽厲害,身上還有氣味。顧華!快點回答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雖然早已預料到甯安會生氣,可一旦被這炮轟似的詢問砸了一臉,顧華忍不住一陣委屈,微微轉過頭,一聲不吭。意識到自己失態了,甯安連忙換了副柔和的口吻道:“對不起,我不該沖你發火。但我真的很擔心你。”

半晌,顧華方才細若蚊鳴地回覆:“抱歉,讓你擔心了。”

甯安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耐心地問:“為什麽生病了不去醫院?”

顧華稍稍把頭往另一個方向蹭了蹭,顯然是不願面對甯安的視線。他漫無目的地看著墻角,嘟噥道:“我不知道我發燒了……”

“快四十度了,怎麽可能感覺不出來?”甯安關切萬分,卻又不敢逼他說出實話,所以只能循循善誘般地道,“前陣子比較忙,一直沒聯系你。如果發生了什麽的話,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顧華突然嘴角掛起拒人於千裏之外的一道冷笑:“這事,你幫不了。”

“為什麽?”

“……”

顧華雖然性格倔強,像個老古董一樣嘴硬認死理,但對於甯安,即使是在與家人不和到水火不相容的時候,他也言無不盡,認真傾聽他的勸導。可以說,在甯安面前,顧華一點隱私都沒有。然而就是這樣的顧華,竟然冷笑著說出“這事,你幫不了”,可想而知甯安受到的打擊究竟有多大。他怔怔地盯著顧華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垂眸失落片刻,輕輕地說:“那我叫風逸才來陪你吧。”

“不要!”顧華忽然翻身坐起,仿佛被觸碰到了雷區一般,怒不可遏地吼叫起來,“別叫他過來!不許叫他過來!”

如此抗拒,反而欲蓋彌彰。甯安從悲傷中冷靜下來,一把抓住顧華的手,筆直地凝視著他,迫使他也看向自己:“你跟風逸才吵架了?”

“沒有!”顧華一邊奮力掙紮,一邊激動地否認,“我沒跟他吵架!我不跟他吵架!我才不屑於跟一只狗吵架!”

平常小兩口鬧別扭之後,不是顧華前一秒飛奔到甯安跟前臟話連篇地大罵特罵,風逸才後一秒肉袒面縛地追來磕頭認錯,就是後者趕在前者去找甯安之前,先首下尻高求原諒了。一般而言,只要風逸才道歉了,顧華就不會揪著不放,這也側面反映他們的那些矛盾,比雞毛蒜皮的瑣事還不值一提。然而此時此刻,顧華一開口便是和“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有的一拼的“三‘跟’”否認,當真是令甯安臉色鐵青、嘴唇發紺。他默默松手,轉身邁步。下一秒,顧華慌忙扯住他的衣擺,連連懇求道:“別去找他!我求你了,別去找他……”

他聲音顫抖,連帶著雙手也開始顫抖,隨後又咬緊牙關,臉埋入臂彎之間,仿佛這樣就不會暴露自己已淚流滿面的事實。甯安於心不忍,回過身輕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我不去找他。我在這兒陪你。”

顧華無聲地哭泣著,過了許久,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五指。甯安讓他重新躺好,再坐回椅子上,好聲好氣地問:“究竟是怎麽回事?風逸才哪裏惹到你了?”

“他……沒有惹到我,”顧華頓了頓,神情黯淡地說,“那天,我點開微信,就看他發來了一句‘我們分手吧’,連為什麽都沒說。”

甯安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隨後大吃一驚:“為什麽?他不是……”

讓風逸才主動提出分手,簡直比隨便上街一逛、遇上一位富婆,從此開啟被包養的幸福人生還要天方夜譚!不,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決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甯安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底氣不足地猜測道:“他是不是在和你開玩笑?就像愚人節……啊,愚人節已經過去了嗎?那就一定是有誰拿了他的手機發的,或者再不濟,他……他發錯人了!”

顧華心如死灰地搖了搖頭:“他指名道姓說要和我分手,而且我去事務所找他的時候,門都鎖了,我手裏的鑰匙也開不了。”

這下,甯安是徹底啞口無言了。然而內心深處,他依然不相信風逸才鐵了心要與顧華分手。顧華淡淡地笑了笑,自嘲道:“這大概就是我的報應吧。報應我喜歡上同性。”

“這和你的取向沒關系!一定……一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隱!”甯安從未覺得大腦如此混亂過,“不然,這也太不符合風逸才的行事風格了。”

“誰知道呢。但他確實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再糾結,也是浪費精力。”顧華嘆了口氣,像是乏了似的閉上了眼。等他睡著後,甯安快步沖出醫院,上車,直奔冀州街。

夜晚,一片祥和的寧靜之中,猝然傳來一陣急躁的敲門聲。風逸才原本睡得正香,被吵醒後,煩躁地嘖了一聲,用枕頭捂住耳朵,並不想理會。隨後,伴隨著玻璃陡然迸裂開來的聲響和一股吹在頭皮上猶如刀割的妖風,風逸才一個激靈擡起上身查看情況,卻在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前,先吃了一記險些教他顴骨骨折的拳頭,直接從床上滾了下去。甯安氣勢洶洶地上前,左手一把揪起風逸才的領子,右手握拳舉在半空中,咬牙切齒地問:“我給你三分鐘時間解釋。”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內,以至於風逸才雖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是誰,卻沒理解他的意思:“……解釋?解釋什麽?”

甯安怒上心頭,賜了一拳幫他回憶:“為什麽要和顧華分手?你知不知道他收到你的消息後,一直在外頭游蕩?而那幾天,還刮著臺風!”

風逸才楞了楞,思路終於跟上對方的節奏了。他咧嘴笑了笑,反手抓住甯安的左腕,面上浮起一層冰冷的寒意:“咱倆分不分,輪得著你一個外人插嘴?”

甯安毫不退讓:“你的意願,我管不了。但顧華是我的朋友,我為什麽不能插嘴?”

“哼,你這叫插嘴嗎?完全是赤裸裸的插手啊。”風逸才持續加大力度,硬生生地把甯安的左手從自己衣領上扯了下來,他目不轉睛地逼視他,滿眼滿臉都大寫著“輕蔑”二字,“怎麽?他跑到你面前哭訴了?哼,還是一如既往的大小姐脾氣嘛。我看全世界,也只有你這種腦子缺根筋的家夥才伺候得了他!”

甯安緊緊蹙起眉頭:“你是說你之所以決定分手,是因為他的性格問題?但這點,你不是早在和他交往之前就明白了嗎?”

風逸才扭曲著嘴臉反問:“誰說明白了,就不會厭煩了?”

甯安靜靜端詳了他片刻,十分篤定地說:“你在撒謊。”

風逸才嗤之以鼻:“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未免也太大言不慚了吧?”

甯安沒有回答,而是兀自低下頭去——方才被揪著領子時,風逸才約略擡起了右手,分明是想用這只手反擊的,但不知為何,他又突然換成了左手,而在這之後,他更是把整只右手藏到背後,一點都不露出來。察覺到甯安的目的,風逸才猛然伸手一推,但甯安卻早一步鉗住了他的右手,這也才沒被推倒。他掃了一眼對方手上的傷口,頓時被驚呆了:“這……這是什麽?”

風逸才連忙將手收回來,只想給睡前由於犯懶而沒包紮右手的自己扇一耳光。他壓抑著於心中翻騰的怒火,陡然站起來走出幾步,使出全身力氣喊了一個字:“滾!”

甯安逐漸鎮定下來,一字一頓地問:“那不是普通的傷口,對吧?”

“滾!”

“是異類造成的嗎?這就是你想和顧華分手的原因?”

“我說了,滾!”

“好,我滾。你自己註意點。我會盡量找法子幫你的。”

甯安說完,在一陣輕微的氣流聲中離開了。風逸才久久佇立於原地,懊惱至極地大罵了一聲“操”。

次日一大早,甯安去鑒定科蹲人。將近九點時,見薛琴任終於在易弦的陪伴下姍姍來遲,他急不可耐地大步上前,眼皮也不擡地朝易弦丟下一句“借人”,抓起薛琴任的小臂就把他拖走了。而等薛琴任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丟到一個四周不見人影的角落裏了。

“薛琴任,”跳過早安,甯安雙手按著墻壁,單刀直入地問,“有什麽異類能給人造成像煤球一樣的傷?”

“煤球?”盡管有些介意甯安的姿勢和莫名霸道的氣場,但由於他一臉嚴肅,薛琴任也就咽下了吐槽的沖動,“具體是什麽樣的?”

“右掌上,一個一個坑坑窪窪的小洞,排列應該是不規則的。有點不好聞的味道,類似於腐臭和膿臭的結合體。”

甯安一邊說明,一邊用手配合著比劃了一下。無需再被壁咚,薛琴任不由得松了口氣。

“你確定這傷是異類搞出來的?”

“大概。”

薛琴任捂著下巴思考須臾,擡起頭說:“我只知道一種原因,會讓人的皮膚上形成數個黑色小洞的傷口。”

“什麽原因?”

“‘黑死病’。”

“黑死病?”

“不是由鼠疫耶爾森菌導致的黑死病,而是一種只在異類之間傳播的怪病。因為癥狀和普通鼠疫有相似之處,所以俗稱‘黑死病’。”

“這病有得治嗎?”

“沒有。一旦得上了,只有等死的份。”

剎那間,甯安如遭雷劈,大腦一片空白。薛琴任奇怪地瞅了瞅他,問:“幹嘛忽然問我‘黑死病’的事?你是看到這方面的文章了,從而被引起興趣了?”

話一說完,薛琴任忽覺哪裏不對勁。甯安一上來就問“煤球一樣的傷”,說明他原先根本不知道“黑死病”的存在。而部門的內部系統裏儲存了許多關於“黑死病”的研究資料,他要是在哪裏看到了相關文章,不可能不清楚那是“黑死病”的癥狀之一。換言之,他一定是親睹了形似煤球橫切面的真實傷口!

“餵,你該不會……”

這時,甯安終於恢覆了神智。他一瞥表情悚然的薛琴任,冷不防沖到三米開外,蹲下來捂住口鼻,渾身縮成一團:“我……我接觸了疑似‘黑死病’的患者,搞不好已經攜帶了病菌,你離我遠點!快點去消毒!”

薛琴任充耳不聞,從容淡定地走近,同時摸出手機,給易弦發了一條消息,“你捂住口鼻也沒用,‘黑死病’是靠接觸傳播的。你剛才抓了我的手,咱倆現在都有可能是攜帶者,況且‘黑死病’又殺不死我,你有什麽好躲我的?”

“但是……”

“別但是了。我接下去要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

甯安緩緩放下捂著嘴巴和鼻子的雙手,像個等待老師判定作業成績的孩子似的,安靜地覷著薛琴任。

“你是什麽時候接觸那位疑似患者的?”

“昨晚,十點鐘左右。”

“身上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比如說,針刺般的疼痛和灼燒感。”

甯安合上眼,靜心感受了一番:“沒有。”

“一點都沒有?”

“一點都沒有。”

“那位疑似患者的傷口,是什麽顏色的?有沒有滲出黑水?”

“當時太暗了,不清楚是什麽顏色。不過傷口是幹的。這點我可以肯定。”

“你昨晚回去後,和娜娜有肢體接觸嗎?”

“沒有。”

“打個電話給她。”

甯安立即照做。不等薛琴任重覆一遍問題,他就把該問的都問了尹娜一遍。得到的回覆都是“沒有”。隨後,一批穿著防護服、戴著護目鏡、提著銀色箱子的人焦急地趕了過來。雖然看不見他們的臉,但毫無來由的,薛琴任覺得為首的一定是易弦。他朝他們一揮手,爽朗地笑道:“不用擔心,應該只是虛驚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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