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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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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二

“人生中第一次和男人開房就這樣獻給你了,總感覺虧大了啊。”

一進旅館的房間,秦源野就大剌剌地把自己丟到床上,嫌棄起滿屋子的廉價清潔劑味來。作為一位成熟的大人,藍涯只當耳邊刮了陣風,他一瞥近兩米寬的雙人床,不為所動地坐到了椅子上。秦源野擡起腦袋瞅了瞅他,隨即一轉身,改成左手托著頭的側躺姿勢。

對視了一陣子,藍涯率先打破了沈靜:“你先前說,你不是令我對同僚產生間隙的人。換言之,你是說你不是食人案的犯人?”

“是啊。”

“若真是如此,你為什麽不對這件事予以否認?”

“對方和我都是非分泌型體質,而他更加離譜,連指紋也沒有。你要我如何否認?況且無論否不否認,對我成為監護對象的結果都毫無影響,又何必費這個勁兒呢。”

“就算沒有利於你的證據,但只要你否認了,案子的調查權或許就不會被收走,犯人也不會現在還逍遙法外!”

秦源野當即捧腹大笑:“明明就不信我是清白的,那麽多廢話幹嘛?還是說,你是個喜歡被人討厭的M?”

被戳中軟肋,藍涯無語凝噎,撇過視線,裝啞巴了——沒錯,他之所以答應暫時與秦源野共同行動,純粹是為了親眼看看她究竟想搞什麽把戲——即使剛才那名死者並非死於她之手,那八年間的三十四件食人案,也不可能與她毫無瓜葛。仿佛被他的反應逗樂了般,秦源野笑了笑,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你絕對不受女人歡迎,藍警官。”

藍涯:“……”

他前後三位對象無不在提出分手時劈頭蓋臉地砸下一句:“你不適合和女人交往。”

“那怎樣才能受歡迎?”

“是呢。先把你那一開口就是一副‘本大爺’的口氣改一改怎麽樣?多為對方考慮一點,對方也才能感知到你的真情實意嘛。”

藍涯考慮了一會兒,接受了這條意見,於是接下去的對話,全以秦源野不是食人案的真兇為假定前提展開了:“你和犯人是什麽關系?”

“互相知曉存在的關系。”

“什麽意思?”

“他知道我,我知道他,但是互不認識,也沒見過面。”

“你不止一次地被人目擊到出現在食人案的現場。這是為什麽?”

“因為我在找他。”

“為什麽要找他?”

“因為我要殺了他。”

“為什麽要殺一個素未謀面的人?”藍涯明白,她的理由,一定不是他殘害了數人,或是為自己洗刷冤屈。

“因為我和他,只能活一個。”

藍涯不明所以:“說人話。”

秦源野“哈哈”笑了兩聲,仍舊答非所問:“藍警官,其實有一件事,你是對的。”

“什麽事?”

“雖然非分泌體質的人的體/液中不含血液型物質,但也並不意味著驗不了DNA。更何況,部門並不是一家普通的機構,即使不借助一般的刑偵手段,能證明我無罪的‘特殊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我之所以放任部門誤會,在一定程度上,確實是為了庇護他。”

“為什麽?因為他被逮捕了,你就殺不了他了?”

“這的確是一部分原因。還有一部分是,這世上唯有他真正理解我,同時也只有我真正理解他。”秦源野低下聲音,一本正經地說,“這絕非身為同類的同情,而是失去對方後,我們就會變成孤單一人了。”

果然常人的思維,跟不上異類的腦回路。藍涯在心中感嘆。

“如果你不是他的話,你又為何會被地下異類們稱作‘食人鬼’?”

“因為我是如假包換的食人鬼。”

“你當真吃過人?”

“沒錯!我就是在她的撕咬下活生生斷氣的!”

猝不及防的一聲怨恨怒吼,令藍涯不由得楞住了。意識到嘴巴的控制權被奪去了片刻,秦源野無奈一笑,輕描淡寫地說:“別在意。老毛病又犯了而已。”

藍涯蹙起眉頭,嚴肅地端視秦源野——假如方才不是她有意為之的話,簡直就像她體內還寄宿了另一個人格一樣。

“被你吃掉的人是誰?”

“我的雙胞胎妹妹。”

“你不是獨生女嗎?”

“你的情報早就過時了呀,藍警官。”秦源野哂笑著道,“簡單來說,就是我占用了我妹妹的身份,成為了‘秦莘野’。但總有一天,魔法會解開,美好的童話會被殘酷的現實打碎。而當下,正是灰姑娘被打回卑賤原形的時刻。”

後兩句話中的隱喻,藍涯或多或少能夠理解——“秦莘野”與沈連寂之間的淵源,他在搜集各類情報時也了解到了一些。

“你的原名叫什麽?”

“怎麽,你在可憐我嗎?”

“即便你沒有戶籍,殺了人就是殺了人,無法成為脫罪的借口。要是不知道你的名字,起訴書都寫不了。”

秦源野頓時狂笑不止,在床上打起了滾:“藍警官,你……你真是,無藥可救了!”

藍涯卻不懂自己的話究竟哪裏好笑了,滿臉不悅地瞪著她。等她良久後平息下來,又問:“為什麽吃了你妹妹?”

秦源野目光一暗,慢半拍地回答:“因為她太煩了。”

“她怎麽招你煩了?”

“她罵我玷汙了她的名字,還吵著我是故意讓她沒臉見連寂。”

藍涯略一沈思:“難道和沈承德的失蹤有關?”

“他是我殺的。”

藍涯一臉不出所料。

“她那時早就衰弱得一只腳踏進棺材了,連下床都得有人攙扶。就算我沒殺沈承德那個混蛋,她也見不了連寂。哼,還真好意思怪到我頭上!”

話音一落,秦源野忽覺呼吸困難起來。見她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藍涯趕緊上前把她的手掰下來。

“這賤人搶走了連寂!冒充我搶走了連寂!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秦源野一邊面目扭曲地瘋狂嚎叫,一邊手腳並用地不斷掙紮。藍涯拼盡全力,才勉強鉗制住她,而他也終於確信她之前並非在演習了。

突然,秦源野一下子平靜了下來,施加在四肢上的力氣也消失了。她頓了頓,仰視著藍涯,輕笑著說:“藍警官,強/奸可是會坐牢的哦。”

藍涯明白她這句話只為掩蓋剛才的“小插曲”,故而也只是松開了她,沒反駁什麽。秦源野摸了摸格外滾燙的頸部皮膚,像是徹底沒轍了似的微微一嘆,自言自語道:“早知道,就早點出來把這事解決了。傷腦筋啊,萬一在關鍵時刻把刀捅向自己了怎麽辦?”

“你真要殺了他嗎?”

“廢話,不然我跟你講那麽多幹嘛?如果你想阻止我的話,最好趁現在就把我五花大綁起來,否則到時候我連你一塊兒砍。”

“我打不過你。”

秦源野滿意一笑:“算你識相。”

“所以我會等你們兩敗俱傷的時候,坐收漁翁之利。”

這是藍涯的真實想法。他之所以不加顧忌地說出來,是因為他知道對方早就猜到自己會這麽做了,因此根本無需遮遮掩掩。

“哼,還真是大言不慚。”秦源野嘴上不屑,實際上卻毫不介意——藍涯這個人,哪怕一度誤入歧途犯了錯,也依然是一個正直過頭的笨蛋。對於這點,她並不怎麽討厭。

她閉上眼,好似精疲力竭了一般,很快便睡著了。藍涯靜靜地觀察了她一會兒,內心忍不住開始動搖:如果她沒撒謊的話,那自己不恰恰是被對部門的執著蒙蔽了雙眼,從而一次又一次地讓真犯逃之夭夭嗎?

“你是……文靜?!”

借著周圍的路燈,看清衛衣少女的面容後,藍天不禁發出驚呼。文靜也為這突如其來的碰面驚到了,怔了一下後,驚慌失措地把滑板藏到身後:“班、班長?!你怎麽在這兒?”

“我……我出來散步。”藍天隨便搪塞了一個理由,迫不及待地跑上前道,“文靜,原來你會玩滑板啊!方才那一躍實在是太帥了!看得我簡直熱血沸騰!”

被一通狂讚,文靜無所適從地看了看藍天,突然低下頭,半天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

文靜支吾頃刻,細若蚊鳴地問:“那個,不會覺得很奇怪嗎?滑板和我平時給人的印象,未免差太多了……”

藍天如實答道:“一開始確實有點被嚇到的感覺,我還擔心我眼睛壞掉了。不過,人本來就是具備兩面性動物,有一兩樣不為人知的愛好又沒什麽。”

“……嗯,說的也是。”盡管還有點不好意思,但看藍天如此迅速地接受了自己的另一面,文靜也稍稍松了口氣,安下了心。

藍天蹲下身,歪頭打量起文靜的滑板來:“好多刮痕。你平時都在這裏滑的嗎?”

“以前是在專門的活動室裏練習的,但最近因為異類的事,活動室不開放了。這裏離家近,場地又比較開闊,再加上晚上幾乎沒人,所以就……”文靜說著,難為情地笑了笑。

“可晚上一個人出來,不會很危險嗎?尤其是現在,異類問題都還沒得到解決。”

文靜想不出反駁的話語,只能“卑鄙”地以牙還牙:“班長你自己不也是。”

“呃……”藍天胸口中一箭,無言以對。

文靜輕聲笑了笑,就地坐下來,溫聲細語地說:“我一直覺得,滑滑板時的自己才是最自由、最真實的。因此每當有煩心事時,我都會選擇滑滑板來放松心情。班長,你應該是有什麽煩惱,所以才在大晚上跑出來的吧?”

藍天緘默須臾,也坐下來,抱著兩腿道:“我哥他……做了很過分的事。”

文靜安靜地傾聽。

“爸爸收到消息時,正在和我吃飯。因為他急得喊出了哥哥的名字,所以我才得知了此事。不然,他一定會瞞著我。”

“你想原諒你哥哥嗎?”

“我原不原諒根本不重要,畢竟受傷的不是我。但是,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我懷疑哥哥,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

此時的藍天,可謂正在經歷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時光:失戀;初戀對象不知所蹤;親哥傷害了自己視如兄長的人,而唯一能夠依靠的親人——父親卻不在身邊。光是維持平常的表情,就已教她心力交瘁,遑論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了。文靜緘默片刻,輕輕地說:“我媽媽今天給我發消息說,她要去出差一段時間。”

藍天奇怪地看向文靜,不懂她為何突然出此言。

“我媽媽是附二醫的檢驗科醫師,但她負責的病人,不是普通的病人,而是異類。”

藍天頓時一驚。

文靜繼續淡然地道:“她說,她曾幫一位關系比較好的朋友竄改了血檢報告單,因此哪怕某天忽然人間蒸發了,也不足為奇。為了讓我在她離開後,也有辦法保護自己,她就把她知道的關於異類的知識,全部教給了我。她還說,如果哪天她發來她要去出差的訊息,就說明‘那個時候’到了。”

“……”

“我說這些,並不是為了比慘。我想說,有些事,終究是不可避免。為此難過也好,傷心也罷。這既是我們的權利,也是我們的選擇。不過,既然媽媽相信我能在她離開後保護好自己,那我便一定要做到。雖然不清楚你哥哥為什麽做出不像他會做出的事,但如果他錯了,就必須按著他的頭,讓他道歉悔改才行,至少,也要給他來一拳解氣!”

藍天忍不住笑了出來:“原來你是這麽暴力的嗎?”

“可別小看了玩極限運動的女人啊。”文靜順勢“裝模作樣”了一下,隨即又臉頰燙得如被火烤,害羞得擡不起頭來。

“對了,能讓我試一試滑板嗎?”

“你想玩?”

“我想知道能讓平日總是溫柔恬靜的你也放飛自我的運動,是什麽感覺。”

“‘放飛自我’也太誇張了吧?再說,我才不溫柔恬靜呢。”文靜小聲嘀咕著,卻還是站了起來,向藍天伸出手,“我一定會讓你體會到滑板的樂趣的,只不過有一點要求:摔了可不許喊疼。”

“嗯!”藍天笑著,握住了文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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