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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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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

“歐陽堯旭?你怎麽回來了?不用多休息幾天嗎?”

甯安一踏進辦公室,就看見了已經在兢兢業業地工作的歐陽堯旭。歐陽堯旭聞聲一擡眼,平淡地說:“暈了個血而已,又沒什麽好矯情的。更何況,比我更該在家休養的人也來了。”

順著歐陽堯旭的目光望去,晨星的身影隨即映入眼簾。不等他開口,她就忽然一個起立,鏗鏘有力地說道:“組長不必擔心。傷口幾乎好全了,上躥下跳完全不成問題!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可以跳一個給你看看!”

說罷,便迅速如彈簧般蹦了兩下,當真是讓甯安連阻止的話語都來不及說。不過瞧她如此活力四射,他也徹底放心了。

“你們兩個平安無事,比什麽都好。謝謝你們回來了,晨星、歐陽堯旭。”

誠懇的肺腑之言,令晨星感動又喜不自勝地點了點頭。然而歐陽堯旭的神情卻黯淡無比,他一聲不吭地垂下頭,仿佛融入不了氣氛似的,拼命閱讀起空白的文件來。

晨星被刺的地方固然在大馬路上,可附近沒有監控,犯人又回收了兇器,目擊證人歐陽堯旭更是沒起到半點作用,故而在一般情況下,這案子肯定已經陷入了僵局。然而羅琦通過讀取現場景物的“記錄”,確定了刺傷晨星的犯人左眼角下帶疤,即,她和景少驊還有史佩均,是被同一人所傷。

“除了‘花心’,還格外膽大包天嘛,這個家夥。”會議室裏,單鈺玨面帶不快地評價道,“竟敢堂而皇之地在部門周圍動手,真當我們是任人宰割的廢物了?”

其實犯人的大膽,早在襲擊史佩均那次就體現出來了——雖說當時已是夜深人靜,但光明正大地在人家公司門口行兇,一般人斷做不到。然而他這次的行為卻遠遠超越“得寸進尺”的範疇,到了公然挑釁部門全體的地步,確實令人忍不下這口氣。

單鈺玨冷靜了一下,問:“說起來,我聽說晨星好像沒受什麽傷?”

甯安回答道:“不是沒受傷,而是在醫護人員趕到時,她的傷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

單鈺玨驚奇不已,“這是怎麽回事?”

甯安頓了頓,回了一個意義不明的表情,好似他也不太清楚。坐在他身旁的施楊則巋然不動,儼然一副僅是來湊人頭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甯安說:“考慮到晨星和歐陽堯旭是此案的直接關聯者,我就沒讓他們參與調查。如果你們有什麽想問的,可以直接去問他們。”

朱笠一臉沈穩地把話題拉回正軌:“犯人應該對異類的體質和人體構造有相當的了解。否則,史佩均和晨星不會都被傷中要害、一度瀕死。”

“而且比狐貍還狡猾。”甯安默默補充道,“在部門周邊刺傷人後還能不留痕跡地全身而退,一定是一位非常‘專業’的人士。”

“我會讓羅琦根據留在現場‘記錄’,還原犯人的逃跑路線。”朱笠說。不過從茫茫“記錄”中追尋犯人的身影,就像利用天眼系統追蹤在逃通緝犯一樣,雖然的確是一個可行的辦法,但因為數據太多,她的讀取“記錄”能力又沒有人臉識別功能,所以必須得靠她一個人一個人地篩選過來,便更加麻煩了。

調查會議暫時告一段落後,甯安回到辦公室,想起了昨晚監護器顯示的一條GPS記錄——晨星被刺傷時,沈連寂就在現場附近。當然,他肯定不是兇手,因為犯人的身形和他相差極大,並且史佩均遇襲那天,他一直待在家裏。因此,答案顯而易見——是他救了晨星。

然而他又為何知道犯人會選在昨天傍晚動手?正如項峰案的第三名受害者會在彼時遇害一樣。正如他知曉唐睿傑綁架了米賢一樣。他的“溯源”能力,究竟讓他看到了多少他根本不必看到的東西?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甯安從兜裏摸出來一看,是淩雲。

“餵?甯安,是我。史佩均的案子,有進展了沒?”

“基本沒有。而且昨天下午,犯人又行動了。”

“犯人得手了嗎?”

“沒。”

“那就好。受害者之間,有什麽相似之處嗎?”

“其實除了你知道的所二人外,還有一名受害者。他們的共同點只有一個——都是部門的人。”

“也就是說,犯人是目的可能並非針對單個人,而是你們部門整體嗎?”

不僅是監護對象,就連身為“監護人”的晨星也未能幸免。或許是部門的存在,令他無法容忍吧。甯安暗暗猜想。

“你那邊呢?蔔瑞瑉的案子怎麽樣了?”

淩雲苦惱地一嘆,“所有嫌疑人都被排除了嫌疑,調查停滯不前。”

雖然沒有根據,但既然傷害史佩均和晨星的犯人對整個部門抱有敵意的話,便無法斷言他不會盯上聯絡科的成員。畢竟,聯絡科幾乎相當於部門安插在社會中的“間諜機構”。

“淩警官,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什麽事?”

“我們這邊有一名異類可以讀取物件上的‘記憶’。在勘查史佩均的受害地點時,她說有一瞬間,你和犯人對上了視線。”

“嗯。”

“我們目前已知,犯人的左眼角下方有一塊疤,剛好露在口罩外面。她說,以你當時所在的位置,再加上路燈也比較亮,是可以看見那塊疤的。然而你為何卻和我說,犯人身上沒有明顯的特征呢?”

話音一落,電話另一頭陷入了良久的沈默。不由感到奇怪的甯安忍不住喚了對方一聲,隨即只聽得他慌慌張張地回了一句“你等等”,電話就被掛了。

甯安倒沒懷疑淩雲證言作假,不然他也不會問得這麽直接。他僅是想弄清淩雲所見與其所說截然相反的原因。一個多小時之後,手機再次響起。是淩雲。只不過他那近乎哀嚎的聲音,毫無保留地傳達出了他此刻的崩潰。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聽出他的崩潰是貨真價實,甯安連忙安慰道:“淩警官,你冷靜一點!我並沒有怪你!”

“……對不起,對不起!”淩雲繼續哭訴道,“我明明知道犯人是誰,卻還是隱瞞了你!真的……真的非常對不起!”他哽了哽,強行壓抑著被殘酷真相撕碎的心,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犯人……是我曾經的部下,藍涯。”

甯安找到淩雲的時候,他正坐在空蕩無人的大街上,呆呆地望著天空。他的眼淚已經幹了,也流幹了。可鐵錚錚的事實,並不會因他的愧疚和悲憤而重寫。甯安輕輕在他身邊坐下,安靜地等待他開口。

半晌後,他以略微嘶啞的嗓音,緩緩地說:“藍涯和我,還有蔔瑞瑉,是同一所警校出來的。因為在大學裏就認識了,所以在分局重返後,我經常帶他倆出去玩,把他們像親弟弟一樣對待。蔔瑞瑉的性格,你也清楚,那時候他比現在還過分,整天千方百計地設計我、害我出糗。藍涯是那種做事一板一眼的類型,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後來忽然有一天,他留下警察證和辭呈,一聲不響地消失了。盡管蔔瑞瑉沒說什麽,但正因為他什麽都沒說,我才斷定他一定知道內情。可斷定了又能怎樣?我足足花了近兩年時間,才敢向蔔二確認他離開的原因,而他也毫不含糊地回答了我……”

“藍警官,難道發現了蔔瑞瑉的雙重身份?”

“是的。”淩雲自嘲地笑了笑,“我分明成天和他們在一起,卻等他離開了才有所察覺。我還真是個……不合格的上司啊!”

甯安沈默了會兒,輕聲地說:“淩警官,我得向你說一句‘對不起’。我擅自讓我先前提到的異類,看了一下蔔瑞瑉遇害的地方。”

淩雲頓時心一沈,他隱約猜到甯安接下去要說的話了。

甯安直截了當,字正腔圓地道:“淩警官,我們要找的,是同一個犯人。”

在公安局燕川市分局局長藍濤和焉然的協商下,淩雲作為警方代表,加入到對藍涯的逮捕中來,但由於此事也算是警界醜聞、不能聲張,他便特地請了病假,以解釋自己接下去幾天的下落。甯安深知親手抓捕視如親弟弟之人的痛苦,所以並不願意看到淩雲給藍涯戴上手銬的畫面,但如果有人能勸藍涯回頭是岸的話,那只能是淩雲。

這也是他“無知”了那麽多年,必須承擔起來的責任。

亦是懲罰。

看著仍處於昏迷之中的蔔瑞瑉,淩雲伸出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指,“臭小子,把我害得這麽慘。等你醒來後,看我怎麽報覆你。”

他說完,嗓子一噎,下意識握緊雙拳,以哀求的語氣道:“不是,你的錯……所以,快回來吧,二傻。”

蔔瑞瑉安然地睡著,眉角以難以覺察的程度,微微動了一下,並且在淩雲離開後,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是一間位於燕川市某個陰暗角落的房間,破舊寒磣,沒有一樣像樣的家具。藍涯一覺醒來,最先進入視野的,是滿墻的資料。

這些資料是他這兩年通過各種途徑收集而來:有從報紙剪下來的,有打印的,也有手寫的,每份都用紅色的馬克筆密密麻麻地標上了或詳細或簡潔的註釋說明。放眼看去,就與電視劇裏主角覆仇必備的小展板如出一轍。

視線在墻上停留須臾,藍涯掀開被子,下床洗漱。

最初察覺到蔔瑞瑉“有問題”,是一起連瞎子都看得出是殺人案的案子——死者被大卸八塊、開膛破肚,內臟掉了一地,全身布滿撕咬和唾液的痕跡。藍涯懷疑犯人有十分嚴重的異食癖,便提出按照這個方向調查。然而第二天,結案的通知發了下來——死者是不堪工作壓力自殺身亡,相關案卷不翼而飛,屍體也在不知不覺間被送去火化了。

現在回想起來,藍涯簡直要仰天大笑——即使真有什麽見不得光的黑幕,也請掩蓋得走心一些啊。如此漏洞百出,教人如何接受?然而一向逮不到犯人尾巴就決不罷休的蔔瑞瑉卻滿面春風,甚至還主動勸他不要死揪著這案子不放。

反常。實在是太反常了。

從那以後,藍涯陸續發現了更多的“漏洞”,以至於在日益窩火的同時,忍不住開始疑神疑鬼——他擔心被自己抓進監牢的犯人、自己未能逮捕的犯人,哪天又大搖大擺地出來禍害人間。而那一天,他的擔心,成真了。

剛開始,他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他入牢後,他還專門去探過一次監。忐忑地尾隨上去,卻目擊了受害者家屬被殘殺的全過程。由於他的動作實在太快,他連一步都沒來得及邁出,地面就已灑滿了鮮紅得足以灼傷視網膜的血液。

從那一刻起,他再無法視若無睹。

於是他夜以繼日地四處奔波,只為將真相昭告天下,卻碰壁碰到發狂發瘋,險些遭遇生命危險。身為上司的父親知情卻助紂為虐,親密無間的兄弟只會裝傻充楞、一問三不知。試問他還能依靠誰、信任誰?所以,他決定了。即使丟棄作為警察的尊嚴和十年如一日堅守的正義,他也要親手制裁那些草菅人命、踐踏法律的惡徒!

他剃了他原先滿下巴的硬黑胡渣,剪了能紮成一條小辮子的糟亂頭發,整個人看上去頓時幹凈整潔了不少,充滿陽剛之氣的劍眉星目亦充分展現了出來。他摸了摸左眼角下的傷疤,這是他在抓捕某個犯罪分子時獲得的“榮譽勳章”,同時也是支撐著他一路走來的精神支柱。

盡管敵人勢力龐大,又躲在暗處,委實不好對付,但經過兩年的蟄伏調查,他終於摸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他承認,在與淩雲目光交接的瞬間,他慌亂了。否則他也不會無意識松開刀具,留下可成為線索和證據的兇器。不過,這也無所謂了。反正從一開始,他就沒想掩飾自己的身份。之所以佩戴帽子和口罩,不過是為了盡量延長行動期限罷了。

他看著墻壁上被打了一個紅圈的單鈺玨的照片,略一瞇眼,穿上衣服,戴好遮擋面容的“二件套”,捎上裝備,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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