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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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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

一直以來,晨星都參不透歐陽堯旭為何生於富貴之家,卻像幼年長期營養不良似的智商低下。此時此刻,她終於恍然大悟——歐陽少爺不是營養不良的智力殘疾兒童,而是因為從小山珍海味吃太多,以至於大腦富營養化了。

當初被甯安叫去一番“促膝長談”後,歐陽堯旭迫於無奈,將他那又占地又毫無任何卵用的高檔辦公桌椅換成了與他人一樣的普通款。興許是之前只坐過柔軟花哨的沙發,他屁股一貼上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的轉椅,就立刻“咻咻咻”地一邊原地轉圈,一邊頗為享受地歡呼起來,致使晨星使出了全身解數,才勉強忍下賜他一記爆栗的沖動。雖然後來他對轉椅的新鮮感逐漸下降,但今天,他又不知抽了哪根筋,居然在甯安的位置上胡鬧起來。只見他先雙腳朝地上一蹬,整個人連同轉椅向後滑了一段距離,繼而又轉身擡腳踩上墻壁,再度借助反作用力往後滑去。他就這麽如一個彈性極佳的皮球,在組長辦公室裏四處亂滾了會兒,接著倏地在辦公桌前停下,翹起二郎腿的同時雙手交叉於胸前,趾高氣昂地揚起下巴,頤指氣使地對空氣說:“把這份案例給我拿去抄十次!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許落!”

晨星:“……”

這貨是把自己當組長了嗎?

歐陽堯旭又換了個姿勢,正襟危坐,橫眉怒目地一拍桌子,喝道:“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案子都看不懂?你媽懷你的時候,羊水漏進你腦子裏了嗎?”

晨星:“……”

不不不,組長絕沒說過這種折損人尊嚴的話!這瓜娃子絕逼給自己加戲了!

過完了戲癮,歐陽堯旭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不住地身體前晃後仰,雙手瘋狂拍打桌面。不想再看到如此不堪入目的畫面,晨星不忍直視地扶了一下額,伸手敲響了組長辦公室的門。

剎那間,歐陽堯旭整個人從轉椅上躥起來,差點一屁股摔到地上。見來者是晨星,他心有餘悸地長出一口氣,又摸了摸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小心臟,生氣地抱怨道:“幹什麽啊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嚇死了!”

“有膽子自嗨,卻沒膽子被發現嗎?沒骨氣的家夥。”晨星毫不留情地諷刺道,“一大清早就在組長的位子上不正經,不怕又被他罰抄到呼天搶地地喊手酸嗎?”

“哼,”歐陽堯旭得意一笑,神氣十足地往後靠住轉椅的靠背,“甯安那家夥,今天請假了。”

“請假?為什麽?”

“好像感冒發燒了。”

“嚴重嗎?”

“誰知道呢。”歐陽堯旭漠不關心地聳肩攤手,“哼,讓他平時欺負我。現在報應來了吧。啊,老天爺,果然您是最公正的!I LOVE YOU!”說著,張開雙臂,比了一個大大的愛心。

晨星:“……”

沒良心的東西,組長往日對你的照顧全部白費了!

不過兩位管事都不在的話,就只剩下自己和這蠢蛋了嗎?晨星回頭望了眼一如既往地跪坐在墻角的鐘軼和鐘晴,忽然上前揪住歐陽堯旭的衣領,不由分說地把他拖出了辦公室。

“……餵!你……你幹嘛啊?本少爺這件西服可是意大利的名牌!弄皺了你賠得起嗎?”

即使手腳並用、拼盡全力地掙紮,手無縛雞之力的歐陽少爺也沒能脫離晨星的魔爪。但因為他的嚎叫簡直比殺豬還難聽,晨星便忍無可忍地松了手,又提腿踹了他一腳:“別叫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要對你做什麽呢。”

歐陽堯旭紅著眼,憤憤吼道:“你不正是要對我做什麽才把我拖走的嗎?”

“誰稀罕!”晨星劈頭蓋臉地朝他砸下嫌棄的話語,“快起來,去幹活了。”

“幹活?幹什麽活?”

“某處小區的居民集體舉報了一家住戶,說那家人中有異類,讓我們過去看一下。”

“只是接到舉報就讓我們出動?照平常,這類舉報不是由聯絡科做了事先調查,確定沒有失實後再轉給我們的嗎?”

“你以為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聯絡科還能像以前一樣,把所有事情都給我們打點好?” 晨星真想一掌拍在對方那用途堪比裝飾的腦袋上,“雖然最近異類的活動確實不像以前那樣引人註目了,但我們的工作卻沒有絲毫減少。你覺得這是為什麽?”

歐陽堯旭絞盡腦汁地思考了會兒,茫然地反問:“為什麽?”

晨星一個不耐煩的白眼,“不在明面上搞事,自然都湧到背地裏了。塞勒涅不可能不加策劃就曝光異類存在。社會越是急於恢覆原樣,在暗流裏蠢蠢欲動的異類就越是有機會出來興風作浪。昨天教育局允許各中小學開學,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這幾乎相當於卸下盔甲,自己露出白花花的手臂給敵人砍。”

歐陽堯旭完全沒領會晨星的深深憂慮,反而還不以為意地提出了自以為極具建設性的意見:“那就讓那群小屁孩別開學唄。”

“你是教育局局長他爸嗎?你說不開學就不開學?”晨星略有些上火,但轉念一想,歐陽少爺就是這個爛泥扶不上墻的鬼樣,對他生氣也是浪費力氣,於是平緩下語氣說,“總而言之,社會對異類仍舊存在著極大的偏見。拒絕正視、用和平的表象把問題掩蓋起來,是絕對不可取的。過不久,或許就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了。”

“嗯……”歐陽堯旭直直地凝視晨星,略微歪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毫不期望歐陽堯旭那富營養化的腦袋能開出一朵花來,晨星伸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走,去處理舉報了。對了,把那個帶上吧。”

兩人到達現場時,被舉報的那家住戶所在的住宅樓已經被沸反盈天的人群團團包圍。惡毒的謾罵詛咒和咄咄逼人的威脅如翻騰的兇浪般此起彼伏,仿佛這棟建築本身引起了極大的公憤,從而聚眾前來聲討一樣。盡管多少能理解這幫人惡語相向的動機,但歐陽堯旭著實想不通這幫烏合之眾究竟哪來的底氣居然敢在異類面前叫囂。他們當真以為他們手上的鍋碗瓢盆和刀叉剪子能在關鍵時刻護住自己嗎?哼,一群不知死為何物的蠢貨。

註意到歐陽堯旭的唇角掛起一道極為瘆人的冷笑,晨星僅走馬觀花地掃了他一眼,朝負責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出示了證件。她本想向發起舉報的居民們大致了解一下情況,但見歐陽堯旭頭也不回地徑直步入樓中,便連忙追了上去:“餵,歐陽堯旭!你幹什麽啊?”

“幹什麽?”歐陽堯旭懶散地回眸瞥向晨星,“當然是上樓咯。”

“連基本情況都沒掌握,你就直接去和對方面對面嗎?組長沒教過你這樣叫作死嗎?”

歐陽堯旭拂了一下他那字面意義上的“空氣劉海”,不屑道:“哼,像本少爺這麽英俊風流、才高八鬥的人物,一百歲都嫌短呢。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不體面的行為?”

“那你還……”

“就那種討伐山賊一樣的仗勢,你還奢望能從他們嘴裏問出半點有用的東西?不被到處飛濺的口水淹死都算好了。”歐陽堯旭嗤之以鼻,雙手一甩背在腰後,自顧自登上了樓梯,“再說,搞不好你還會被當成異類的同伴亂刀砍死呢。畢竟現在政府養異類的流言滿天飛……唔,好像也不是流言。”

經這麽一頓,晨星立刻接上了他的話音,導致他沒能說完後半句話:“人們對我們這些來路不明的專員的懷疑,可絲毫不亞於對異類的警惕和懼怕呢。”

“但最起碼的調查流程,還是得遵守的吧?”晨星道,“更何況,那群居民肯定也是發現了什麽,所以才會聚合起來集體舉報。對對方底細一無所知就貿然接觸,太危險了。”

歐陽堯旭輕笑了一下:“你真以為本少爺什麽都沒想嗎?”

“哦?”晨星意外地挑起眉,“你想了什麽?”

“首先,”歐陽堯旭背對著晨星,豎起一根手指,“明明樓下如此混亂紛擾,卻沒有一位居民通過窗戶和陽臺查看情況。而我們進來後,樓裏也不見半個人影,更聽不見一絲動靜。你認為這是為什麽?”

晨星想了想,流暢地答道:“除了被舉報的508室外,八成其他房間都已經空了。”

這其實不難推理出來——此次舉報本就是該小區居民的集體行為。既是集體行為,便絕不可能是大家忽然心有靈犀地會聚起來,而是有組織的計劃性行為。

“不錯。”歐陽堯旭打了一個響指,隨後豎起第二根手指,“如果你是508室的人,你一家被單獨隔離在住宅樓內,外頭又鬧得如此之大,你會什麽都不知道嗎?”

“除非我又聾又瞎。”

“很好。”歐陽堯旭嘴唇輕抿、嘴角揚起,他又豎起第三根手指,“既然你都知道他們刻意針對你了,你又為何任由自己成為甕中之鱉呢?”

歐陽堯旭的意思,從他問出第一個問題起,晨星就明白了。而他說的這些,她亦早已考慮到了。她之所以堅持按部就班的調查,也是有理由的。

“照你這條思路下來,的確可以得出此番舉報失實,或者被舉報異類的能力不足為懼的結論。可萬一,對方也想到了這些,並且反其道而行了呢?”

“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歐陽堯旭停下腳步,轉身微微一退,令門牌上醒目的“508”三個數字映入晨星眼簾,“現在回頭的話,還來得及。”

“那你呢?”

晨星原以為508室的房門和墻壁會被潑上觸目驚心的紅油漆或刷上惡毒的臟話,但事實卻正好相反——為什麽?因為被懷疑的對象,是別於常人的異類嗎?

“都說了聽天由命,當然是直接上啦。”

“那還說什麽。我又不可能拋下你一個人。”

晨星說罷,上前插入房門和歐陽堯旭之間。保險起見,她先解了麻/醉槍的保險栓,再伸手按響508室的門鈴。十幾秒鐘後,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一條細縫,略微緊張地窺視著這兩位不速之客。

“你好,我們是來自特殊調查部門的專員,因為接到說你家裏有異類的舉報,所以……”

由於害怕對方突然采取什麽行動,晨星一邊說著,一邊一手暗暗扣住門沿,另一手緊緊握著藏在背後的麻醉槍。對此毫無察覺的少年突然大開屋門,淡淡地說:“進來吧。”

話音一落,歐陽堯旭就幹脆利落地脫掉了鞋子。見其欲追隨著少年的背影入內,晨星趕緊抓住他的小臂,小聲訓斥道:“你是到人家家裏做客嗎?怎麽一點戒備都沒有?”

宛若聽到了晨星的斥責般,少年回過身,友情提醒道:“家裏只有我一個人。不信的話,你們可以隨便看。”

“那我就不客氣了。”

歐陽堯旭甩掉晨星的手,皇帝微服私訪似的在屋裏溜達起來,絲毫不擔心身邊的家具陡然變成人形令他身首異處。無可奈何之下,晨星只好跟了上去。

少年走進廚房,倒了兩杯水端出來,然後默默把杯子放到茶幾上,安靜等待他們查完房。確認屋內沒有異樣後,歐陽堯旭像在自家似的一屁股落在沙發上,也不怕水裏加了什麽東西,拿起來就往肚子裏灌了半杯。可把晨星氣得恨不得當場給他一記斷子絕孫腿。

然而氣歸氣,晨星也感到歐陽堯旭這一系列舉動背後的異常。雖說是聽天由命,但他表現得實在太悠然自得了,就像事先知道508室沒有任何危險一樣——當然,這房子究竟有無危險、眼前的少年究竟是否為異類,晨星依舊不敢妄下定論。她保持著高度的警惕,目不轉睛地提防著他,對面前的水杯自然也是連餘光都不曾掠過。少年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目光閃爍地開口道:“那個,真的只有我一個人在家。我爸在外面工作,我媽她……”

歐陽堯旭懶洋洋地問:“你媽咋了?”

“我媽她,”少年頓了一下,緩緩擡眼看向二人,聲音略微顫抖地說,“不是已經被你們抓起來了嗎?”

“抓起來了?”歐陽堯旭奇怪地一偏頭,“你媽叫什麽名字?什麽時候被抓起來的?”

“我媽叫袁文鳳,一個月前到派出所報案後,再也沒有回來。”少年答道,波瀾不驚的表情下,靜靜流淌著深藏於心的悲傷,“我的名字,叫喻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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