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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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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

“你個混蛋,竟敢……”

盡管藍天捅得並不深,也沒有傷及重要部位,但她這一行為在毛喻看來,無異於赤裸裸的挑釁和羞辱——身為異類、擁有眾多超能力的自己,居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高中生傷到了?!在該想法的刺激下,本就於毛喻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瞬間攀升至了三丈之高。他拔掉插在體內的匕首,踏著沈如千鼎的步伐,瞪著血紅的雙眼,吐著危險的氣息,一步一步朝方才被他丟遠的藍天逼近。藍天深知自己幹了何事,她趁毛喻被秦莘野吸引走註意力時,拼命靠下巴和膝蓋挪到匕首旁邊,用它割斷繩索後,就是這麽打算的。然而下定決心和付諸實踐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她揣著持續哆嗦的雙手,楞在原地一動不動,寫滿驚恐的臉上依稀可見淚痕。眼見毛喻那宛若闊斧的右手就要當頭落下,關鍵時刻,一個從天而降的身影驀地將他踹出去了老遠。秦莘野看了眼呆若木雞的藍天,什麽都沒說,繼而轉過身,正容亢色地緊盯從廢墟裏爬出來的毛喻。

毛喻對秦莘野的現身十分驚喜,不僅一下子怒氣全消,甚至還眉飛色舞了起來。他悠悠地上前一步,一邊拍打衣服上的沙礫,一邊閑聊似的問:“你剛才躲哪兒去了?怎麽半天才出來?”

秦莘野豎起食指:“屋頂。”

“吼,竟然跑到上面去了。我還以為你鐵定躲在附近,伺機偷襲我呢,真是出人意料。”

“廢話少說。”秦莘野懶得跟他瞎逼逼,擺好迎戰的姿勢,聲音低沈地說,“你不是想被我大卸八塊麽,我現在就成全你!”

說時遲、那時快,秦莘野如一支離弦之箭般光速沖到了毛喻面前,握緊的右拳以勢不可擋的力量精準無誤地正中對方面部中央,當即把他打得腦袋猛震了一下,鼻血噴湧不止。緊接著,她又連續使出了數次拳擊,活生生將毛喻當沙包打的節奏。最後,她一個肘擊直頂其右胸,一記膝頂擊中其肚子,再一招大力的側踢令他飛出去撞裂了墻面。毛喻扯著嗓子咳了好幾聲,才剛把嘴裏的臟物吐幹凈,就見騰躍而起的秦莘野已然近在咫尺!

毛喻明顯感受到,秦莘野的攻擊中透露著幾分難以遏制的急躁。這份急躁並非來源於過度憤怒所導致的理智喪失——雖然她確實很生氣,而且已經氣炸了——而是她對雙方能力差距的清楚認知。

秦莘野的“放大”固然強化了她的生理機能和精神防禦,讓她具備了有時可與預知未來相媲美的超凡第六感,但終究,它只是輔助性能力,無法呼風喚雨、噴火放電,在面對招數“花裏胡哨”的敵人時,極容易處於下風。這也是她原先盡量避免和毛喻直接接觸,誘使他進行高耗能的遠程攻擊的原因。可既然對方看穿了自己的意圖,那便只有先下手為強這一條路可走了——以連續不斷的高強度攻擊令其應接不暇,難以使出其他超能力。然而毛喻可沒有受虐傾向,怎麽可能一直老實挨打下去?這不,正當秦莘野又要一拳掄下時,他立刻往旁邊一滾,有驚無險地躲了過去。而與其失之交臂的秦莘野則撲了個空,將地面砸出了一個不小的凹洞。

可怕的女人。毛喻由衷感慨道。

盡管平時邋邋遢遢,還特喜歡磨蹭,可一旦戰鬥起來,秦莘野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她冷冷地擡起右拳、直起身子,連落進指縫的小石子都不甩掉就再度發起了進攻。毛喻手忙腳亂地躲了幾回,覺得自己實在不是近身這塊料,便身影一閃,堂而皇之地消失了。見此,秦莘野動作一頓,還未弄清對方搞什麽名堂,就被若幹個憑空冒出的毛喻包圍了起來。

這些毛喻無疑是本體變出來的分身。他們做著飛速的圓周運動,快得殘影相互交疊、分不清獨立的個體——是想把我轉暈嗎?秦莘野暗暗吐槽。她斂聲屏氣、心如古井,紋絲不動的雙手垂於身體兩側。突然,她猛地一伸右爪,按住了企圖從後方偷襲的分身的臉,隨即又一伸左手,掐住了計劃前後夾攻的另一個分身的額頭。盡管他們身上的電流嗞嗞作響,好像很恐怖的樣子,但秦莘野並未感到任何刺痛或麻痹感——這恰恰印證了分身們只是一群抱團取暖的紙老虎。她面無表情地平視前方,雙手稍一使勁,兩個分身便如被石子擊中的倒影一般,扭曲著消失了。這時,又有四個分身從包圍圈裏躥出,最後兩個也張牙舞爪地緊接其後。秦莘野不為所動,秋風掃落葉般地解決掉三分之二後,正欲攻向如餓狼一般撲上來的第五個分身,卻見第六個也一起沖了過來。

區區幻影,不足為懼,且同時對付兩個分身於秦莘野而言,完全綽綽有餘。然而,她卻在中途不明緣由地強行收回了打至半空的拳頭,旋即又一個空翻,拉開了與兩個分身的距離。而當她平穩落地後,真正的毛喻也從第六個分身後面慢慢走了出來。

“虧我還大發慈悲,準備給你一擊斃命的說。”毛喻表示十分遺憾,右手電光一閃,“果然和老鼠一樣,很難一腳踩死麽。”

秦莘野沒回話,僅用鋒利的目光無聲地刮剜毛喻的皮肉。

“食人鬼,你打算怎樣贏我?”

“……”

毛喻沒有解釋方才那句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問話從何而來,反而自顧自地認真道:“以前我輸給你,一來是我本身實力不濟,奪取來的能力也不夠厲害;二來是我太傻,中了你的激將法卻毫無察覺,還想著在你面前炫耀新獲得的能力,結果卻先耗光了體力。可現在,我學聰明了,所擁有的能力也都來自於真真正正的強者。除了我已經使用過的封閉感官、電擊、空襲和分身外,我還有石化、鋼化和超聲波三種能力。換句話說,我其實可以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把你變成一尊石像。”

秦莘野並不驚訝:“果然,你從一開始就在放水了。”

“是的。”毛喻直截了當,“說到底,你就是個單純的肉搏型選手,無論感官和身體機能被‘放大’多少倍,這點始終都不會改變。這既是你的強大之處,也是你最致命的弱點。”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秦莘野的眼神和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不再如之前那般咄咄逼人了,“可是你跟我說這個幹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毛喻不以為意:“知道還會妄圖把我大卸八塊?”

秦莘野難得沒反唇相譏,而是心平氣和地說:“不管你奪取多少人的能力,得到了多麽優秀的異能,你都贏不了我。”

毛喻不耐煩地提高音調:“事到如今,你還……”

“‘怪胎’的體質之所以因人而異,是因為他們的能力不同。超能力畢竟是超越常識之物,區區凡人之軀如何能承受?”秦莘野徑自打斷他道,“因此在胚胎時期,‘怪胎’就會產生相應的變異,或者說進化,使自身變成適應超能力的體質。比如會變火的‘怪胎’不怕火烤,善用冰的‘怪胎’無畏冰凍。而你,你雖然能通剝奪異類的異能,卻缺乏駕馭它們的本事。其證據就是,你的右手一直在顫抖,那是放電之後的後遺癥吧?”

毛喻頓時一驚,立馬將右手藏到身後。

“不止是右手,還有你的眼睛。”秦莘野面沈似水,緩緩上前,“知道你先前的攻擊為什麽都沒打中我嗎?一方面當然是因為我身姿輕盈、行動敏捷,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你根本沒有瞄準過——你的左眼,是不是看不清東西了?”

毛喻悚然一怔,頭皮因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而瞬間發麻。他很害怕,害怕秦莘野的敏銳觀察力,害怕她那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目光,更害怕她即將說出口的下文,於是瑟瑟發抖地後退幾步,正要拔腿逃跑,卻被她緊緊地抓住了手臂。秦莘野不顧其瀕臨崩潰的表情,如同惡魔引誘人墮入地獄般,近乎執拗地說:“你剛才說過,你只用了封閉感官、電擊、空襲和分身這四種能力,石化不在其中。然而我用肘擊攻擊你時,卻感到你這裏跟石頭一樣堅硬。”她輕輕戳了戳他的胸部,隨即,流沙似的碎石從其衣縫淌下。毛喻陡然大吸一口氣,抓扯著右胸,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地上。他痛苦地蜷成一團,又抽倒氣又劇烈咳嗽,臉色由於呼吸不暢而煞白,雙眼也漸漸了失了生氣。秦莘野蹲下來,略顯同情地說:“‘怪胎’的進化並不是完美的。所以說,徒手開罐頭哪裏不好了,為什麽非得做一些能力範圍外的傻事?”

毛喻喘了半晌氣,隨後笑了笑,奄奄一息地說:如、如果不這樣的話,我就沒有理由,來找……你了……”

秦莘野喟然而嘆:“蠢貨。”

毛喻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食人鬼,為什麽,背叛塞勒涅?”

秦莘野沈默良久:“這跟你沒關系。”

毛喻沒聽清秦莘野說了什麽,他眼瞼半合、氣若游絲地道:“近期,塞勒涅會有,大動作……我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但是,一切小心……”說著,永遠閉上了眼。

秦莘野在毛喻身邊待了好一陣子,期間沈默不語、一動不動,像被魔法定住了一樣。接著,她站起來,朝已然恢覆神志的藍天走去。

藍天不曉得這兩人之間的糾葛,也沒聽見他倆最後的對話,但見毛喻倒地,料想危險應該解除了。她試著站起來,詎料腿腳如癱瘓了般不聽使喚,支著上身的兩手仍舊還在隱隱發抖。她張開嘴,想叫一叫秦莘野,奈何喉嚨又幹又澀,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藍天急了,她很討厭此時的自己,卻不知該如何擺脫,乃至淚水盈眶,一口氣堵在胸口,十分難受。秦莘野在她面前跪坐下,捧起她的手,輕聲說:“看,不臟。”

藍天一怔,訥訥地垂眸一瞄,只見自己的手掌也就沾了些許灰塵,除此之外便無其他汙漬。她難以相信地瞪大眼睛,唯恐眼前的景象僅是自己的幻覺似的,連忙將手翻面,細致入微地檢查起手背來。確認幹凈後,她又擔心自己遺漏了什麽,趕緊將手翻回,再度檢查了好一會兒。就這樣,她來來回回檢查了五遍,確信手上沒血漬後,方才長出一口氣,眼眶含淚地說:“真的,不臟。”

言罷,淚如雨下。秦莘野猶猶豫豫地伸出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等藍天的情緒穩定下來後,秦莘野通知了施楊,讓他帶人過來處理現場。她掛掉電話,發現藍天的小眼神直往自己這邊瞟,便奇怪地問:“怎麽了?”

藍天仿若在考場上作弊被抓的孩子,在對方聲音響起的瞬間猛打了個顫。她目光閃爍含糊其辭地回道:“我就是……那個……剛才綁匪說,你們是超能力者……”

“不是超能力者,而是異類。”秦莘野一邊走過來,一邊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異……類?”藍天喃喃自語似的念了一遍,不清楚她為何在這點上斤斤計較,“他還說,你是以人肉為食的食人鬼……”

秦莘野在藍天跟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沒有否認。

藍天擡頭直視面無表情的秦莘野,坦率的目光十分純粹,毫無摻雜任何雜質。她略過食人鬼的話題,問出了她最在意的問題:“你們也會像《黑衣人》裏的那樣,用閃光棒消除我的記憶嗎?”

“閃光棒沒有,但消除記憶是肯定的。”

“是嗎。”即使在預料之中,藍天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了失落的神色。她頓了一下,強顏歡笑地說:“那在我忘掉之前,能讓我把話說完嗎?”

“什麽話?”

“在女人街說到一半的話。”

秦莘野楞了楞,本想回以“反正都得忘,有什麽好說的”,可話到嘴邊,卻成了:“隨便你。”

“謝謝。”藍天淺淺地笑了起來,然後說,“我從小就是一個半吊子。無論做什麽事,至多做到一半好,就連作為女生的最基本技能——紮辮子都紮得歪歪扭扭,更不用說其他精細活兒了。我哥經常嘲笑我投錯了胎,說我這個鬼樣,男生還馬馬虎虎,可若是女生,鐵定沒人要。我雖然每次都會替自己辯護,但其實打心底覺得他說的不錯。所以後來,我幹脆剪短頭發,把自己打扮成假小子。同時為了掩飾自己只是個半吊子的事實,跑步時,就算喉嚨充血、胸部刺痛,也一個勁地往前沖;課後,我會逼自己把試卷和作業本裏的每道習題的解題步驟全部刻在腦海裏,以防給同學解答時卡殼。我承認我活得很累,可我只能活得這麽累。就在我以為我會一輩子累下去,並且快要扛不住的時候,莘野,是你拯救了我。”

秦莘野靜靜地看著她。

藍天繼續說:“最初讓我註意到你的,是你的出勤率。不過那時我也只是記住了有你這麽個人,並沒有過多關註。後來,你因為在校門口公然和不良少年鬥毆而聞名全校,再加上還有你媽媽撇下你再婚的傳聞,我就想當然的把你定性成了家庭不和的問題生。在這裏,我必須先向你道個歉。”

秦莘野大度地表示:“哼,早就習慣了。”

“說起來,那群不良少年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嗨,他們老大搶劫我不成,還被我打斷腿送進了醫院。他們是來尋仇的。”

“原來如此。”藍天笑了一下,話回正題,“那天,期中考失利所帶來的壓力以及連續熬夜的惡果以重感冒的形式爆發了出來,但由於我媽媽已經病逝,爸爸和哥哥又忙,所以只有我一個人在家。我在床上躺難受了,就平康公園去透了透氣。在那裏,我看見你正以‘大’字形躺在草坪上,懶洋洋地睡著午覺。”

秦莘野一臉懵逼,完全不記得有這碼子事。

“當然,我的第一反應是遠離,因為怕惹上麻煩。但是,你卻在這時舉拳揮向空氣,還惡狠狠地罵了一句臟話。”

“什麽臟話?”

藍天看了看秦莘野,難以啟齒地覆述了一遍。

秦莘野自覺罵人從來不吝惜字眼,能多毒就多毒、能多臟就多臟,最好是一次性把對方虐得體無完膚,以後都不敢再罵人。然而這句話,著實有點不妙。

“不愧是我。”她自豪地挑了挑眉。

藍天被秦莘野的可愛反應逗笑了,語調也輕松了不少:“你罵出這句話的時候,周圍人全都靜止了盯著你看,有幾個帶著小孩的家長還立刻走遠了。而你卻翻了個身,照樣呼呼大睡,之後還像貓咪一樣蹭了蹭手臂,哼小曲似的發著‘嗯哼’的囈語聲。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我覺得翹課來公園的睡午覺的,不一定是壞學生。”

秦莘野攤開手:“親,您純屬多慮了。”

“從那以後,我就開始不由自主地關註你了。上課時看你有沒有趴桌開小差,下課時看你有沒有正大光明地吃學校禁止的零食;而當你不在的時候,我則會想,你是否又去平康公園睡午覺了。就這樣,漸漸的,我發現我的眼睛和大腦,再無法離開你獨立存在了。

“莘野你固然乖張任性、為所欲為,卻也活得無拘無束、瀟灑自在,和在乎他人目光、只會作繭自縛的我不同。你是我理想中的自己。所以我羨慕你,仰慕你,愛慕你。即使再累再苦,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只要一想起你,我就會立刻精神抖擻,渾身都充滿了幹勁。”

秦莘野冷冷吐槽:“合著你是把我當充電器了?”

藍天不加否認地笑了笑,“但是我也發現,雖然你總是一副二五八萬的拽樣,但其實這只是你裝出來的。真正的你是一個瓷娃娃,一個摸上去很堅硬,實際卻脆弱不堪,一摔就碎的瓷娃娃。莘野,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討厭你自己,但能在無形中給他人帶來救贖的人,一定差不到哪兒去。莘野,你比你想象中的要好很多,所以不要再討厭自己了,好嗎?”

話音一落,施楊帶人走了進來。他一瞥倒於一邊的毛喻,再瞅了瞅藍天,淡淡的目光落在秦莘野身上,像在無聲詢問著什麽。秦莘野一甩肩上的頭發,徑自大步而去:“死掉的那個在街上偷襲我,還把我綁到這裏來做一些不可言說的事情,結果被我反殺了。至於坐著的那個,她全程昏迷,剛剛才醒,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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