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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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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九

燕川市作為沂戶省的大城市之一,就全國而言,還是有點名氣的。唯可惜該市的繁榮僅浮於表面,十三個轄區的發展差距宛若日與月的距離。有些地方仗著自己地盤上有幾處歷史遺跡,風景也不錯,便圈起來,一邊宣揚保護文化古跡,一邊開發起了旅游業;有些地方雖沒有寺廟山塔,但看江河水網還行,遂打出“來燕川,觀怒潮;不觀怒潮,不入燕川”等一系列土掉渣的廣告,引得每年農歷八月人潮泛濫成災;還有些地方,盡管沒有廟宇河湖等可用的現成招牌,但經濟基礎不錯,又積極進取,或專攻手工藝品,或建設高教園區,打造出了自個兒的品牌特色;剩下的地方,既沒景,又缺錢,人還少,幾經掙紮後,終是認了命,任由上面安排。然而上面也很是煩惱啊,明明投了那麽多錢,卻始終不見成效,折騰了好幾年後,只得采取放置政策——澍別區的南光洞街道,正是其中一員。

想當年,南光洞一帶也是瓜果飄香、麥穗搖曳,或許正是由於瓜果太香、麥穗太高了吧,區政府說,你們先保持原樣,之後再慢慢發展也不遲。可誰曾想,這一慢,就慢了十年。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資源有限,要發展,也得一個一個慢慢來——當初被推倒的矮房至今仍是一片殘磚碎瓦,某座被鏟了屋頂的矮房兀自立於廢墟之上,好不孤單寂寞,唯有幾株野草與其日夜以伴,形影相吊。或許是突發奇想,或許是杞人憂天,晨星自言自語似的道:“如果這些房子是活的,豈不很可憐?”

南光洞的南光村三面環山,由於田地被征去建了學校、還有工作分配,故而縱使離了土地,村民們的生活也依舊保持在小滋水平;閑來無事時,還能和校內學生一起聞樂起操,鍛煉身體。穿過南光村,兩人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南光山。

南光山是南光洞街道轄區內最矮的一座小山丘,海拔不過幾十米。有趣的是,南光洞街道、南光村的“南光”雖然都來源於南光山,但實則這座山卻是所有山中存在感最低的一座。別的山再不濟,偶爾的幾條小溪流或幾棵果樹也能引去幾個人,可唯獨南光山最冷清,不僅從早到晚不見人影,就連一座墳墓也不曾有。至於為何用最不招待見的一座山來命名街道與村子,這就有待專家來破解了。

幾年前,南光洞曾光榮的被選為某條貨載鐵路的途經站點,相關的建設工作也進行得如火如荼,但後來出於各種原因,工程暫緩,至今也沒什麽消息。原本,村民們還想靠這條鐵路發家致富,可看如今這情況,茶餘飯後免不了幾番埋怨——那時候說要打隧道,全員通過打南光山,於是一聲炮響,兩頭通透。然而工程擱置後,炸出的泥石也沒人清理,亂七八糟地散在一邊。所以南光山也很是郁悶啊,明明自己啥都沒幹,卻無緣無故被冷落、遭白眼,加上有苦無處訴,只能整天一副身體被掏空的姿態,遙望停滯不前的鐵路暗自神傷。看著如此坍圮衰敗的景象,晨星忽然產生了一個疑問:“師父,你說南光洞是不是街道故意的?”

“故意什麽?”

“故意配上他們‘南光洞’的名號啊。”

施楊:“……”

前方有泥石擋路,兩人只得下車步行。

施工地附近都是石頭和沙土,建築工具裸露於暗淡的日光之下,沾滿了斑斑的銹跡和凍了一層霜的泥塊。空氣中充斥著流浪貓狗的屎尿臭和泥土的腥味,經過低溫的冷卻,吸入鼻腔後的感覺格外紮肺。接頭的民警向兩人做了個自我介紹,說:“屍體是在南光山的後坡發現的。”

因工程無限期延遲,區政府也不好把“胃穿孔”的南光山晾在那裏,就叫一支工程隊來加固山體。街道辦事處和派出所的民警為配合相關工作,便把南光山及其附近幾百米的距離劃為了禁區,立了幾塊“無關人員禁止靠近”的牌子。卻不料一群毛都沒長齊的熊孩子偷偷趁夜溜進山探險,驚動了全村人出去尋找,結果第二天,南光山工程隊的人把他們拎到了派出所,順便還報了個案——熊孩子在探險的過程中尋到了“寶”——一具略有些年代的男性屍體。

南光洞派出所立即將此案上報給了上級公安機關。屍體不消說遭到了蟲子的叮咬,不少地方只剩下骨頭了,經鑒定,死因為溺死。同時,法醫還從未完全腐爛的衣服上找到了一處不同尋常的血跡,懷疑死者是被人所殺,加之從中驗出了微量異肽素,此案便由部門接手了。

死者身上沒有任何證件,將其DNA錄入失蹤人員信息系統後發現,死者名叫蒼灝,生前就職於史氏集團,於11年6月失蹤。蒼灝的雙親已經逝世,沒有兄弟姐妹,女友甄嵐目前正在精神病院裏療養。

在民警的帶領下,兩人穿過隧道,繞過石堆,稍稍登了幾步山路,就看到了做了標記的屍體發現點。民警道:“據那群孩子說,他們上山玩的時候,其中一個去解決內急,回來時無意間踢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拿手電一看,沒想到是一具暴露在空氣下的屍體。”

一般來講,把屍體帶到山裏,應該是為了埋屍滅跡。晨星環顧了下四周,覺得此處並不隱秘,四周樹木稀稀落落的,不僅靠外,還是個斜坡,不太可能被選為埋屍點。

“你們這個洞是什麽時候炸的?”

“……啊?”民警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就是這個洞。”晨星踩了踩腳下。

“哦哦哦,這我記得很清楚。是去……不,前年的五月份,那天簡直全村歡呼,還有記者來采訪呢。”

前年五月份,差不多是一年半以前。也就是說,是在兇手殺人埋屍之後嗎?

“真正的埋屍點不在這兒。”晨星下結論道。

“先前從分局來的領導也都這麽說,”民警道,“他們似乎還請來了什麽專家,專業術語吐了一大堆,簡單來講,就是去年雨水比較多,土地濕軟松動,再加上打隧道的時候山體震動,把它從土裏頭弄到外面來了。我們也和分局的人找過真正的埋屍點,但可惜打隧道的影響遠超預期,沒找著。”

即使找到了真正的埋屍地點,如今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恐怕也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晨星想了想,問:“你們政府是什麽時候定下打南光山的?”

“這個我也記得很清楚,正好是工程開始的一年前。簽字的那天也有電視臺的人來呢。”

“村民們都支持打南光洞?”

“是啊,畢竟鐵路可以帶動經濟發展嘛,高中地理知識。”

之後,民警帶兩人前去走訪南光村。村民們聽說過派出所,聽說過公安局,唯獨沒聽說過 “特殊調查部門”,各個都像圍觀國寶般把晨星和施楊圈了個水洩不通,隨後又像到井邊排隊打水似的站成一列,翹首以盼專員的例行詢問。兩人問的內容和之前來的刑警大同小異,無非是拿著死者殘缺衣服的照片問他們有沒有見過、兩年前有無看到人上南光山、有沒有人在當地失蹤等等。

這次晨星還加了個對南光洞隧道一事的看法。村民們各個都答得津津有味,有幾位看天色已晚,想留他們三人吃飯。晨星看還有點時間便謝絕了,接著去拜訪了發現屍體的孩子們。這些個野孩子是真被嚇到了,幾天過去,仍是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晨星稍微再問一句,他們就嚎啕大哭起來。某位家長也是易怒的爆脾氣,話沒說一句,就當著三人的面狂揍起自家孩子來,說他自作自受沒個消停,徹頭徹尾的混賬東西。孩子媽媽、民警還有晨星三人合力才勉強攔住了他,在一旁看熱鬧的施楊倒看了個爽。

回去的路上,晨星整理了一下思緒,“我覺得兇手應該是故意把屍體埋在南光山的。”

施楊:“……”

“雖說南光山平常人跡罕至,但打隧道這種事不可能一蹴而就,況且那位民警也說了,南光洞隧道的事從制定到執行,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網上的資料也有不少。兇手如果真想雪藏他犯下的罪孽,怎麽可能會選一個隨時有可能暴露的地點埋屍?”

施楊靜靜地握著方向盤,不置可否。

“但他這麽做的理由我猜不透。”晨星繼續說:“我本以為是哪位反對南光洞隧道計劃的人刻意把屍體埋在南光山上,以此來阻撓施工計劃。然而方才問下來,村民們似乎都巴不得把南光山夷為平地,沒誰對這座山持有別樣的情懷。”

“……”

“死者生前是個體面人,經濟條件優越,做的也是文職工作,不像是會與這種偏遠山村有來往的人。如此說來,果然是被人在第一現場殺害後,再藏屍於此嗎?”

“血跡。”

“……嗯?”

“那應該是兇手的。”

沾在死者西服上的血跡已無法用肉眼辨認,但在魯米諾試劑的作用下,馬上現出了原形——那是一枚血淋淋的血手印。

“死者的衣服很幹凈,除卻腐爛掉的部分和塵土,其他地方一點汙漬也沒有。就胸口處有那麽一塊觸目驚心的血手印,的確非常可疑——難道你認為,兇手是刻意用自己的血,在死者身上按了一個手印?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暴露自己。”

“……所以才選擇南光山埋屍,還特地用自己的血留了一個手印?”晨星喃喃完,沈思頃刻,又道,“如果他真想暴露自己,隨便丟在路邊不就好了,何必費力埋在山裏?”

“矛盾心理。”

“一邊想暴露自己,一邊又覺得不行,因此只好折中嗎?”晨星不禁皺起了眉頭,她實在搞不懂這些變態的大腦究竟是個怎樣的構造,“師父,你說他會不會想以此來吸引大眾目光?畢竟若是在隧道施工過程中發現了屍體,肯定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部門的數據庫裏沒有匹配的DNA,應該是身份還沒暴露的怪胎。”施楊目視前方,淡淡地說:“明天先去史氏集團看看。”

然而史氏集團近乎決絕地將兩人拒於了門外,理由是蒼灝當初是主動申請辭職的,加之其性格孤僻,不太與他人來往,所以不可能從他們那兒找到任何相關的線索。晨星就算拼盡全力,也拗不過虎背熊腰的保安們,被毫不留情地轟了出來。她狼狽地瞪了一眼置身事外的施楊,埋怨道:“師父,你幹嘛只是看著?”

施楊悠悠地吐了口煙,“部門行事的首要準則是低調隱秘,你可真是唯恐全世界不知道。”

“我……”晨星無言以對地白了他一眼,心道昨天鬧得滿村沸騰的時候,也不見你用低調隱秘的方法調查。

施楊冷眼瞪著透過落地窗、鷹視狼顧著他倆的保安們,丟下抽了一半的煙,踩滅後還用腳尖用力地蹭了幾下:“走吧。”

“去哪兒?”

“去找蒼灝的女友。”

根據聯絡科轉來的資料,甄嵐於蒼灝失蹤後的三個月內展開了堅持不懈的搜尋,她聲稱蒼灝是被人謀殺了,兇手是史氏集團的負責人。但由於口說無憑,警方也是愛莫能助。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她忽然發起瘋來拿菜刀襲擊鄰居,說他們都想害她,都想像殺死她男友一樣殺了她。其母韓菲為燕川市精神衛生中心的院長,見女兒精神出現異常,便叫人來把她帶到了衛生中心。

韓菲是位體態優雅,十分富有氣質的女士。興許是得其真傳,整座精神衛生中心的氣氛也十分溫馨,一點不似精神病院給人的固有印象:死氣沈沈,黑暗壓抑,瘋癲的狂叫與虐待的哀嚎不絕於耳。了解了兩人的來意後,韓菲絲毫沒有領他們去往她辦公室的意思,就站在前臺護士站旁邊,於眾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諱地說:“嵐嵐目前的精神狀態不適合接見任何人。況且她本就是因蒼灝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再在她面前提起他,只會加重她的癥狀。雖然我明白這是兩位專員的工作,但不好意思,還是請回吧。”

她說完,擦過晨星的肩膀,徑直離去了。晨星正要追上去繼續勸說,卻被施楊一把扣住了手腕。

“甄嵐的狀態真的很不好?”他問前臺的兩位護士道。

護士面面相覷片刻,一齊點了點頭。左邊的那位道:“甄小姐對生人很敏感,見了就會發狂,除了院長,沒人能和她溝通。院長怕她傷著人,就把她獨自安排在了頂層,日常的查房也都由她一個人負責。所以說,真不是院長私心,而是甄小姐的確沒法配合你們調查。”

“哎,說起來也是讓人惋惜的一對啊。”右邊的那位感慨道,“甄小姐以前真的很好,和她男友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只可惜……唉。”

“關於蒼灝的失蹤,你們有知道的麽?”

“我們只在他某天過來接甄小姐時見了一面,怎麽可能知道?”左邊的那位說,“但甄小姐一直說他是被他上司殺掉的,具體的我們也不清楚。”

“她有說是哪個上司麽?”

“沒有。”右邊的那位張望了下四周,伸直脖子,對施楊耳語道,“甄小姐剛住院那會兒,總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在門口晃悠。盡管沒法判定他們和甄小姐有關,但時間太過巧合,再加上甄小姐還一直堅持……說句不好聽的,甄小姐瘋得正是時候,畢竟沒人會聽信瘋子的瘋言瘋語。”

施楊瞇眼凝睇了這位護士少頃,拽著晨星離開了。晨星仍忍不下連續兩次吃閉門羹的怨憤,狠狠踹了一腳車輪胎,結果發洩不成還反吃了一記疼,一邊單腳跳著,一邊“嘶嘶”地吸起氣來。施楊悠閑地點了一根煙,“回去吧。”

“回去?可是……”

不等晨星把話說完,施楊就已經打開車門坐進去了:“你這外套穿了幾天了?該換了吧?”

“哈?”晨星不懂對方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話是個什麽意思:“師父,我這外套今天才第二天,哪兒有那麽臟?你怎麽不看看你身上那件破爛穿了幾個禮拜!”

施楊無聲地板了會兒臉,不容置疑地說:“回去給我換了,洗的時候記得把兜兒裏的東西都拿出來。”

施楊的不修邊幅是刻在他靈魂裏的,一個從靈魂裏就邋遢的人,怎麽可能有閑情逸致管別人衣服穿了幾天?晨星縱使再遲鈍,也察覺出他話裏有話了。她下意識地將手伸向口袋,伸到一半又垂了下去,撅著嘴,悶悶不樂道:“家裏沒洗衣液了,你給我買。”

施楊知道這臭丫頭明白了,嘴角輕輕一勾,大方道:“走吧。”

駛離精神衛生中心以後,施楊一直在關註後視鏡中的車輛,好在並沒有人尾隨。晨星檢查完車內後說:“幹凈,沒被人動過手腳。”

施楊兩人的來訪事出突然,加上車就停在衛生中心門口,人來人往的,即便有心人真想裝什麽東西,也不好馬上動手。晨星從口袋裏摸出一張某酒店的名片,韓菲用水筆在上面寫了一句“明天酒店客滿了嗎”,可能是暗號。“她是想我們聯系這個酒店?”

施楊:“……”

“為什麽非得用這種方式?難道她們被人盯上了?”

“可能是史氏集團。”

“你怎麽知道?”

“不知道。但有備無患,小心駛得萬年船。”

“那我們聯系嗎?”

“既然她給了你這個號碼,就說明這個號碼應該是安全的。”施楊說著,把車靠邊停下,從兜裏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晨星明白施楊的用意,拿過他的老人機,撥出那串號碼後開了免提。三聲“嘟”響後,聽筒裏傳來了一個陌生女性的聲音:“餵?”

晨星看了施楊一眼,得其允許後問:“明天酒店客滿了嗎?”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自如的語氣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所有房間都已經有客人入住或預定了,不過906室的客人會在明晚八點退房,您看行嗎?”

“行。”

“好的,已為您預定好房間。”

次日晚,晨星和施楊如約來到了名片上的那家酒店。這酒店稱不上豪華,但足以為社會中上層人士服務。服務員恭敬得把兩人帶到房前後就自動退下了。施楊奪過晨星手上的房卡,刷過後率先走了進去。

房裏空無一人,空氣沈悶得連呼吸都十分困難,好似這房間已封閉了許久。耐心等了半晌,酒店經理過來說這房的空調壞了,修理需時間,他們臨時空出了另一間房,勞煩兩位過去。晨星和施楊相互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移駕了。

這次,韓菲終於現身了。她先向兩人就她的過分謹慎道了個歉,隨之掀下了蓋在她身邊人的頭上的毯子,“專員,這是我的女兒嵐嵐。”

這一位是與韓菲極其相似的女人,只不過由於面色憔悴、骨瘦如柴,絲毫看不出曾經的大美女風範。她怯怯地擡眼掃了下晨星和施楊,動了動幹裂的嘴唇,艱難地開口道:“專員,能否讓我看看蒼灝?”

聽了這猝不及防的請求,晨星和施楊都不由自主地楞了一下。看他倆遲遲沒反應,甄嵐忍著眼淚道:“求你們了!”

她這一聲喊得有些用力,以至於有些破音。晨星瞥了瞥施楊,見其沒有反對,就從手機裏翻出蒼灝屍體的全照,遞給了甄嵐。甄嵐並沒急著看屏幕,而是先深呼吸了一下,而後再緩緩垂下目光,於一聲淒慘的哀鳴中痛哭了起來。

韓菲於心不忍,趕緊抱住女兒給予她安慰。晨星看著被摔在地毯上的手機,默默撿了回來。半刻鐘後,甄嵐擦掉眼淚,開始了斷斷續續的講述。

蒼灝的父親蒼景是史氏集團前任CEO史俊忠的兒時玩伴,兩人長大後的關系也堪比莫逆之交。為了協助肩負著拯救史氏集團之使命而回國的史俊忠,蒼景放棄了固有的高薪工作,主動請纓,以秘書的身份兢兢業業地輔佐他。史俊忠死後,蒼景不幸死在了一場交通事故裏。

“這麽多年來,阿灝一直懷疑他爸的死不僅僅只是場意外——一個從來滴酒不碰的人怎麽可能酒駕?為了調查他爸死亡的真正原因,他考進了史氏的會計部。”

史氏集團是家族企業,領導層幾乎沒幾個不姓史。當年史氏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史俊忠的父親史震在病危咽氣之前,指名道姓要史俊忠來接管史氏集團。史家的其他人都極為不解,比史俊忠資歷深並優秀的大有人在,為何偏偏要他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楞頭青來管理公司?史震並沒有做出回答,而史俊忠也在接手公司的業務後得知了答案。

“史家的人基本上全在貪汙。”甄嵐顫音之中摻雜著幾絲怨氣,“阿灝說他爸和他提過,史震當年正是因為不想史氏敗在那些敗類手中,才硬把這項艱巨的任務交給了史俊忠。史俊忠上任後進行了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才勉強讓史家的其他人稍微收斂了一點。但史俊忠死後,他們又開始興妖作怪了。”

史俊忠從史震那兒繼承了史氏的大一筆股權,為了防止自己意外死亡後股權遭史家其他人瓜分,他私下裏擬定了一份把所有股權轉讓給他兒子史佩均的協議,從他死亡的那天開始生效。蒼景死於事故後,這份轉讓協議不知所蹤。

“史家的其他人應該知道這份轉讓協議的存在。阿灝說,他爸去世後的好長一段時間內,家裏經常遭賊,這也加深了他對那場意外事故的懷疑。”甄嵐道:“阿灝進入史氏後,隔三岔五的被史家人叫去喝酒吃飯、給他升職加薪,聽他說,那些個姓史的家夥總在旁敲側擊地問他爸是否有東西留下來。阿灝知道那是他爸用命保護下來的,所以故意裝成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等史家人對他的態度冷卻下來後再開始尋找。兩年前,他終於找到了那份協議。”

蒼景深愛著自己的妻子,不僅把她的遺物全部依然如故地保存著,還在他的睡房裏擺了一張香案供她的遺照。這在外人看來或許有點難以理解甚至毛骨悚然,但也多虧了這氣息詭異的香案,每每家裏“進賊”,遺照總能幸免於難。兩年前的某天,蒼灝看著遺照中的和藹母親,耳畔忽然響起了父親常向他念叨的一句話——

“我哪天要是走了,你媽就交由你保護了。”

蒼灝連忙把母親的遺照從相框裏扒了出來,那份由牛皮紙包裹的轉讓協議亦赫然出現在了眼前。他知道這東西的重見天日一定會為他招致禍端,於是堅決地與甄嵐單方面分手了。

“他拆相框的時候我就站在房間門口,所以那份轉讓協議我也看到了。”甄嵐抽噎著說:“那天之後,他斷絕了和所有人的聯絡,不管我怎麽找都找不到他。幾天後,一封分手的信送達。我順著信封上的地址去找,也沒能找到他……”她頓了頓,抹了把辛酸的眼淚,“大概過了一個禮拜吧,某天夜裏我接到了他的電話。他那時的聲音很輕,明顯在顫抖。我問他是不是被人盯上了,他什麽都沒解釋,只說了句‘我愛你’,電話就掛斷了。當我再打回去時,就變成無人接聽了……”

話音落下,甄嵐泣不成聲地哭了起來。韓菲一邊抱著她,一邊接下了她的話音:“自那之後,總有人在我們家門口游蕩,嵐嵐也被人跟蹤了好幾次。我懷疑,史氏的那些人可能沒得到他們想要的,所以把爪牙伸向了嵐嵐。我為了保護她的安全,就讓她進了衛生中心。但我明白,這並非長久之計。專員,我知道史氏勢力強大,對付起來絕非易事。我唯一的請求,就是希望你們能派人保護嵐嵐。憑她現在的狀態,很難再在衛生中心繼續待下去了。”

部門只管異類,甄嵐身為普通人,即便申請了,恐怕上頭也不會答應。因此只能拜托聯絡科的同事,請一般的警務部門協助了。晨星想著,詢問性地看了施楊一眼。後者散散漫漫地道:“我們會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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