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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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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

這天,史佩均又發來了消息:晚上有空嗎?

和玉笙等下要開會,開完後四點多了,還要監督跑操,學生們的小測驗還沒批完,明天上課用的課件也還沒修改完,便回道: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實在騰不出時間。

史佩均:你要忙到很晚?

和玉笙:嗯。抱歉。

之後史佩均再沒回信,大概是有些不開心了。和玉笙也沒辦法,畢竟真不是他找借口推脫。

晚上十點,和玉笙開車出校門時,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那人也同時註意到了這輛東風,小跑著過來道:“玉笙!”

和玉笙搖下車窗,“你怎麽來了?”

“來找你吃飯啊。”史佩均舉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

“你……該不會一直在這裏等我吧?”

“是啊。”史佩均無邪一笑,“因為怕會打擾到你嘛。”

十分鐘後,來到和玉笙家裏的史佩均四處打量了一番,說:“真是漂亮的家啊。我可以稍微看看嗎?”

“嗯,請自便。”

和玉笙的家裝潢樸素簡單,沒有一點可有可無的生活用品,所有東西都是淺色調,各個角落都一塵不染。和玉笙準備好碗筷,從廚房裏出來,“快過來吃吧。”

“好嘞。”史佩均像一陣風似的飄過來。

12和13號這兩天,史佩均餐餐都約和玉笙一起出去吃,也由於是周末,不用擔心打電話會妨礙到他。和玉笙不好拒絕,次次都答應,而只要他一答應,電話那頭總忍不住歡呼雀躍。不過,和玉笙也忍不住產生了一個疑問:

“佩均,和我吃飯,你就這麽開心?”

“對啊。”

“為什麽和我吃飯這件事能令你高興呢?”

“這個嘛……”史佩均想了想,“因為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人吃飯。我最大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能有人陪我一起吃飯。謝謝你幫我實現了我的願望。”

和玉笙想不到僅僅只是一頓簡單的飯,對他來說竟有如此重大的意義,“冒昧問一句,你的父母……”

“都死了。”

“……抱歉。”

“沒什麽好道歉的。沒了他們對我來說,反而是種解脫。”

看著史佩均那略顯憂郁與寂寞的眼神,和玉笙忽然一陣心疼。

想必,也是個經歷了許多的孩子。

“對了玉笙,我剛才看到你家的陽臺了,你把你的陽臺當成院子了吧,種了那麽多花草。”

“這是我除了讀書外唯一的樂趣。”

“哎,真羨慕。”史佩均邊吃邊道,“都說多肉很好養,可只要一到了我手裏,沒幾天就死了。”

“多肉是很好養的。可能,只是你養護的方法不對吧。”

“這還會不對嗎?不就是讓它多曬曬太陽、幹了後澆水嘛,哪裏錯了?”

“話是這麽說,但真正養起來的話,像修根、服盆、澆水,都挺有技巧的。”

史佩均忽然握住和玉笙的手,“那你可以教我嗎?”

和玉笙大腦一時半會兒轉不過來,“誒?”

“你放心,在你空閑的時間就好,我不會妨礙到你的!”史佩均兩眼滿是期待。

“那……好吧。”

“耶!真是太好了!以後,我也是多肉達人了哈哈!”

和玉笙本還以為史佩均會因提起他的父母而心情不好,現在看來,倒是自己多慮了。他著實不明白自己為何變得如此敏感,明明是個才沒認識幾天的陌生人,可內心深處的情緒卻隨著對方的情感波動一起一伏。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

夜宵結束,史佩均穿好鞋子,剛要離開,又轉過身道:“玉笙,以後你可以每天陪我吃飯嗎?”

和玉笙想了想,“可以,但不能每次都是你請客。下次我請你吧。”

“嗯,就這麽說定了。”

史佩均說完,踩著輕快的步子離開了。他來到花園中央的桂花樹下,擡頭望了望原本垂掛著“蟲卵”的枝條,冷笑一下,“怎麽,終於忍不住出來了?”

站在史佩均後方的,是一個全身裹得密不透風、彎腰駝背、乞丐模樣的男人。男人似乎十分憤怒,右手抓緊了撿來作拐杖的木棍,咬緊牙關道:“你別再糾纏他!”

“哼,我糾纏他?”史佩均轉過身,嘴角勾起一道譏諷,“如果你不想糾纏他,我難道還會糾纏他嗎?”

“你……”男人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我是你創造出來,”史佩均慢慢向男人靠近,“我是你,你是我,你想要什麽,我還不知道嗎?你放心,你想要的,我會一一幫你得到……什麽人?!”

男人被史佩均的大喊引走了註意力,故沒察覺到他趁機跑走了。叢林後,身著畫滿向日葵的橙色阿羅哈衫的風逸才探出腦袋,一臉“暴露了就沒辦法了呢”的賤賤笑容,“哈啰你好啊,我叫風逸才,請問尊姓大名啊?”

剎那間,一大團漆黑的不明物體於從男人的身後噴出,掀起其蓋在身上的麻布。男人盯著風逸才,雙眼冒出滾滾兇光,“找死!”

次日中午,一腳打著石膏、翹得老高老高的風逸才正在嫌棄醫院飯菜,聽到手機響後,拿起來接聽,“喲沈同學,你不是叫我晚上十點後再聯系你嗎?今兒怎麽得空打給我了?”

“我想問問調查進程。”

“啊,調查進程啊。不好意思,事情太多,我都忘記向你匯報了。我確實調查到了點東西。我發現,後兩名被害者不是被犯人故意丟在薊州街的,他們之所以出現在薊州街,僅僅是因為意外,畢竟‘蟲卵’不會移動,孵出‘幼蟲’的地點必定是‘蟲卵’的所在地。可出於某些原因,犯人忽然改變了主意,所以我想這原因,定是偵破本案的最大突破口。為了找尋線索,這幾天晚上,我都在邵田小區蹲點。昨兒運氣好,碰上了史佩均。”

“……”

“我靠,這怎麽夾啊……”風逸才中指扭到了,因而他只能靠另外四根指頭扶筷子,“當時除了史佩均,還有一個人。這個人我還不清楚來頭,但應該也不是什麽善類。因為他的臉和最近某個被剝了臉皮、砍了右手的人一樣。他倆你儂我儂了好久,雖然隔著距離,我沒聽見他們說了什麽,但感覺他們兩個好像鬧矛盾了。”

“你和他們碰上面了?”

“是啊,偷窺被發現了。”風逸才略表遺憾,“要不然我怎麽會淪落到躺醫院的地步呢。”

“……”

“沈同學,”風逸才聲音莫名尖銳起來,“我都如此坦誠相待了,你是不是也該表示些什麽?”

“我該表示什麽?”

“既然你認出我了,那我也懶得裝蒜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案子是部門交給你的,按規定,異類不可洩露關於案子的任何一個字,否則要接受嚴厲處分。可你卻幾乎把你擁有的全部資料給我了,其理由,應該不是你不知道部門的規定吧?”

“我想你幫我調查史佩均。”

“那也不至於把所有資料都給我啊。”

“如果我只告訴你‘史佩均’三個字,你不會想知道我要你調查他的理由嗎?”

風逸才噎了一下,“那你也該和我明確委托內容啊。我還以為你們小倆口忙著對付作業沒時間,要別人幫忙呢。”

沈連寂不置可否,“不管我是否明確,你都會想法找到史佩均的資料,這對我的最終目的並沒有影響。”

“得,這個話題就此打住。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到手了,等下就給你發過去。不過我被你坑得那麽慘,這報酬怎麽算啊?”

“你想要什麽?”

“你要的東西完全夠我死無葬身之地好幾次了,我可得好好斟酌斟酌,換點實際有用的東西才行。嗯……長久真摯的友情,你看怎麽樣?”

“……”

“沈默是什麽意思?”風逸才道,“單純的友誼可能無法天長地久,但我相信我們有足夠堅實的利益關系作後盾。對人來說,利益始終是絕對的,難道不是嗎?”

“我並不認為我們有相同的利益關系。”

“現在沒有並不代表不可以創造,正所謂要廣結良緣嘛。我保證,交我這個朋友,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沈連寂不由分說,直接掛了電話。

“你果然不簡單。”

風逸才循聲看去,是拿著一袋輸液袋進來的甯安,“能聽懂這段對話的你也不簡單啊。”

甯安絲毫不理會他的挑釁,“原本我還有些支持你和顧華,但現在,我恐怕會改變主意。”

“誒?為什麽?”

“我不相信你。”

“為什麽啊?我對華兒的心天地可鑒!”

“連沈連寂都得向你要東西,可見你和‘那邊’的人關系十分不一般。我不相信顧華不會因為你而和‘那邊’扯上關系。”

風逸才一笑,“我說小安安,你也太擡舉沈同學了吧?他就一學生,再牛叉也不能上天啊。當然,我也不能上天,但你可以。”

“別想岔開話題。若他不重要,你為何要和他交朋友?”

甯安瞪著風逸才,神情嚴肅認真,一副聽不到答案決不罷休的模樣。風逸才咽了咽口水,坦言道:“好吧,我巴結沈連寂,是因為他的血。”

“血?”

“沈連寂的血堪比起死回生的神藥,只要一點點就能加速細胞再生,而且不管多重的傷,愈合後連疤都不會留下。這麽個活寶,我當然得好好巴結著,以防不時之需。”

風逸才義正詞嚴說得好似很有道理。甯安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腰,“還有呢?”

“還有?還有什麽?”

“住在13層的病人,幾乎每個人手上都戴著白色的手環,而你並沒有。”

風逸才一笑,“那個手環是部門用來限制異類的,用異類的命來迫使他們聽話。可對我來說,生死根本無所謂,那個手環控制不了我,所以他才換了種方式。”

“也就是說,你仍在部門的監視之下?”

“當然。否則我何必大費周章地偽裝成另一個人來看痔瘡呢。我才不要關於我的監視報告上出現‘痔瘡’兩個字,到底我也是要面子的人。”

“……痔瘡?”

意識到自己一不留神說溜嘴了,風逸才慌慌張張地強行把話題拉回正軌:“總之,我對華兒一萬個真心,絕不會讓他陷入危險的!”

甯安猶豫片刻,嘆了口氣,“好吧,我不會阻止你和顧華,但相應的,以後若有什麽事,你必須通知我。”

“得令!”

“沈連寂的委托,究竟是怎麽回事?”

“哦?你想知道?”

“我想了解部門交給異類的都是什麽任務。”

“沈連寂拜托我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負責的案子和一個名為史佩均的‘怪物’有關。這個‘怪物’被稱為‘黑山羊’,能以自身細胞分化出具有一定行動力和思維能力的異物,與部門恨不得永遠封存的黑歷史有著絕大的關系。”

又是一天清晨。和玉笙一起床,就看到了貼在陽臺玻璃上的臟黑身影。男人見他醒了,慌忙想要逃走,但聽見呼喊,又不自覺地站住了。和玉笙顧不及換鞋子,直接踩著拖鞋打開陽臺的門,沖到男人身後問:“為什麽要逃跑?”

和玉笙睡覺時不喜歡把窗簾嚴實,因為這會阻擋外部空氣通入室內,而他也因此得以在每天早上醒來後,看到一個笨拙的黑色身影踉蹌著跑開。若是一般人,定以為自己招惹到了哪個變態的偷窺狂,但和玉笙卻絲毫不這麽想。他感覺得出這個人並沒有惡意,這也是他叫住他的原因。

男人並沒有回答。和玉笙再問:“有什麽是我能幫你的嗎?”

男人雙手發抖,努力壓制下自己的情緒,以顫抖的聲音說:“不……不要……和他……在一起……”

“他?”和玉笙不明,“誰?”

“史……史佩均,他……他會殺了你……”

“你說佩均他會,殺了我?”和玉笙不禁皺起眉毛,“為什麽?”

“他……他會殺了你……他會……殺了你!所以,離……離他遠、遠……”

男人極其緊張,至於口齒不清、語無倫次。和玉笙溫聲道:“不是我不想相信你,而是我覺得佩均他不會這麽做。你可以和我說說,你認為佩均會殺我的理由嗎?”

“他,他會殺了你……真會殺你……”

男人急了,踩著小碎步撥著手指,隱隱的還有哭腔,除了重覆“他真會殺了你”外就是重覆“他真會殺了你”。和玉笙試著安慰了好幾句,但一點兒也不見效,正當他六神無主之際,一聲冰冷的“老師”令他一個轉頭。見是沈連寂和秦莘野,他求助道:“連寂、莘野,你們來幫老師一下,這個人……”

然而等他轉回頭時,男人已經不見了。

“老師,”沈連寂問,“你認識剛才那個人?”

和玉笙搖頭,“我只是想問問他有什麽是我能幫他的,可他似乎有些失控了。”

秦莘野道:“老師,你大早上穿著睡衣跑到外面,就為了問那個家夥有什麽能幫他?”

“我……”和玉笙欲言又止,點了點頭。

“難以置信,你不是說和他不認識嗎?即便是爛好人,也不用做到這份上啊。為了一個陌生人,你都能不顧形象地從家裏沖出來,若要是住了高樓,你還不得直接跳樓了?”

秦莘野的調侃似帶挖苦。和玉笙苦笑了一下,沒有否認。

因為抓住那個人的沖動,或許真會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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