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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棹渡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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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棹渡寒江

“藺雲,錢暄的兵符是不是在你身上。”

藺雲不想承認,但兵符確實在他這。幾千兵馬在長安可是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藺雲以此為倚仗可以辦成很多事。

錢暄將兵符交給他,這事錢暄與神策軍各陣中幾位將領打好了招呼,為的就是出了萬一他們能聽藺雲調遣,可保不齊他們會將這件事報給汪貞夏。

“是。”

“藺雲,你作為郎將本身掌管兩千兵,現在又有了錢暄的兵符,你的本事如今越來越大了。”

藺雲嚇得又跪下了身,他手上這幾千人,但凡身為護軍中尉的汪貞夏一聲令下,又有多少人會聽他調遣呢?

“藺雲,你起來,你手上領的兵,我不會收走。”

“義父只是想替你謀劃謀劃。”

藺雲斟酌著眼前形勢,謙卑道了聲,“但聽將軍差遣。”

正此時,一名內侍帶著一位女子前來,汪貞夏看到後終於站起身。

“藺雲,這是我最疼愛的養女,名叫珠晚,如今十四歲了,你看看你可喜歡?”

藺雲擡頭看了一眼,夜燈下,珠晚眉眼低垂,溫馴可人,纖手合在腰間施了一禮。

“小女珠晚,見過藺大人。”

藺雲楞了一下,回了一禮。宦官之家都是靠著互嫁養女來維系,藺雲從前連汪府都入不得,如今竟要被高擡為婿。

他從前太渴望位高權重的人對自己多些認可,但卻遲遲不得。如今被這般擡舉,心底竟突然有些按捺不住的欣喜。

能被人用的上是好事。

藺雲既不能駁汪貞夏的面子,也在被賞識的大餅下一時恍惚,於是嘴裏冒出模棱兩可的二字。

“好看。”

汪貞夏放聲而笑。

“藺雲,你如今也快二十歲了,孤身在宮中做事,想必容易寂寞,等你去河西,義父便將珠晚嫁給你,你身邊好多個人照顧。”

這話聽著是商量,可這般居高臨下,絲毫沒有容人反駁的餘地。

一聽河西,藺雲方才的飄忽被扯下來不少,人也跟著恢覆了幾分理智。

要是真談照顧他,倒不如把府上的廚娘送自己一個,廚子也行,只要做飯別太鹹。

“河西?”

“對,為父想讓你做監軍使,鎮守河西一帶。怎麽,難道你不願意?”

“不不,屬下多謝將軍提攜。”

“嗯?”

“是多謝義父。”

臨走前,藺雲又看了看盯著珠晚看了一眼,他也沒想到竟把人家看得有些害羞,甚至向後閃躲踉蹌一步。汪貞夏還以為藺雲是已經耐不住了,呵呵笑了兩聲。

汪貞夏又讓人給藺雲帶了包府上廚娘做的點心。

藺雲抱著包裹走後,他想趕緊見見葉容鈺,他們兩個可以坐在一起分析分析事態,而且藺雲還挺想把汪貞夏給自己說親這事分享給她。

藺雲本以為她還在自己家住著,竟還先回來庭坊瞅了一眼,回家一看空無一人,之後又去了永昌坊。

“容鈺在嗎?”

聽到扣門聲後,小嬋出來開了門。“葉大人在給二姑娘收拾東西呢。”

憑藺雲現在的臉皮,就算是葉容鈺睡了他都會進來喊兩嗓子,反正她還在自己家裏住過,這麽好的關系犯不著見外,藺雲直直進了後院,小嬋個子還沒長起來,跟都跟不上。

“容鈺。”藺雲在外叫了一聲。

葉容鈺從廊屋裏出來,穿著一身白色長單披散著頭發,發間不同於上次甜絲絲的,而是有一些松柏味。

藺雲用手指了指葉容鈺。

“你這,有點像女鬼啊。”

“你......”

葉容鈺指了回去,又將手攥成拳,若不是還有事求他,真想狠狠揪住他耳朵,把他罵上一頓扔出去。

“別氣嘛,我找你來是有事要和你說。”

“算了,先進屋吧,就算你不來找我,明日我也要找你去呢。”

葉容鈺帶他到自己正房中的梢間,水都不給倒,只顧自己在外披了一件緋色袖衫。

“什麽事啊?”葉容鈺問道。

“老規矩,不能說出去啊。”

“明白。”

雖房裏只有兩人,藺雲還是挪著凳子湊近了些。

“先跟你說第一件,關於我的。”

這話聽著耳熟,這表情也有那麽幾分羞澀,特別像當年薛言子說入贅一事的樣子,於是葉容鈺接話,“怎麽?你也要入贅。”

“啊?是汪將軍說要把她養女嫁給我。”

葉容鈺特別想笑,但出於禮貌,她寧願憋出內傷。

藺雲看著葉容鈺一個勁兒咬著嘴,要笑不笑的好不坦蕩,“容鈺,你故意憋什麽?別人取笑我也就算了,你怎麽能。”

說完就別過身,整個人突然間垂頭喪氣,周身如被陰霾籠罩。

“你、藺雲你別生氣嘛。”葉容鈺伸手抓著藺雲的胳膊晃了晃,可藺雲就是不說話了,呆呆坐在那帶著悶氣。

葉容鈺拿他沒辦法,倒是想出了一個在家哄阿仁的法子,於是她摔門而出,暫且將藺雲一個人扔在了屋裏。

聽到屋門合上的聲音,藺雲氣得站起身,一手指著門,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最後只哼了一聲。過了半天才對著木門空喊一聲,“若今日不來道歉,我就賴在這不走了。”

說罷,藺雲抱著點心包裹整個人瑟縮於圈椅中。

沒一盞茶的功夫,葉容鈺就回來了,藺雲並不理會,還是那般呆呆坐著,眼前卻冒出一個跟碗一般大的杯子。

“吶,喝吧。”

“這是什麽?”

“糖水。”

“我又不是孩子!”盡管如此說他還是接過來喝了。

秋梨糖水,一杯下去喉間清潤不少。

葉容鈺將肘撐在桌上,雙手捧著臉看著藺雲的樣子笑了一下。

藺雲果然被擼順了毛,高高興興將點心包打開放在桌上,順勢往葉容鈺那邊推了推。

“邊吃邊跟你說吧。”

藺雲拿起一塊棗子酥,一邊吃一邊說,“汪貞夏說等過段時間要把我放到河西監軍,然後就說把養女嫁給我,讓她來照顧我。”

葉容鈺轉動著眼珠,一邊聽一邊想,“那他有說是讓你自己去還是帶神策軍去嗎?”

藺雲搖了搖頭,“沒說,不過我手上有幾千人,他說不收回。搞不明白他是想把錢暄的人抽出去還是怎麽著。”

葉容鈺又問道,“藺雲,那你自己怎麽想的?”

“我嘛......”藺雲一路上腦子都有些空,現在終於是能沈下心來仔細想想了,藺雲嘴了嚼了一陣,咽下後說道,“我對汪貞夏是不敢拒絕的,不管他說讓我去哪,讓我娶誰,我都不敢說不行的。”

葉容鈺聽著點了點頭,身在此間由不得自己,換成自己那也會跪著答應,並且還得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

藺雲繼續說道,“但我自己,我好像不想去河西,雖說做監軍可能會升一品,可是很多宦官一被派出去就再也沒法回京了。”

藺雲腦子裏也在慢慢整理思路,想法也越來越清晰。

“他也可能是想把我從郇王殿下身邊抽走,但是......”

但是藺雲不想站齊王,因為韓千鬥是齊王的人,那人與他磁場犯沖。藺雲也在齊王手下那吃了不小的虧,險些喪命。

只不過葉容鈺聽不得齊王二字,藺雲便沒把話繼續順下去。

葉容鈺撐著頭想了一陣,開始分析道,“也可能汪貞夏看你當時被錢將軍帶出去立了功,既發現你是可造之材又怕你成為錢將軍的人,所以先用養女把你拴住,收買人心,再把你調出,等韓千鬥接手內侍省的時候再把你往回一調,那你順理成章就成了韓千鬥的人,得為他賣命。”

“你說的對,我就是在種種安排下夾在郇王、汪貞夏、錢暄之間有些為難。”

“唉,容鈺。汪貞夏收我為養子卻從來算不上幫扶,郇王雖還算待我好,可皇後她並不近內侍,她這種武將之後也打心裏瞧不上我這種殘缺之人,錢暄又向來獨善其身執意做個孤臣,我不論身在哪,都如萍草飄零。”

這話葉容鈺聽著也替他難過,她自己也只是女官,並不能像朝臣那樣根基穩固,能有現在的優渥也全賴皇後擡舉。葉容鈺也忍不住想萬一有朝一日自己失寵於皇後,那會是什麽樣的境遇。

但藺雲已經這般傷感,葉容鈺只得把笑意咧大一些,她手扶上藺雲的肩頭,“退一萬步,就算去河西你還能撈到一個媳婦。”

“容鈺啊,我是個宦官,就算成婚又能如何?”

“管他能如何呢,汪貞夏、韓千鬥不都有媳婦嘛。”

藺雲聲音低沈了下來,“宦官成婚再收養義子,你說那能叫個家嗎?”

“我從前在武館挨打,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想,什麽時候我娘能帶著錢來把我贖走。”

“我沒把自己的娘等來,倒是把宮裏的宦官給等來了。自從入了宮,我連這種幻想都沒了,也不知道若是我親生父母知道我變成這樣,會不會難過,會不會覺得虧欠。”

“但話又說回來了,親生父母尚且能賣了自己的孩子還錢,我又怎麽能奢求通過成婚讓自己有個家呢?”

藺雲像是自言自語說了很久,幽怨如泣,等回過神他竟看葉容鈺眼跟著有些眼眶發紅。

“容鈺,你大可放開心些,等你到了年紀還能出宮嫁人,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我?出宮嫁人?”葉容鈺噗嗤一笑,“我答應皇後殿下要侍奉她一輩子,說不定我這輩子也只能待在宮裏了。”

沒想到一聽這話,藺雲心裏像是烏雲乍破,分外晴朗。

“對了容鈺,你前面是不是說有事要找我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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