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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鞍照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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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鞍照白馬

長夜霎時閃出一道道破天寒光,數十名監門衛胸前甲破,殷紅乍開,一個個軟趴趴跌倒在地上。

趁著宮城墻上的弓箭手還在凝神遠眺時,幾名家丁先行拋勾而上,從後方偷襲。葉容鈺一手抱起郇王,跨過屍身緊隨其後。一行人占領了延政門城墻高地。

一時間城門大開,擊鼓為信迎接郭誠從西入宮城。

不多時,郭誠與孫茂林就兵分兩路直逼紫宸殿。九十尺紫宸高臺,兩軍一上一下,互逼試探。

正在僵持之際,殿門轟隆大開。

“都給我住手。”

升陽長公主橫刀架在郭皇後脖子上,一步步朝外走著。

“你們膽敢再上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郭誠不為所動,只是默默沈下氣息穩住丹田,主帥不動,則軍心不動。

“放下!”

隨著長公主這聲不耐煩地催促,郭皇後瞬間緊握脖子前的刀,翻身一轉,這兩個人瞬間就變了攻守之勢。

高臺上的弓箭手看到時已經不敢再彎弓,他們調轉了方向,卻只能看著長公主被挾持。

“這......”

“是啊,放下!不然我就殺了公主。”

郭皇後手上鮮血直流,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但她卻像喪失痛覺一般,只顧著一手握刀,一手牢牢反扣著長公主的手臂。她看著眾人出乎意料的神情滿意的笑了,她自幼長在軍營,也不是誰都能打得過的。

幾番掙紮後,升陽長公主的脖子已破了皮。郭皇後雖不能讓她死,可不會管她傷不傷。

升陽長公主終究敵不過,開口下了命,讓親兵都放下武器。一夜之內,長公主被禁足在偏殿之中。她在生死抉擇上,到底是少了皇後的三分剛硬。

星移月消,日照長空。

郭皇後擦掉手上的血跡,換上武周時期流行的半臂窄袖高腰裙,沖天螺髻只點綴了幾個金花,顯得得人修長健美。

她昂首闊步,手持符寶,帶著一眾侍衛走向朝堂,成為了含興年間第二位監國。

這是葉容鈺第一次登上宣政殿,她立侍在皇後身側,隨著皇後俯視群臣,隨著皇後面對朝臣的唇槍舌劍。

“我大唐從上至下,當以平定四方為己任。”

郭皇後緩步至群臣之間,一句一頓,像銅磬敲擊節制,繞梁回聲。

“由中書以本宮名義制誥,抽神策軍一萬集結糧草速去河西支援,另命範陽節度使黃蕪整頓兵馬,派節度副使帶兵兩萬借道回紇夾攻吐蕃,支援河西。”

郭皇後的戰術想必的靠得住,中書省領頭官中書令張隘上前一步將此事應了下來。

“殿下,只是是否還需要派使臣去回紇詳談此事?”

郭皇後定睛一想,此時不宜再將自己的朝中黨羽向外調遣,不然會將自己這一系的力量抽空。

“張大人,不如你派可信之人帶本宮親筆書信去,此事務必談成。”

“是。”

“那我大唐西北眾將士的身家性命就系在閣老身上了。”

這話一出,整個中書省都跟著捏了把汗。郭皇後管不了那麽多,她只顧穿梭在群臣之中,將事情一一安排下去。

“齊王之前被聖上禁足於少陽院,但現在國事動蕩,齊王身為當今聖上長子也需肩扛一份責任,從明日起,命齊王也來朝上參議國事。”

葉容鈺聽得暗暗佩服,讚嘆皇後真是好大魄力。葉容鈺正猜著皇後意在何處,卻不料郭皇後轉過身來。

“容鈺,你以本宮名義起草喻大唐諸將制,現封你為宣慰使,帶本宮寶冊,親自將文書遞給西南主將,重振我大唐士氣。”

“是。”

“殿下,可我大唐哪有女官做宣慰使的道理?”

“是啊,她一個女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去了沙場又能做什麽?”

本就不安分的大臣開始以此為由針對皇後,只是皇後頂住了壓力,力排眾議將這件事敲定。

她很懂怎麽去協調四方的戰事。至於為什麽派葉容鈺,因為她是皇後自己的人,能保證絕對的忠誠,也確保後黨的可信朝臣不再抽調出去,主力軍留在朝堂之上。

散朝而歸後,一夜未合眼的葉容鈺竟沒露出疲態,她心中憤懣,想對朝堂上看不起自己的人喊一句“憑什麽”。憑什麽這些人可以僅憑她是女子就去質疑她。

什麽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這天底下大多數的婦人四季難閑,怎麽偏叫人說出許多不能出來。

宣慰使本是臨時性差遣的使職,帶物資赴前線犒勞將士,有唐以來多少官員借此克扣軍餉、收受賄賂,莫說親身戰場,就算是守在百裏開外的城池衙署都得要人伺候。此次換她去,就算不披掛殺敵,她就也定不會學那些軟黃瓜連軍營都不敢去。

承香殿,熏香今日很濃,檀木味彌散在空氣中,讓人沈靜又不至於困倦。

“容鈺,是不是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重了。”

自從昨天接下郭將軍的佩刀,葉容鈺已經開始感覺自己的任務重了。

“是,殿下。”

“但或許多年後,你會懷念本宮臨朝的日子。”

彼時葉容鈺還沒有太深體悟,只有皇後臨朝女人當權,女官才有踏出長安去做宣慰使的機會。

“今日早朝我沒敢宣布,有份西南塘報傳來,是說東川節度使內部發生了幾次兵變。”

“啊?”

葉容鈺一聽東川,不由擔心家裏。

“東川先前是汪貞夏監軍,說起來我並不放心這個人,你帶上神策軍百人,一是撫慰軍心,二是查清兵變緣由。”

“是,臣明白了。”

“能這樣出去的機會不多,你定要珍惜。說起來,自聖上被立為太子,本宮隨他入少陽院,至今已有八年未出過宮城了。”

郭皇後話音輕柔不再像朝廷那般鏗鏘,倒像一根跌落長空的鴻雁用羽毛攪動的人心緒哀婉。但轉眼,郭皇後溫和地笑了,她看著葉容鈺一臉鄭重,信她一定不辱使命。只不過這種心緒恐怕不是她現在這點閱歷就能明白的。

不多時,齊照求見。

如今汪貞夏、韓千鬥、錢暄這三人不在,齊照在內侍省那就是響當當的人物。

昨夜他回到神策軍營中,與幾位將領小酌幾杯。這些將領都是正兒八經的全須全尾的男人,但他們久在軍營中,雖隔朝堂不過幾裏地,卻並不能像齊照一般耳聽八方。

因神策軍常年由宦官任總領,他們見到內侍省充任軍中的宦官倒是習慣性聽勸。總之齊照就一句話,神策軍是天子護衛,只聽天子調遣,無過便是功。

“殿下。”

齊照一進門依舊是一臉冷肅,像個皮影人一樣跪下行禮,整套動作如刀削一般。

“臣叩見殿下。”

“昨夜有勞了。”

齊照按流程勾起兩邊嘴角,躬身以示謙虛,“殿下說笑了。”

“說吧,你想要些什麽?”

“殿下,行賞不必在一時。”

三十多的齊照,卻是個老狐貍。

郭皇後懂他意思,在郇王未執掌大權之前,宮中依舊會有權力的更疊,他這人穩得住,不想求一時富貴,現在根本不想蹚渾水。

“你可以不要賞賜,但本宮還需要你去調百餘神策軍,隨容鈺一起去西南。”

齊照稍一低眉將話在腦子裏又重覆了一遍。

想必郭皇後想日漸收攏禁軍力量,但萬事開頭難,她這頭一回調遣生怕神策軍不能聽用,於是齊照開口答道,“殿下,那您不如抽百餘神策軍直接編入郇王府,以後專門負責保護郇王殿下。”這樣一來這些人考慮日後的飯碗也要聽差遣。

郭皇後繼續追問道,“首領內臣可有推薦?”

汪貞夏向來一家獨大,未來接任的就是韓千鬥。齊照想到這些就惡心,或者說,整個內侍省他都挺煩的。要是讓他舉薦新人,一想到新人未來也是那般嘴臉,還是自己推舉的,那齊照能直接吐出隔夜飯來。

“從前後宮裏不論女官還是宮女都是受尚宮局統管,以尚宮局為最大,為了抗衡後宮嬪妃插手政事,才把六尚都並入內侍省中。但如今殿下監國,不妨再擡女官重用,也算是為以後鋪路,這次也不如就讓葉大人來管。”

她們都在等齊照這句話,但葉容鈺還是追問一句,“齊大人慎言,我怎麽能管得住神策軍將士。”

“我明白,不過今年來了新兵,都不過十六七歲,挑上百餘新兵,不愁不聽葉大人差遣。”

葉容鈺暗自謝他一聲,好在自己已經二十歲了,入宮三年熬出了一些資歷,當然也對新人好拿捏這事再清楚不過。

郭皇後聽齊照答覆甚為滿意,走到桌案後穩穩坐下,提筆就在絹布上行雲流水。

“容鈺。”

“臣在。”

“現任你為尚儀局司言,正六品上,掌中宮旨意草擬與傳召。”

“臣領旨謝恩。”

叩首謝恩卻又忽覺不對,葉容鈺疑惑道,“可是,按制司言司不是歸屬尚宮局嗎?”

“挪一挪又有何妨?歷來前朝衙署都能取消、合並、改屬,後宮各局各司為什麽不行?況且,後宮之事本就該由我這中宮皇後掌管,如果尚宮局有異議就讓林海蕙來紫宸殿見我。”

紫宸殿現在有重兵把守,以德服人。林尚宮除非是不想要命了才會在這個節骨眼顯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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