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

窗外的鞭炮又響起來了，不知道這是司妍獨自度過的第幾個春節。在闔家歡樂的日子裏，她站在陽臺，望著黑夜不斷升起的煙花，樓下有人在歡聲笑語，她也被這美好的氣氛感染。

司妍喝了一口熱水，長舒一口氣。如果換做之前的她，就算有一屋子的人陪她，也會覺得與這團圓的氣氛格格不入。此刻，她很奇怪自己的內心好像並不孤單，甚至非常充實。司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在那個人身上，她不再疑惑，他到底教會了她什麽？或者他在她心裏到底填滿了怎樣的禮物？才使得司妍源源不斷地為自己提供精神上的滿足與快樂。

相反，司妍很清楚，段無像一面鏡子，照出了她從前沒發現的東西。她擁有的快樂、悲傷、膽怯、同情，這些人類得天獨厚的情感和品質，才是真正的寶藏，這才是段無羨慕的。他曾說，他那一屋子的昂貴珍寶跟司妍擁有的這些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這幾年，司妍一邊旅游，一邊工作，在世界各地體驗生活。與她前二十年的壓抑生活完全不同，她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後來她在南方一個小城市定了居，買了郊外的房子，只因為那附近有一處漂亮的天然湖泊，走幾步就到了。她又從別人那買了艘小木船，沒事就劃著船欣賞風景，日子過得很是愜意。

幾年後的夏天，因為罕見的極端天氣，這裏連降暴雨。司妍為救一個落水的女孩，過度消耗體力，溺在這片湖裏，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司妍臨死前，仿佛聽到上方傳來嘆息。她拼命擡頭，可惜湖面早已淹沒她的頭頂，她忍著刺痛睜開眼睛，卻隔著湖水，看到了盤旋的鳥兒。它們像白色的旋風，而她正處在旋渦中心。她實在沒有力氣思索了，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幻象，只好閉上眼睛，聽見四周羽毛輕拍湖面的聲音傳入耳朵。

最後一刻，她回想起之前自己乘著小船游玩，隨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蕩漾到夕陽的盡頭。此刻的她，就好像隨著銀白色的細碎月光慢慢沈下湖去，直到木船剛碰到湖底的細沙，發出輕微的摩擦聲，短暫揚起渾濁的微塵。

等她再次醒來，又來到那個熟悉的藍色樓梯上。

“歡迎來到天堂！”

司妍擡頭看去，那個身穿黑色袍子的看守出現在前方的大門前，他走下樓梯，來到司妍面前。隨著他的每個腳步，他身上的袍子就會變得更紫，上面就會多出一顆閃著金光的星星。

“您好，我們又見面了。”司妍伸出手。

“您好您好，這個時間來，才對嘛。”他伸出手骨與司妍握了手。

“這裏沒有太陽、月亮、星星，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他拽了拽自己的袍子，上面又冒出些金黃色的月亮和太陽。

“你這不就有嗎？”司妍指著他的衣服說道。

“哦！是的，這話一點不錯！”

“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幹點正事，以後有的是時間敘舊。”

他示意司妍，走向臺階上方的大門。

“什麽意思？”司妍問道。

“他等你有一段時間了。”

“他等……我？”司妍吃驚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司小姐。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術法，時間回溯也有漏洞。有時候不完美也不是件壞事，對吧。”

司妍走過那扇門，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那條熟悉的小路上，道路兩旁依然是漂亮的玫瑰花叢，再往遠處看去，便是霧蒙蒙的一片，她猜測這應該不是現實世界。

她在那道熟悉的門前停下，右手懸在把手上方，回想起拿著招聘告示時好奇的自己，回想起不忍心的自己，所有的選擇仿佛在這一刻重合。

司妍扭動銅制的把手，看到他在背對著門的沙發上坐著。時隔很多年，再次看到他的背影，心裏的雪好像突然化了一般。

司妍剛想叫他，忽然聽見身後的門砰的一聲，她回頭，發現門關上了。她向沙發看去，那裏空無一人。

“司妍，我等你好久了。”

司妍連忙回頭，看見段無堵在門的正中央，正溫柔地望著她。

當她看見他手腕上系著一條格格不入的鵝黃色發帶時，眼淚再也止不住。她走上前，抱住了段無，熟悉的氣息再次環繞著她。

“謝謝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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