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樹葉開始慢慢變薄、幹枯，直至變黃，掉落到地上，周而覆始，當大雪覆蓋，又將開啟新一輪的生命循環。段無註意到司妍的衣服逐漸變厚，他自己也隨著她增減衣物，段無以此為樂，好像司妍是他的天氣，甚至還留意她衣服顏色的變化，就為說上一句：“好巧，你也喜歡這個顏色。”

太陽退出天空的帷幕，星夜徐徐展開。司妍和段無踏著秋風，沿著小路，穿過玫瑰叢，繞過水池，在轉彎處看到一棵筆直的松樹，茂密而厚重。

司妍想和這棵松樹合影，但兩個人手裏都沒有拍照的設備，段無剛想轉身回去拿，司妍叫住了他。

“等等。”司妍拉住他的手腕。

“你要是嫌麻煩，我也可以……”段無毫不猶豫地說道。

“我知道你會的很多，但也不是事事都要用到你的能力。”司妍搖了搖他的手段無暗驚她居然發現了自己對能力並不熱衷。

司妍小跑到松樹旁，擺了個與樹擁抱的姿勢，笑道：“你用眼睛幫我拍照吧。”

段無看到遠方一顆特別明亮的星星正好落在松樹尖上，清風吹拂著司妍耳邊的幾縷長發，她的頭發綰在腦後，披肩包裹著她的雙臂，黑色的長裙垂直腳踝，在夜空下泛著絲質般柔和的光。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白而細膩的皮膚象征著她的年輕，她纖細脆弱的脖頸裏正流淌著血液。如此柔弱的生靈卻擁有世界上最好的品質與情感。大自然的風霜是會將其柔軟的心靈鍛造得堅韌，還是稍不留神就消磨得幹枯零落呢？造物主，最珍貴的寶藏卻被你藏在頂樓未上鎖的木匣中。

上蒼啊，看到了嗎，所要追尋的，就在眼前。

他們又走到涼亭，坐在一處長椅上，他們被周圍深綠色的松樹環繞著。初秋的風夾雜著些許涼意，將自然變化的信號帶到他們之間。

“人為什麽會有悲傷？”司妍問道。

“其實並沒有悲傷，那些感情色彩往往帶有那個人過去不好的經歷。”段無望著司妍，安慰的話堵塞在喉嚨裏，他生怕這種情感會變為全然的同情與憐憫。

司妍將披肩整理了一下，又理了理耳邊的碎發。段無舉起一只手，將周圍地面上的落葉聚集，它們盤旋著升到半米高的半空中，借著月光，雲朵凝結成潔白的絲線在葉片間上下穿梭，不一會秋風就將其織了一個深綠色的毯子。

司妍驚喜地接過，蓋在腿上，這條毯子綿密柔軟，溫暖卻輕薄，散發著淡淡的松香。

“這麽漂亮的術法，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都是大自然的功勞，我只不過是借花獻佛。”

“但是，沒有你的話，我也看不到這麽美的景色。”司妍把腿上的毯子放了一部分到段無身上。

“我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在某些方面，和你們沒什麽不同。”段無似乎感覺到了些許的溫暖。

“你能變出金子嗎？”司妍想起他之前給她的那一堆昂貴的東西。

“我不能憑空變出，因為凡事都要遵循守恒的道理。但是能借助一些別的材料。”段無伸出手，把椅子上的一片落葉變成一只發著金光的蝴蝶，撲閃著翅膀飛到水池邊上去了，在水中留下金光燦燦的倒影。

“哇！”司妍驚呼。

“但它馬上就會消散，因為它本來就是樹葉，所以生命狀態是一樣的。”這讓段無想起一些相生相伴的生物，很像人類中的友情。

“你們通常不是有一些朋友嗎？”起碼表面上是這樣的。

“是啊，但他們隨著升學或者我換工作的時候已經永遠留在那個時空中了。他們無法完全與我同行，實際上，人生是自己走的。”司妍回答道，她擡頭看了看段無，突然有些悲傷。

“我們都是這樣的，哪怕我們現在離得是多麽近，在人生的路上通常只有自己一個。”司妍繼續說道。

“但我並不孤獨。”段無看向司妍。

“我們彼此的路上少了許多本不該存在的痛苦幻象。”段無的眼睛裏有山川河流，有溫和的霞光，這些司妍都看在眼裏。

段無在那邊做了很久的工作，也許是幾百年，也許是幾千年，他來人間看看，果然是換湯不換藥，無論哪邊都是人的煉獄。但是在他身邊依偎著的，就好像是一縷清風。

司妍把頭低下，靠在段無的肩上，避開他的目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隨即笑了。

夜晚，段無在書房。他坐在寬大的椅子上，身後有圓形的窗戶，透過玻璃一點細碎的月光，照在桌子的一把白色茶壺上，壺蓋上隱隱透著金色的花紋。

“我保證，你只要對她稍加關心，表現得正人君子，她就會馬上對你關懷備至，你知道的，她就是一個不大聰明且分不清好壞的人。”茶壺在他面前擺弄起自己的壺蓋，輕輕掀開一點兒，從中拿出一截黃色絲帶，系在自己的壺嘴上。

“我不想這樣，利用她的弱點。”段無搖搖頭。

“哦？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像這樣常見的草包，你往往把他們變得更加面目可憎。”茶壺解開鵝黃色的絲帶，裝作繩子，做出拳打腳踢的動作。

“她不是草包。”段無輕輕點了點它的壺蓋。

茶壺一楞，看向段無。

“那你是怎麽打算的？”

“我不知道。”

段無背過身去，看了眼窗外皎潔的月光，遠處的樹梢隨風而動。

“她現在這樣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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