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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得半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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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得半憐惜

清晨,一束暖煦撥開雲霧,穿過重重阻礙將彩衣灑下。

喬吟緩緩睜眼,視線內還帶著些許朦朧,稍一扭頭,就見偌大的精致側臉正貼近自己,平靜而安穩,猛烈心跳之餘不覺莫名發笑。

昨夜他們一同躺在這一張席上僵硬不堪,生怕稍一動作驚擾了夜色,就連呼吸聲都不敢比對方多吐一口,暗自較勁著居然也能睡著。

想起從前在貧民窟以天地為被的日子,她何曾敢在夢中熟睡,稍有不慎便可能遭遇人性的考驗,如今真真是失了警惕。

再看熟睡中的顧淮孑,眉峰攏起久久不散,他懷揣的包袱與重擔何曾比自己少。

喬吟湊過去想替他撫平憂傷,指尖才觸碰到一點睫毛被一把抓住,她驚慌間想要抽手,只聽得一段低聲呢喃,呢喃中多有恐懼。

喬吟擡眼,顧淮孑仍緊閉雙目,額頭微汗滲出,似是陷入一場噩夢,想醒卻醒不過來。

如處深淵不得出,顫顫巍巍求寬恕,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從這一刻起,喬吟已經篤定,他擁有與自己一樣寶貴的生命,又一次的新生。

“不要……不要……”

他重覆吐出的祈禱,也曾從喬吟的口中被無數次提及。

喬吟回握過去,輕拍他的手背,安慰的話如晨曦般落入耳邊一同帶他感知。

“不怕。我在,我在。”

顧淮孑的情緒被漸漸安撫下來,終於從絕境中沖破重重關卡回來,他堪堪轉醒,血紅的眼眶中含著涼意,淚珠掛在角落搖搖欲墜,脆弱的似乎一碰就碎。

喬吟擔心地俯身看向他,卻被一把拉入懷中緊緊相擁。

顧淮孑剛從可怖的夢境中逃離還未緩過神,逃無可逃的宿命將他逼入絕境。山河的動蕩飄搖,敵人的諷刺割裂,摯友的再度逝去,以及……愛人的以身殉葬。

他越是回想,手中的力度越發收緊,貼緊背部的手心在輕微顫抖。

“阿吟,便當作……可憐可憐我。”

聽了這半求半吟之語,喬吟哪裏還有逃離的欲望,她順著所想靜靜靠在他的肩膀。

是久違的靈魂,與同路的歸人。

餘下的日子,並肩而行直面波雲詭譎的較量吧。

老皇帝一方面讓顧淮孑輔政,另一方面又給立場明朗的衡南侯來了一個閉門思過的指令,同時剝奪了喻承鐵束衛的執掌權。

兩項決策同行,既給了儲君參政的權力,又收回了一部分助力,朝堂之下文武百官辨不清局勢,自然不敢輕易站隊,阻礙也就一直存在。

喬吟慣例每日晨起夙歸,不僅僅是替老皇帝按蹻,還充當了一部分解語花的作用,這是顧淮孑計劃讓她實現的目標。無形中成為了南殿內最受寵的無名侍從,就連高末在側都要稍顯遜色。

這日細雨綿綿,她迎著小雨提著新制的熏香到達南殿外,突見顧淮孑正跪於閉門臺下,發間稍有淋濕,不知待了多久。

她鎮定慢步上階匆匆一過,沒有對話或交錯,無言的戰爭已然來臨。

老皇帝近來明顯氣色轉好,偶爾放空還常作畫。

喬吟默不作聲點上熏香,用餘光打量一圈,跟前不見高末。自喬吟日漸受寵後,常不見其人影,不知又在謀劃些什麽陰謀詭計。

“看到了?”

喬吟上前按肩的動作微頓,又很快恢覆過來所問為何。

“不知是殿下做錯了什麽,惹得陛下不高興了?”

“一定是他錯了嗎?”

老皇帝筆尖不停,勾勒下卷卷烏雲,語氣是無意夾雜著灑脫。

喬吟的答案應是再清楚不過,畢竟不會有人蠢到當面說帝王的不是,他所說不過是想試探一個態度。

“父母之愛兒,子女終難解。陛下疼愛膝下之子,讓其縱身高飛,何嘗不是深情以付,不同情境之下又豈會有錯。”

老皇帝聽到了想聽甚至是願聽的話,肩頸瞬間放松下來。

“是啊,朕年輕的時候也曾四訪民間。朕之所以讓孑兒也去走走,亦是希望孑兒能同樣感受為君之道。然,兒女之情於帝王之位,終不是坦途。”

他再度提及情愛,不過是為自己的自負找些冠冕堂皇的話。大人之愛國之為君,條條道道她自看得清楚,喬吟未搭腔。

“原本朕已經定了便不容回轉。現下這麽一想,或許該聽聽你的意思。”

喬吟依舊不應,如同他先前說的那般。

帝王,何曾會給回旋的餘地。

“朕打算讓孑兒迎娶晧國公家的嫡小姐為正妃,你覺如何?”

“妾不懂這些。”喬吟乖巧應話以顯順從,又話風一轉。“不過晧國公之名,妾於坊間也多有耳聞,他出使外邦舌戰群儒的事跡至今仍被口耳相傳,孩童們還編成童謠傳唱呢。”

“是嗎,怎麽唱的?”

“不過是些恭維的話,陛下不聽也罷。”

“他倒是得民心。”老皇帝淡淡一句不知何意。

“陛下為殿下指婚原是件好事,怎麽還惹得不高興了?”喬吟點到即止,不說多餘註解。

“哼,他當眾於百官之前駁了朕,失了儲君的分寸,朕讓他跪著都是客氣的。朕明白,他怕是顧忌你,想給你個名正言順。”

喬吟聞言,趕緊識趣跪於一側。

“妾萬萬不敢奢求。”

“你不必緊張,決定是他自己做的,與你無關。朕看的清楚,你是個好孩子,不過眼下,該輪到你做決定了。”

“請陛下明示。”

老皇帝從案幾上取下剛剛作好的水墨畫,烏雲暴雨之下是一株飄零枯萎的百合花。

“以你孤兒的家世背景,進了東宮最多不過一寵妾,朕若不松口,你一輩子見不得光。不如就跟著朕,等朕百年終老賜你一匾,準許你落土京都,你意下如何?”

他是想斬斷喬吟與顧淮孑的聯系,無論出於大局還是私慮。

“不語全憑陛下做主。”

“好。”他大筆一揮濃烈水墨從中間劃過,將畫作整個覆去。

此時,高末興沖沖地捧著一方形錦盒來到殿前。

“陛下,成了!”

“成了?”

老皇帝高興地呼他上前,顧不得一旁還跪著的喬吟,迫不及待接過錦盒,盒中躺著兩粒丹藥。

“可試過了?”

“尚未,國師交代還需沐浴一夜月光。奴才已經留了一枚送至貴妃娘娘處。明日辰時一至,娘娘便會服藥,一切即可見效。”

“這東西……真能長生不老嗎?”老皇帝取出一顆丹藥喃喃自語。

喬吟無意所得,本能地擡頭看去,被高末留意到,她立刻矜持低頭。

原來這老皇帝一直在暗地裏追尋什麽長生不老藥,試藥人還是最得他寵愛的貴妃。

喬吟穿過迷霧總算看了個清楚,什麽儲君繼位,什麽百年終老,盡是這老皇帝畫的大餅。他矛盾又別扭,苛刻裝大度,編織的花環成為困住旁人的牢籠。

高末怕也是拿捏住了這為皇者舍又舍不下,放也放不開的秉性,才能一步一步靠近權利巔峰,“本靨”的建立也不是空穴來風,畢竟蒼蠅不叮無縫蛋。

如此一來,顧淮孑的處境極危,示弱是不得已的後路。

顧淮孑經此事件一病不起,指婚之事暫時擱置,朝中多有流言傳出,意指儲君為兒女情長牽絆,不堪重用。

喬吟毅然決然從東宮搬離之時,前兩日對她極度諂媚的小旻子開始明著翻白眼給她看。

“我走了,勞煩公公照看殿下。”這是她的真心話。

“娘娘……不對,是姑……娘。高床暖枕,小心惡鬼纏身。”

小旻子陰陽怪氣的口吻像極了她之前恐嚇他人的模樣,喬吟忍住笑意故作慍怒憤憤離開。

新居所是由高末安置的,由於她如今的身份是陛下親近的近侍,還特地給她配了一名女婢。

此人她見過,是初至京都時攔車喊冤的那名女子,細看竟還是個稚童。

她來宮中,莫不是顧淮孑的意思?

“你叫什麽名字?”

“回姑娘的話,奴婢叫小星。”

她的語氣嬌嫩綿軟,很符合她這個年紀的嗓音,可愛的招人心疼。而落入喬吟的耳中卻不由皺起了眉頭,又很快消散。

小星應是從小看人臉色慣了,很快捕捉到了她異常的情緒。“公公吩咐,讓奴婢日後聽從姑娘差遣。姑娘若是覺得不順耳,可以替奴婢改了。”

“挺好的,我沒有替人改名的癖好。”

都是可憐人,何必多為難。

“既都是入宮為奴,便沒什麽主仆之分,日後你我以姐妹相稱吧。”

“是,姐姐。”

在喬吟未到之時,小星便替她準備好了床褥,打好了熱水,準備了膳食,做事利索性格溫順,的確是個難得的好侍從。

這樣好的侍從,竟然給了她。

喬吟的心底總留存著一絲不安和懷疑。只可惜如今她與顧淮孑可謂涇渭分明,再沒有交錯的機會,一言一行都要靠自己摸索,撲面而來如履薄冰的真實感。

就在彼時,小星披著月光從外走來,手中捧著一個同白日所見一模一樣的錦盒。

“姐姐,這是高公公派人送來的,說是……陛下的意思。”

這個老皇帝,還真是看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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