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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來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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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來父與子

丈量工作有條不紊進行中,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措手不及的劇烈轟炸。人影搖晃間,響聲攻陷地面直激耳膜,沙礫與塵土裹著狂暴席卷而來。

顧淮孑第一時間護住喬吟的腦袋,與她並肩趴下緊貼平地,未來得及封閉五官,沙灰已強勢入喉嗆鼻。

隨之而來的是接二連三的爆炸震響,沙土地逐漸出現條紋狀裂縫,蹦起的石塊配合著一起瘋狂跳躍,不停逃離它原本的居所。

等安穩再度落定,眾人擡頭皆如劫後餘生。喬吟不顧劃傷的手掌,急促抹去地形圖上覆蓋的厚厚塵灰。

對比之下,確認就是那個位置。

與顧淮孑對視一眼後,雙雙爬起朝目的地奔去,喻承趕忙指揮幾個鐵束衛緊隨其後。

翻過一道道泥石小坡,來到上次跟蹤劉東的那片山谷。

火藥的威力不小,山洞悉數被蕩平,濃煙滾滾還聚集在半空之中,根本看不清近距離的現狀,更別說要還原最初的模樣了。

真是警覺啊,他們才剛剛摸到此地,還未有任何行動,隱患就已經被提前排除。

喻承和幾個鐵束衛有盔甲護體,紛紛越過矮小山丘,用劍柄挑開層層覆蓋的土堆。

餘火之下的灰燼,再挖不出半點東西。

而喬吟透過鼻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火藥味。為探究竟,她不懼灼熱僅以布衣穿過煙霧,踩在發燙的碎石堆上,尋找著什麽。

果然,還是在中心黑點的位置,找到一□□的殘留和半截斷根發黑的竹茹。

那個人同自己說過,制作火藥所需用料,旁的戰場或是爆竹多以硝石和硫磺為主,而他會額外多加一味竹茹來加大殺傷力,這是他早年制藥歷練出的心得。

是鐵匠師父嗎,他怎麽會幫“本靨”做事?

“認識?”

顧淮孑陪在旁邊,總是能一下就抓住喬吟的細微變化,喬吟面色凝重地點頭。

“人應該不會走遠。”

他很快作出判斷,朝著喻承的方向制止他們繼續勘探。“喻承,速封城門。”

“是。”喻承遵照顧淮孑的指示,火速前往左州城門口。

顧淮孑析精剖微,再次顯露了他的宏偉大局觀。

如今永和國力還算強盛,國土面積比之周圍諸小國更是判若雲泥,小國之中難免會存在不怕死的蠢蠢欲動,借機引發局部戰爭,卻並不影響整體和平。

火藥作為戰爭的絕對武器,一般都經過嚴格管控,實行由生產地至前線兩點一線運輸規則。且於市面不流通,每一批均標志特殊記號,核對流程也設置眾多關卡,不會存在遺漏或丟失等情況。

而左州無論是距離生產地還是戰爭頻發地都甚遠,不遠萬裏途徑各州來送火藥危險系數太大,基本不可能。

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就駐紮在左州不易察覺的深處。

此刻烈日當空,乃午間時分,城門已關。

因沒有相關法令支持,也無法證明此舉背後會危害百姓乃至國家安危,以顧淮孑的權限,只能暫定半個時辰封閉,等準備工作完成後,需再開城門。

喬吟與喻承在城門出口位置一左一右。喻承持劍走動巡視,喬吟則安排了旁邊,配了簡單的長桌板凳。

先由喻承安排鐵束衛對申請出城人員進行搜查,再由喬吟將信息登記核對,方可放行。

兩道保險,確保“本靨”之人無所遁形。

看上去他們不曾與“本靨”交過手,在實行中難免受阻,實際上喬吟早就將“本靨”刻進了腦子裏。

那種統一模式教化下的產物有一種共同特征,是他們無論如何變幻樣貌和著裝都掩蓋不了的。

至於鐵匠師父那般的角色,“本靨”若是得了他,自不會放任不管,一定會帶他一起撤離,只要見到人,就知他為何如此。

他們從未時一直守到戌時的尾巴,一點不敢松懈地集中註意力挨個排查。

喬吟的肚子開始發動了,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餓是什麽滋味了。

再看喻承,還是元氣滿滿不露半分疲倦之色,她既使喚不動鐵束衛又不能擅自離崗,只能盼著大人好心想起他們來,能給送個飯。

“喻大哥!”遠遠就聽見一聲矯揉造作的扯嗓女聲。

喻承不自覺抖了全身搓落一地雞皮疙瘩,還要禮貌地換上一副皮笑肉不笑。

“喬小姐怎麽來了?”

假“喬吟”不知何意地扭捏著腳,提起一個木盒擺在他面前。

“給你們來送飯呀。方才那一場爆炸,禦史大人於阿兄去商議洛河村後續修覆的事宜去了,一時走不開,所以派我來了。”

鬼知道她是不是用她那套做作本事難為大人了。

鐵束衛眾人聞言眼底放光,只等喻承一聲令下便大快朵頤起來,幾口下肚並無異常。喻承拿著兩份飯菜走到喬吟桌上放下,被女孩攔下。

“這份才是不語姐姐的。姐姐是女孩子得保持身材嘛,飯量自然要小一些的。”

女孩強行從喻承手裏交換,擱到喬吟面前,喬吟未作反應。

“不語姐姐怎麽不吃?”

女孩彎下腰半托在她的案桌前,再度露出純真無比的笑容,膚色純白不摻雜質。

喬吟瞄了一眼喻承,大半碗飯已經下肚,還真以為他不餓呢。

這麽看來,只有她的飯吃不得。

“我還不餓。”喬吟冷言拉開兩人距離,離座散步,也是不想肚子不爭氣丟了怯。

排隊的人群中出現了一對父子。父親似是腿腳不便,始終被兒子攙扶著前行。

他的手指粗壯毛糙,老繭叢生,明顯是常年手工人,衣服呈現灰黑不是原本的色彩,沾染了一點雜質。

喬吟收斂煩悶幾步靠近二人,親自接過兒子遞來的魚符,在魚符上見到了熟悉的名字。

她微微擡頭看向父親,這時候的他才五十出頭滄桑已經寫滿整張臉,滿臉的胡渣不經打理,比之後來還要失幾分熱血朝氣。手掌躲在衣袖中顫抖,是緊張還是掙紮。

兒子始終一副事不關己,不悲不喜像個假人。

這就是“本靨”。

“外出做什麽?”

“探親。”父親的嘴裏蹦出短短兩字。喬吟一直繞著他們踱步,仿佛所有人都在靜等她的下一步動作。

“喻大哥,拿下他。”

喬吟一指兒子,喻承便敏銳地將其扣住,他作勢抵抗被鐵束衛悉數攻破,想要服毒自盡被喬吟識破,直接送了個下巴脫臼,整個人被牢牢架住,還是面無表情沒有痛覺。

女孩看戲的臉上沒了笑意。

父親慌張不解向喬吟求證。“大人,是有什麽問題嗎?”

喬吟盯著這張熟悉的臉,註意力全數落到他的眸中,“他是你兒子嗎?”

“是啊,怎麽不是呢。”

見他分不清形勢,喬吟以為他還處在被威脅的幻覺下,敏捷抽出邊上鐵束衛的佩劍,抵在那個不動不靜的男子脖領之上第二次確認,聲音高了八度。

“他是你兒子嗎!”

鐵匠師父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女兒不知在何時身亡。

那時候剃去滿臉胡須的鐵匠,雖老愛皺眉,時常憋著口氣,手上打鐵的勁永遠不停。喬吟的到來讓他重燃希望,她總能透過他的眼睛看到某個人的影子,或許正是女兒吧。

喬吟以為自己給到了足夠的提示,他卻踉蹌幾步生生跪了下來,膝蓋磕在硬泥地上咚咚響,嘴裏的話撕心裂肺。

“大人,他就是我兒子。我們都是本分人,您就放過我們吧。”

喬吟不可置信地見證這荒唐的一幕,曾經那個嫉惡如仇一身赤膽的鐵匠師父,竟然也有一段如此卑微而不可解的過去。

他跪的何止尊嚴,還有良知。

而女孩像是有心膈應一般在邊上煽風點火。

“不語姐姐未免也太兇了,對待手無縛雞之力的父子竟如此殘暴。若是傳出去,可是要壞了禦史大人的賢名了。”

喬吟自知無解,不甘心地松開了手。

喻承趕緊上前,板著臉無處掩蓋的責備,從喬吟手裏取下劍,狠狠拍了一擊被奪劍的鐵束衛胸口處,再給他插回劍鞘。

喬吟回轉過來雙手扶起鐵匠,語氣輕柔。

“我方才是試探二位,嚇到您了,真是對不起。二位並沒有問題。”

“那我們可以……出城了?”

怎麽可能。

喬吟化作萬般無奈,極力解釋。

“如今大部分放行的,都是涉及紅白事或是重大買賣逾期不候,探親這塊目前管控的比較嚴格,一般無特殊情況是不予放行的。我還是建議您回家再等一等,過兩天就放行了。”

鐵匠麻木地接受了安排,領著“兒子”要往回走,喬吟又喊住了他們。

“不知,您可否留個地址?等我空了想親自登門拜訪。”

喬吟不帶預兆的詢問,讓他本能看向身邊的兒子,兒子仍一言不發。倒是女孩積極接下話茬,明擺著不肯放過一點拉踩喬吟的機會。

“是啊,老爹。既然不語姐姐都這麽說了,您就留個地址給她吧。也好讓她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裏。”

鐵匠捏了把斑點汙漬的衣角,緩緩開口。

“雨花閣邊上巷口,往裏靠右,屋外掛一盞紅燈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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