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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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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局(下)

景秀站在瞿清教授辦公室門前,她隱約知道了瞿清和李子明之間的淵源,也清楚此刻兩人一定都在辦公室裏,她做了幾次深呼吸來平覆內心,終於鼓起勇氣擡手一把推開辦公室的門。

因為精神過度勞累而靠在沙發上淺眠著的李子明驚醒,不留神將手邊的玻璃茶缸彭掉在地上。

砰——的一聲悶響。

杜衡一腳踹開塔吉馬制毒工廠的大鐵門,身後配合默契的隊員們魚貫而入,將工廠裏的角角落落全部控制住,工廠是建在金三角腹地的一處平房,占地約2平方公裏,除了塔吉馬以外已再無人能支撐得起這樣大的產業。

然而這時眾人才發現這裏幾乎是一座空城,除了來不及轉運的大型制毒設備若幹,連只活耗子都沒有。

撲棱棱——飛鳥從林梢受驚飛起。

孟夏悄無聲息地在病房裏睜開了雙眼,確認四周無人後,動了動手腕打開自己的個人終端,調出一個全息電子屏,十指翻飛迅速操作,不到一秒就順利入侵了醫院的系統,將即將發出警報招來醫護的信息攔截在半途。

剛下夜班的舒克亞在值班休息室裏睡沈了,並沒註意到有一道訊捷的黑影從走廊掠過,又像幽靈一樣消失不見。

......

“李老,瞿教授,我遇到了一些問題,特來向你們請教。”景秀緊張地在褲腿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瞿清似乎並不意外她的到來:“藥物合成好了?實驗做到哪一步了?我猜的話按照你的速度,現在應該投入動物實驗了對吧?......現在全球範圍內對恒河猴相關的倫理審查管控非常嚴格,如果別無他法的話,這裏有兩個現成的實驗對象,就是年紀大了點,你別介意。”

“什麽?!”景秀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就因為過度疲勞而不時發作的耳鳴又開始作祟,“意思是要我拿你們做人體實驗?有多大的風險你們心裏沒數嗎?”

李子明拍了拍景秀的肩膀,示意她冷靜下來:“這自古以來就是醫家常事,神農嘗百草,李時珍以身試藥,湯飛凡以身試毒,前不無古人,後不乏來者,不是什麽奇聞。”

瞿清接話道:“我們相信你在學術方面的能力,藥物合成的好了就著手開展人體實驗吧,先在我們身上驗證,這是關乎人類未來命運的抉擇,你不要優柔寡斷。”

景秀怔楞片刻,猛烈的搖了搖頭,似乎想把這些天來的疑惑和顧慮分條捋順,然而片刻後她失敗了。

她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接受馬上要在自己的師長身上做藥物實驗的事情,胡亂的點頭應下了,然後沙啞著嗓音開口:“老師,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杜衡之前的病歷資料是不是有所隱瞞?還有我哥那麽明顯的神經抑制性藥物中毒表現為什麽不及時處理?”

瞿清和李子明對視一眼,後者斟酌道:“確實另有隱情,杜衡的神經系統情況非常覆雜,他早年在金三角潛伏時期被迫試毒誘導成癮,後來又在俄蘇裏走廊生化實驗室裏被註射了成分非常覆雜的藥物,一方面確實有逆轉成癮性神經變化的效果,但另一方面它甚至包括噬神經病毒的初代產品,我們可以叫它Lucifer-0,他的神經系統已經因為病毒的侵襲而發生了神經環路的破壞和重塑,事實上已經到了接近臨界點的時機,如果再不接受有效的拮抗劑治療,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怎......怎麽會這樣?為什麽你們當時隱瞞了這一點?要是我早知道的話,我就......”

“你就怎麽?你研究不出來的,他的問題覆雜程度遠不止這些......”說到這裏,瞿清頓了頓,“他在15歲潛入金三角之前就在國安局情報司獨立醫院接受了非金屬材料芯片的顱內植入術,這枚芯片不僅僅是一個微型的信號接收處理器,更是國安局在他如此年幼的情況下還施予絕對信任的原因——如果背叛,那枚芯片會立刻發出足矣導致腦死亡的電磁波,那是利器,更是枷鎖。他完全不同於你日常接觸的常規病人,所以你沒必要知道的那麽清楚。”

景秀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雖然有些東西確實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但她思考的很快,剎那間心念電轉,問道:“所以......您二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被國安局施予絕對信任的嗎?還有我哥,對不對?你們設計放倒他,讓他無法參加本次境外行動,對嗎?”

李子明輕咳了一聲:“不愧是我教過最聰明的學生......是這樣的,我們自願接受顱內植入術,芯片確實可能對我們的神經系統造成一定影響,但對於現在Lucifer病毒的世界級生化武器威脅面前,我們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你還是按之前說的合成好藥物,先在我們兩個老東西身上做藥物實驗。另外把你哥留下也是國安局情報司本部的意思,具體原因我無權過問,但我猜現在本部的意思就是餘部長的意思了。”

“餘部長......青姨?”景秀直覺有些根深的緣由,但這些也超出她能過問的範疇了,她心裏大致有數之後立刻動身去實驗室再次核對藥物的基礎性能測試結果。

......

杜衡在耳麥中當即令斷:“中計了,撤!”

眾人訓練有素,按照各自的路線迅速向安全地帶撤離,在最後一個人的後腳剛踏出廠房門口時,驚天動地的爆炸如同惡魔的呼喚,在他們身後響起。

那一瞬間首先被感官系統捕捉到的是腥紅耀眼的火光,無數次訓練形成的條件反射讓國安部眾人立刻掏出折疊防爆盾彈開,將自己和身邊的特戰隊員罩在裏面。

爆炸聲和沖擊波緊隨火光之後到來,那一瞬間雖然有防爆盾的隔熱效果,但是眾人還是仿佛能感受到被火焰毒蛇吐信一般舔到的感覺。

透明材質的防爆盾下,杜衡面沈似水,表情幾乎是淩厲的,仿佛要立刻將那幕後罪魁禍首碎屍萬端。

等爆炸的餘波散盡,防爆盾被紛紛收起,杜衡下令:“全體都有,檢查自身受傷情況和裝備損失情況,我們的越野車馬上就到,在這個間隙裏,每個人檢查自己的個人終端有沒有被入侵,國安部情報司的技術員帶頭檢查,我懷疑行動計劃被洩露了,不然怎麽會這麽巧。”

片刻之後,塗心怡沙啞道:“報告,我的個人終端現在無法啟動,可能已經中毒......是我疏忽了。”

這位情報司著名的冰美人,眼神犀利的狙擊手,也在這一瞬間透出了不知所措,眼底還有爆炸熱浪導致的血絲。

杜衡轉過身,打了個手勢示意陶茗:“收繳塗心怡的個人武器裝備,帶上手銬......準備押回受審。”

陶茗向來是令行禁止,聞言就要上前,誰知此刻塗心怡卸下了個人終端,摘掉耳麥,扣下所有電子設備裝到一個密封袋裏,她眼底通紅:“我交出身上的全部電子設備,但請求允許我參加接下來的行動,我作為狙擊手,上級命令可以由與我一組的觀察手陶茗轉達。”

杜衡冷冷道:“我怎麽保證你的忠誠可信?”

塗心怡咽了口唾沫,艱澀地回答:“我也裝了顱內芯片,這一點您可以與情報司本部溝通核實。”

杜衡點點頭,在個人終端上操作一番,然後果然迅速得到了回覆,他眼神覆雜地看向塗心怡,說道:“好,批準了。”

前來支援的越野車隊呼嘯而至,帶著出師不利的行動隊去往下一個目標窩點——帕米河東岸,曾經寨卡的活躍地,也是杜衡噩夢開始的地方。

......

誰也不會知道在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孟夏會擅闖滇西軍區司令部方中將的辦公室,還他娘的是大搖大擺走進來的,因為司令部的眾人基本上都和他打過照面,以為他這次也是來辦正事的,哪知道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一把推開辦公室厚重的大門,在方中將愕然的註釋中反手將門鎖上,然後大搖大擺走到辦公桌前,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下了,與方正毅平視。

方正毅額角青筋直跳,拿起茶缸喝了一大口濃茶,然後呸掉茶葉,終於聽見這不速之客開了金口:“您老別總喝濃茶,對身體不好,晚上還容易少眠。”

方正毅:“......來找我什麽事?”

孟夏聞言向後一靠在椅背上,優雅地翹起二郎腿,十指相扣搭在膝蓋上,皮笑肉不笑地說:“您不應該問我是怎麽從病房跑出來的嗎?”

方正毅哽了一下,擡手擦了擦虛汗:“你......自然有你的辦法吧,畢竟是搞技術出身的高材生。”

孟夏豪爽地接下了讚賞,攤了攤手:“嗯對,我入侵了醫療檢測系統,但我猜要不了多久,按時去查房的舒克亞就會發現我不見了,我正愁沒法交代呢。”

方正毅青筋又跳了起來:“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多年來一直會保持一個習慣,就是不浪費睡眠時間,哪怕是昏睡狀態下也會覆盤過去的事,以加強記憶,所以這段時間的昏迷期間,我想清楚了一件事——國安淩總督應該已經被控制了,當年原A538計劃的失敗與UNIDP的合作有關,而我查閱過很多資料,提出合作這個想法的正是當時尚未身居高位的劉欣,事後他一路平步青雲,升了部長又調去中.央,險些亮瞎了我的狗眼。”

其實孟夏還尚在長林之時就從未有一日停止過對舊案的調查,也從未徹底地相信過任何一個和舊案有牽扯的人,包括餘小青部長,包括林賀生院長,甚至包括淩秋寒總督。

“什麽?你說......他是暗樁?那又關淩總督什麽事?”方正毅好歹是沒有眼鏡,要是有的話現在肯定滑落到下巴上了。

孟夏哂了一聲:“劉欣是淩秋寒一路提拔上來的,更何況這次與CTC合作也是淩秋寒提議的不是嗎?至於這提議的背後是不是有劉欣的授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外部勢力的合作難免導致存在配合的縫隙,可以造成一些信息的洩露,而在這種緊要行動中,一點疏漏就極有可能招致嚴重的後果,前車之鑒就是當年的全軍覆沒。

可是......誰能想到是他呢?

“劉欣的罪證我早已查清楚遞了上去,至於淩總督有無功過,還得等停職審查結束才能知曉,當然,我個人是傾向於相信淩總督的......不過現在倒不用擔心太多,滇西這邊他鞭長莫及,而本部那邊我相信餘部長的手腕,想必現在想把我留在軍區的應該是杜衡單方面的意思,雖然他權限很高,但並不會高過現在的代理總督餘小青。而您雖然不明白背後的緣由,作為軍方人士也不便管轄國安內部的安排,所以任由他們幾個設計將我藥翻了,”孟夏挑眉,“對嗎?”

方正毅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虛虛的一層冷汗終於開始成股流下,他扶了扶並不存在的老花鏡,嘆了口氣說:“唉,你......不愧是孟影的孩子,這敏銳程度完全不輸他當年。我......我當年也是曾經有幸和他一起並肩奮戰過的,記憶非常深刻,你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孟夏將交疊著的二郎腿放平,盯著方正毅笑道:“他的期望就是我健康快樂,可我現在既不健康也不快樂,要是他老人家在天有靈怕是可以罵死你們了。”

方正毅錯開他的目光:“抱歉。”

“沒什麽好抱歉的,”孟夏聳聳肩,然後在個人終端上敲了幾下,“分給我一支行動隊,我請求作為後援加入,另外我需要宇文靖成隨行,他是我在青玶的學長,也是國安派往貴軍區任特種部隊信息戰課程主講的教官,我需要他作為副手。行動草案國安這邊已經批準了,現在我來請求您的首肯。”

“國安那邊同意了?可是要你留在軍區的也是國安啊。”方正毅有些猶豫。

“我方才說過了,藥翻我的是杜衡,連同那倆不靠譜的老專家,”孟夏想起這事兒就覺得心裏一陣無名怒火,“現在我得到的批準來自國安情報司代理總督餘小青,她現在的權限級別遠高於這些人。”

孟夏將蓋了紅章的電子文件發給方正毅,後者仔細審閱之後嘆了口氣,也在意見欄蓋上了代表軍區意見的紅章。

......

景秀顫抖著手,第12遍核對前期藥物性能測試,她已經合成了Asclepius-2二代藥物,只差最後一步人體實驗了。

她眼眶通紅,鼻尖也難以抑制地發酸,她知道自己即將進行靜脈註射這種非常常規的操作,將Lucifer-1病毒和Asclepius-2藥劑一同註射到李子明和瞿清體內。

李子明笑著地拍了拍景秀的肩膀,溫聲道:“孩子,別怕,動手吧,像我以前教過你的那樣,所有操作細節都做到位,要有大醫院出身的風範。”

瞿清也很冷靜:“中東交戰區的槍林彈雨都沒嚇哭你,怎麽打個藥手抖成這樣,一會兒舒克亞見到要笑話你的。”

景秀終於再也壓抑不住,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下,視線終於從模糊變得清明,藥物緩緩推註進入靜脈。

......

由於信息意外洩漏,杜衡一行人不僅沒有見到被綁架游客們的半點蹤跡,而且差點被那波狠烈的爆炸波及,他們不得不轉移通訊基站和補給站,幸好杜衡對這一帶地形地勢熟的不能再熟,迅速修訂了接下來的行動部署。

然而就在新一輪的安排剛剛定下後,他們原地休整一小時用於吃飯和清點武力,他左眼皮突然不停使喚地跳了起來,果然不出三秒,一個通訊直接打到他的個人終端,請求通話。

他看著對面人的ID眼皮跳得更厲害了——孟夏曾經非常任性地把杜衡個人終端上給自己的備註修改為“戰鬥力爆表的小奶貓”。

現在這個“戰鬥力爆表的小奶貓”在他的個人終端上跳啊跳,非常聒噪又任性地請求接通。

他深吸一口氣,做好了一切心理建設,然後點開了接通。

於是一張皮笑肉不笑地帥臉出現在個人終端的顯示屏上,背後是飛馳而過的荒原和土丘,孟夏還非常沒心沒肺地沖他招招手:“嗨,我那默不作聲出逃的負心郎,你在哪呢?”

杜衡額角青筋直跳,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瘋了嗎?誰讓你跟過來的?”

孟夏笑得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但眼睛裏卻沒有絲毫笑意:“你用藥放倒我的事我先不跟你計較,說正事兒,我的行動是國安和軍部批準的,你理應配合,我們應當戮力同心,共創美好未來。”

杜衡深呼吸忍住了自己想要噴出的臟話,然後咬牙道:“好。”

然後不等那戰鬥力爆表的小奶貓回話就掛斷了,然後將自己目前所在補給站的坐標發給孟夏。

孟夏那邊也不含糊,一收到坐標,立刻下令:“全體都有,全速進發!”

......

景秀將註射了病毒和抗病毒藥物的李子明和瞿清兩人帶到掃描儀前,給二人做實時分子斷層掃描顯像。

“操作過程中有任何不適請及時向我反映,過程漫長,需要保持靜止不動。”

景秀的嗓音已經很啞了,長時間連軸轉的腦力體力雙重消耗使得她疲憊不堪,兩坨烏黑的眼袋突兀地掛在她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下,到了此刻甚至已經分不出多餘的精力去多愁善感了。

“丫頭,儀器開了就去喝點水休息會兒吧,這邊掃描要三個多小時,你可以小憩一會兒。”李老的聲音從儀器背後傳來,有些模糊。

景秀眼眶一熱,執拗地搖了搖頭:“我會在這裏守著,過程中出現任何問題都可以及時處理。”

說罷她設定好程序,然後開始運行儀器。

儀器室外,隔著透視玻璃窗,圍著一群探頭探腦的科學家們,他們也緊張地盯著儀器屏幕上的掃描結果。他們夜以繼日地研發,提出了十幾條可能可行的研發方向,但是最後都失敗了,只剩這最後一根希望的稻草,將人類命運緊緊拴住。

......

嗞啦——

孟夏帶隊將武裝越野車的性能拉到極限,堪堪在杜衡一行人休整結束前趕到,越野車在幹燥的地面上帶起一陣沙塵,然後穩穩當當停在了補給站附近的空地上。

補給站這邊已經知曉他們要來,所以都並不意外,而且來人本就要麽是國安部的同事,要麽是滇西軍區特種部隊的戰友,有些人甚至激動得三三兩兩抱在了一起。

杜衡和孟夏二人隔著鬧哄哄的人群遙遙相望,兩人似乎都沒有調整好自己臉上的的表情。

片刻後,孟夏率先向杜衡走來,一步,兩步,然後越來越快,最後變成狂奔,然後一投撞向他,狠狠地將人拽進懷裏。

他低頭去嗅杜衡的頸窩,熟悉的味道終於安撫了一路的焦躁,他長嘆一口氣:“可算是趕上了,你就那麽不相信我能幫到你?”

杜衡掙動了兩下,想推開這人勒得過緊的懷抱,然而失敗了,於是擺爛道:“我......我沒有不相信你。”

孟夏聞言松開了一點,挑眉看向他:“哦?”

杜衡最是不適應這種近距離的逼視,他狼狽地錯開目光,低聲道:“你在的話,我可能就沒那麽容易慷慨赴死了。”

孟夏板著他下頜讓他與自己對視,琥珀色的眸子在陽光下閃著微光,他說:“我在,你絕不會死。”

......

整個掃描過程是非常安靜的,只有排熱扇的輕微響聲。景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雖然嚴重的睡眠不足和飲食不規律讓她看起來很憔悴,但是她的眼睛絕不會漏掉顯示屏上的任何信息。

儀器沿冠狀面、水平面、矢狀面三個方向進行平掃,然後通過計算機進行三維重構,覆原帶有放射性同位素標簽的病毒在體內的擴散情況。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頭部沒有觀測到任何放射性信號,這意味著病毒沒有擴散到腦內,或者說就算進入腦內,也被載藥系統給有效清除了。

直到三維重構完成,眾人終於看到了全部的過程:大部分Lucifer病毒在剛要進入血腦屏障之前就被清除掉了,少部分僥幸通過的則被腦內激活的神經小膠質細胞吞噬失活,還有極少部分頑強分子進入神經元內,最後被胞內遞送的藥物分子給阻斷了病毒基因整合覆制過程,環環相扣的藥物設計讓病毒逃無可逃,最終成為科學的手下敗將。

Asclepius-2二代藥物研發宣告成功,可以小規模投入生產。

玻璃窗外的學者們相擁而泣,掃描室內的瞿清和李子明雙手十指緊扣,操作臺前的景秀淚如雨下。

......

“帕米河東岸?我記得那裏以前是寨卡的地盤,他被你送上刑場之後,殘餘力量應該跟著西貢一起到處流竄,最落魄的時候甚至要討食求生。”孟夏點了點全息屏上所展示的地圖。

“嗯,確實是這樣。”杜衡點點頭,繼續道,“我原以為那之後這裏就被荒廢了,沒想到塔吉馬竟然敢把老巢搬到這裏,真是很懂燈下黑啊。”

孟夏思索片刻,打了個手勢:“宇文,你來看看,這一片的通訊網絡能不能入侵,能不能搜集更多的情報。”

宇文靖成低頭操作片刻,然後將全息屏調轉方向展示給孟夏和杜衡二人查看:“這是我能入侵到的監控網。”

幾百個鏡頭畫面擠在一起,但杜衡孟夏還是很敏銳地捕捉到了不正常的幾個,挑出來放大。

孟夏問:“這裏是?”

杜衡面色微沈:“克欽邦峽谷。”

“整隊出發!”

......

峽谷側面的懸崖前,瑟瑟發抖的游客們被排成一排,以雙手反綁的姿勢跪在地上,每個人的後腦都頂著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砰砰砰砰砰——

槍聲在峽谷裏形成回響,每一聲都會濺起殘陽下的一片紅白交錯四濺,第一批不肯服從的人質被處決,並且在暗網上直播,引發了一波來自嗜血者狂熱的浪潮。

孟夏與滇西指揮總部通訊匯報了現在的情況,軍區總部下令以營救人質姓名為首要任務,必要時可以就地擊斃歹徒。

宇文靖成在搖晃顛簸的車後座快速敲擊著虛擬鍵盤,他正在試圖入侵“黑山鬼”恐怖組織的通訊網。

杜衡一直在旁觀他的操作,心裏暗嘆這出身青玶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樣,技術杠杠的。

片刻之後宇文靖成成功黑了進去,截取了他們的通信頻段,迅速用解碼程序進行解析翻譯,獲取他們的下一步動向。

剎那間閃過的一條信息讓杜衡下意識攥住了宇文靖成的手腕——“處決西貢玫瑰,立即執行。”

信息發送於五分鐘前。來不及了,西貢冒著巨大的風險將塔吉馬等人的行蹤透露給杜衡,僥幸沒被發現也就算了,萬一被發現,死亡可能反而是最安寧的結局。

孟夏餘光瞥見了這一幕,沒說什麽,繼續在耳麥裏向隊員們交代行動註意事項。

......

來自科研大樓的喜訊立刻匯報到滇西軍區司令部,相應實驗數據和合成流程瞬息間抄送給國內各大頂尖醫學研究所和制藥公司,大規模生產工作也開始步入正軌。

景秀拖著疲憊的步子走出科研大樓,她又連續熬了兩個通宵,夕陽正好在天邊落成粉紫色的晚霞,遠方連綿的山脈給天際繡出花紋,這一幕像極了曾經在長林中學高三教學樓上望見的情景。

她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搖搖欲墜的精神,眼前一黑便倒下了。

在抗病毒藥物研發宣告成功的那天,漫天飄落的木槿花瓣落在她的肩頭和發梢,壯麗又悲涼。

這項研究是秘密進行的,成果自然也沒有被發表在任何學術期刊上,或許幾十年後也不會有人知曉,曾經有這麽一位偉大的科研工作者,為了挽救人類命運而耗竭了自己的全部心血。

也不會有人知道,曾有一個名叫舒克亞的少年,本應是流落東南亞一帶的難民,因為命運的有情或無情而重獲新生,跪在科研大樓前,懷裏抱著面色灰敗的景秀,號啕大哭。

也沒有人能料到那之後的舒克亞仿佛一夜之間就成長了,他撿起故人遺志,跟隨瞿清教授往返奔波於世界各地的無國界醫生組織醫院,也加入了“隱匿者”國際人道主義組織,奮戰在沒有硝煙的戰場。

......

轟——轟——轟——

爆炸的巨響仿佛要捅破雲霄,火光比天際如血的殘陽更耀眼。

孟夏不愧是青玶的優秀畢業生,軍事素養和戰鬥能力甚至讓特種部隊的那些兵王瞠目結舌。

杜衡則更不必說,十幾年來顛沛流離的生涯,早早地將他鍛造成一把利刃,深深捅進敵人的心臟,只要一聲令下,就會剜出大塊鮮血淋漓的肉,讓敵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連塗心怡這種極高素質的冷面狙擊手也殺紅了眼,連續扣動扳機直至手指不堪重負地開始顫抖。

槍聲、炮火聲、嘶吼聲,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場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噩夢,肆意吞噬者眾人的靈魂,那些邪惡的、純粹的、渾濁的、熾烈的,三代人橫跨半個世紀的仇怨,在緬甸邊境的克欽邦峽谷燃燒成一團妖艷的火光,宣告著一個時代的落幕。

塔吉馬惡魔一般的笑言消失在火海裏,他在自己的死亡面前也毫無觸動,甚至有種隱秘的快感,他回頭看了一眼杜衡,嘴唇幾度開合。

孟夏皺眉:“他在說什麽?”

杜衡垂眸淡淡道:“沒什麽,一些人之將死其言不善的話罷了,別聽,我不想臟了你的耳朵。”

言罷舉起沖鋒.槍又是一陣猛烈的連續射擊,一槍一個彈無虛發,犯罪集團在絕對的火力壓制下節節敗退,甚至有慌不擇路的選擇跳下懸崖也不願正面與他們對抗。

數小時的鏖戰之後,“黑山鬼”國際恐怖組織被國安部聯合滇西軍區的“除祟”行動一舉剿滅,擊斃歹徒39人,活捉73人,解救人質17人。

此外,從越南方面移交的21具遠征軍遺骸也被火化,裝入披著國旗的骨灰盒,交送中方。

......

一個月後,交接完所有後期工作的國安部情報司人員啟程離開滇西軍區,返回長林本部。

第一分部前任部長劉欣因叛國罪、危害國家安全罪等數項罪名鋃鐺入獄,針對淩總督的調查取證也暫時告一段落,證據表明他是清白的,代理總督餘小青也重新回到她的崗位上。

籠罩在長林雷達中心的陰雲終於散去。

孟夏牽著杜衡的手,踱步在紫竹林海,陽光正好斜照,穿過青蔥的竹葉灑落下來。

孟夏:“所以當年他們肯信你是因為芯片植入術?你與金梧的親子鑒定報告又是怎麽回事?”

杜衡擡頭看了眼遠方的山脈,倏爾一笑:“或許吧.,其實我很早就和國安部的人有接觸,早在你認識我之前.....至於我的出身那就更不好說了,我的母親只是當年被擄去的可憐人,那樣的環境下我也不能保證自己的生父究竟是誰——說不定是曾經被我送上審判席的某位毒梟也不一定呢。”

孟夏聞言將人拉進自己懷裏,用一個綿長的吻訴說自己多年來飽脹酸澀的心緒。

杜衡至此已28歲,這個年齡對很多人來說人生才剛剛拉開序幕,然而對於杜衡來說卻是四個階段性的傳奇——在金梧掌控下暗無天日的七年,在風棲山和國安局特訓班掩飾下隱姓埋名的七年,在金三角地區一腔孤勇生死一線的七年,與孟夏並肩鏖戰至黎明的七年。

孟夏嘗到了鹹澀的淚水,不知是自己的還是杜衡的。

沒有人能笑著走出這樣一段過往,那麽多年,那麽多人和事,離合悲歡,愛恨癡纏,所有無處安放的和無疾而終的一切,在一次又一次希望與絕望的交錯中化為蝕骨銘心的鈍痛,釋懷便成了最遙不可及的奢望。

萬幸,他們堅持到了最後,一齊見證了黎明的到來。

時間流逝永不停息,有些人變了,有些人離開了,有些人仍然執著著。

殘陽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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