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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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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

一個月的時間能有多長呢?

就夠孟夏從他多年來高強度學習和工作的生活節奏中稍作休息,在住所好好當起了家庭煮夫,然後在杜衡難得的閑暇時光裏像塊狗皮膏藥一樣黏著他。

僅夠大病初愈的杜衡重新投入到反恐緝毒的工作中,每天早出晚歸地與滇西軍區特種部隊和國安部情報司的人員一起訓練和開研討會,擬定下一步行動方案。

只夠一眾學者在紛亂時局中勉強站穩腳跟,緊鑼密鼓地開展研發工作,而神經生物學這樣龐大的知識體系,未知遠遠多於已知,每一點進展都舉步維艱。

......

景秀早已褪去學生時代青澀的模樣,每天除了睡眠四小時和吃飯一小時以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實驗室裏工作。

老一輩的學者諸如李子明和瞿清,畢竟上了年紀,無法像他們年輕人一樣不舍晝夜,所以他們形成了一套階梯制度,老學究們負責提供思路和實驗方案,年輕學者們則夜以繼日地執行方案去證明或者證偽這些想法,層層遞進,環環相扣。

這天,已經是景秀在實驗室裏連續熬的第三個通宵了,醫療垃圾桶裏堆滿了被使用過的耗材,生活垃圾桶裏則是堆成小山的紙杯和速溶咖啡包裝袋。

最近實驗遇到了瓶頸,她只能反覆摸索實驗條件和方法,仗著自己身體底子好,往死裏熬夜——她有一種預感,來自醫者科研人的直覺,她覺得杜衡的情況遠不是病歷資料上看起來的那樣樂觀,但是又找不出確切的證據,李子明和瞿清那倆又三緘其口,諱莫如深,一種非常強烈的不安情緒在她心中爆炸式增長,她必須爭分奪秒地推進研發工作。

國安局與滇西軍區聯合行動時,在俄蘇裏走廊生化實驗室中提取出來了一部分尚未來得及被摧毀的實驗樣本,學者們從中分離出了一種噬神經病毒的亞群,命名為Lucifer-1,以西方神話中深淵七魔王之首的名字命名它。

噬神經病毒是非常典型的侵染中樞神經系統的病毒,而維持中樞神經系統內的穩態對於神經元和大腦功能至關重要,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是血-腦屏障和血-腦脊液屏障。大多數的腦血管都由緊密連接的內皮細胞組成,限制細胞和分子通過內皮間隙擴散到腦實質中。在腦實質內,血管旁的小膠質細胞和血管周圍的巨噬細胞與血管內皮緊密並列,並有可能與浸潤的白細胞相互作用。星形膠質細胞還通過形成神經膠質界限和星形膠質細胞末端的致密網絡來維持血腦屏障系統。

病毒入侵中樞神經系統的途徑主要有三種:

一是跨越血管內皮:比如脊髓灰質炎病毒、愛潑斯坦-巴爾病毒(EBV)、小鼠腺病毒1(MAV-1)、人嗜T-淋巴病毒1型(HTLV1)和西尼羅河病毒(WNV)均可以直接感染人腦微血管內皮細胞系。這些病毒的感染通常會促進趨化因子(CCL2和CCL5)的增加,改變緊密連接蛋白的表達來改變內皮細胞功能,增加血管細胞粘附分子1(VCAM1)的表達並降低跨內皮電阻。這些改變會增加血管通透性並允許病毒直接跨越中樞系統的第一層屏障作用。

二是與內皮細胞表達的蛋白質結合:比如,形成緊密的內皮間屏障的連接蛋白連接粘附分子A(JAM-A)是呼腸孤病毒入侵的受體蛋白。而逆轉錄病毒HTLV1可以和多種受體結合,包括1型葡萄糖轉運蛋白(GLUT1)、硫酸肝素蛋白聚糖和神經纖維蛋白1,而這些受體在血管內皮細胞均有表達,表明HTLV1直接感染血腦屏障以入侵人類的中樞神經系統。

三是通過“特洛伊木馬”機制:簡單來說就是受病毒感染的白細胞,通過攜帶血液中的病原體穿過血腦屏障。慢病毒SIV和人類免疫缺陷病毒HIV等通常通過對單核細胞和巨噬細胞的感染,完成跨中樞神經系統血管屏障遷移。在SIV和HIV感染期間,CD16陽性的單核細胞群在外周迅速增殖,並透過血腦屏障分布到腦血管周圍空間和脈絡叢。

然而他們的研究結果表明,Lucifer-1同時具有以上三種作用機制,這對治療藥物的研發工作帶來了指數級增長的麻煩。

病毒到達中樞神經系統後,通常有三種機制來促進細胞間的傳播:一是通過釋放到突觸間隙或通過與鄰近神經元的融合進行傳播;二是通過順行運輸系統,從神經元胞體移動到軸突終末,通過胞吐從突觸前的終末釋放到突觸裂隙,感染鄰近的細胞神經元;三是以逆軸漿運輸的方式在神經元以逆行的方式傳播。

萬幸,Lucifer-1只能通過第三種途徑進行細胞間傳播,這也就意味著,雖然阻止神經元被病毒侵染這條路千難萬險,但是阻止侵染後的病毒擴散卻是一座可以被折斷的獨木橋。

通常,病毒成功入侵神經系統後會有三種情況的發生——急性覆制、持續性感染、進入潛伏期。理想的情況下,中樞的免疫系統會快速清除入侵的病毒,而不導致正常細胞的功能損傷。但是Lucifer-1可以避開這一階段,進入持續性感染或潛伏期。持續性病毒感染是持續的病毒覆制,而潛伏期是一種病毒休眠狀態。在潛伏期間,病毒通常會整合到宿主基因組中,並產生一些免疫系統可以檢測到的抗原性物質。如果免疫系統受到抑制,潛伏的病毒會重新激活,形成病毒粒子,並引發嚴重的中樞神經系統疾病。

此外,病毒基因整合到宿主基因後,可能引起類似於體細胞基因編輯的效果,直接改變神經元的信號轉導過程,從而引起更高緯度的思維上的改變,Lucifer-1在這方面的具體體現就是會導致強成癮性和依賴性。

這一發現如同核爆,在一眾科學家們中間炸開——如果人的思維可以如同基因編輯一樣被外界編程,那麽人的自由意志將不覆存在,人作為高等智慧生物與既定程序的人工智能之間的區別將如同隔著一層一捅就破的窗戶紙。

塔吉馬真的是個瘋子。

......

半個月以來,科研大樓徹夜燈火通明,這裏的設備雖然精良,但景秀想要用雙光子激光掃描顯微鏡(TPLSM)觀察中樞系統的先天免疫細胞在急性病毒感染後的免疫保護和損害機制,而放眼全球,雙光子技術成熟的地方就沒幾個,難度也非常高,一般情況下需要進行一到兩年的學習培訓才能熟練掌握這項技術——但他們等不起了。

淩晨四點,景秀將這三天三夜的研究成果迅速整理好,一把抄起裝有新合成藥物的註射器,推開了實驗動物中心的大門。

她也不確定這管藥能不能起效,也不確定同時靶向血腦屏障和軸漿運輸途徑會不會在動物體上造成嚴重不良反應,這個方案被稱為“雞尾酒療法”,針劑代號Asclepius-1,名字源於希臘神話中的醫神。

此前其他小組的十三種治療方案已經被證明全部不適用於臨床模型,只剩她這最後的希望了。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當我步入神聖醫學學府的時刻,謹莊嚴宣誓:我志願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於人民,恪守醫德,尊師守紀,刻苦鉆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發展。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穿過清潔走廊進入飼育室,景秀將多年前的誓言又重溫了一遍,回望來時路,願不負所托。

Lucifer-1溶液和Asclepius-1針劑被同時註入小鼠體內,靜待下一步的結果。

景秀收拾完畢走出科研大樓的時候,天已大亮,她氣力耗竭,直接一屁股坐在樓前的臺階上,腦袋一歪便睡了過去。

微風輕拂她那因為沒時間打理而淩亂的發絲,幾片木槿花瓣隨風飄落在肩頭,沒有驚醒她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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