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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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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心

細細的銀鏈軟噠噠的垂著,就像此時金翎已經因疼痛而麻木掉的四肢。

金翎現在可以說是體無完膚,他的上衣已經被扒去,滿身的血汙讓人根本瞧不出他原本的膚色,前胸後背上布滿鞭傷,綻開的皮肉猙獰的向外翻卷著,內裏白色的骨頭若隱若現。右腹還有個紅黑色的烙印,空氣中那一縷人肉的焦糊味似乎還未散盡。手腳上扣著的鐵鏈幾乎和他的腕骨一般粗細,讓他無法動彈,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冷,冷得刺骨。

寨卡拿著那枚琥珀墜子端詳片刻,覺得裏面那一堆亂糟糟的枯黃草葉實在沒什麽好看的,不如他的罌粟花——能看能吃能生錢。

他自言自語地說了句:“嘖,沒勁。”

說罷便隨手一丟,“哐當”一聲扔進了旁邊的狗舍裏——那裏養著一只身長近兩米的藏獒,從小就是用生肉餵養的,那一口尖利的獠牙仿佛能將成人的大腿直接撕扯斷。

琥珀墜子在地面上滾了幾圈,顫顫巍巍地停在離藏獒較遠的那個墻角。

藏獒這會兒正吃飽喝足打瞌睡,聽見動靜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沒打算和這小圓石頭置氣。畢竟它的兇猛,另有用武之地。

金翎的目光一直寸步不離地追隨著那枚墜子,就像沙漠中獨自穿行了二十多天的人,盯著遠方不知何時能抵達的綠洲。

“說吧,那個人是誰?你和他說了什麽?嗯?”

寨卡邊說邊用金翎那把蛇紋匕首的刀尖緩緩劃過金翎的鎖骨,冰涼的觸感帶著隱隱的殺意,沿著鎖骨一路劃到胸前,最後在心臟那裏停了下來,意味深長地點了點。

金翎強行壓下又一股泛上心口的血腥,沙啞著嗓子說道:“之前,咳咳……在中國認識的,他是……我前男友,一個普通的中學生而已,我們沒說什麽。”

寨卡瞇了瞇那雙渾濁的眼睛,額上溝壑縱橫的皺紋已經不允許他做出諸如挑眉這樣的表情了,他笑道:“是嗎?一個普通中學生?對窮兇惡極的毒販毫無畏懼的普通中學生?你讓我的人退後,自己去會他,這話說出來誰信呢?翎,你知道……我最恨叛徒的,你知道叛徒會是什麽下場。”

金翎聞言不但沒有像寨卡預想的那樣流露出恐懼,反倒是笑了起來,而且不是那種眾人習以為常的皮笑肉不笑,而是真心實意的,好像是回想起了什麽很美好的事物,眼尾隨著他的笑而彎成一道弧線,烏黑的眸子仿佛被什麽點亮了,連臉頰上的那些星星點點的血汙也無法掩蓋。

他緩緩道:“是啊,他一點也不普通……他是,咳咳……走到哪都會閃光的少年,他是我見過最優秀、最聰明、最溫柔、最可愛的人。”

他是繁星,點亮千江水中的天,令人刻骨銘心記得初見。

他是夏日,消融萬年冰下的雪,令人愈貪看就愈覺熾烈。

寨卡像是被他的答案噎到了,蒼老的臉皮也似乎抽動了一下,沈默片刻才繼續問道:“如果他真有你描述的那麽好,那你又為什麽要舍棄他、回了金三角?”

金翎楞了楞,笑意反而更甚了,他嘆了口氣,繼續道:“我們早就分手了啊,有句中國話,叫‘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畢竟是金梧的兒子,他盡心盡力培養了我這麽多年,所以當年金梧沒能拿下的金三角,如今自然要我來收覆……而他就不一樣了,他還要考大學,找個好工作,將來像其他人一樣結婚生子……仗著年輕玩玩也就罷了,何必太當真呢?”

寨卡聞言也沒再說什麽,原本也只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而已,他們當時說過什麽話,寨卡本就一清二楚,不過是借著審問的由頭挫一挫這人的銳氣,免得他這兩年勢頭太盛而忘記了,這塊地盤真正的主人是誰。

寨卡玩味似的將手中的匕首轉了轉,鋒利的刀尖毫無阻礙地鉆進金翎並不厚實的皮肉,停在一段肋骨的骨面前。

“行吧,這回算你命大。”

說罷便將匕首扔在地上,帶著方才站在一旁拿著各式刑具的幾個心腹手下走了。

……

過了不知多久,毒辣的太陽爬上正中的高空,毫不留情地在金翎綻開的傷口上施加熱量。

金翎只覺得自己的神識逐漸模糊,隱約有脫離這副軀體的趨勢,但又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從背後死死地拽著他,不讓他一走了之。

失血過多和劇烈疼痛的刺激下,他的大腦逐漸開始不聽使喚,甚至開始產生幻覺。

時而是他那連名字都不太清楚的生母將剪刀刺進喉嚨的場景,時而是小時候強行被金梧拽著混進那群中國游客之中,時而是熙街地下拳場那些比他更無助的孩子們被一個個推上拳臺,時而是耳畔那個瘋狂偏執的聲音叫囂著要撕裂他的最後一絲清明……

他突然覺得有些荒謬,過了今天,他就十八歲了,然而倥傯這些許年間,除了在鳳棲山裏的爺爺,和長林中學的孟夏,竟沒有什麽其他值得留戀的東西,真是……可笑又可悲啊。

突然,他感覺到縛在手腳上的鐵鏈松動了些,剛開始還以為是幻覺,但隨著四肢被解開時的活動,方才已經血液凝固的傷疤又一次被撕裂開,強烈的刺痛感瞬間將他徘徊不定的神識拉了回來。

他的視線有些模糊,用力眨了眨眼才勉強能認出眼前這人。

哦,是西貢啊,還以為……

他有些聽不清西貢在說些什麽,但還是能感覺到她將一部小手機塞進了自己的手裏——他知道那是什麽,只是沒想到幫他一把的人會是西貢。

“咳咳……西貢,謝,謝謝你,這回是我欠你一命。”

西貢好像焦急地又說了些什麽,還用力地晃了晃他的肩膀,但他都聽不清了,眼皮也像灌了鉛一樣沈重,再加上他本人也沒有太多想要掙紮的欲望,只消片刻,意識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等到金翎從昏迷狀態中醒來時,已經是五天後了。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有點陌生的小竹屋內,身上大大小小的傷都已經被仔細清理過,還敷上了些草藥,又用幹凈的紗布纏了起來。

屋內的布置非常簡陋,只有一張簡單支起的竹床和一個小桌子,小桌上面還擺著剛換下的一堆敷料和一個用來搗藥的陶碗,碗邊則放著他的那部手機。

這裏十分僻靜,除了外面嘰嘰喳喳的鳥叫,並沒有什麽其他人的聲音。

金翎的腦子在時隔五天重新開機後,飛快進入高速運轉狀態:西貢已經不見了蹤影……不知道她這次出手幫他是出於什麽心理,也不知道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還得再確認一下……有必要的話,得把知情的人都處理幹凈,絕不能留隱患……

然而,看到那個提著一大把草藥走進屋內的身影時,他方才還飛速運轉的大腦,卻突然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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