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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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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渡

次日清晨,中緬邊境,青灰色的界碑上爬滿青苔,屹立在一片葳蕤之中,不動如山。

在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中,金翎借槐樹粗大的枝椏的遮擋,斜倚在樹幹上。

春寒料峭,不一會兒,露水就沾濕了衣服,濕噠噠地黏在身上。

他抱臂將M82A2橫著端在懷裏,透過的瞄準鏡,冷冷地盯著遠處毫無察覺的凱琳——她身邊的雇傭兵有23人,其中5個幾乎寸步不離跟在她身邊,剩餘的不是在四周巡邏就是在呵斥那些被拐來的女孩。

那些未曾經歷過風霜的花朵們,就這樣任人催折,她們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怎樣的命運,她們的眼神裏有委屈,有空茫,還有……自暴自棄的麻木。

金翎收回自己的目光,略微活動了一下因為保持姿勢而變得酸麻的肩臂,餘光註意到右手邊的樹枝上新長的綠葉,葉片圓潤修長,脈絡也十分好看,在晨光中微顯透明。

據他們在凱琳手下埋的臥底傳來的情報,還有一個小時,凱琳就會向中緬邊境出發,將那些懵懂的女孩推進萬劫不覆的深淵。

他只休息了片刻,便又恢覆到緊盯凱琳動靜的狀態中。

今天,他要將她永遠堵在界碑的另一頭。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不大不小的插曲,透過M82A2的瞄準鏡,刺入金翎的眼中——他看見了景秀、黎姕、胡松子三人,前兩個被繩子綁著,第三個則行動自如。

她們,怎麽會在這裏?

……

在另一邊,大批的警察正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要將凱琳生生困成“甕中鱉”。

追蹤到景秀的行蹤後,原本是只派了一個分隊的警察前去救援,可隨著時間的推移,警方逐漸發現不對勁,定位顯示的地方太過敏感,這恐怕和近來緬寧頻發的少女走失案有關,還有可能牽扯到緬寧警方最近正在調查的一個販毒團夥。

可能是第六感吧,凱琳總覺得隱隱有些煩躁不安,她兩只顏色不一樣的眼珠在眼眶裏轉了轉,又看了一眼被兩個雇傭兵壯漢控制得無法動彈的景秀和黎姕二人,只猶豫了片刻,便下令:“走,我們提前出發。”

……

金翎險些沒能從方才看到熟面孔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在一絲血腥味中強行將冷靜和處變不驚安插回自己的腦袋裏,匆忙找回自己雷打不動的冷硬外殼。

“記住,不要把人打死了,全部留活口,中國警察自然會順藤摸瓜把凱琳和塔吉馬這條線徹底挖出來,我們要做的,是順水推舟,確保萬無一失。到時候,金三角再無人能與我們抗衡。”

金翎的聲音被無線電裝置傳送到一行人的耳麥中——當然不會得到什麽整齊劃一的回答“收到”或者“明白”。

“好嘞,翎哥。”

“知道啦,我們又不傻。”

“行動成功了獎勵白面吧,我想抽點好的,要西貢姐的那種。”

“嘖,要什麽白面?沒追求……我要美人,要西貢姐那種。”

“美人就不必了,要是能和翎哥共度良宵,那就是下油鍋我也願意!”

金翎:“……閉嘴,不然我第一個崩了你。”

……

“報告,目標正在向界碑處移動,請問是否執行A計劃?”

“收到,A計劃,行動!”

中國警方的包圍圈驟然縮小,密集的警笛催命一般地呼嘯,凱琳聞聲被驚動,連忙指揮雇傭兵帶人向邊境逃竄。

十輛敞篷越野車同時發動,載著群魔和魔鬼摘下的花朵,轟鳴著竄向西南邊陲。

砰。

一顆子彈無比精準的命中凱琳所在那輛車的左前輪,飛馳的車輛頓時有些控制不住方向,左搖右擺中又將附近兩輛車給撞開來,方才勉強停下。

然而還不等凱琳做下一步反應,第二波密集的子彈就從他們朝向的地方飛了過來。剩餘九輛車也未能幸免,紛紛被困在原地。

凱琳擡手按住耳麥,正準備指揮他們棄車、滅口,然後朝另一個方向逃——要是襲擊來自背後的中國警方,她多半會選擇拼死一搏,但現在前狼後虎、腹背受敵,她實在是沒有別的選擇了。

砰。

還不等凱琳出聲,一股劇痛便從肩膀處傳來,大概是粉碎了肩關節吧,她的右臂頓時軟了下去,無力的垂在身側。溫熱鮮紅的血液從傷口噴射而出——原來她的血竟也是熱的嗎?真讓人意外。

金翎面無表情地再次上膛,盯著瞄準鏡中那個瘋女人,準備隨時給她另外一邊肩膀也補上一槍。

和凱琳一樣狼狽的,還有她手下的那二十來個雇傭兵,他們就是個拿錢辦事的,成天刀尖上舔血,只要錢出得夠,他們就可以賣命,根本沒有什麽原則和氣節可言。可他們接這活的時候,分明沒說要同時和兩撥勢力火並,收的價錢也自然是不夠他們拼死一搏的。現在他們傷的傷,殘的殘,一個個都身上掛了彩。

就在這時,從另一個方向趕來的中國警察也趕到了,他們和掩藏在密林中的金翎一行人等不同,中國警察訓練有素、紀律嚴明,如果目標沒有做出反抗,那就不會輕易開槍以控制目標——當然,目標們現在就算要反抗恐怕也是力不從心了。

“放下武器,把手舉起來!”

……

半小時後,凱琳等人紛紛落網,手銬喀拉喀拉的響聲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加悅耳。

天理昭昭在上,法網恢恢在手,正義或許會遲到,但,從不會缺席。

……

“爸!媽!哥!我想死你們啦!”

松了綁的景秀又恢覆到活力滿滿的狀態,奔向在不遠處焦急等待的親人們。

黎姕則沒那麽幸運了,並沒有什麽親朋趕來接她,只能跟在景秀身後,勉強分享一點“關愛”。

餘小紅和景道然見到景秀的瞬間眼眶就濕了,二人把女兒抱在懷裏不撒手,景秀在他們耳邊好一陣安撫才讓他們平靜下來。

“欸,哥,這些天有沒有想我?——不許說沒有!”

孟夏本來是挺擔心的,結果見到這個小丫頭片子一沒事了就又開始沒心沒肺的作妖,頓時心裏的那點子心疼全化為一言難盡的嫌棄。

“得了得了,你還用得著我想?自然有人想你。”

景秀被這句話弄得一頭霧水,直到看見一旁杵著的林華……

“咳咳咳……花兒?你……你咋在這兒?”景秀好半天沒想到該怎麽打招呼,好不容易打個招呼,還問了個特別顯而易見的問題。

“我擔心你,就過來了。”林華答得直白,直白到旁邊的孟夏簡直覺得自己腦門放亮,面色青白交接了片刻,實在覺得自己這個電燈泡有點多餘,安慰了黎姕兩句後,就擺擺手一邊涼快去了。

……

其實界碑附近有一條細細的小溪,但是在密林的對比下,顯得格外渺小,潺潺水聲被林間的鳥語掩蓋,只有走近了才能看清。

金翎在溪水裏反覆搓洗著自己的雙手,溪水清涼,但他搓得太用力,指尖都泛起了紅色——每次行動結束後他都會這樣,就像重癥潔癖發作似的,非要把自己的手洗掉一層皮不可。

過了很久他才肯放過自己通紅的手,爬上方才藏身的槐樹,摘下一片葉子,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到唇邊,就吹了起來。

他吹的時候幾乎是放空了自己的意識,無所謂吹出來的曲調是個什麽樣子。

或許是巧合吧,他吹著吹著,曲調就逐漸和兩年前的那個夜晚重合——那天,那人吹了一曲《桃花渡》,將一個在深淵中獨自徘徊的少年渡回人間。

與此同時,在界碑的另一邊,對景秀和林華二人忍無可忍的孟夏正百無聊賴地散步,看到眼前的密林,嗯,可以順便在腦子裏覆習一下生物,植物光合作用的反應式是……

然而就在孟夏沈浸在一片生物知識頭腦風暴中的時候,幾聲很細的聲音鉆進了他的耳朵,一開始他還沒有註意……直到,那熟悉的曲調越來越分明,孟夏方才還運轉自如的腦袋突然就卡殼了。

這首曲子是孟夏寫的,從高一剛開學的時候就開始寫,起初刪刪改改的,怎麽也不滿意,直到——那天,梨花海棠樹,漫天星如雨,兩人第一次互通心意,第一次……品嘗過彼此唇齒間的溫熱,他就像被打通任督二脈一樣,頃刻間就腦子裏想到了這樣的旋律,稍加琢磨後,就成了《桃花渡》。

而這首曲子,孟夏只吹給杜衡聽過。

孟夏的心臟突然一陣紊亂的跳動,幾乎要從胸腔裏蹦跶出來,他覺得自己喉間發緊,腳下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最後一個音符吹完,孟夏倏地回過神來,往方才傳出聲音的方向跑去。

春寒料峭,枝葉上帶著濕冷的露水,沾在人臉上卻化作滾燙。

“杜衡——你在哪?!”孟夏一路揮開阻擋在前的枝條,不顧被帶刺的葉片劃破的手臂,他邊跑邊喊,把自己的聲帶加到最大負荷。

這一聲呼喚宛如驚雷炸響,金翎手一抖,不慎讓手中的葉片掉了下去,又被一陣風吹遠去。

他扶著樹幹在枝椏上僵立片刻,勉強維持住了自己淡漠無情的面具,對於自己在粗糙的樹幹上蹭出血的指尖毫無知覺。

他輕聲嘆道:“抱歉,此間事未了,豈敢……豈敢夢佳期。”

隨即轉身一躍,從四米多高的枝椏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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