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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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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林

一段典雅的鋼琴旋律響起,糅合了優美的小提琴和婉轉的笛音,夾雜著幾聲清越的鳥啼與蟬鳴,起勢時如初春暖陽,高潮時如昆山玉碎,收尾處似驟雨初歇。

長林縣地處江漢平原,植被繁茂,《寰宇記》卷一百四十六長林縣:“昔時武寧至樂鄉八十裏中拱樹修竹,隱天蔽日,長林蓋取名於此。”

春天柳青江平,夏日碧荷修竹,秋朝丹桂紅楓,冬來霧凇沆碭,四季輪轉,美不勝收。

但是很遺憾,由於生源匱乏和師資力量薄弱,諾大的長林縣,常駐人口60餘萬,卻只有這麽可憐巴巴的一所省重點,再往下就是一所普高以及散若繁星的各種職校。

長林中學每屆招收的學生不足400人,與大城市那些動輒一屆成千上萬學生的“高考兵工廠”形成了鮮明對比。

形成對比的除了學生人數,還有高考成績。

當別的省示範高中給自己打出的招牌是每年多少人考上清華北大、多少人保送覆旦上交的時候,長林中學只能默默地打出在40%左右徘徊的一本上線率。

而且這慘兮兮的指標還得靠著藝術生和體育生撐起來,要光看文科生和理科生的話,那簡直不忍直視。

就連這裏的學生也時常感嘆:“古有士農工商,今有藝體文理,嗚呼哀哉。”意思是說,在長林中學的畢業生中,就一本上線率而言,藝術生最牛,體育生次之,文科生再次,理科生最次。

在這樣一個唯高考分數論的時代,長林中學總是被諷為“省墊底示範高中”。

……

杜衡坐在高一(1)班教室最後一排,在那宛如音樂會選段的上課鈴中,在一片哄鬧中最安靜的那個角落裏,緩慢地轉著一支秀麗筆,這筆大概是剛用來給新發的課本簽名用的。

窗外一縷金色的晨光灑了進來,杜衡恰在此時擡眸,原本深不見底的黑色眸子似乎湧進了一點漣漪。

只見晨曦落在一個少年輪廓上,那少年本就眼尾帶笑,又因陽光增添了一分暖色,一雙長腿隨意地支著,琥珀色的眸子透著若有若無的微光,像是冬去春來時欲融未融的潭水,再配上長林的朝霞作背景,竟不似凡間的生靈。

那人的桌面上碼著新發的教材,封面上是用鋼筆新簽的名字——“孟夏”,字跡靈動瀟灑,一如其人,只此一眼,便再難相忘。

杜衡緩緩吐出一口氣,方才收回險些失控的目光。

高一尚未分科,所有人都要學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化學、生物、政治、歷史、地理九門課,不過在長林中學這種“放養式”的教學環境中,也不算是太重的課業負擔。

孟夏很快將自己的各科課本分類收好,整理過程中還不忘掃一眼目錄,以便對接下來的學習有個基本的規劃。

……

孟夏是以長林縣第一名的中考成績被分到高一(1)班的,本來按照這個成績,要是找點路子,也是能離開長林擠進外地重點高中的,但是孟夏沒有。

關於這個神一般存在的長林大學霸為什麽沒有轉到別的學校去,眾說紛紜。

傳言倒是有過不少,什麽寧做雞頭不做鳳尾啦,什麽為了青梅竹馬留在長林啦……但他本人從未對此做過什麽公開闡明。

但個中緣由究竟何為,無人知曉。

說白了,表面上再怎麽溫文爾雅談吐得當,心底裏也不過就是一聲嗤笑:“我在哪讀書,幹你屁事?”

……

雖說剛打了上課鈴,但此時並沒有同學在座位上安靜地等老師上課。

班主任徐櫻剛交代過,今天是開學報到第一天,上午的任務是分發教材以及同學之間相互熟悉,中午放學便可回家收拾東西,準備參加接下來為期五天的軍訓了。

現在整棟高一教學樓都哄鬧一片——都是中考完撒野了兩個多月的少年人,大有擼起袖子大鬧天宮的潛力。

“孟神帶我飛啊,以後我的作業可全仰仗您了!”

景秀一拍孟夏的桌面,大馬金刀的在孟夏前桌的位置坐下,轉頭來笑著看向孟夏,一頭烏黑長直的頭發利落地紮成高馬尾,右手小指上戴著一枚木槿花紋的銀色戒指。

當然,如果沒有背後那些雞飛狗跳的打鬧動靜的話,看起來會更養眼一些......

這位女中豪傑是偏低的女中音,在人群中辨識度很高。

景秀球技一流,三步上籃如同烈火燎原般迅猛,往往只給人留下一道黑色長馬尾的背影,曾一度令不少男生自愧不如,後來大家習慣了,也就不再拿一般“女生”的標準來看待她了。

僅用了暑假兩個月,她就混成了球場上一呼百應的“大姐大”。

“要是穿越到北宋,她定能成為梁山泊第一百零九位好漢。”

——這是孟夏對景秀的中肯評價

景秀從腳邊抱起一個籃球在右手食指上轉了起來,小指上的戒指不時反射著陽光,木槿花紋如剛出水般清麗。

景秀笑道:“打球不?好久沒切磋了,我反正是手癢得不行,哥你來不來?”

孟夏被她說樂了,答道:“來啊,沒有我的球場豈不是便宜了你做大王?兩天不打,上房揭瓦。”

......

在即將出教室後門的時候,孟夏經過一個人的課桌,餘光掃過,發現此人桌面上收拾得異常幹凈整潔,課本像是用尺子比著擺放出來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歪斜。

課本旁是杜衡仍握著秀麗筆的右手,手指清瘦修長,骨節鮮明,膚色蒼白,與黑色筆殼形成的對比頗有些刺目。

那人的課本上寫的名字是“杜衡”,筆跡清雅飄逸,筆畫間好像藏著一個不羈的靈魂。

都說字如其人,然而這位名叫“杜衡”的清瘦而安靜的少年卻有著與他的字截然不同的沈靜,他單薄地坐在靠近教室門的角落,五官雖清秀,但透著一股拒人千裏之外的寒意,純黑的眼眸像是古井深潭,纖塵不染,卻也,遙不可及。

......

孟夏其實和杜衡是初中同學,長林二初,只是他們並不在一個班,也鮮有交集。

孟夏成績拔尖,長得又帥,人緣也好,一揮手便能招來一大幫兄弟去籃球場揮汗如雨。

據本人證實,他還是跆拳道黑帶,所以就連初中那幫混混裏扛旗子的都會敬他三分——額,換句話說,就是惹不起還是躲得起的。

而杜衡成績平庸,據說是長林縣邊遠地帶一所農場中學送到長林二初的借讀生,性格孤僻,幾乎從不與人搭話。

眉宇間的陰郁生生拖垮了清秀的五官,沒人願意靠近他,他沒有朋友,就像天地間最孤獨的行客,隨時離開都不會有人在意的那種。

他們倆,一個活在陽光下,光華奪目,一個掙紮在泥潭裏,幽暗低沈。

所謂雲泥之異,在學生時代大概就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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