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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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6）
吊車停了下來。王遠氣惱地拍了拍操作臺上的按鈕，意識到一定是有人把電閘給拉了。
他從駕駛室裏出來，聽見下方的黑暗中有快速移動的腳步聲，心想看來事情要在這上面解決了。
他翻過圍欄，循著寧一盈剛才的樣子，爬過了駕駛室外壁，落到了鋼梁上。
“寧一盈！我來了！”他大喊，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廠房上空。
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的光對這個高度的照明能力更差，王遠只能看見前面有個模糊的影子，但這就足夠了。
半跨車間的長度是50米，鋼梁長度不過45米，另一端沒有樓梯可以下去，是妥妥的斷頭路。
王遠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不必太快，因為必須等腰部受傷的張念海跟上來。
很快，寧一盈停住了。王遠繼續往前走，就聽見寧一盈大喊道：“再過來我就跳下去。”
王遠渾身顫抖地笑了笑：“跳唄，威脅誰呢？”
“我懷了王小騫的孩子！”
黑暗中傳來的聲音讓王遠楞了一下，隨後他又問：“你猜我信不信？”
這時候，王遠聽見身後傳來淩亂的腳步聲。他趕緊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最後在距離寧一盈兩米左右的距離上停下來。張念海隨後趕到，也停在了王遠身後兩米左右的位置上。
下面是整齊碼放的待焊接的零件，大小各異，像極了刀山，掉下去肯定是死，命大沒死也得殘。
“現在你抓住了我，而我抓住了她，”王遠對張念海說，“作為一個警察——退休警察，你應該不希望看見到手的嫌疑人還沒審呢就死了吧？所以你不要輕舉妄動，只要我想問的話寧一盈如實回答了，我就不把她推下去，我自己也不會跳下去。怎麽樣？”
張念海隔著王遠的身子看了寧一盈一眼，說了句：“好。”
“來吧，寧一盈，我再問一遍，”王遠質問道，“是不是你把王小騫打暈，塞箱子裏了？”
“不是！”寧一盈歇斯底裏地回答，“是你！殺人拋屍的是你！”
“哈哈哈哈！”王遠忽然大笑起來，“那就沒得談了。張念海，想抓住我，下輩子趕早吧！”
說著，王遠忽然往前沖去，來到寧一盈身邊時，一把拉上她的胳膊，然後縱身往鋼梁之外一倒。
失重的感覺跟後悔很像。
在他決定跟寧一盈同歸於盡的那一刻，他意識到這25年的煎熬終於結束了。
但很快，另一種後悔的感覺穿插了進來——寧一盈的胳膊竟然從他的手中滑脫了。
這怎麽可能？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另一只手就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他的下降停止了，擡頭一看，是張念海拉住了他。
“抓住我的手！”張念海對王遠大喊，他自己的身子也懸著鋼梁外面，另一只手在間不容發之際死死摳住了滑軌，這才沒一起掉下去。
很快，張念海感覺王遠也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只是手心好像沾了什麽，非常滑膩。他剛想用力爬上鋼梁，卻忽然看見寧一盈正蹲在上方，目光陰冷地看著他。
他心裏咯噔一下子。
“幫忙！”張念海咬著牙說，“他得接受法律的制裁！”
寧一盈不為所動，反倒是把手伸向了張念海摳著滑軌的手指。
“我怕法律再給判個無期徒刑，那可就糟了，”說著，寧一盈用滑溜溜的手指插進了張念海的指縫間。
這時，車間外警笛聲大作，不出一分鐘，車間裏的燈就再次亮起了。
寧一盈眼看著十幾個警察持槍從車間門湧入，猶豫了一下，恢覆了慘兮兮的神色，帶著哭腔朝下面招手大喊道：“在這兒！”
……
第二天下午一點，張念海吃過午飯，驅車去了新順市公安局。
賀然在門口接上了他，問他“腰真的沒事嗎”，他卻只倔強地擡了擡手，沒說什麽。
但一瘸一拐的姿勢還是出賣了他。
他們一起來到訊問室門外。張念海沖賀然點了點頭，開門走了進去。
王遠坐在裏面，見張念海來了，眼珠子動了動。
“就不能不折騰我了嗎？”張念海說著，轉過去背對著王遠，摟起衣服，“你瞅瞅我這膏藥貼的。”
王遠輕笑了一聲，說道：“你就是癱炕上了也得給我過來。這個真相，是我欠你的。我只對你說。”
開場的說笑結束了，張念海在椅子上坐下來，鄭重地問王遠道：“所以，寧宇峰真的是你殺的？”
王遠的眼睛失神了幾秒，隨後他鈍重地點了點頭。
看見王遠終於正面承認了，張念海瞬間紅了眼眶。
“為什麽？”張念海回想起之前寧一盈問他的事，“因為蔡曉靜？”
“話有點長，我從頭講吧，”王遠說，“還記得小時候我失蹤的那次嗎？”
張念海楞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記得，你失蹤了將近24個小時，大人們到處找你，”張念海問，“你不是在山上迷路了嗎？”
“那個山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經常去爬，怎麽會迷路呢？”王遠搖了搖頭道，“那次，我是跟寧宇峰以及另外兩個小孩兒一起去的。到了山上寧宇峰就說要玩兒‘抓人’游戲，結果靠老頭輸的是他。他想讓我替他，但我當時沒答應，他氣哼哼地說了聲‘好吧’，然後就閉眼睛開始查數了。我遠遠跑開，躲到了一個亭子後面，以為非常隱蔽，但卻很快就被發現了。寧宇峰逮到了我，按照規則，我要幫他去抓別人，他卻說：‘今天規則改了，不用你幫了，我得幫你綁起來。’說著，他就不知道從哪兒掏出根繩子，把我綁在了亭子的石柱上。我說：‘到時候你別忘了來給我解開。’他說‘忘不了’，然後就走了……後來被上山溜達的老頭兒救下來的時候，我都已經虛脫了。”
張念海摸了摸後脖頸子，想明白了一件事。
“所以，你在殺死他之後，用鐵鏈子把他綁在了鐵柵欄上，就是為了報覆那次的事？”張念海嘆了口氣，“這件事，我的確不知道，要不指定當時就懷疑到你頭上了。”
“你當然不會知道，這件事在當時就被寧宇峰他爸擺平了，所以只有班主任老師知道，”王遠說，“我殺寧宇峰的時候，那個老師已經入土了。”
“可是，他應該沒惡意吧？那麽小的孩子，或許真的只是鬧著玩兒，不知道後果會那麽嚴重，”張念海說，“你也不可能只是因為這個就殺了他。”
“我只是把他最初做的壞事在他生命的最後還給了他而已。但你要說他沒惡意，我無法接受，因為那是他親口跟我承認的。”王遠說，“那是過了很多年以後，在我們進電機廠的前夕。他當時跟我說，那時候之所以那麽做，就是為了教訓我一下，誰讓我跟誰誰走得那麽近了。他跟我說的時候，我甚至對他說的那個人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但他還記得，記得清清楚楚。後來我才意識到，原來他對我的壓迫從那麽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壓迫？”張念海擰起了眉頭，“可他不止一次跟我說，你是除了我以外，他最好的朋友。”
王遠冰冷地一笑，“你做他的朋友很容易。你爸以前是派出所所長，後來你也當了警察。我呢？你知道我付出了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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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車停了下來。王遠氣惱地拍了拍操作臺上的按鈕，意識到一定是有人把電閘給拉了。
他從駕駛室裏出來，聽見下方的黑暗中有快速移動的腳步聲，心想看來事情要在這上面解決了。
他翻過圍欄，循著寧一盈剛才的樣子，爬過了駕駛室外壁，落到了鋼梁上。
“寧一盈！我來了！”他大喊，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廠房上空。
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的光對這個高度的照明能力更差，王遠只能看見前面有個模糊的影子，但這就足夠了。
半跨車間的長度是50米，鋼梁長度不過45米，另一端沒有樓梯可以下去，是妥妥的斷頭路。
王遠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不必太快，因為必須等腰部受傷的張念海跟上來。
很快，寧一盈停住了。王遠繼續往前走，就聽見寧一盈大喊道：“再過來我就跳下去。”
王遠渾身顫抖地笑了笑：“跳唄，威脅誰呢？”
“我懷了王小騫的孩子！”
黑暗中傳來的聲音讓王遠楞了一下，隨後他又問：“你猜我信不信？”
這時候，王遠聽見身後傳來淩亂的腳步聲。他趕緊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最後在距離寧一盈兩米左右的距離上停下來。張念海隨後趕到，也停在了王遠身後兩米左右的位置上。
下面是整齊碼放的待焊接的零件，大小各異，像極了刀山，掉下去肯定是死，命大沒死也得殘。
“現在你抓住了我，而我抓住了她，”王遠對張念海說，“作為一個警察——退休警察，你應該不希望看見到手的嫌疑人還沒審呢就死了吧？所以你不要輕舉妄動，只要我想問的話寧一盈如實回答了，我就不把她推下去，我自己也不會跳下去。怎麽樣？”
張念海隔著王遠的身子看了寧一盈一眼，說了句：“好。”
“來吧，寧一盈，我再問一遍，”王遠質問道，“是不是你把王小騫打暈，塞箱子裏了？”
“不是！”寧一盈歇斯底裏地回答，“是你！殺人拋屍的是你！”
“哈哈哈哈！”王遠忽然大笑起來，“那就沒得談了。張念海，想抓住我，下輩子趕早吧！”
說著，王遠忽然往前沖去，來到寧一盈身邊時，一把拉上她的胳膊，然後縱身往鋼梁之外一倒。
失重的感覺跟後悔很像。
在他決定跟寧一盈同歸於盡的那一刻，他意識到這25年的煎熬終於結束了。
但很快，另一種後悔的感覺穿插了進來——寧一盈的胳膊竟然從他的手中滑脫了。
這怎麽可能？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另一只手就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他的下降停止了，擡頭一看，是張念海拉住了他。
“抓住我的手！”張念海對王遠大喊，他自己的身子也懸著鋼梁外面，另一只手在間不容發之際死死摳住了滑軌，這才沒一起掉下去。
很快，張念海感覺王遠也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只是手心好像沾了什麽，非常滑膩。他剛想用力爬上鋼梁，卻忽然看見寧一盈正蹲在上方，目光陰冷地看著他。
他心裏咯噔一下子。
“幫忙！”張念海咬著牙說，“他得接受法律的制裁！”
寧一盈不為所動，反倒是把手伸向了張念海摳著滑軌的手指。
“我怕法律再給判個無期徒刑，那可就糟了，”說著，寧一盈用滑溜溜的手指插進了張念海的指縫間。
這時，車間外警笛聲大作，不出一分鐘，車間裏的燈就再次亮起了。
寧一盈眼看著十幾個警察持槍從車間門湧入，猶豫了一下，恢覆了慘兮兮的神色，帶著哭腔朝下面招手大喊道：“在這兒！”
……
第二天下午一點，張念海吃過午飯，驅車去了新順市公安局。
賀然在門口接上了他，問他“腰真的沒事嗎”，他卻只倔強地擡了擡手，沒說什麽。
但一瘸一拐的姿勢還是出賣了他。
他們一起來到訊問室門外。張念海沖賀然點了點頭，開門走了進去。
王遠坐在裏面，見張念海來了，眼珠子動了動。
“就不能不折騰我了嗎？”張念海說著，轉過去背對著王遠，摟起衣服，“你瞅瞅我這膏藥貼的。”
王遠輕笑了一聲，說道：“你就是癱炕上了也得給我過來。這個真相，是我欠你的。我只對你說。”
開場的說笑結束了，張念海在椅子上坐下來，鄭重地問王遠道：“所以，寧宇峰真的是你殺的？”
王遠的眼睛失神了幾秒，隨後他鈍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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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張念海回想起之前寧一盈問他的事，“因為蔡曉靜？”
“話有點長，我從頭講吧，”王遠說，“還記得小時候我失蹤的那次嗎？”
張念海楞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記得，你失蹤了將近24個小時，大人們到處找你，”張念海問，“你不是在山上迷路了嗎？”
“那個山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經常去爬，怎麽會迷路呢？”王遠搖了搖頭道，“那次，我是跟寧宇峰以及另外兩個小孩兒一起去的。到了山上寧宇峰就說要玩兒‘抓人’游戲，結果靠老頭輸的是他。他想讓我替他，但我當時沒答應，他氣哼哼地說了聲‘好吧’，然後就閉眼睛開始查數了。我遠遠跑開，躲到了一個亭子後面，以為非常隱蔽，但卻很快就被發現了。寧宇峰逮到了我，按照規則，我要幫他去抓別人，他卻說：‘今天規則改了，不用你幫了，我得幫你綁起來。’說著，他就不知道從哪兒掏出根繩子，把我綁在了亭子的石柱上。我說：‘到時候你別忘了來給我解開。’他說‘忘不了’，然後就走了……後來被上山溜達的老頭兒救下來的時候，我都已經虛脫了。”
張念海摸了摸後脖頸子，想明白了一件事。
“所以，你在殺死他之後，用鐵鏈子把他綁在了鐵柵欄上，就是為了報覆那次的事？”張念海嘆了口氣，“這件事，我的確不知道，要不指定當時就懷疑到你頭上了。”
“你當然不會知道，這件事在當時就被寧宇峰他爸擺平了，所以只有班主任老師知道，”王遠說，“我殺寧宇峰的時候，那個老師已經入土了。”
“可是，他應該沒惡意吧？那麽小的孩子，或許真的只是鬧著玩兒，不知道後果會那麽嚴重，”張念海說，“你也不可能只是因為這個就殺了他。”
“我只是把他最初做的壞事在他生命的最後還給了他而已。但你要說他沒惡意，我無法接受，因為那是他親口跟我承認的。”王遠說，“那是過了很多年以後，在我們進電機廠的前夕。他當時跟我說，那時候之所以那麽做，就是為了教訓我一下，誰讓我跟誰誰走得那麽近了。他跟我說的時候，我甚至對他說的那個人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但他還記得，記得清清楚楚。後來我才意識到，原來他對我的壓迫從那麽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壓迫？”張念海擰起了眉頭，“可他不止一次跟我說，你是除了我以外，他最好的朋友。”
王遠冰冷地一笑，“你做他的朋友很容易。你爸以前是派出所所長，後來你也當了警察。我呢？你知道我付出了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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