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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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4）
“那天晚上的事兒，還記得吧？”
“記得。當然記得。”
……
1998年的元旦，所有人都在為新年的到來而感到高興，只有王遠郁悶不已。
就在跨年夜，他新買三天的自行車丟了。
“怎麽就能丟呢？我鎖得好好的！”他在外面不敢說，只在家裏跟蔡曉靜絮叨了兩句。
“認倒黴吧。丟了也就丟了，就算報警也未必找得回來，”蔡曉靜倒是心寬，邊織毛衣邊說，“你就還像以前那樣，坐公交車上下班得了。等再攢點錢，咱再買。”
王遠沒說話，默默用遙控器沒完沒了地調著電視頻道，15個臺很快就被他調了個遍。
“我說你能不能盯著一個看？拿誰撒氣呢？”蔡曉靜翻了王遠一眼。
王遠沒吱聲，把遙控器往沙發上一扔，回屋去了。
這時候，王小騫聞聲從房間裏探出頭來。
“我爸咋了？”
“自行車丟了，跟我耍驢呢。”蔡曉靜笑笑說，“別管他，快回屋背你反義詞去。後天考試可別再錯了。”
“好，”王小騫默默退回了房間。
由於學校要趁著寒假進行裝修，所以期末考試提前到還沒放完假的1月3號進行。
王小騫其他的內容都手拿把掐了，只有語文書課後的反義詞還掌握得不太熟練，這兩天他都要反覆強化。
只要他這次能考雙百，他就能買新玩具。
吃晚飯的時候，王小騫又聽王遠嘮叨了幾句。
“剛才車間打電話過來說，明天讓我上班……又來急活兒了，真是連休息都不讓人好好休息。”
“別抱怨了，”蔡曉靜給王遠夾了一口菜，“知道你丟了自行車心情不好，但是班該上還是得上啊。”
王遠以輕哼回應。
蔡曉靜笑笑，問身旁的王小騫道：“考雙百買玩具的錢留著給你爸買新自行車行不？”
王小騫看了看王遠，權衡了一下，點了點頭：“成交！”
“你看看咱兒子，多講究，你差不多得了，”蔡曉t靜戳了戳王遠的胳膊肘，“別拉了個驢臉了。”
王遠看看蔡曉靜，又看看王小騫，不禁笑了。
“兒子，夠意思，”王遠給王小騫豎起大拇指，“你考零分爸也給你買玩具。”
“去你的，你才考零分，”蔡曉靜嗔怪一聲，“快吃飯吧，別叭叭了，一會兒給你嘴縫上。”
王遠感覺這事兒在自己心裏就算過去了，可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寧宇峰著實又刺激了他一下。
“誒？遠兒，咋又坐公交車來的呢？”寧宇峰神氣地騎著他自己那輛又貴又花哨的自行車，從剛下公交車的王遠身旁經過，“不會是讓人偷了吧？”
“啊？”王遠一楞，“你咋知道？”
“你沒聽說啊？靜安樓下邊一夜之間丟了十幾輛自行車，”寧宇峰說，“得虧我這輛停得比較靠裏。”
寧宇峰同情地笑笑，在王遠看來卻含著嘲弄。望著寧宇峰騎車遠去的背影，王遠攥緊了拳頭，又緩緩松開。
白天，王遠在給轉子齒壓板銑孔的時候，寧宇峰又神神秘秘地湊了上來。
“誒，遠兒啊，上次讓你打聽的事兒你打聽清楚沒？”寧宇峰直截了當地問，“郭源成到底是不是在賭博？”
王遠停下手裏的活兒，四下看了看說：“可能是，我也叫不準。”
“你真是，自己的事兒咋那麽不上心呢？”寧宇峰用手背拍了拍王遠的胸脯，“廠子馬上又要改制了，要縮編，肯定還有人要走。你想走啊？”
王遠磕磕巴巴地回答：“不，不想。”
“唉，你可能覺得我讓你查他，不是為了你好，是為了我自己。但你錯了，我根本不需要。”寧宇峰得意洋洋地說，“我手頭可有的是‘好東西’。”
這話聽得王遠不寒而栗。
“上點兒心，”寧宇峰最後說，然後挺直腰桿離開了。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王遠一口啐在了鐵屑槽裏。
王遠加班到晚上快七點。路其實不算遠，他心情郁悶，所以打算走著回去，當散心了。
路過靜安樓樓下時，他看著裏面存著的一輛輛自行車，又想起自己丟自行車的事情。
要是能找回來就好了。他心想著，忽然聽見嘩啦一聲。他循聲望去，只見一輛自行車倒在了地上。
他的心跳忽然加速。
過去扶一下吧？他聽見有人跟他說話，卻發現是自己的內心。他聽從了內心的驅使，然後發現那輛自行車只是掛著鏈子，卻並沒有上鎖。
又有人要丟自行車了。他這樣想著，把車子重新靠著柱子放好，然後快步離開，沒走出五步卻又停了下來，折回去，把自行車推回了家。
……
“那天晚上我看見你把自行車推回了家，然後我媽就給我攆屋裏去了。”王小騫說，“你們雖然極力壓低聲音，但我能聽出你們是在爭吵。後來你又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我在客廳，你沒再推車回來。你殺寧大爺用的就是那輛車上掛著的鐵鏈子吧？”
當時的場景又浮現在了王遠的腦海裏，他低沈地嗯了一聲，重重地坐在了沙發上。
“我回去送車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寧宇峰回來。我本來想趕緊走，可他卻認出了我。他說，遠兒啊，你自行車找著了？擱哪兒找著的？說著，非要湊上來看，看完就指著我質問，這是你車嗎？我當時嚇壞了，順嘴就把實話都禿嚕出來了，然後求他幫我保密。他說那不行，你犯罪了你知道嗎？走，我帶你去派出所自首。情急之下，我拽起車把上當啷著的鐵鏈子，朝他後腦勺來了一下……”
聽父親把事情說出來，王小騫瞬間紅了眼睛。
“原來你是殺人犯。”他不自覺地微微搖著頭，“原來你真的帶著你殺人的秘密心安理得地過活了這麽多年。爸，王遠，王主任，你真是我的驕傲啊。”
看著兒子失望的樣子，王遠似乎想要解釋什麽，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吐不出來，最後竟然笑了。
“這能怪我嗎？是他欺人太甚，”王遠口氣一改剛才，“再說，你以為我逃避罪責是為了我自己嗎？你大錯特錯了，我都是為了你啊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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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的事兒，還記得吧？”
“記得。當然記得。”
……
1998年的元旦，所有人都在為新年的到來而感到高興，只有王遠郁悶不已。
就在跨年夜，他新買三天的自行車丟了。
“怎麽就能丟呢？我鎖得好好的！”他在外面不敢說，只在家裏跟蔡曉靜絮叨了兩句。
“認倒黴吧。丟了也就丟了，就算報警也未必找得回來，”蔡曉靜倒是心寬，邊織毛衣邊說，“你就還像以前那樣，坐公交車上下班得了。等再攢點錢，咱再買。”
王遠沒說話，默默用遙控器沒完沒了地調著電視頻道，15個臺很快就被他調了個遍。
“我說你能不能盯著一個看？拿誰撒氣呢？”蔡曉靜翻了王遠一眼。
王遠沒吱聲，把遙控器往沙發上一扔，回屋去了。
這時候，王小騫聞聲從房間裏探出頭來。
“我爸咋了？”
“自行車丟了，跟我耍驢呢。”蔡曉靜笑笑說，“別管他，快回屋背你反義詞去。後天考試可別再錯了。”
“好，”王小騫默默退回了房間。
由於學校要趁著寒假進行裝修，所以期末考試提前到還沒放完假的1月3號進行。
王小騫其他的內容都手拿把掐了，只有語文書課後的反義詞還掌握得不太熟練，這兩天他都要反覆強化。
只要他這次能考雙百，他就能買新玩具。
吃晚飯的時候，王小騫又聽王遠嘮叨了幾句。
“剛才車間打電話過來說，明天讓我上班……又來急活兒了，真是連休息都不讓人好好休息。”
“別抱怨了，”蔡曉靜給王遠夾了一口菜，“知道你丟了自行車心情不好，但是班該上還是得上啊。”
王遠以輕哼回應。
蔡曉靜笑笑，問身旁的王小騫道：“考雙百買玩具的錢留著給你爸買新自行車行不？”
王小騫看了看王遠，權衡了一下，點了點頭：“成交！”
“你看看咱兒子，多講究，你差不多得了，”蔡曉t靜戳了戳王遠的胳膊肘，“別拉了個驢臉了。”
王遠看看蔡曉靜，又看看王小騫，不禁笑了。
“兒子，夠意思，”王遠給王小騫豎起大拇指，“你考零分爸也給你買玩具。”
“去你的，你才考零分，”蔡曉靜嗔怪一聲，“快吃飯吧，別叭叭了，一會兒給你嘴縫上。”
王遠感覺這事兒在自己心裏就算過去了，可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寧宇峰著實又刺激了他一下。
“誒？遠兒，咋又坐公交車來的呢？”寧宇峰神氣地騎著他自己那輛又貴又花哨的自行車，從剛下公交車的王遠身旁經過，“不會是讓人偷了吧？”
“啊？”王遠一楞，“你咋知道？”
“你沒聽說啊？靜安樓下邊一夜之間丟了十幾輛自行車，”寧宇峰說，“得虧我這輛停得比較靠裏。”
寧宇峰同情地笑笑，在王遠看來卻含著嘲弄。望著寧宇峰騎車遠去的背影，王遠攥緊了拳頭，又緩緩松開。
白天，王遠在給轉子齒壓板銑孔的時候，寧宇峰又神神秘秘地湊了上來。
“誒，遠兒啊，上次讓你打聽的事兒你打聽清楚沒？”寧宇峰直截了當地問，“郭源成到底是不是在賭博？”
王遠停下手裏的活兒，四下看了看說：“可能是，我也叫不準。”
“你真是，自己的事兒咋那麽不上心呢？”寧宇峰用手背拍了拍王遠的胸脯，“廠子馬上又要改制了，要縮編，肯定還有人要走。你想走啊？”
王遠磕磕巴巴地回答：“不，不想。”
“唉，你可能覺得我讓你查他，不是為了你好，是為了我自己。但你錯了，我根本不需要。”寧宇峰得意洋洋地說，“我手頭可有的是‘好東西’。”
這話聽得王遠不寒而栗。
“上點兒心，”寧宇峰最後說，然後挺直腰桿離開了。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王遠一口啐在了鐵屑槽裏。
王遠加班到晚上快七點。路其實不算遠，他心情郁悶，所以打算走著回去，當散心了。
路過靜安樓樓下時，他看著裏面存著的一輛輛自行車，又想起自己丟自行車的事情。
要是能找回來就好了。他心想著，忽然聽見嘩啦一聲。他循聲望去，只見一輛自行車倒在了地上。
他的心跳忽然加速。
過去扶一下吧？他聽見有人跟他說話，卻發現是自己的內心。他聽從了內心的驅使，然後發現那輛自行車只是掛著鏈子，卻並沒有上鎖。
又有人要丟自行車了。他這樣想著，把車子重新靠著柱子放好，然後快步離開，沒走出五步卻又停了下來，折回去，把自行車推回了家。
……
“那天晚上我看見你把自行車推回了家，然後我媽就給我攆屋裏去了。”王小騫說，“你們雖然極力壓低聲音，但我能聽出你們是在爭吵。後來你又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我在客廳，你沒再推車回來。你殺寧大爺用的就是那輛車上掛著的鐵鏈子吧？”
當時的場景又浮現在了王遠的腦海裏，他低沈地嗯了一聲，重重地坐在了沙發上。
“我回去送車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寧宇峰回來。我本來想趕緊走，可他卻認出了我。他說，遠兒啊，你自行車找著了？擱哪兒找著的？說著，非要湊上來看，看完就指著我質問，這是你車嗎？我當時嚇壞了，順嘴就把實話都禿嚕出來了，然後求他幫我保密。他說那不行，你犯罪了你知道嗎？走，我帶你去派出所自首。情急之下，我拽起車把上當啷著的鐵鏈子，朝他後腦勺來了一下……”
聽父親把事情說出來，王小騫瞬間紅了眼睛。
“原來你是殺人犯。”他不自覺地微微搖著頭，“原來你真的帶著你殺人的秘密心安理得地過活了這麽多年。爸，王遠，王主任，你真是我的驕傲啊。”
看著兒子失望的樣子，王遠似乎想要解釋什麽，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吐不出來，最後竟然笑了。
“這能怪我嗎？是他欺人太甚，”王遠口氣一改剛才，“再說，你以為我逃避罪責是為了我自己嗎？你大錯特錯了，我都是為了你啊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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