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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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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10)

電話打到王遠那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他本來要去新廠開會,給來參觀的客戶介紹產品,這下只能勞駕他人了。

他打車來到火車站,買了最近一趟去連海的票,等車的時候才想起來給顏羽打了個電話。對方直接掛斷了。王遠覺得奇怪,但也沒再打過去。

其實整件事兒都透著奇怪。警察說王小騫把人鼻子打歪了,人家現在正在醫院裏住院,要告他。這像是王小騫能幹出來的事兒嗎?他從小到大都沒因為打架被找過家長,怎麽會忽然跟人下這麽重的手?

帶著根本無解的疑問,王遠一路上都在考慮對策。

案底肯定是留下了,但絕不能被批捕,不然以後找工作都難了,結婚也會被人嫌棄,而且還會影響到下一代。

銀行卡就在他兜裏,裏面有十萬塊錢,他合計著,先不能亮出底牌,得先以一分錢不想給的禮貌態度應對,再哭窮,同時殺個低價讓對方感覺自己沒誠意,張羅著要公事公辦,然後王遠再松口,讓對方開價……這幾個回合下來,對方開出的價碼也應該會相對合理,王遠把錢一給,讓對方到派出所去簽個諒解,人就能領出來了。

之前廠裏有個人跟外面的人打架進去的,他也是這麽處理的。

來到連海,王遠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按照派出所民警提供給他的具體房號,找到了對應的病房。門口的長椅上坐著一個女人,頭發擋著臉,王遠以為是傷者家屬,於是輕聲問她道:“李雲慶是住在這屋嗎?”

女人擡起頭,眼睛紅紅的,眼中盛滿淚水。王遠沒認出來她是誰,只覺得眼熟,卻聽對方喃喃地叫了自己一聲“王遠叔”。

王遠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這不是寧一盈嗎?他倒抽了一口氣,又仔細辨認了一番,終於確定是她。

“你……你……你怎麽在這?”王遠完全懵了,“這到底咋回事兒?”

“叔,都是我不好,小騫是為了保護我才把人打了的。都是我不好……”說著,她又掩面哭了起來。

王遠聽出,這中間好像省去了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但現在不是細問的時候。

“人在裏面嗎?”他問。

“在,”寧一盈說,“我已經求了他一晚上了,但他根本不答應和解。”

“你提給多少錢?”王遠問。

“兩萬,”寧一盈說,“叔,我手裏就這麽多錢了。”

“沒事兒,我進去跟他說,”說著,王遠進入了病房內,見一個臉上纏著紗布的人正躺在床上,便笑嘻嘻地湊了上去。

“哎呀,實在抱歉,”王遠說,“李雲慶是吧?你看看,咋打這麽重呢?那孩子真是的,怎麽還打人呢?”

李雲慶平靜地看著王遠,問了一句:“你是他爸?”

“是,是,教子無方,給你添麻煩了,”王遠趕緊賠不是。

“門外頭那女的也求我一晚上了,又是鬧妖,又是下跪的,我聽著也煩了,”李雲慶拉著臉說,“這事兒我也有錯,所以就不為難你們了——一口價,除了醫藥費以外,五萬塊錢。錢到手,我就諒解,你看怎麽著吧?”

王遠咽了口唾沫。電話裏,派出所民警跟他說的很明白,鼻梁骨骨折算輕傷害,要是對方不出諒解,王小騫可能會被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無論事出何因,情況都已經這樣了,降低對王小騫的影響最重要,於是他點頭答應了。

“具體是怎麽回事兒?”打車去派出所的路上,王遠問坐在後排的寧一盈,“王小騫為啥跟那t個胖子打架?”

“王遠叔,都是我不好,”寧一盈說,“那男的給我花過點兒錢,昨天晚上我們在吃飯的時候碰見了,他認出我,就過來朝我要錢,我跟他嗆嗆了兩句,他就追著要打我,結果就被小騫給打傷了。”

王遠聽得有些懵,“什麽叫‘給你花過錢’,怎麽花的?”

寧一盈猶豫了一會兒,沒能啟齒。

“說啊!”

“我在……KTV工作過,但已經辭職了,”寧一盈害怕了,就全說了,“他是來消費過,也幫我點過酒,給過我小費,但加起來也就幾千塊錢,結果他要我把去歌廳消費的幾萬塊錢都給他……我就罵了他兩句……”

“你……怎麽?”王遠的心揪了起來,“你到連海之後,發生了啥?”

寧一盈泣不成聲。

王遠這下明白了,他知道王小騫跟寧一盈從小就好,遇到這種情況,不可能袖手旁觀。只是他這也沖動了。王遠竟一時間不知道該去怪誰,只能在心裏暗罵那個李雲慶。

看樣子,寧一盈並沒有受傷,說明李雲慶根本沒有打到她,就算追究起來,頂多是個尋釁滋事,行政拘留幾天就能放出了。王小騫卻是實實在在地被刑事拘留了。只要不坐牢就行,這事兒不聲張的話,學校應該不會知道,王小騫至少能把研究生安心念完。後面的事後面再說。

王遠回頭看了看還在後座上抹眼淚的寧一盈,無奈地嘆了口氣。

王小騫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王遠帶著王小騫和寧一盈去佳甫亭吃了口飯。事情經過王遠不想再問了,他回想起早上沒打通的那個電話,問王小騫道:“顏羽呢?”

王小騫和寧一盈面面相覷,誰都沒說話。

“我問你話呢,”王遠拍了一下桌子。

“叔……”

“你別說,問他呢,”王遠指了指自己兒子,“她連我電話都沒接。這麽大的事兒,她沒來,怎麽回事兒?”

“興許是生我氣了,”王小騫好像沒說實話,“哄哄就好了。”

“你最好給我哄好!不然我怎麽跟你顏大爺交代?”王遠這話,是說給寧一盈聽的。

寧一盈倒也識趣,放下湯匙說:“叔,我吃飽了,先回去了。”

“回吧,孩子,”王遠只揮了揮手,頭都沒擡一下。

待寧一盈走後,王遠湊近王小騫,問道:“顏羽不接我電話不會跟這個寧一盈有關系吧?你們倆是不是扯咕上了?”

“沒有,”王小騫解釋道,“我最近才聯系上她,昨天剛見了一面——這事兒顏羽知道。”

“反正不管怎麽說,盡快把顏羽哄好,聽見沒?”王遠說,“再有,千萬別再跟寧一盈來往了。你別覺得她可憐,她興許是命裏帶煞,你看你剛跟她沾了個邊兒就倒了這麽大黴……”

“別說了,”王小騫撂下了筷子,“我不跟她來往。但別說了行嗎?”

王遠不說話了。這時候手機上收到了一條短信。

“主任,啥時候回來?客戶等你呢。”

他回:“明天下午。”

父子二人在如家開了個雙床房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王遠就坐火車回新順去了。

王小騫回到學校,沒回寢室,直接去了教室。同學見了他,臉上都非常吃驚。

“王小騫?”室友問他,“你咋回來了?”

“什麽叫我咋回來了?”王小騫疑惑,心中忽然不安起來。

“你不是把人打死了嗎?”

王小騫腦袋嗡了一下。

“誰說的?”

“都……都這麽說。”

忽然這時,王小騫的手機響了,他見是輔導員打來的,便接了起來。

“來我辦公室一趟,”說完,對方掛了電話。

“輔導員找我,我去一趟。”王小騫說著,離開了教室。

不安被放大了數倍。

只是當時他還不知道,他所懷的不安一點兒都不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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