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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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8）
圍欄的缺口有70多公分寬，他們兩個先後通過。園區裏的路燈還沒通電，但單元門口的聲控燈卻能亮，他們就此一路前行。王小騫發覺寧一盈的目的性很強，便問：“這是要去哪？”
寧一盈只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們駐足在25號樓的二單元門口。大門被電磁鐵吸住了，拉不開，旁邊的小門卻沒落鎖。他們側身鉆了進去，乘電梯上了四樓。左右兩戶的門都開著，門把手上系著紅繩。寧一盈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進了左邊那一戶。
“現在可以說了吧？”王小騫跟著進去，“咱們幹啥來了？”
“看房子啊，”寧一盈越走越深，“眼熟不？”
王小騫也打開手電，照出這是一戶三室一廳的房子，戶型圖他見過，是他之前跟寧一盈來這裏看過的其中一套。
“這也不是咱們的房子啊，看他幹啥？”
“是啊，暫時不是，”寧一盈拉著王小騫說，“這個房子開盤的時候就被買下來了。但戶主現在急用錢，所以掛在58同城上賣。比在開發商手裏買，便宜很多。至少便宜十萬。”
十萬，王小騫心想，能頂銅川社區那個房子兩個還多。
“但是要快，”寧一盈說，“我聯系了戶主，旁敲側擊問了一下，有很多人已經跟他詢過價了。”
“要多快？”
“兩周內，”寧一盈說，“要不，你再想想辦法？”
王小騫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可是……他已經拒絕過一次了，我很難再跟他開口了。”
“可他是你爸啊，他給你買房子，不應該嗎？我又沒說要寫我的名字。”寧一盈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王小騫搖了搖頭。他記得父親的話，想要讓他出錢的前提是，王小騫必須跟寧一盈分手，並且斷絕一切往來。
“要不，我跟老四、孫鵬他們借t點兒？”
“老四媳婦兒剛生孩子，孫鵬天天哭窮，能借你嗎？”寧一盈說，“還有一個辦法。”
“什麽？”
“我懷孕。”她說，“這幾天，剛好是我排卵期。兩周時間，來得及的。”
王小騫這才意識到，其實寧一盈早就想到了這一步，只是一直在賣關子。
“那試試吧，”王小騫關掉了手電，“還看嗎？”
“看啊，你看這裏，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在這裏裝一個衣帽間。你覺得行嗎？”寧一盈興奮了起來。
“我，”王小騫一時語塞，“我沒意見。看你。”
“還有，我想在廚房裝一個導臺。現在都時興這麽做。”
“好啊。可以。”
“還有還有……”
從黑暗中出來，王小騫看見，寧一盈的臉上滿是高興的表情。他不想掃她的興，但懷孕的工程就這樣被提上了快事快辦的日程，卻讓他有些郁悶。他還沒做好準備。他總覺得寧一盈在推著他走，從重逢到現在，他做的每一個決定背後都有寧一盈的慫恿。
他覺得心裏不踏實，但沒有說。
回到家後，他們各自洗澡，然後縮回到了後屋裏的那張小床上。事情說辦就辦，但折騰了半天，王小騫卻沒半點反應。
寧一盈問：“怎麽了你？”
王小騫不說話，寧一盈趴在他的胸口，聽他的心跳。
“愛不愛我？”
王小騫還是沒回答。
“不愛？”
“愛，”王小騫輕撫著寧一盈光滑緊實的後背，“但你現在要是懷孕，孩子就會生在銅川。這行嗎？”
“那……”寧一盈擡起臉，湊近王小騫，“就騙你爸，說我懷孕了。先把錢要來，然後再騙他說不小心沒了。”
王小騫搖了搖頭。
“要是被他發現了……”王小騫為難地說，“他會更無法接受你。”
寧一盈又把頭低了下去。
“算了，不惦記了。”
“小盈……”
“沒事，”寧一盈說，“咱們現在不也挺好的嘛。真正的難關已經過去了。這些都是小事。”
王小騫覺得自己這樣拿不出辦法還總是給人潑冷水，一點兒不像個男人，於是更加懊喪，翻身離開了被窩。
“幹嘛去？”
“幹活，”王小騫開始穿褲子，“幹點兒活，興許我就能想到辦法了。”
“想個屁，”寧一盈喝道，“回來，睡覺！”
王小騫不聽，繼續穿衣服。
“王小騫，你是不放著好日子不過？”寧一盈質問道。
王小騫楞了一下，低聲問：“這叫什麽好日子？我還能有好日子呢？”
寧一盈不說話了。王小騫往床邊一坐，背佝僂了下去。
他曾是211大學的碩士研究生，但因為被刑拘而被學校勸退了，本就不亮眼的本科學歷更是比不上這一筆汙點。他不得不過上了與自己人生前25年設想的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對不起，我就不該出現。”這不是一句氣話。說完，寧一盈哭了。
“不是你的錯，你也沒辦法，是大人們的錯，”王小騫也紅了眼睛。被他壓在心底的委屈翻湧上來，從內部漲滿，幾乎要撕開他的身體。
這時候，寧一盈從身後抱住了他。
“要是能動遷就好了，”她把話題引回到眼前的茍且上，“動遷的話，咱們也不用求人了。”
王小騫沒接這話，但終於平覆了情緒，放棄作妖了。他重新脫了衣服，換了睡衣，回到了被窩裏。寧一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王小騫早早起來，開了驛站的門，就出門買早點去了。他沒怎麽睡好，精神狀態不佳，一路上都只低頭看路。
“兩碗粥，兩個茶蛋，一屜牛肉包子，一碗豆腐腦，兩根油條。”他機械地對攤主說出每天都要買的這些。
“誒，你聽說沒……”
旁邊的人在議論什麽，但他完全沒聽進去。
“拿好。”
王小騫聽見了這句，接過東西，付了錢，往回走。
回到樓群裏，他看見一群人圍著墻上的布告欄看。他本來不感興趣的，但他在人群中看見了寧一盈。
“怎麽了，小盈？”
寧一盈回頭，看見是王小騫，跳起來一把抱住了他。王小騫往後趔趄了一步，差點沒站住。
“幹嘛呢你？”
“要動遷了！要動遷了！”寧一盈激動地說，“高鐵要從咱們這兒修過去！咱們很快就要有錢了！”
“高鐵？有錢？”王小騫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癡傻了一般地重覆著寧一盈的話，“真的嗎？”
“真的！真的！”
王小騫終於有了笑容。他意識到，這的確是真的，於是放下寧一盈，像個酒蒙子一樣硬擠進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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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欄的缺口有70多公分寬，他們兩個先後通過。園區裏的路燈還沒通電，但單元門口的聲控燈卻能亮，他們就此一路前行。王小騫發覺寧一盈的目的性很強，便問：“這是要去哪？”
寧一盈只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們駐足在25號樓的二單元門口。大門被電磁鐵吸住了，拉不開，旁邊的小門卻沒落鎖。他們側身鉆了進去，乘電梯上了四樓。左右兩戶的門都開著，門把手上系著紅繩。寧一盈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進了左邊那一戶。
“現在可以說了吧？”王小騫跟著進去，“咱們幹啥來了？”
“看房子啊，”寧一盈越走越深，“眼熟不？”
王小騫也打開手電，照出這是一戶三室一廳的房子，戶型圖他見過，是他之前跟寧一盈來這裏看過的其中一套。
“這也不是咱們的房子啊，看他幹啥？”
“是啊，暫時不是，”寧一盈拉著王小騫說，“這個房子開盤的時候就被買下來了。但戶主現在急用錢，所以掛在58同城上賣。比在開發商手裏買，便宜很多。至少便宜十萬。”
十萬，王小騫心想，能頂銅川社區那個房子兩個還多。
“但是要快，”寧一盈說，“我聯系了戶主，旁敲側擊問了一下，有很多人已經跟他詢過價了。”
“要多快？”
“兩周內，”寧一盈說，“要不，你再想想辦法？”
王小騫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可是……他已經拒絕過一次了，我很難再跟他開口了。”
“可他是你爸啊，他給你買房子，不應該嗎？我又沒說要寫我的名字。”寧一盈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王小騫搖了搖頭。他記得父親的話，想要讓他出錢的前提是，王小騫必須跟寧一盈分手，並且斷絕一切往來。
“要不，我跟老四、孫鵬他們借t點兒？”
“老四媳婦兒剛生孩子，孫鵬天天哭窮，能借你嗎？”寧一盈說，“還有一個辦法。”
“什麽？”
“我懷孕。”她說，“這幾天，剛好是我排卵期。兩周時間，來得及的。”
王小騫這才意識到，其實寧一盈早就想到了這一步，只是一直在賣關子。
“那試試吧，”王小騫關掉了手電，“還看嗎？”
“看啊，你看這裏，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在這裏裝一個衣帽間。你覺得行嗎？”寧一盈興奮了起來。
“我，”王小騫一時語塞，“我沒意見。看你。”
“還有，我想在廚房裝一個導臺。現在都時興這麽做。”
“好啊。可以。”
“還有還有……”
從黑暗中出來，王小騫看見，寧一盈的臉上滿是高興的表情。他不想掃她的興，但懷孕的工程就這樣被提上了快事快辦的日程，卻讓他有些郁悶。他還沒做好準備。他總覺得寧一盈在推著他走，從重逢到現在，他做的每一個決定背後都有寧一盈的慫恿。
他覺得心裏不踏實，但沒有說。
回到家後，他們各自洗澡，然後縮回到了後屋裏的那張小床上。事情說辦就辦，但折騰了半天，王小騫卻沒半點反應。
寧一盈問：“怎麽了你？”
王小騫不說話，寧一盈趴在他的胸口，聽他的心跳。
“愛不愛我？”
王小騫還是沒回答。
“不愛？”
“愛，”王小騫輕撫著寧一盈光滑緊實的後背，“但你現在要是懷孕，孩子就會生在銅川。這行嗎？”
“那……”寧一盈擡起臉，湊近王小騫，“就騙你爸，說我懷孕了。先把錢要來，然後再騙他說不小心沒了。”
王小騫搖了搖頭。
“要是被他發現了……”王小騫為難地說，“他會更無法接受你。”
寧一盈又把頭低了下去。
“算了，不惦記了。”
“小盈……”
“沒事，”寧一盈說，“咱們現在不也挺好的嘛。真正的難關已經過去了。這些都是小事。”
王小騫覺得自己這樣拿不出辦法還總是給人潑冷水，一點兒不像個男人，於是更加懊喪，翻身離開了被窩。
“幹嘛去？”
“幹活，”王小騫開始穿褲子，“幹點兒活，興許我就能想到辦法了。”
“想個屁，”寧一盈喝道，“回來，睡覺！”
王小騫不聽，繼續穿衣服。
“王小騫，你是不放著好日子不過？”寧一盈質問道。
王小騫楞了一下，低聲問：“這叫什麽好日子？我還能有好日子呢？”
寧一盈不說話了。王小騫往床邊一坐，背佝僂了下去。
他曾是211大學的碩士研究生，但因為被刑拘而被學校勸退了，本就不亮眼的本科學歷更是比不上這一筆汙點。他不得不過上了與自己人生前25年設想的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對不起，我就不該出現。”這不是一句氣話。說完，寧一盈哭了。
“不是你的錯，你也沒辦法，是大人們的錯，”王小騫也紅了眼睛。被他壓在心底的委屈翻湧上來，從內部漲滿，幾乎要撕開他的身體。
這時候，寧一盈從身後抱住了他。
“要是能動遷就好了，”她把話題引回到眼前的茍且上，“動遷的話，咱們也不用求人了。”
王小騫沒接這話，但終於平覆了情緒，放棄作妖了。他重新脫了衣服，換了睡衣，回到了被窩裏。寧一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王小騫早早起來，開了驛站的門，就出門買早點去了。他沒怎麽睡好，精神狀態不佳，一路上都只低頭看路。
“兩碗粥，兩個茶蛋，一屜牛肉包子，一碗豆腐腦，兩根油條。”他機械地對攤主說出每天都要買的這些。
“誒，你聽說沒……”
旁邊的人在議論什麽，但他完全沒聽進去。
“拿好。”
王小騫聽見了這句，接過東西，付了錢，往回走。
回到樓群裏，他看見一群人圍著墻上的布告欄看。他本來不感興趣的，但他在人群中看見了寧一盈。
“怎麽了，小盈？”
寧一盈回頭，看見是王小騫，跳起來一把抱住了他。王小騫往後趔趄了一步，差點沒站住。
“幹嘛呢你？”
“要動遷了！要動遷了！”寧一盈激動地說，“高鐵要從咱們這兒修過去！咱們很快就要有錢了！”
“高鐵？有錢？”王小騫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癡傻了一般地重覆著寧一盈的話，“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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