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到二十四小時就結束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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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到二十四小時就結束的“戀愛”
星期六的時候，方知按照約定並沒有來接鹿曼曼出去玩，t但是他一有空閑便給她打電話，一天竟也聯系了七次之多，每次通話的時間雖然不長，聊天時卻總有一種合心合意的投機。
鹿曼曼跑去公園逛了兩圈，仍是沒有見到神秘老太太阿瓦隆。她沒有在第一時間把這件事情告訴林意綿，事發的那天晚上彩票開獎後，她便也失去了唯一可證明神秘老太太預知能力的“真憑實據”，早已不再想著告訴林意綿整件事了——她擔心林意綿會笑話她發癡。
至於說方知嘛，她認為自己將來還是會告訴他的，也許在他們結婚的那一天，也許在自己生娃的那一天，也許在自己和他都七老八十的那一天，她會原原本本把自己曾經做過的這件善舉以及這個好報都講給他聽。
她和他，這可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呢。
到了晚上，下了班的林意綿如約帶著兩份煲仔飯來敲門，兩個人吃過飯，擠在筆記本電腦前邊看下飯劇邊閑聊。
林意綿先開口：“讓我看看你的簪子。”
鹿曼曼從自己發髻上取下簪子遞給她。林意綿也不認識這是什麽木，只覺得落手甚沈，燈光下閃著含蓄蘊藉的木質光芒，隱隱還有幽香，大讚：“他挺會送禮呀，這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鹿曼曼打開抽屜，又拿出香水往林意綿身上噴：“好聞嗎？”
林意綿就著她的手一看，頗識行情：“喲，一千多塊錢呢，他對你挺舍得。”
鹿曼曼笑吟吟：“應該就是他了，他是我的真命天子。”
林意綿忍不住反駁：“我媽媽說過，適合自己的永遠是一類人或者幾類人，不存在‘唯一’這個說法，因為如果這個世界上存在‘唯一真命天子’的話，那大概率根本無法遇見無法認識，就像在幾十億的紅豆裏，唯二的兩顆綠豆能碰到一起的概率，你想想看那得有多低？”
鹿曼曼倒是蠻信賴林媽媽的，這個慈祥的女性長輩幾乎是鹿曼曼理想中的母親形象——關心愛護女兒，對女兒沒有過多要求，對女兒的好友也能給予關照，甚至閑時還能織兩條簡單圍巾給女兒及女兒的好友。
只有這一次，鹿曼曼對林媽媽所講的“不存在唯一的真命天子”一說持反對意見，她的愛情可是經由神仙老太太認證的，那張當時尚未開獎便已知是五等獎的彩票便是證據。
兩個女孩閑聊到半夜，互相間說了無數次“不聊了，睡覺”“誰先去洗澡？不說了，明天還早起呢”，終於在淩晨一點多洗完澡擠在小床上慢慢睡去。
第二天早上八點半，鹿曼曼拎起特意買的堅果禮盒和整箱草莓，跟著林意綿搭地鐵去高鐵站坐車往樂山市。
到了樂山市高鐵站，林爸爸已經開著代步車在外面等著，他親切地先跟客人打招呼：“曼曼，好久不見，林媽媽在家做你們喜歡吃的紅燒肉，得看著鍋，不然也一起來接你了。”
鹿曼曼心裏很溫暖，她拉緊了林意綿的手，高高興興地回應：“林爸爸好，我也想林媽媽了。”
林意綿只是笑著，她也希望原生家庭不幸福的鹿曼曼多感受一點這種來自長輩的親切。
十來分鐘的車程也就到了林家，林媽媽聞聲從廚房裏出來：“曼曼來了呀，越長越漂亮了啊。”
鹿曼曼猶疑了片刻，上前一步擁抱住林媽媽，林媽媽拍著鹿曼曼的肩，柔聲安撫：“好孩子，你跟意綿是好姐妹，林媽媽家就是你的家。”
鹿曼曼笑中帶淚：“林媽媽，我戀愛了。”
林媽媽退開一步，細看著鹿曼曼笑道：“挺好，挺好，下次帶來林媽媽家裏，林媽媽幫你掌掌眼。”這是真把她當自家子侄看待了。
林意綿佯裝吃醋：“媽，我也談過幾個男朋友，你怎麽不喊我帶回來幫著看看。”
林媽媽笑罵女兒：“意綿你是個繡花枕頭，外頭看著聰明樣子，內裏是個草包，你那哪裏是談戀愛？小孩子過家家罷了，我才懶得做飯給不相關的人吃。”她回過頭對自己丈夫說：“老林，你把紅燒肉端出來，我們準備吃飯了。”又拉著鹿曼曼的手坐在自己身邊：“曼曼，你比意綿穩重多了，遇事要多勸勸她，家裏人說的話，她是一句都不聽的。”
鹿曼曼看著林意綿笑：“林媽媽，你也太謙虛了，意綿長得這麽好看，將來的丈夫肯定比我的強得多啊。”認識了林意綿的父母後，鹿曼曼才知道這大美女算是中了基因彩票，林爸爸林媽媽都只是中人之姿，林意綿卻能完美集合父母長相身材的優點且將之發揚光大。
林媽媽笑著拍了拍鹿曼曼的手臂：“曼曼啊，所以說你到底還是個孩子。光是長得好看有什麽用啊？意綿除了漂亮沒有別的長處，我們家也是普通人家，提供不了什麽幫助，她找對象啊，吃虧。”
林意綿在異性處屢獲優待，心高氣傲慣了，哪裏肯信這個，她低聲跟自己的父親擠眉弄眼：“老林你看你這個老婆，見了我沒幾分鐘就說我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她再這麽看不上我，我可要走了。”
林爸爸作勢要打，又拉著女兒往老妻面前湊：“你好好聽你媽媽說話。”
林媽媽瞥了女兒一眼，對鹿曼曼道：“像我們家意綿這種情況吧，就特別考驗她的智商。曼曼你也不是外人，之前你們讀書的時候，那個追求她的富二代叫什麽錢曜的，你還記得吧？”
怎麽會不記得？大一下學期五月的一天，海歸富二代錢曜在學校西門外的大飯店請客，散席下樓出門時迎面遇見了路過的林意綿和鹿曼曼兩個人，當時就上前來向大美人兒索要微信。林意綿沒搭理他只顧徑直往學校裏走，他追了兩步，忽然頓住腳步，對落後一步的鹿曼曼說：“請你幫我告訴你的朋友，我一定能找到她。”
鹿曼曼心裏是不信的，但仍把這句話轉達給林意綿了，林意綿倒有點半信半疑——畢竟她的追求者一貫比較執著。
當天晚上，他們女生宿舍的樓下就點起了心形的蠟燭陣，這本也是校園裏常見的戀愛橋段，不同的地方在於，樓下同時還有幾十個身穿薄西裝的禮儀先生。他們給每一位路過的女生一小束粉色玫瑰，並附上了一張精美小卡片，上面是雋秀的行楷打印字：“我是今天中午兩點十分在學校西門外遇見不知名女神的錢曜，我想找到穿淡黃色長裙的她，請你幫助我。”
林意綿和鹿曼曼當晚在食堂裏吃過飯就出去做美甲了，學校附近的美甲店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線，價格便宜生意就好，兩個人排了半天隊。做完美甲又攜手在校園草地上散了一會兒步，等二人優哉游哉回到宿舍樓下，心形的蠟燭陣都快要熄滅了，只有幾十個西裝男在繼續派發源源不斷運來的鮮花。
穿著淡黃色長裙的林意綿吸引了他們的註意，其中之一拿出手機撥打正主兒的電話，遠處的瑪莎拉蒂上立刻就跑下來一個穿白襯衣的男子，他就是錢曜。
錢曜跑到穿著淡黃色長裙的林意綿面前時頓住腳步，一雙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林意綿忽然臉紅。
中午的時候，匆匆走過的她其實沒有看清楚他的樣子，也沒有看到他的豪車與排場。
但是天地良心，林意綿此時的心動也並非為了這些世俗的原因，而是因為這份追求給她帶來的全新感受——路過的同學們都向他們靠攏，三三兩兩自發地鼓起掌來，其中幾個女生還把花束中的尋人卡片遞到尚未完全搞明白狀況的林意綿和鹿曼曼手裏，這是他們中絕大部分人第一次近距離觀看現實生活中的偶像劇。
林意綿當然也是第一次面臨這種情況，她看了看手上的卡片，有點手足無措，忽然間就被錢曜擁入了懷裏。
一顆天真少女的心真切地被她自己的腦補所感動：原來那麽優秀無所不有的他，是那般在意自己，花了那麽多的心思和費用，只為了找到自己與愛。
自慚形穢默默退開一步的旁觀者鹿曼曼也感動到鼻子發酸，當時的她欣羨地看著閨蜜，默默祈願自己將來也能遇到這樣一段從電影裏走出來的戀愛。
當晚，林意綿就帶著白馬王子去了她和鹿曼曼平時經常散步的校園草地，身後跟著大隊的禮儀先生——他們把剩下的花束繼續發放給學校裏的女生們，只是不再附上那張尋人的卡片。
等到所有的鮮花都送完，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錢曜亦已向林意綿完整地介紹過他的家庭——父母都是商人，家裏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都已婚已育，他自己是在美國讀的高中和本科，去年才回來的，目前在姐夫名下的一家公關公司裏當總經理，不需要坐班，偶爾有事去開開會就行了。
錢曜t還說，姐夫家裏比自己家裏經濟情況要好一些，嫂子的家境則比較一般，家裏沒有什麽實業，就是靠著一棟快捷酒店的房租度日而已。可是嫂子人很聰明能幹，算是雞窩裏飛出的金鳳凰，現在連爸爸都把好多重要的事情交給嫂子去辦理，她都做得很妥帖，對自己也當親弟弟一樣關照，家裏人都很信任她。
一棟快捷酒店的房租到底有多少錢，林意綿是沒有概念的，但是聽“男友”的意思，好像這位嫂子還得算“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那一類的。
林意綿一邊暗暗咋舌，一邊也忍不住自問——那我家裏又算什麽呢？我自身的資質和能力又怎麽樣呢？再是年少輕狂的年紀，心裏其實也還是有點數的，即使在就讀的這個二本文科班級裏，她林意綿都算不上優秀學生。
她一雙寶光十色的眼睛裏蒙上一層擔憂，指尖都有點顫抖起來，這種“不配”的感覺原來如此讓人難受。
這番熟極而流的自我介紹錢曜已經跟年輕女孩子們一模一樣地說過百八十遍，當然能及時發現林意綿的異樣，他溫柔地攬過她的肩，繼續現成的對白：“寶貝兒，我哥哥是要繼承家業的，他娶的妻子要麽就得是強強聯手的獨生女，要麽就得是特別能幹旺夫的女強人，我不一樣，我爸爸媽媽說過了，我只用找個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孩子就好，模樣和性格最重要。”
林意綿停住腳步，將信將疑地看著他，錢曜用手點了點她的鼻子，親昵地笑道：“不過，寶貝兒，我將來無權繼承家裏的公司，我爸爸媽媽說了每年給我五百萬塊錢零花，生了孩子後每個孩子每年一百萬，其他的東西都沒有我的份，你跟著我可要受委屈了。你如果是有事業心的女強人，更要學會跟著我韜光養晦，周游世界，遠離你理想中可以大展拳腳的商業市場。”
林意綿的心終於放下了，可笑這個富二代還擔心委屈了她呢，莫非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地主家的傻兒子”？她可不是什麽女強人，“周游世界度過一生”是她這一類胸無大志的少女們心中最美的夢了。
何況，身邊還陪著一個這麽愛自己的男人，他英俊多金，雖然看上去好像沒有他的哥哥姐姐有本事，但是這種從容浪漫瀟灑的派頭，已經超過她從前所見過的一切異性了。
那一夜，他們一直在草地上手牽手散步，林意綿的嘴角一再翹起。她的理智不斷提醒自己要矜持，剛端正了一下表情，又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錢曜時不時地側過頭細細欣賞她眉目的如畫與含情，也是心醉神馳。
禮儀先生們在送完了全部花束後默默退開，時間越來越晚，其他在草地上散步的同學也都三三兩兩往寢室而去。
十一點的時候，宿舍樓準時關上大門，拒絕了跟錢曜一同去他那市中心大平層“看看會跳舞的貓”的林意綿手上拎著高跟鞋赤著腳飛奔回來，像極了電影裏落難的公主。
她唇上的口紅已褪色斑駁，眼睛卻比天上的星光還要璀璨，宿管大媽剛要大聲呵斥，忽然住了口，一貫嚴厲到被稱為“狼外婆”的她看到少女林意綿臉上的幸福與驚惶，居然湧上了憐惜的感覺。
宿管大媽打開門，溫言道：“進來吧。”
林意綿雖然對“狼外婆”的仁慈覺得詫異，仍是道了謝奔進來，又對跟著過來站在鐵門外的錢曜揮手。
錢曜踏前兩步，隔著鐵門伸手來握林意綿的手。
林意綿面上漾起紅暈，一把握住今天才認識的“男朋友”的手，說什麽也不舍得放下。
宿管大媽撥開她的手，語氣仍是難得的輕柔：“趕緊回去休息吧。”
面向錢曜時，宿管大媽的面容已轉冷峻：“走吧。”她看得比較多比較遠，今晚的蠟燭陣是常見的，帶幾十個禮儀先生來發放大量鮮花在這所學校倒還是首次，五十多歲的她能肯定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個情場老手。
鬢角已經發白的她憐惜的是十八九歲少女們懵懂單純的心，不過，勸是勸不醒的，她只能默默希望這個迷惘的女孩運氣好一點兒。
林意綿運氣是真的不錯。
第二天中午錢曜如約親自來接她，這次的他開著一輛大紅色敞篷小跑。林意綿竭力只露出上牙，矜持地微笑以對，心裏卻是一陣一陣地放出絢麗煙花。錢曜的牙齒極白又整齊，單這一項已經足夠擊穿林意綿心中對她自己下排牙齒不齊的遺憾。她幾乎是痛楚地欣賞著“男朋友”的好模樣。
這次約會的地點是在一家私人會所，二人才甜膩膩地互相餵了兩口菜，就有一個潑辣辣的黑裙女孩推開包間門沖進來劈面揚手給了錢曜一個耳光。
錢曜面容扭曲：“你……你敢！”
女孩雪白臉頰淒楚中有著三分倔強，眉目如畫，是真的美，可以媲美明星的那種美，能夠讓一個十八九歲心高氣傲的系花承認對方比自己美，這個女孩還是第一人。林意綿心頭苦澀，繼續打量，見她身著一身簡潔款式的小黑裙，腳穿肉色與黑色的平底芭蕾鞋，除了脖間一串珍珠項鏈淡淡散發著瑩潤光澤外沒有其他飾物，最難得的是雖然她剛剛還在撒潑，此時又在痛哭，仍顯得清麗皎潔。
林意綿低頭看了看精心打扮的自己，艷粉色蝴蝶結緊身裙加上紫色水晶三層手鏈，涼鞋是紅黃紫三色的坡跟笨重松糕鞋，光是頭發上的夾子顏色都超過了五種，她那顆爭榮誇耀的心也灰了，不由得自慚形穢。
服務員已經追了進來，錢曜放下捂著臉的手，服務員看清楚貴客臉上的掌印後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用力抓著那個黑裙女孩的手臂。黑裙女孩恨恨地瞪了林意綿一眼，轉身準備離去，服務員才敢松開手，又站到黑裙女孩與錢曜之間擋著，一副“要打就打我”的做作模樣。
可以想象，黑裙女孩闖進來之前也跟服務員拉扯爭執過，就憑著胸中的氣惱和憤恨，纖細苗條的她才得以推得開高大的服務員。
林意綿站起身，有禮貌地向錢曜道別，錢曜沒說什麽，林意綿是昨天中午才邂逅的在校美女小家碧玉，不過是請了姐夫公關公司裏的幾十個商演男模出來送了送花，又陪著在草地上散步整晚閑聊半天，談不上什麽放不下。
沒有最終得手也沒關系，對於真正的紈絝子弟錢曜來說，林意綿這個級別的姿色並沒有那麽稀缺。
當著一個女人的面錢曜被另外一個女人兜頭潑紅酒是有好幾次了，女人嘛，看多了影視劇都學成一個套路，但被女人打耳光還是第一次，火辣辣的，奇異的是並不覺得丟人——他又不是當真打女人不過，有什麽可丟人的？無非是這女的實在被自己傷得狠了，兔子急了咬人而已。
他又不曾打罵過女人，她為什麽會被他傷得那麽重？不還是愛而不得嗎？錢曜有著一個富二代的自戀和覺悟，他將之視為自身魅力的勳章。
今天的二女相逢，讓他深刻認識到：第一，舊女友朱羽的美貌委實還在新人之上；第二，這個才認識了三個多月的舊女友好像對自己有點真感情，能豁得出去闖過重重關卡來動手的姑娘目前就她一個；第三，這麽潑辣又深情的姑娘，也許將來能為他在家產中爭得一席之地也未可知。
畢竟，再是被放養長大的男性，偶爾也有萬丈豪情的時候，朱羽潑辣是潑辣，要能一直這麽真心對他的話，豈不是個臂膀？
當然，如果過了幾個月又遇見更美更辣的，那他也沒辦法。新人勝舊人的話，想必朱羽也會自慚形穢，不再糾纏，養尊處優的錢曜天性樂觀。
想到這裏，他站起來走到窗前，目送林意綿出門，拿出手機給自己的狐朋狗友打起了電話：“去買花去叫人，我們今晚去找朱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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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時候，方知按照約定並沒有來接鹿曼曼出去玩，t但是他一有空閑便給她打電話，一天竟也聯系了七次之多，每次通話的時間雖然不長，聊天時卻總有一種合心合意的投機。
鹿曼曼跑去公園逛了兩圈，仍是沒有見到神秘老太太阿瓦隆。她沒有在第一時間把這件事情告訴林意綿，事發的那天晚上彩票開獎後，她便也失去了唯一可證明神秘老太太預知能力的“真憑實據”，早已不再想著告訴林意綿整件事了——她擔心林意綿會笑話她發癡。
至於說方知嘛，她認為自己將來還是會告訴他的，也許在他們結婚的那一天，也許在自己生娃的那一天，也許在自己和他都七老八十的那一天，她會原原本本把自己曾經做過的這件善舉以及這個好報都講給他聽。
她和他，這可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呢。
到了晚上，下了班的林意綿如約帶著兩份煲仔飯來敲門，兩個人吃過飯，擠在筆記本電腦前邊看下飯劇邊閑聊。
林意綿先開口：“讓我看看你的簪子。”
鹿曼曼從自己發髻上取下簪子遞給她。林意綿也不認識這是什麽木，只覺得落手甚沈，燈光下閃著含蓄蘊藉的木質光芒，隱隱還有幽香，大讚：“他挺會送禮呀，這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鹿曼曼打開抽屜，又拿出香水往林意綿身上噴：“好聞嗎？”
林意綿就著她的手一看，頗識行情：“喲，一千多塊錢呢，他對你挺舍得。”
鹿曼曼笑吟吟：“應該就是他了，他是我的真命天子。”
林意綿忍不住反駁：“我媽媽說過，適合自己的永遠是一類人或者幾類人，不存在‘唯一’這個說法，因為如果這個世界上存在‘唯一真命天子’的話，那大概率根本無法遇見無法認識，就像在幾十億的紅豆裏，唯二的兩顆綠豆能碰到一起的概率，你想想看那得有多低？”
鹿曼曼倒是蠻信賴林媽媽的，這個慈祥的女性長輩幾乎是鹿曼曼理想中的母親形象——關心愛護女兒，對女兒沒有過多要求，對女兒的好友也能給予關照，甚至閑時還能織兩條簡單圍巾給女兒及女兒的好友。
只有這一次，鹿曼曼對林媽媽所講的“不存在唯一的真命天子”一說持反對意見，她的愛情可是經由神仙老太太認證的，那張當時尚未開獎便已知是五等獎的彩票便是證據。
兩個女孩閑聊到半夜，互相間說了無數次“不聊了，睡覺”“誰先去洗澡？不說了，明天還早起呢”，終於在淩晨一點多洗完澡擠在小床上慢慢睡去。
第二天早上八點半，鹿曼曼拎起特意買的堅果禮盒和整箱草莓，跟著林意綿搭地鐵去高鐵站坐車往樂山市。
到了樂山市高鐵站，林爸爸已經開著代步車在外面等著，他親切地先跟客人打招呼：“曼曼，好久不見，林媽媽在家做你們喜歡吃的紅燒肉，得看著鍋，不然也一起來接你了。”
鹿曼曼心裏很溫暖，她拉緊了林意綿的手，高高興興地回應：“林爸爸好，我也想林媽媽了。”
林意綿只是笑著，她也希望原生家庭不幸福的鹿曼曼多感受一點這種來自長輩的親切。
十來分鐘的車程也就到了林家，林媽媽聞聲從廚房裏出來：“曼曼來了呀，越長越漂亮了啊。”
鹿曼曼猶疑了片刻，上前一步擁抱住林媽媽，林媽媽拍著鹿曼曼的肩，柔聲安撫：“好孩子，你跟意綿是好姐妹，林媽媽家就是你的家。”
鹿曼曼笑中帶淚：“林媽媽，我戀愛了。”
林媽媽退開一步，細看著鹿曼曼笑道：“挺好，挺好，下次帶來林媽媽家裏，林媽媽幫你掌掌眼。”這是真把她當自家子侄看待了。
林意綿佯裝吃醋：“媽，我也談過幾個男朋友，你怎麽不喊我帶回來幫著看看。”
林媽媽笑罵女兒：“意綿你是個繡花枕頭，外頭看著聰明樣子，內裏是個草包，你那哪裏是談戀愛？小孩子過家家罷了，我才懶得做飯給不相關的人吃。”她回過頭對自己丈夫說：“老林，你把紅燒肉端出來，我們準備吃飯了。”又拉著鹿曼曼的手坐在自己身邊：“曼曼，你比意綿穩重多了，遇事要多勸勸她，家裏人說的話，她是一句都不聽的。”
鹿曼曼看著林意綿笑：“林媽媽，你也太謙虛了，意綿長得這麽好看，將來的丈夫肯定比我的強得多啊。”認識了林意綿的父母後，鹿曼曼才知道這大美女算是中了基因彩票，林爸爸林媽媽都只是中人之姿，林意綿卻能完美集合父母長相身材的優點且將之發揚光大。
林媽媽笑著拍了拍鹿曼曼的手臂：“曼曼啊，所以說你到底還是個孩子。光是長得好看有什麽用啊？意綿除了漂亮沒有別的長處，我們家也是普通人家，提供不了什麽幫助，她找對象啊，吃虧。”
林意綿在異性處屢獲優待，心高氣傲慣了，哪裏肯信這個，她低聲跟自己的父親擠眉弄眼：“老林你看你這個老婆，見了我沒幾分鐘就說我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她再這麽看不上我，我可要走了。”
林爸爸作勢要打，又拉著女兒往老妻面前湊：“你好好聽你媽媽說話。”
林媽媽瞥了女兒一眼，對鹿曼曼道：“像我們家意綿這種情況吧，就特別考驗她的智商。曼曼你也不是外人，之前你們讀書的時候，那個追求她的富二代叫什麽錢曜的，你還記得吧？”
怎麽會不記得？大一下學期五月的一天，海歸富二代錢曜在學校西門外的大飯店請客，散席下樓出門時迎面遇見了路過的林意綿和鹿曼曼兩個人，當時就上前來向大美人兒索要微信。林意綿沒搭理他只顧徑直往學校裏走，他追了兩步，忽然頓住腳步，對落後一步的鹿曼曼說：“請你幫我告訴你的朋友，我一定能找到她。”
鹿曼曼心裏是不信的，但仍把這句話轉達給林意綿了，林意綿倒有點半信半疑——畢竟她的追求者一貫比較執著。
當天晚上，他們女生宿舍的樓下就點起了心形的蠟燭陣，這本也是校園裏常見的戀愛橋段，不同的地方在於，樓下同時還有幾十個身穿薄西裝的禮儀先生。他們給每一位路過的女生一小束粉色玫瑰，並附上了一張精美小卡片，上面是雋秀的行楷打印字：“我是今天中午兩點十分在學校西門外遇見不知名女神的錢曜，我想找到穿淡黃色長裙的她，請你幫助我。”
林意綿和鹿曼曼當晚在食堂裏吃過飯就出去做美甲了，學校附近的美甲店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線，價格便宜生意就好，兩個人排了半天隊。做完美甲又攜手在校園草地上散了一會兒步，等二人優哉游哉回到宿舍樓下，心形的蠟燭陣都快要熄滅了，只有幾十個西裝男在繼續派發源源不斷運來的鮮花。
穿著淡黃色長裙的林意綿吸引了他們的註意，其中之一拿出手機撥打正主兒的電話，遠處的瑪莎拉蒂上立刻就跑下來一個穿白襯衣的男子，他就是錢曜。
錢曜跑到穿著淡黃色長裙的林意綿面前時頓住腳步，一雙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林意綿忽然臉紅。
中午的時候，匆匆走過的她其實沒有看清楚他的樣子，也沒有看到他的豪車與排場。
但是天地良心，林意綿此時的心動也並非為了這些世俗的原因，而是因為這份追求給她帶來的全新感受——路過的同學們都向他們靠攏，三三兩兩自發地鼓起掌來，其中幾個女生還把花束中的尋人卡片遞到尚未完全搞明白狀況的林意綿和鹿曼曼手裏，這是他們中絕大部分人第一次近距離觀看現實生活中的偶像劇。
林意綿當然也是第一次面臨這種情況，她看了看手上的卡片，有點手足無措，忽然間就被錢曜擁入了懷裏。
一顆天真少女的心真切地被她自己的腦補所感動：原來那麽優秀無所不有的他，是那般在意自己，花了那麽多的心思和費用，只為了找到自己與愛。
自慚形穢默默退開一步的旁觀者鹿曼曼也感動到鼻子發酸，當時的她欣羨地看著閨蜜，默默祈願自己將來也能遇到這樣一段從電影裏走出來的戀愛。
當晚，林意綿就帶著白馬王子去了她和鹿曼曼平時經常散步的校園草地，身後跟著大隊的禮儀先生——他們把剩下的花束繼續發放給學校裏的女生們，只是不再附上那張尋人的卡片。
等到所有的鮮花都送完，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錢曜亦已向林意綿完整地介紹過他的家庭——父母都是商人，家裏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都已婚已育，他自己是在美國讀的高中和本科，去年才回來的，目前在姐夫名下的一家公關公司裏當總經理，不需要坐班，偶爾有事去開開會就行了。
錢曜t還說，姐夫家裏比自己家裏經濟情況要好一些，嫂子的家境則比較一般，家裏沒有什麽實業，就是靠著一棟快捷酒店的房租度日而已。可是嫂子人很聰明能幹，算是雞窩裏飛出的金鳳凰，現在連爸爸都把好多重要的事情交給嫂子去辦理，她都做得很妥帖，對自己也當親弟弟一樣關照，家裏人都很信任她。
一棟快捷酒店的房租到底有多少錢，林意綿是沒有概念的，但是聽“男友”的意思，好像這位嫂子還得算“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那一類的。
林意綿一邊暗暗咋舌，一邊也忍不住自問——那我家裏又算什麽呢？我自身的資質和能力又怎麽樣呢？再是年少輕狂的年紀，心裏其實也還是有點數的，即使在就讀的這個二本文科班級裏，她林意綿都算不上優秀學生。
她一雙寶光十色的眼睛裏蒙上一層擔憂，指尖都有點顫抖起來，這種“不配”的感覺原來如此讓人難受。
這番熟極而流的自我介紹錢曜已經跟年輕女孩子們一模一樣地說過百八十遍，當然能及時發現林意綿的異樣，他溫柔地攬過她的肩，繼續現成的對白：“寶貝兒，我哥哥是要繼承家業的，他娶的妻子要麽就得是強強聯手的獨生女，要麽就得是特別能幹旺夫的女強人，我不一樣，我爸爸媽媽說過了，我只用找個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孩子就好，模樣和性格最重要。”
林意綿停住腳步，將信將疑地看著他，錢曜用手點了點她的鼻子，親昵地笑道：“不過，寶貝兒，我將來無權繼承家裏的公司，我爸爸媽媽說了每年給我五百萬塊錢零花，生了孩子後每個孩子每年一百萬，其他的東西都沒有我的份，你跟著我可要受委屈了。你如果是有事業心的女強人，更要學會跟著我韜光養晦，周游世界，遠離你理想中可以大展拳腳的商業市場。”
林意綿的心終於放下了，可笑這個富二代還擔心委屈了她呢，莫非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地主家的傻兒子”？她可不是什麽女強人，“周游世界度過一生”是她這一類胸無大志的少女們心中最美的夢了。
何況，身邊還陪著一個這麽愛自己的男人，他英俊多金，雖然看上去好像沒有他的哥哥姐姐有本事，但是這種從容浪漫瀟灑的派頭，已經超過她從前所見過的一切異性了。
那一夜，他們一直在草地上手牽手散步，林意綿的嘴角一再翹起。她的理智不斷提醒自己要矜持，剛端正了一下表情，又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錢曜時不時地側過頭細細欣賞她眉目的如畫與含情，也是心醉神馳。
禮儀先生們在送完了全部花束後默默退開，時間越來越晚，其他在草地上散步的同學也都三三兩兩往寢室而去。
十一點的時候，宿舍樓準時關上大門，拒絕了跟錢曜一同去他那市中心大平層“看看會跳舞的貓”的林意綿手上拎著高跟鞋赤著腳飛奔回來，像極了電影裏落難的公主。
她唇上的口紅已褪色斑駁，眼睛卻比天上的星光還要璀璨，宿管大媽剛要大聲呵斥，忽然住了口，一貫嚴厲到被稱為“狼外婆”的她看到少女林意綿臉上的幸福與驚惶，居然湧上了憐惜的感覺。
宿管大媽打開門，溫言道：“進來吧。”
林意綿雖然對“狼外婆”的仁慈覺得詫異，仍是道了謝奔進來，又對跟著過來站在鐵門外的錢曜揮手。
錢曜踏前兩步，隔著鐵門伸手來握林意綿的手。
林意綿面上漾起紅暈，一把握住今天才認識的“男朋友”的手，說什麽也不舍得放下。
宿管大媽撥開她的手，語氣仍是難得的輕柔：“趕緊回去休息吧。”
面向錢曜時，宿管大媽的面容已轉冷峻：“走吧。”她看得比較多比較遠，今晚的蠟燭陣是常見的，帶幾十個禮儀先生來發放大量鮮花在這所學校倒還是首次，五十多歲的她能肯定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個情場老手。
鬢角已經發白的她憐惜的是十八九歲少女們懵懂單純的心，不過，勸是勸不醒的，她只能默默希望這個迷惘的女孩運氣好一點兒。
林意綿運氣是真的不錯。
第二天中午錢曜如約親自來接她，這次的他開著一輛大紅色敞篷小跑。林意綿竭力只露出上牙，矜持地微笑以對，心裏卻是一陣一陣地放出絢麗煙花。錢曜的牙齒極白又整齊，單這一項已經足夠擊穿林意綿心中對她自己下排牙齒不齊的遺憾。她幾乎是痛楚地欣賞著“男朋友”的好模樣。
這次約會的地點是在一家私人會所，二人才甜膩膩地互相餵了兩口菜，就有一個潑辣辣的黑裙女孩推開包間門沖進來劈面揚手給了錢曜一個耳光。
錢曜面容扭曲：“你……你敢！”
女孩雪白臉頰淒楚中有著三分倔強，眉目如畫，是真的美，可以媲美明星的那種美，能夠讓一個十八九歲心高氣傲的系花承認對方比自己美，這個女孩還是第一人。林意綿心頭苦澀，繼續打量，見她身著一身簡潔款式的小黑裙，腳穿肉色與黑色的平底芭蕾鞋，除了脖間一串珍珠項鏈淡淡散發著瑩潤光澤外沒有其他飾物，最難得的是雖然她剛剛還在撒潑，此時又在痛哭，仍顯得清麗皎潔。
林意綿低頭看了看精心打扮的自己，艷粉色蝴蝶結緊身裙加上紫色水晶三層手鏈，涼鞋是紅黃紫三色的坡跟笨重松糕鞋，光是頭發上的夾子顏色都超過了五種，她那顆爭榮誇耀的心也灰了，不由得自慚形穢。
服務員已經追了進來，錢曜放下捂著臉的手，服務員看清楚貴客臉上的掌印後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用力抓著那個黑裙女孩的手臂。黑裙女孩恨恨地瞪了林意綿一眼，轉身準備離去，服務員才敢松開手，又站到黑裙女孩與錢曜之間擋著，一副“要打就打我”的做作模樣。
可以想象，黑裙女孩闖進來之前也跟服務員拉扯爭執過，就憑著胸中的氣惱和憤恨，纖細苗條的她才得以推得開高大的服務員。
林意綿站起身，有禮貌地向錢曜道別，錢曜沒說什麽，林意綿是昨天中午才邂逅的在校美女小家碧玉，不過是請了姐夫公關公司裏的幾十個商演男模出來送了送花，又陪著在草地上散步整晚閑聊半天，談不上什麽放不下。
沒有最終得手也沒關系，對於真正的紈絝子弟錢曜來說，林意綿這個級別的姿色並沒有那麽稀缺。
當著一個女人的面錢曜被另外一個女人兜頭潑紅酒是有好幾次了，女人嘛，看多了影視劇都學成一個套路，但被女人打耳光還是第一次，火辣辣的，奇異的是並不覺得丟人——他又不是當真打女人不過，有什麽可丟人的？無非是這女的實在被自己傷得狠了，兔子急了咬人而已。
他又不曾打罵過女人，她為什麽會被他傷得那麽重？不還是愛而不得嗎？錢曜有著一個富二代的自戀和覺悟，他將之視為自身魅力的勳章。
今天的二女相逢，讓他深刻認識到：第一，舊女友朱羽的美貌委實還在新人之上；第二，這個才認識了三個多月的舊女友好像對自己有點真感情，能豁得出去闖過重重關卡來動手的姑娘目前就她一個；第三，這麽潑辣又深情的姑娘，也許將來能為他在家產中爭得一席之地也未可知。
畢竟，再是被放養長大的男性，偶爾也有萬丈豪情的時候，朱羽潑辣是潑辣，要能一直這麽真心對他的話，豈不是個臂膀？
當然，如果過了幾個月又遇見更美更辣的，那他也沒辦法。新人勝舊人的話，想必朱羽也會自慚形穢，不再糾纏，養尊處優的錢曜天性樂觀。
想到這裏，他站起來走到窗前，目送林意綿出門，拿出手機給自己的狐朋狗友打起了電話：“去買花去叫人，我們今晚去找朱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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