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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蛇女攬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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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蛇女攬鏡

床底下的眼睛其實生得十分柔媚。

但柔媚的是它的外狀,而非它內裏的神光。

也是,一個自屠親族上千口的蛇妖,要怎麽去期待她的情感呢?

不知過了多久。

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裏,生出些許漣漪,好似沈睡的鏡湖,吞下了風,於是寂然之中有了生氣。

竟有——縷近乎天真的困惑存在。

大概她也沒想明白,為什麽鹿七郎搜過的房間,還會有妖怪闖進來。

又為什麽這麽巧,這個客棧竟是猿夢極的私產。

當然最巧合的是,他們竟在她的面前,密謀如何殺她!

此時那些不請自來的惡客,都已經散去。

美麗的蛇族女妖,自床底「游」了出來。

她似是浮游在空氣中,翻騰於雲霧裏,仍是不沾染房間裏的一切,不留下任何痕跡。

妙曼的身軀懸停半空,她慢慢地移動著目光,細致地觀察著這個房間。

妙曼的身軀懸停半空,她慢慢地移動著目光,細致地觀察著這個房間。

鹿七郎觀察過,猿夢極觀察過,現在是她。

鏡中世界的姜望,悄然握劍在手,默默屏住呼吸。

他知道自己引動猿夢極去看床底,終還是叫蛇沽餘生出一些懷疑來——或許並沒有懷疑房間裏還藏著誰,但至少也會懷疑,這個房間是否有什麽不對勁。

不然猿夢極在找什麽?

姜望並不會低估一位聲名顯赫的天榜新王的力量。獅善聞的實力他是有所見識的,可以說各方面都不輸什麽,只是缺了些生死關頭的磨礪。

而類似的磨礪,這個號為赤月王的蛇沽餘肯定不缺乏。

畢竟她曾殺得血流成河,畢竟光是被上天入地的追殺,她就已經經歷了好幾個月。

這種久經殺戮的強者,在生死關頭能夠爆發出來的力量,絕對是可怕的。

如非必要,姜望絕不想對上,至少不想以此刻的身體狀態去應對。

但有些時候,除了握劍也別無選擇。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雖則那顆千年份的龍虎參還未到賬,肉身傷勢還遠未痊愈,但蛇沽餘若是真個察覺了什麽,說不得也只能生死——鬥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不想鬧出動靜,身為兇犯的蛇沽餘同樣不想。

那麽或許他有悄然殺死對手的可能,那麽妖界的求生之旅,還能夠繼續。

時間緩慢地流逝著。

蛇沽餘的目光掃過了整個房間,沒有放過任何邊角,當然也幾次從紅妝鏡上掠過。

每一次,都是一場生死危機的引而待發。

但最終都只是掠過。

忽然,她輕身——動,浮到了梳妝臺前。

姜望放下的心,又驟地提起,道元迅速地調集。眼看就要躍出紅妝鏡,血濺五步,分個生死!

蛇沽餘坐了下來。

她就坐在空氣中,並不接觸梳妝臺前的圓凳。

微微失神地打了個困倦的哈欠,玉指繞到天鵝般的脖頸後,輕輕一扯發帶——美麗且柔滑的紫發,就這麽如瀑垂落。

她那美麗的五官,因此顯得更加柔媚。

那雙情感淡漠的眼睛裏,竟有幾分少女的天真。

大約是不想留下痕跡,所以鏡面上薄薄的淺灰她也不去理,就這樣看著鏡中的自己,以玉手為梳,慢慢梳起長發來。

她的動作固是輕柔,固是——種風情。

鏡中世界的姜望,卻是警覺萬分。他既不想誤判了什麽動作,冒不該冒的險,展開不必有的廝殺,但更不想被殺個措手不及。

因此極其認真地觀察著蛇沽餘。

他從來沒有這麽認真地觀察過一一個女妖,一個極其美麗、風情萬種的、正在對鏡梳發的女妖。

當然他就註意到了她的美麗,她的風情,她的天真。

盡管他的眼中並無性別,只有對手。也不由得有那麽一瞬間,懾於一種神妙天生的美麗。

時間仿佛是靜默的。

午後的餘暉游過窗隙,輕輕淺淺地酒落房間。

此刻並無其他觀眾,在這間極普通的客房裏,自屠親族上千口的蛇沽餘,在經歷了長達數月的牛死逐殺後在耳聞目睹了一場針對她的密謀後……安靜地坐在這兒,對鏡獨妝……

她應該去殺個血流成河才對,她應該把猿夢極的頭顱摘下來踩在腳下才對。

怎麽竟在這裏攬鏡自照,困惑失神呢?

分明——一個愛美自憐的絕姿少女,哪裏像兇名赫赫的赤月妖王?

她大約是有什麽故事……

她之所以自屠親族,肯定有她不得已的理由……每一個看到這一幕的人,都

很難不這麽在心裏為她開脫。

但姜望並不在乎那些。他只觀察著蛇沽餘的動作,冷靜審視她的要害,在心裏制定各種情形下的廝殺方案。

盡管此刻還未真正交手,但是在如夢令裏,她已經有了不下十種死法。當然,很大概率。上,都不能實現。

章臺玉落花開早,暗室美景有誰見?

蛇沽餘慢慢完成了對自己妝容的修飾,又將漂亮的紫色長發簪好,對著鏡子

換了幾個角度,大約的確是滿意了,這才起身。

美好的曲線仿佛妙筆勾成,渾圓自如,折轉天生。

姜望心中又生出新的期待……這下這個女妖總該走了?

這個房間乃是非之地,留不得也。

動不動就有妖怪闖進來,你一個正在被追殺的通緝犯,藏在這裏多不安全?

至於他自己,卻是還打算在這個房間裏待下去的。

因為他越發認識到天意的可怕,意識到有時候做多反而錯多。

而留在這個房間的話,鹿七郎來過,蛇沽餘來過,猿夢極還帶了手下來大聲密謀。接下來想必不會再有誰來……

所謂燈下黑,這黑得都沒影了,黑透了!

但遺憾的……蛇沽餘好像也是這麽想的。

因為她在仔細地觀察過房間、妝點過自己後,竟然並沒有殺氣騰騰地出門。

而是又鉆回了床底,再次閉上眼睛,進入休眠。

仿佛只是睡到一半,不小心醒了。於是起來臭美——陣,然後繼續睡。

只留下鏡中古神長久的沈默。

他完全無法理解。

從邏輯上,情感上,被追殺的豐富經驗上,都想不明白。

這女妖是怎麽想的!休眠之前還要補個妝?

吱呀~門開了。

一個店小二,罵罵咧咧地走進來,右手提著一桶水,桶沿搭著一塊抹布,右手拿著簸箕並掃帚。

「狗娘養的,死肥豬,就知道使喚老子……」

罵得很自然,打掃得也很熟練。

只希望他擦鏡子的時候……不要手抖……

並且不要太有責任感,對床底太上心……

一支落灰的梳妝鏡,將這個世界分了兩層。

房間裏的小妖忙忙碌碌,床底下的蛇沽餘緘默無聲。

姜望靜坐鏡中世界,思考接下來的選擇。

他當然知道,猿夢極的眼睛不是擺設,猿益之也不是瞎子。

他們之所以湊到床底去看,也看不到什麽,自是蛇沽餘的神通作祟。

或是蒙蔽感官,欺騙視覺,制造幻……總之有太多可能,他這位鏡中古神雖是全程旁觀,也沒有看出具體名堂來。

此時再引導這小妖去打掃床底,也沒有用處。反而會引起蛇沽餘的警覺。

他只能暗暗警惕,提醒自己若是與其交手,要格外註意這方面的力量。

但回到現狀來,問題依然存在——蛇沽餘賴在房間裏不走,藏在鏡中世界,出不得挪不得的他,怎麽辦?

從今天的情形來看,早先所設想的找個小妖進來住幾天,打草驚蛇,根本不管用。這個蛇沽餘,心大得很。

就算找一對小妖來此顛鸞倒鳳,她在床底想必也安穩如山。

猿夢極至少在現在這個階段說話還算話,柴阿四回到家中不久,花果會的會主便親自將酬勞送到門口。

此時此刻,在這破舊的小院裏。@精華_書閣…j_h_s_s_d_c_o_首.發.更.新~~

千年龍虎參的藥力,正通過赤金色的不朽神印,源源不斷地湧向偉大古神。

作為藥力流經的「通道」,柴阿四只感覺渾身發熱、氣血沸騰,身外金光亂放……神品藥材的效果非常之明顯!

至於為什麽千年龍虎參的藥力要先流向不朽神印,偉大古神也早已告誡過他,那是在通過不朽神印純化藥力,而後才散向四肢百骸,使得他脆弱的妖軀更能接受滋養,讓他的護體神功得到最大幅度的進益。

僅靠他柴阿四自己,是消化不好的!

好一陣天花亂墜的光影後,房間裏恢覆了平靜。

柴阿四赤裸_上身,靜靜地感受著百劫千難無敵金身的變化……

「咦?」他有些疑惑:「感覺進步沒有想象中那麽大。這可是千年份的龍虎參,難道是我的護體神功,已經達到瓶頸?」

偉大古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釋道:「不朽神印的奧妙,你這小妖有所不知。經由神印轉換,現在增長的是你的潛力!短時間內的確看不出效果,待你往後一日千裏,你就知道好處了。就像造房子——樣,你在現今這個階段,還是夯實地基的時候,切忌好高騖遠,強求速度。待他日成就萬丈高樓,你才會懂得感謝今天的你自己……」

對於偉大古神的話,柴阿四當然深信不疑。

想到站在絕巔的未來,不由得笑逐顏開。

此時日頭已落,暗夜籠罩摩雲城。

柴阿四練罷功法,在房間裏翻箱倒櫃,找出一套便於夜行的黑衣,還特意蒙了面。

今晚他特意叮囑猿小青不要過來,是因為除了練功之外,他還另有要事。

不去動那扇破門,直接翻出院子,悄無聲息地竄出北區,似——道游魂竄進長夜裏收起銹劍走暗巷。

天絕地陷秘劍術,自有一套相配的身法。

這身法可不得了,靈動至極,機巧百出。不僅在戰鬥中有非凡的作用,此時穿街過巷,疾行長夜,也幾乎是融進了夜色風聲裏。

川流不息的日與夜,每個妖怪都有自己的生活。

行走在這樣的夜色裏,柴阿四也在感受著自己具備非凡命運的妖生。

忽地他止住身法,頓住腳步,用一柄路邊買來的劍,斜指地面。

衣角擊碎了晚風,鋒銳殺機引而不發。

疾風殺劍聲名正盛,那被諸多妖怪津津樂道的鐵條劍,自是不能在隱名遮面的時候拿出來。

恰好從對面疾行而來的,是一個同樣身穿夜行衣的胖大身影。

這廝同樣蒙著面,但負雙直刀於背後柴阿四腦海中驟然浮現一個名號,誅神滅教的太平鬼差!

聽聞此妖便是雙刀夜行,所過之處神鬼不留。

他生出警惕,但並無驚懼。

這廝有斬神之力,固然厲害。但他有古神隨身,何須怕誰?

這長夜趕路驟相逢的二者,本來彼此不識,但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了,雙方都難免警惕。

誰也不清楚,對方是否懷有敵意,是否故意堵路。

握刀的手和握劍的手同樣穩定。

氣機糾纏,戰鬥一觸即發。

「不要節外生枝,走!」

同——個命令,以不同的身份,同時響在兩妖心中。

柴阿四提劍左移,看到那蒙面胖妖亦是往另——邊挪開。

雙方極有默契地拉開距離,行過這條暗巷後,才各自加速離去。

太平鬼差不是好些天沒出現了麽?據說被黑蓮寺追得上天入地,無處藏身。

今晚又出,是為哪個邪神?或者是要跟黑蓮寺拼命?

心裏轉過這些念頭,柴阿四倒是沒有什麽看熱鬧的心思,仍然趕往自己的目標地點。

夜已深。

血月高懸。

——個身影狗狗祟祟地來到一處雅致院落外,左右一看,翻身躍進院中。

他的身法相當漂亮,整個過程寂然無聲。

但剛剛落在院子裏,就舉起了雙手。

因為一柄細劍,已經點在了他的咽喉處。

執劍的妖怪身披華服,俊逸瀟灑,赫然正是名列天榜新王的鹿七郎。

這一劍太快,快到根本反應不過來。

臨頸的細劍只要往前一送,他的妖生就此葬送。

但蒙面至此的柴阿四,心中靜如止水。

有古神鏡隨身,他怕得什麽?任你什麽靈感王,若真要殺我,偉大古神還能坐視不理?摁死你一根手指頭都嫌多哩!

當然,眼神還是稍微表現——些害怕。

柴阿四舉手投降,語氣緊張又焦切:「大王,小妖深夜到訪,實在是有要事相告!」

白天在客棧裏的時候,他就想清楚了。

之所以混進花果會,就是想借著摩雲猿家的路子,走進摩雲城上層。

但猿夢極擺明了利用他,且利用完就要丟掉。

這條路不但行不通,反而成了戴在身上的枷鎖。

他現在想要離開摩雲猿家另投,誰信得過,誰願意為他得罪猿家,整個摩雲城,又有幾個選擇呢?

但眼下的摩雲城,不止過往那幾家!

猿夢極所圖的鹿七郎,不也是一種選擇嗎?

摩雲猿家拿什麽跟神香鹿家比?

猿夢極怎麽比得上鹿七郎?

如果說他天命之妖柴阿四,——定要暫時對惡勢力低頭,需要在發展的階段抱個大腿……應該抱誰,那不是顯而易見的麽?

就算選擇忍辱負重,也沒必要忍猿夢極那個傻逼吧?

所以……鹿大王,我柴阿四,投誠來了!

這不速之客的心情,鹿七郎毫不在意,手中細劍只輕輕一挑,已然劃破蒙面巾,看到了柴阿四那張相當普通的臉。

「你是?」「柴阿四,疾風殺劍柴阿四。最近在參加金陽武鬥會。」柴阿四自信地報上名號鹿七郎劍眉微挑:「何事?

柴阿四臉作難色:「這件事牽扯到小妖的身家性命,但小妖思前想後,還是決定來向大王稟報。

鹿七郎收劍入鞘,不屑一顧地往房間裏走:「如果是難說的事,那就別說了。」

柴阿四清楚地意識到,這靈感王遠非猿夢極之流可比,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立即收起作色,忙忙追上去:「猿夢極在打赤月王的主意,要調集高手,在您嘴裏奪食。並且他已經聯系了我,到時候要以我的名義去殺赤月王,防備您與猿家扯皮。」

鹿七郎只聽這一句,便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嗤笑道:「羽信的魚鉤,只鉤住了他?看來摩雲城最蠢的少爺,就是這個猿夢極了。他這樣的家夥,手底下卻有你這樣機靈的小妖,屬實難得……但神香鹿家的門,可沒那麽好進。」這便是默認了投靠,但還需要看柴阿四後續的表現。

「金陽臺武鬥會摩雲城前十,我誓在必得。」柴阿四立即展現價值:「在赤月王這件事情。上,我也還可以假作逢迎,繼續同猿夢極合作,為您傳遞情報,甚至可以在關鍵的時候反水!」

鹿七郎笑了笑,隨手丟出一個玉瓶來。

見柴阿四手忙腳亂地接住,才施施然往房間裏走:『這瓶固本培元的丹藥賞給你,可以填補你的根基。回去吧。「瞧瞧,什麽叫敞亮?什麽才叫豪門?

柴阿四大喜過望,對著背影又是——頓勁吹狠捧。

但鹿七郎是個真不聽馬屁的,幾步之後,身形已經消失在院子裏。

讚賞車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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