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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山河萬裏天柱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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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山河萬裏天柱折

【一字斬立決】這套刀術大有來頭,它乃法家宗師韓申屠年輕時所創。

以殺伐果決而論,當是世間第一流。

雖然三刑宮弟子入仕自由,法家功法遍傳天下,甚至於韓申屠對自己的功法也並不禁傳。但鬥昭能夠將這門刀術學到手,自也是大楚鬥氏底蘊的體現。

須知現在的韓申屠,已經是法家規天宮的執掌者,堪稱當世法家第一人!

他所創的刀術自是炙手可熱,傾家難求。

而鬥昭是完全掌握了精髓,此刀一經施展,刀光明耀,頗有“無可更易、法不容情”的氣場。

但相較於一字斬立決這套刀術本身,真正讓姜望忌憚的,是鬥昭的戰鬥選擇。

鬥昭身懷號稱“現世以降,第一殺伐術”的鬥戰七式,且掌握得出神入化,完全可以應對任何局勢。

無論是大幻因陀刀還是一字斬立決,在他手中,都不可能比他的鬥戰七式更強。

以他的天資,練這些刀術,也無非是為了觀天下之刀,以之補益自身。

那麽為什麽在這場他這麽重視的決鬥裏,卻牢牢遏制鬥戰七式,頻繁使用其它刀術呢?

自是只有一個原因——他認為這是更正確的戰鬥選擇。

以此可以逆推,在之前山海境的交鋒裏,鬥昭以驚人的戰鬥嗅覺,已經獲知了自己太多的情報。

像靈識強大之類的情報,自是粗略一碰便知。

更細節的譬如三昧真火需要時間來“了其三昧”,譬如自己借助歧途,能夠在戰鬥中不斷地補充知見,從在對敵中做出越來越精準的判斷……

這些情報的把握,才是戰鬥才華的體現。

所以在靈識之戰裏,鬥昭甚至準備了彼岸金橋這種級別的神魂殺術來反制。

所以應對三昧真火,鬥昭選擇第一時間全力將之撲滅。

所以在這時候的刀劍對決裏,鬥昭頻繁變招,一套大幻因陀刀使完了,堅決不用第二遍,直接換成一字斬立決,就是為了不給他補充知見的機會!

他不可能知道歧途的存在,但是已經猜到了知見的效果。

要確認這一點並不困難,只消看看鬥昭接下來還會不會再頻繁變招就是。

而姜望自己心裏的答案已經是確定的。

他從來不敢小看天下英雄。

當初太寅與他一戰後,馬上就給了易勝鋒相當準確的情報。鬥昭這種戰鬥才情絕頂的人物,捕捉到的細節只會更多。

真正的問題是……鬥昭還察覺到了什麽?

這一切判斷,都是在動念之間完成,戰鬥從未有片刻頓止。

而面對此刻刑令懸顱、大刀斬首的困局,姜望的左手只是一翻——

在禍鬥印的遮掩下,蒼龍七變已經完成。

五道光團懸於指尖,姜望直接左手上舉如沖天!

吼!!

雲氣上湧。

七宿之靈俱現,各具神姿,環繞姜望,幾乎結成一堵元氣之墻。

那角木蛟、亢金龍,駕祥雲、踩兵戈,皆昂首向天,攪動風雲。前赴後繼,接連撞向高處那個血紅的“斬”字。

心月狐、房日兔則各籠輝光,倏然對撞於身前,使陰陽顛倒,引發五行逆亂。

其餘三宿各使神通,頃刻間引爆了元氣亂流!

一時間整個青牙臺都被絢爛的光焰所覆蓋,但見流光萬道,塵氣翻滾。虛空隱隱,有如悶雷般的聲響。

而在宇文鐸震驚的眼神裏,那鬥昭竟然寸步不讓,只身撞進了這亂流中!

燦爛的鬥戰金身幾如神塑,其人手中寶刀似法刀,只是一橫。

虛空之中有一個威嚴的聲音響徹——“午時三刻已到!”

此時也正是午時。

法從天理,更是天公地道。

於是天光大熾,那是天光還是刀光還是鬥戰金身的金光?

分不清,也不必分。

因為這一橫刀,已經在瞬間完成了清場。

國法當前,神鬼退避!

於是正該斬首。

此時高穹那個血紅的“斬”字已經被擊碎,法的威嚴也破滅了。

然而鬥昭這一刀橫來,卻是“斬”字令已落,刀已橫頸。

法不可違!

但有一豆火焰,恰恰燃在刀鋒前。

這小小的如豆子般的火焰一點,像是一枚赤紅琥珀。瞧來美麗精致,內部卻有澎湃的力量在洶湧。

赤紅的光照暈開了。

這赤紅光色覆蓋了姜望,也籠罩了天驍刀,繼而是鬥昭整個人,繼而是整個演武場!

那朦朦的赤紅光色,並不僅僅是一種美麗,更是一種描述、一種規則、一種定義!

它是界限,也是隔膜。

姜望的靈域鋪開到盡頭,方圓足有一千丈!

囊括了整個青牙臺,且上籠高天,下覆地底。

鬥昭的刀還在前進,但那一種不容改變的法家威嚴,已經散盡了。

法雖不可違,但此世有別於他世。

滄海桑田,恩德皆盡。移風易俗,律隨世變。

誰能以前朝之法,斬本朝之人?

於是長相思只是一豎,便已格住了刀鋒!

不去拆解韓申屠的強大刀術,而是從法的根本著手,以靈域撼動規則,瓦解刀勢,這真是天馬行空的應對。

但卻並非姜望的全部。

與此同時,他的左手再一翻,禍鬥印遮掩的幽光已然散去,烈焰熊熊的城池從天而降,焰花焚城已臨世間!

他一再地使用禍鬥印隱藏戰鬥動機,便是要以此影響鬥昭的戰鬥判斷,縮短鬥昭的反應時間。

而且在火域之中燃燒的焰花焚城,威能自又不與平日同。

在這靈識幹涉現實的火域裏,一切規則都要為烈焰讓路。此即為火焰之世,火元優先於一切。火的炙熱和暴烈,全都鋪張到了極限。

所有火行道術,在此靈域中,方有最強大的威能體現。

城池未臨,那灼人的高溫已經先一步鋪開。

焰城的火還未落下,空氣裏的火元已經先一步燃燒。那瘋狂的火舌,甚至已經在舔舐鬥昭的衣角!

此刻焰城耀世。

青衫豎劍的姜望,正與紅衣抹刀的鬥昭相對。

鬥昭牢牢掌著他的刀柄,眸中並無意外。姜望若無如此實力,怎配他等這一場?

幾乎是在瞬間,燦金的光色也以他為中心泛開。如是一顆石子墜清波,俄而平鏡起微瀾,漣漪極速擴張。

姜望有靈域,他鬥昭如何會沒有?

且是最適合他、也最擅長搏殺的鬥戰靈域!

在場外觀眾看來,方圓八百丈的鬥戰靈域,疊加的範圍很明顯被火域所覆蓋。

二者之間靈識的差距,體現在了靈域的範圍上。

但兩座靈域彼此的碰撞,卻是沒那麽快分出勝負。雙方靈識鋪開來,借助靈域規則,如千軍萬馬對殺。不同的規則不斷觸碰彼此,不斷交撞,不斷消亡。

雙方靈域都被極大地壓制了。

焰花焚城自然也失去了火域的助益。

在這種靈域瘋狂的對耗之中,鬥昭渾身金光暴耀,手中長刀只是一抹,就已經把姜望連劍帶人斬開。而後刀勢一轉,此身前縱,如沙場之上,一將獨闖千軍。

這一刻他的刀芒銳利無比,渾身上下彌漫著煞氣血氣,好像隨時要與敵人決分生死。

此為兵家刀術,樓蘭破陣刀!

值得一提的是,這部刀術乃是一位目睹過齊國樓蘭公破陣的兵家宗師所創。那位宗師對樓蘭公的英姿念念不忘,在戰爭結束後還有一次神游戰場,因而創出此刀。

使得兵家都專門有一部刀術為他而創,那位樓蘭公當年的強大,由此可見一斑。

當然這部刀術在齊國是不可能留存的,關於其人的歷史,也大都被抹去。雖然他兵敗身死距今還不到二十年,但時人論其功業,已經早都說不清。

歷史上說不清的,豈止於齊廷?又豈止樓蘭公一人?

這樓蘭破陣刀最是暴烈,常常是有我無敵。

然而此刻焰花焚城已經砸落,那被擊退的姜望又已經縱劍而歸。

在火域之中被焰花焚城鎖定,姜望自不會給他避開的可能。他若是如早先鐘離炎那般只身舉城,那恰恰是給了姜望肆無忌憚的進攻空間。

可以說姜望之前那麽輕易地被斬退,恰恰是為了此刻陷鬥昭於兩難。是退亦進。對戰鬥節奏的把握堪稱絕頂,先前便是這樣輕易地壓制了鐘離炎。

好個鬥昭!

他根本不在姜望給的兩難中做選擇,鼓蕩破陣刀勢,縱身而進,裹著一身煞氣血氣,直接撞進了焰城裏!

故城舊夢,焰花如焚。

他恰恰是闖進了焰花焚城最具殺傷的位置。

這等不應該被考慮的、身填死地的選擇,非真正的強者不敢為之。

是何等樣的自信,才敢走進這門超品道術的核心?

人間煙火,以夢為薪。這座具體而微的焰城,就這樣展現在鬥昭面前,帶他去經歷那座已經陷落在兩界縫隙裏的小城。

這是姜望所熟悉的一切,亦是鬥昭所陌生的一切。

煞氣血氣不斷地被燒灼,被焚成黑煙裊裊,飄飄而散。

燦爛如旭日的男子,在這座小城裏大步疾行。

一路上行人車馬皆成焰,不顧一切地向他卷來。

那長街小巷,酒樓茶攤,也全都是噬人的火!

他獨自與這座焰之城做對抗,一路前突,一路劈斬。

將這一套樓蘭破陣刀揮灑開來,殺得焰光四散。

此時青衣掠影,姜望亦是緊隨其後,殺進焰城裏來。

鬥昭哪裏肯與他在焰城之中交戰?

姜望在身後急追,而他縱身疾沖,瞬息間連斬四式。

為君戲!君須記!千秋業!人不還!

狂暴的刀意直接炸開了!血色刀光如龍卷狂飆,浩浩蕩蕩席卷焰城。

忽似撥馬橫刀於陣前,兩騎一錯,立分生死。

忽如壯士飲烈酒,且為一諾斬敵顱。

忽似山呼海嘯,馬踏連營,斬將奪旗有大功。

忽如陷陣萬軍中,殺得遍身血,身前身後不見人。

只身一人,竟然斬出了千軍萬馬入敵城的氣勢。

狂飆怒卷,狂暴的刀氣將這座城池斬成了斷壁殘垣。

無邊流火之中,遍身金輝的鬥昭沖天而起。

他先於姜望一步,脫出了焰城。

卻又回身!

這一刻他居高臨下,遍身煞氣亦是點燃了焰光。一身血與火,如身披烈焰的血色怒龍,卷天罰而落,此刀乃樓蘭破陣之焚天怒!

以火斬火,這是何等狂妄?

也太是鬥昭!

在這種層次的對決中,雙方都不可能有贅餘的動作,每一步都必須要創造戰鬥價值。不然就是失敗。

此時此刻,姜望剛剛將焰花焚城的無邊殘焰卷於一身,以此殘焰填塞火域,加強對鬥戰靈域的壓制。同時單手按出,八風龍虎!

在稷下學宮積累了八風秘術的修行,尤其是在與教習魯相卿的交流中,將除不周風之外的七種風,都升華到了一定的境界。八風得到某種程度的均衡,不周風更是完成了融入。

才真正讓這門承自舊旸的秘術得到解放。

是所謂——八風龍虎。

所有這類涉及鉗制、束縛類的秘術,除非跨越品階,一般都很難真個制住對手。因為防止自己被鉗制,一定是每一個修士必須要做的努力。

在瞬息萬變的戰鬥裏,一丁點遲疑都有可能改變戰鬥走向,誰若是被制住個一兩息,生死就已經立見,哪裏還會有勝利的可能?

這類秘術最大的戰鬥價值,通常體現在對手必須耗費巨大的力量去對抗它。故而在戰鬥中,它往往是贏得先機的手段。

哪怕龍虎秘術已經推演至了八風龍虎的層次,對於神臨境武夫鐘離炎,依然沒有成功的可能。但是用在鬥昭身上,卻必須被他所應對。

這是道路的不同,而無關於實力。

雙方對戰機的把握都堪稱絕妙,以一種難言的默契,在同一個契機裏,同時痛下殺手。

鬥昭身外鬥戰金身,身內彼岸金橋,本應巋然不動。

但現在的八風龍虎,已經完全引入了不周風,從一門單純禁錮類的秘術,變成了附加恐怖殺傷的超品道術。

哪怕他遍身無漏,此刻也不得不回刀西北。

若教殺生釘釘上,管教無漏變有漏。

這一記焚天怒就此偏轉,將繞身之八風一掃而空。

好時機!

姜望在殘焰中縱劍而來,胸腹之間,五輪熾光耀起,於是赤眸游劍,霜披展風,劍仙人再臨人間!

看臺上黃舍利一雙美眸已是晶晶亮,先一刻她承認招搖煊赫的鬥昭極具魅力,讓她很想原諒。這一刻她只恨不得下場助陣姜望,與之並肩,痛毆對手。

無邊焰浪咆哮著。

青衣劍仙人以火為山,直接推動了絕巔傾倒之劍!

在火域壓制鬥戰靈域的此刻,咆哮劍氣卷起殘火,化焰山為赤劍,破開一切阻隔,直撞鬥昭側腰。

鬥昭人在高空,卻是擰腰帶臂,握住天驍一記反拉——他亦是算準了姜望不會放過這個時機,掃滅八風的同時,就已經在做準備。

那煞氣血氣一掃而空,刀勢瞬間發生了變化。

焚天之怒已平息。

他絕不肯用第二次,叫姜望洞察根底。

此刻這一刀,像是魚躍龍門上,得見海闊天空。

那種有我無敵的鋒銳被抹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明朗與厚重。

此刀之勢、之意,堂皇至極。

一刀劈下來。

但見山川綿延,有如龍伏。江河萬裏,似瀉流銀。

有太多的故事,發生在這片土地。

歷史的宏大,依托於山河!

此為儒家絕頂刀術,【九丘】。

九丘者,九州山河之志也!

姜望在周天境凝聚的大周天意象,便是天地人。在境界低微的時候,也以此化劍,創造出了概念非常宏大的天地人三劍。彼時當然是虛有其表,僅得微意。只在低層次的戰鬥裏逞兇。

後來經歷頗多,所見人間種種,化出老將遲暮、名士潦倒、年少輕狂等等人道劍式,才算是真正斬出了這個“人”字。

及至後來把握道途,移動七星聖樓,斬出天下皆冬的那一劍,才勉強算有個“天”字。

於“地”之一字,雖也偶有所得,卻從未真正成形過。

而鬥昭此刻所施展的刀術,才是真正的山河之刀。

儒家先賢行萬裏,走千山,歷遍滄桑,方知山河大地之無限包容、無限博大,遂成《九丘》一書,遂有此九丘刀術。

此刻在這青牙臺,極致煊赫的一幕正發生。

赤與金,青與紅。

如此對立卻統一。

在無窮燦爛的光焰中,兩道人影分而覆觸。

天驍和長相思,鏗然交撞。

天邊雲也開了!空氣為之不流。

這完全可以承載神臨戰鬥的較武臺,地磚裂隙如蛛網不斷蔓延。

於是山河萬裏,對上了天柱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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