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日方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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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日方升（三）
青楊在放學後又被宋庭留了一段時間。
等到他拿著書冊走出國子監大門的時候, 監生們都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長公主府的馬車停在樹蔭下，遠遠便能看見小榆坐在馬車上，朝著他招招手。
叫小榆等那麽久, 青楊有些歉意，但定眼一眼小榆手裏的東西, 他一下子便笑出了聲。
難怪這孩子今天沒有一點不耐, 瞧他手裏那需要兩只手捧著才行的紅豆餅, 顯然是被侍衛抓住了弱點“”, 哄得一點脾氣都沒了。
青楊剛快步準備走過去，一旁卻傳來一聲呼喊，生生叫他停下了腳步。
“阿霽。”
整個京城, 會這樣稱呼青楊的，只有薛承道一人。
不等青楊回頭, 那薛府的馬車緩緩停在了他面前。
華陽長公主安排的侍衛不止看護小榆一人, 他們第一時間就註意到了青楊這邊的動靜, 駕著馬車緩緩駛了過來。
大概是薛承道隔三差五的總要來眼前晃一下。
在面對他時, 青楊竟也能很好的收斂住自己的情緒了。
他語氣平淡：“什麽事。”
“過幾日中秋，你來府上一趟，一起吃個飯。”
“我不來。”青楊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中秋吃飯是家宴，我自己有家, 去您薛府上做什麽？”
若不是攝政王和華陽長公主的人一齊在盯著他們, 薛承道定是直接將青楊綁回府上了。
不願意吃就餓上個三五天, 有的是辦法把他的嘴撬開的。
他有的是辦法治住青楊。
只是現在被牽制住了, 這些手段, 全都沒法使出來。
實在是有些難受。
不過, 薛承道今日並不是專門為了青楊而來的。
只是順路，來見一眼他。
薛承道環顧一圈四周, 緩緩收回目光後，道：“這幾日你再考慮考慮，明日給你送府上現烤的月餅來。”
“我不要！”
面對青楊的反抗，薛承道置之不理。
他轉身就上了馬車，甚至都沒有回頭再多看青楊一眼。
只留青楊一人站在原地，望著那離去的馬車，稍稍皺起了眉。
有點奇怪！
薛承道是不可能真的放下架子來，真的哄他什麽的。
但是，平日裏，薛承道多少是要說些文縐縐的話，半勸說半威脅的，想要叫青楊早日“歸家”。
而且青楊若是這樣直白拒絕，往往會被薛承道呵斥幾句“沒規矩”“不成體統”之類的。
今天確實什麽都沒有。
“青楊少爺！”
青楊還在琢磨著，長公主府的侍衛已經大步上前，目光之中透著關切和幾分緊張。
“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青楊忙擺擺手。
這事他沒放在心上，薛承道一天到晚不知道要接觸多少人。
說不定只是誰惹得他不高興了，發洩到他這裏而已。
青楊堅信，這就是薛承道會做出的事情。
已經等候了好一會的小榆，這會終於是忍不住了，他朝著青楊招著手。
“哥哥，快走吧，可別叫祝伯等久了。”
奶茶鋪子關門之後，在祝伯的極力爭取之下，青楊和小榆每天都在姜家吃飯休息。
姜家最近上下進行了一番改組，不僅進軍了京城餐飲業，同時搭上了華陽長公主海外貿易的隊伍。
對大陸版圖情況有著充分了解的姜禾在一旁稍稍提出了一點她的“見解”，有著豐富押鏢經驗的顧沛也表示了支持。
姜禾的觀點很快被兩邊商隊同時采納。
這幾日，商隊應該就要出發了。
祝伯和姜遇安本是打算把姜禾當大小姐養著的，誰曾想，這哪是大小姐啊，這根本就是一個財神爺啊！
他們本就覺得虧欠姜禾，但是姜禾完全沒有留戀姜家財富的意思。
她領著顧沛，興致沖沖地往前跑去了，叫人怎麽也追不上。
無奈，祝伯只好將這份迫不及待想要給出去的愛，盡數轉移到了三個孩子身上。
姜家上下能給出的東西，肯定不及攝政王和華陽長公主給出的珍貴。
但是這份毫無保留且坦誠的關心和愛，青楊十分的珍惜。
姜府的午膳，葷素搭配且種類豐富，一看就是花了心思去準備的。
即使是青楊這樣口腹之欲不強的人，也對每天吃什麽萌生起期待來。
就在青楊準備邁步上馬車的時候，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侍衛突然出聲喊他。
“青楊少爺。”
“嗯？”
“那邊有個婦人在喊您。”
婦人？
青楊一楞，他哪認識什麽婦人啊。
可轉過視線的一瞬，青楊便認出了遠遠朝他招手的人。
他們一家剛來國子監門口擺攤的時候，飯團裏的油條酥，姜禾找的邊上賣油條的攤販合作。
那個帶著孩子的年輕婦人和她的婆婆，青楊有印象。
只是，他們家現在已經暫時不在國子監門口擺攤了。
飯團攤子被砸了之後，趙慶被任如風將軍招呼去幫忙幹活了。
而張小花則在京城盤了一個鋪子，這會兒在鋪子裏同時賣飯團和醬香餅，等到土豆收獲的時候，再繼續賣薯條。
那油條攤一家找他又會有什麽事情呢？
不止青楊納悶，就連小榆也有些好奇地探出了腦袋。
青楊叮囑小榆：“你在車上待著，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在小榆點頭後，他才領著其中一個侍衛，快步朝著油條攤子走去。
“啊呀，青楊啊……”
在看見青楊真的走過來後，年輕的婦人立刻送了一口氣。
她驚魂未定一般撫著胸膛，目光之中帶著一絲的後怕。
這個反應，非常的不正常。
青楊忙問：“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嗎，嬸子。”
“倒也不是……”
婦人的婆婆有些為難，她環顧了一圈四周後，方才壓低聲音解釋了起來。
“今早上，來了一個男孩，身上帶傷，在你們家之前的攤子那蹲了很久。我們家阿毛就是個好奇的性子，他上去搭話，回來告訴我們，那個男孩是來找你的。”
婦人補充道：“他說，他是你的弟弟。”
青楊下意識就回頭看了一眼馬車，小榆聽話地坐在馬車裏，風吹起簾子，還可以看見他嚼著紅豆餅，鼓鼓囊囊的側臉。
他不就這一個弟弟嗎？
“青楊啊，那孩子看著可憐，我才招呼他過來坐著歇會等你的。”
婆婆搓著手，小心翼翼打量著青楊的臉色。
“只是他看著有些不對勁，你如今身份不一般，我們也不敢隨意就帶人到你面前，這萬一不是個好人，耽誤你了可不好。”
讀書在普通百姓的眼裏，是一件神聖且光榮的事情。
尤其是青楊這樣的，第一場考試就成了寫在大榜上的第一名。
之後又只用了一個月就順利進入了國子監，已經成為了周圍商販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了。
在他們看來，青楊以後是要當大官的，可不能叫一下雜七雜八的事情絆住了腳。
只是青楊現在依舊是一頭霧水，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侍衛，見他稍稍點了點頭後，才安下心來。
“您帶我去見見他吧。”
若是按照那婦人說的，自稱他弟弟的人蹲在原來擺攤的位置等了很久，為什麽現在又不出來了？
只是，所有的疑問，在青楊見到那個“弟弟”的時候，便突然明朗了。
婆婆領著青楊和侍衛，走到了油條攤子後的一棵樹下。
樹蔭下堆疊著附近攤販帶來的竹筐和箱子，看起來有些許的擁擠雜亂。
婆婆彎下腰，掀起了一頭搭在竹筐上的木板。
木板和竹筐之間剛好形成一個狹窄的空間，可若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敢相信，這樣壓抑的空間裏，居然蜷縮了一個人。
在看見這個人的一瞬間，侍衛便大步邁上前，將青楊護在了身後。
青楊更是直接怔在了原地。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薛虹。
不過一段時間沒有見面，薛虹肉眼可見的消瘦了許多，這一身衣裳空空蕩蕩，格外不合身。
他裸露在外的臉頰和脖頸，還殘留著青紫的紅痕。
不只是有傷，他看起來有一段時間沒有吃飽飯、沒有好好休息了。
薛虹的臉頰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他原本半合著眼在養神，突如其來的光亮叫他應激一般地瞪大了眼睛。
眼下一片漆黑，眼眸布滿血絲，透著不正常的暗紅色。
因為消瘦，薛虹的眼睛看起來格外的大，在看見青楊的一瞬，他的雙眸透出一道光亮。
像是榨幹了渾身的力氣，回光返照一般的光亮。
“薛虹？”青楊小聲喊道：“你怎麽了？”
大概是意識有些游離，薛虹明明已經認出了青楊，卻僵了好一會後，才猛的回過神一般，怯生生喊道。
“青楊……青楊。”
“是我。”
青楊明明是恨薛虹的，拜他所賜，他在書院的這一個月過得很不愉快。
甚至差點失去了進入國子監的機會。
但是看見這樣的薛虹，他的心莫名被揪了一把，說不出來酸酸澀澀的發疼。
薛虹顫抖著手，將一直揣在懷裏的東西朝著青楊遞了過去。
“給你……給你！”
那是一個匣子，通身漆黑，像極了那日青楊在宋庭書房開過的那個。
不等青楊反應，薛虹已經一把將匣子塞到了他手裏。
而後像是猛地洩了一口氣似的，他整個人竟直接癱軟了下去。
若不是侍衛的反應夠快，就已經磕到地上了。
眼睜睜看著人直接昏死了過去，給那油條攤子的婆婆嚇了一大跳。
侍衛一手攙扶著薛虹，扭頭看向了青楊：“少爺……”
青楊抱著匣子，有些驚魂未定。
稍稍回神，只覺得手指一片潮濕粘膩。
他垂眸一看，捧匣子的手指竟沾染上了一片暗紅的血跡。
這匣子，不是一直被薛虹抱在懷裏嗎？
青楊忙上前，探了探薛虹的鼻息後，擡手朝著他的腰腹摸去。
他穿的了一身極為耐臟的黑色，完全看不見有什麽傷口。
但真的摸到那一片潮濕溫熱的時候，青楊才驚覺，薛虹到底傷得多嚴重。
靠近的時候，甚至能能很清晰聞到血腥的味道。
到底是一條人命，青楊當機立斷：“帶他先回村裏。”
……
和油條攤的婦人和婆婆道謝後，青楊並沒有否認薛虹“弟弟”的身份，將身上所有的現錢都給了她們以示感謝。
並且，叮囑了他們不要將這件事情說出去。
薛虹最後被人所知道的行蹤，是被薛承道送去了鄉下的宅子。
他是逃出來的嗎？
薛承道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這樣看來，薛承道今日來國子監的目的可能不只是來找他的。
他是在追跑出來的薛虹？
青楊根本不敢帶著薛虹去姜家，也不敢帶他去找姜禾。
若是薛承道追過來，不敢想象後果如何。
回村子裏，找攝政王才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薛虹的情況，肯定是要請大夫來看的。
可但凡青楊踏進京城裏任意一個醫館，都不可能逃過薛承道的視線。
他們家還有兩個太醫坐鎮值守呢！
因為那一手濃稠的血，侍衛在馬車上便已經解開了薛虹的衣裳，想要給他止血。
青楊心情覆雜，他一手拿著薛虹拼死也要塞給他的匣子，另一只手攬著小榆。
小榆沒有見過這樣的血腥，見他有些不安，青楊直接擡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少爺，只是一道口子，像是撞在什麽尖銳東西上撕扯開的傷口，並不深。”
侍衛簡單檢查了一下，取來馬車上簡單配備了的急救用品，給薛虹重新包紮了一下。
“只是他的外傷……”
侍衛說著，讓出了半個身位，好叫青楊看清楚。
薛虹單薄的脊背上，一片青紫，那長條狀的痕跡，看起來像是鞭子抽打出來的傷痕。
甚至在交匯之處，傷□□疊，淤腫發黑，破了口子。
他的脊背就像是一條破爛的口袋。
青楊倒吸了一口冷氣，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
薛虹到底經歷了什麽？
馬車顛簸，薛虹雖沒有了意識，但在觸碰到傷口的時候，還會是不是發出破碎的、痛苦至極的呻吟聲。
這叫縮在青楊懷裏的小榆止不住的開始發顫。
青楊只好一下一下撫過他的脊背，好讓他放松下來。
長公主給小榆安排的侍衛，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他們都有著基本的外傷處理的能力。
本以為腰腹是薛虹傷得最重的地方，當侍衛包紮完，給薛虹系好衣服後，青楊也松開了捂住小榆眼睛的手。
小榆依舊窩在青楊的懷裏，沒有動彈的意思。
他甚至不敢去看薛虹，逃避似的低垂下目光。
但當目光落在了薛虹無意識垂蕩下的腳時，小榆渾身一僵，下一秒，他下意識尖叫出聲。
“啊！！！”
青楊和侍衛頓時緊張起來，順著小榆所指的方向看去。
濃稠的暗紅色順著薛虹裸露出來那一截腳踝，緩緩地流淌而下……
侍衛一驚，他一個側身，直接用身子擋住了小榆的視線。
青楊也沒怎麽見過這樣的血腥，他抱著懷裏的小榆，沈默地等著侍衛檢查的結果。
馬車裏一片安靜，就在侍衛的手指摁上薛虹腿上高高腫起的黑色淤痕，想要檢查有沒有傷到骨頭的時候。
大概實在是太疼了，薛虹在啞著嗓子低聲嘶吼了幾聲之後，竟緩緩睜開了眼睛。
“薛虹？”
面對青楊的試探，薛虹的眼中全無光亮，甚至叫人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看得清楚眼前的東西。
清醒了，但好像有沒有。
侍衛動作不停，繼續給查看起薛虹腿上的傷。
只是並不再去觸碰傷口，怕這孩子疼得實在受不了。
就這樣過了好久，眼看馬車已經拐進了梁家村，薛虹才緩緩張開嘴。
他的聲音沙啞，平緩地沒有一點語調。
“這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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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拿著書冊走出國子監大門的時候, 監生們都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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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小榆等那麽久, 青楊有些歉意，但定眼一眼小榆手裏的東西, 他一下子便笑出了聲。
難怪這孩子今天沒有一點不耐, 瞧他手裏那需要兩只手捧著才行的紅豆餅, 顯然是被侍衛抓住了弱點“”, 哄得一點脾氣都沒了。
青楊剛快步準備走過去，一旁卻傳來一聲呼喊，生生叫他停下了腳步。
“阿霽。”
整個京城, 會這樣稱呼青楊的，只有薛承道一人。
不等青楊回頭, 那薛府的馬車緩緩停在了他面前。
華陽長公主安排的侍衛不止看護小榆一人, 他們第一時間就註意到了青楊這邊的動靜, 駕著馬車緩緩駛了過來。
大概是薛承道隔三差五的總要來眼前晃一下。
在面對他時, 青楊竟也能很好的收斂住自己的情緒了。
他語氣平淡：“什麽事。”
“過幾日中秋，你來府上一趟，一起吃個飯。”
“我不來。”青楊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中秋吃飯是家宴，我自己有家, 去您薛府上做什麽？”
若不是攝政王和華陽長公主的人一齊在盯著他們, 薛承道定是直接將青楊綁回府上了。
不願意吃就餓上個三五天, 有的是辦法把他的嘴撬開的。
他有的是辦法治住青楊。
只是現在被牽制住了, 這些手段, 全都沒法使出來。
實在是有些難受。
不過, 薛承道今日並不是專門為了青楊而來的。
只是順路，來見一眼他。
薛承道環顧一圈四周, 緩緩收回目光後，道：“這幾日你再考慮考慮，明日給你送府上現烤的月餅來。”
“我不要！”
面對青楊的反抗，薛承道置之不理。
他轉身就上了馬車，甚至都沒有回頭再多看青楊一眼。
只留青楊一人站在原地，望著那離去的馬車，稍稍皺起了眉。
有點奇怪！
薛承道是不可能真的放下架子來，真的哄他什麽的。
但是，平日裏，薛承道多少是要說些文縐縐的話，半勸說半威脅的，想要叫青楊早日“歸家”。
而且青楊若是這樣直白拒絕，往往會被薛承道呵斥幾句“沒規矩”“不成體統”之類的。
今天確實什麽都沒有。
“青楊少爺！”
青楊還在琢磨著，長公主府的侍衛已經大步上前，目光之中透著關切和幾分緊張。
“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青楊忙擺擺手。
這事他沒放在心上，薛承道一天到晚不知道要接觸多少人。
說不定只是誰惹得他不高興了，發洩到他這裏而已。
青楊堅信，這就是薛承道會做出的事情。
已經等候了好一會的小榆，這會終於是忍不住了，他朝著青楊招著手。
“哥哥，快走吧，可別叫祝伯等久了。”
奶茶鋪子關門之後，在祝伯的極力爭取之下，青楊和小榆每天都在姜家吃飯休息。
姜家最近上下進行了一番改組，不僅進軍了京城餐飲業，同時搭上了華陽長公主海外貿易的隊伍。
對大陸版圖情況有著充分了解的姜禾在一旁稍稍提出了一點她的“見解”，有著豐富押鏢經驗的顧沛也表示了支持。
姜禾的觀點很快被兩邊商隊同時采納。
這幾日，商隊應該就要出發了。
祝伯和姜遇安本是打算把姜禾當大小姐養著的，誰曾想，這哪是大小姐啊，這根本就是一個財神爺啊！
他們本就覺得虧欠姜禾，但是姜禾完全沒有留戀姜家財富的意思。
她領著顧沛，興致沖沖地往前跑去了，叫人怎麽也追不上。
無奈，祝伯只好將這份迫不及待想要給出去的愛，盡數轉移到了三個孩子身上。
姜家上下能給出的東西，肯定不及攝政王和華陽長公主給出的珍貴。
但是這份毫無保留且坦誠的關心和愛，青楊十分的珍惜。
姜府的午膳，葷素搭配且種類豐富，一看就是花了心思去準備的。
即使是青楊這樣口腹之欲不強的人，也對每天吃什麽萌生起期待來。
就在青楊準備邁步上馬車的時候，一直站在他身後的侍衛突然出聲喊他。
“青楊少爺。”
“嗯？”
“那邊有個婦人在喊您。”
婦人？
青楊一楞，他哪認識什麽婦人啊。
可轉過視線的一瞬，青楊便認出了遠遠朝他招手的人。
他們一家剛來國子監門口擺攤的時候，飯團裏的油條酥，姜禾找的邊上賣油條的攤販合作。
那個帶著孩子的年輕婦人和她的婆婆，青楊有印象。
只是，他們家現在已經暫時不在國子監門口擺攤了。
飯團攤子被砸了之後，趙慶被任如風將軍招呼去幫忙幹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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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油條攤一家找他又會有什麽事情呢？
不止青楊納悶，就連小榆也有些好奇地探出了腦袋。
青楊叮囑小榆：“你在車上待著，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在小榆點頭後，他才領著其中一個侍衛，快步朝著油條攤子走去。
“啊呀，青楊啊……”
在看見青楊真的走過來後，年輕的婦人立刻送了一口氣。
她驚魂未定一般撫著胸膛，目光之中帶著一絲的後怕。
這個反應，非常的不正常。
青楊忙問：“怎麽了？是出什麽事了嗎，嬸子。”
“倒也不是……”
婦人的婆婆有些為難，她環顧了一圈四周後，方才壓低聲音解釋了起來。
“今早上，來了一個男孩，身上帶傷，在你們家之前的攤子那蹲了很久。我們家阿毛就是個好奇的性子，他上去搭話，回來告訴我們，那個男孩是來找你的。”
婦人補充道：“他說，他是你的弟弟。”
青楊下意識就回頭看了一眼馬車，小榆聽話地坐在馬車裏，風吹起簾子，還可以看見他嚼著紅豆餅，鼓鼓囊囊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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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楊啊，那孩子看著可憐，我才招呼他過來坐著歇會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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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看著有些不對勁，你如今身份不一般，我們也不敢隨意就帶人到你面前，這萬一不是個好人，耽誤你了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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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青楊這樣的，第一場考試就成了寫在大榜上的第一名。
之後又只用了一個月就順利進入了國子監，已經成為了周圍商販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了。
在他們看來，青楊以後是要當大官的，可不能叫一下雜七雜八的事情絆住了腳。
只是青楊現在依舊是一頭霧水，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侍衛，見他稍稍點了點頭後，才安下心來。
“您帶我去見見他吧。”
若是按照那婦人說的，自稱他弟弟的人蹲在原來擺攤的位置等了很久，為什麽現在又不出來了？
只是，所有的疑問，在青楊見到那個“弟弟”的時候，便突然明朗了。
婆婆領著青楊和侍衛，走到了油條攤子後的一棵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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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彎下腰，掀起了一頭搭在竹筐上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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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見這個人的一瞬間，侍衛便大步邁上前，將青楊護在了身後。
青楊更是直接怔在了原地。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薛虹。
不過一段時間沒有見面，薛虹肉眼可見的消瘦了許多，這一身衣裳空空蕩蕩，格外不合身。
他裸露在外的臉頰和脖頸，還殘留著青紫的紅痕。
不只是有傷，他看起來有一段時間沒有吃飽飯、沒有好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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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一片漆黑，眼眸布滿血絲，透著不正常的暗紅色。
因為消瘦，薛虹的眼睛看起來格外的大，在看見青楊的一瞬，他的雙眸透出一道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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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虹？”青楊小聲喊道：“你怎麽了？”
大概是意識有些游離，薛虹明明已經認出了青楊，卻僵了好一會後，才猛的回過神一般，怯生生喊道。
“青楊……青楊。”
“是我。”
青楊明明是恨薛虹的，拜他所賜，他在書院的這一個月過得很不愉快。
甚至差點失去了進入國子監的機會。
但是看見這樣的薛虹，他的心莫名被揪了一把，說不出來酸酸澀澀的發疼。
薛虹顫抖著手，將一直揣在懷裏的東西朝著青楊遞了過去。
“給你……給你！”
那是一個匣子，通身漆黑，像極了那日青楊在宋庭書房開過的那個。
不等青楊反應，薛虹已經一把將匣子塞到了他手裏。
而後像是猛地洩了一口氣似的，他整個人竟直接癱軟了下去。
若不是侍衛的反應夠快，就已經磕到地上了。
眼睜睜看著人直接昏死了過去，給那油條攤子的婆婆嚇了一大跳。
侍衛一手攙扶著薛虹，扭頭看向了青楊：“少爺……”
青楊抱著匣子，有些驚魂未定。
稍稍回神，只覺得手指一片潮濕粘膩。
他垂眸一看，捧匣子的手指竟沾染上了一片暗紅的血跡。
這匣子，不是一直被薛虹抱在懷裏嗎？
青楊忙上前，探了探薛虹的鼻息後，擡手朝著他的腰腹摸去。
他穿的了一身極為耐臟的黑色，完全看不見有什麽傷口。
但真的摸到那一片潮濕溫熱的時候，青楊才驚覺，薛虹到底傷得多嚴重。
靠近的時候，甚至能能很清晰聞到血腥的味道。
到底是一條人命，青楊當機立斷：“帶他先回村裏。”
……
和油條攤的婦人和婆婆道謝後，青楊並沒有否認薛虹“弟弟”的身份，將身上所有的現錢都給了她們以示感謝。
並且，叮囑了他們不要將這件事情說出去。
薛虹最後被人所知道的行蹤，是被薛承道送去了鄉下的宅子。
他是逃出來的嗎？
薛承道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這樣看來，薛承道今日來國子監的目的可能不只是來找他的。
他是在追跑出來的薛虹？
青楊根本不敢帶著薛虹去姜家，也不敢帶他去找姜禾。
若是薛承道追過來，不敢想象後果如何。
回村子裏，找攝政王才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薛虹的情況，肯定是要請大夫來看的。
可但凡青楊踏進京城裏任意一個醫館，都不可能逃過薛承道的視線。
他們家還有兩個太醫坐鎮值守呢！
因為那一手濃稠的血，侍衛在馬車上便已經解開了薛虹的衣裳，想要給他止血。
青楊心情覆雜，他一手拿著薛虹拼死也要塞給他的匣子，另一只手攬著小榆。
小榆沒有見過這樣的血腥，見他有些不安，青楊直接擡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少爺，只是一道口子，像是撞在什麽尖銳東西上撕扯開的傷口，並不深。”
侍衛簡單檢查了一下，取來馬車上簡單配備了的急救用品，給薛虹重新包紮了一下。
“只是他的外傷……”
侍衛說著，讓出了半個身位，好叫青楊看清楚。
薛虹單薄的脊背上，一片青紫，那長條狀的痕跡，看起來像是鞭子抽打出來的傷痕。
甚至在交匯之處，傷□□疊，淤腫發黑，破了口子。
他的脊背就像是一條破爛的口袋。
青楊倒吸了一口冷氣，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
薛虹到底經歷了什麽？
馬車顛簸，薛虹雖沒有了意識，但在觸碰到傷口的時候，還會是不是發出破碎的、痛苦至極的呻吟聲。
這叫縮在青楊懷裏的小榆止不住的開始發顫。
青楊只好一下一下撫過他的脊背，好讓他放松下來。
長公主給小榆安排的侍衛，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他們都有著基本的外傷處理的能力。
本以為腰腹是薛虹傷得最重的地方，當侍衛包紮完，給薛虹系好衣服後，青楊也松開了捂住小榆眼睛的手。
小榆依舊窩在青楊的懷裏，沒有動彈的意思。
他甚至不敢去看薛虹，逃避似的低垂下目光。
但當目光落在了薛虹無意識垂蕩下的腳時，小榆渾身一僵，下一秒，他下意識尖叫出聲。
“啊！！！”
青楊和侍衛頓時緊張起來，順著小榆所指的方向看去。
濃稠的暗紅色順著薛虹裸露出來那一截腳踝，緩緩地流淌而下……
侍衛一驚，他一個側身，直接用身子擋住了小榆的視線。
青楊也沒怎麽見過這樣的血腥，他抱著懷裏的小榆，沈默地等著侍衛檢查的結果。
馬車裏一片安靜，就在侍衛的手指摁上薛虹腿上高高腫起的黑色淤痕，想要檢查有沒有傷到骨頭的時候。
大概實在是太疼了，薛虹在啞著嗓子低聲嘶吼了幾聲之後，竟緩緩睜開了眼睛。
“薛虹？”
面對青楊的試探，薛虹的眼中全無光亮，甚至叫人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看得清楚眼前的東西。
清醒了，但好像有沒有。
侍衛動作不停，繼續給查看起薛虹腿上的傷。
只是並不再去觸碰傷口，怕這孩子疼得實在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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