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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水難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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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水難收(五)

“為什麽?!”

王瑛雖是庶出, 但在家中一直還挺受重視的。

受父兄影響,王瑛性格坦率,敢愛敢恨。

雖張揚傲嬌了一點, 性子也不壞。

他看過青楊的文章之後,便堅信那所謂“顧青楊能考第一就是背後有人”全是傳言了。

這次位居第二, 王瑛心服口服。

他能明顯感覺到, 青楊的這篇文章, 確實能甩他一大截。

這一下子激起了王瑛的好勝心。

反正他們進了國子監之後, 應該還是做同窗。

應該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再繼續競爭下去。

但是青楊居然說,不爭了?

就王瑛認識的那個顧青楊,雖看起來並不是爭強好勝的, 可也不是這般遇到點挫折就輕易放棄的人啊。再說了,這鬥毆的事情, 他們可都清清楚楚看見了。

分明就是薛虹先開始辱罵青楊娘親的。

剛剛在分開詢問的時候, 王瑛也和周圍人討論了一下。

他們一致覺得, 青楊雖然看起來沖動, 但實際上,他這樣做才是對的。

青楊的娘在國子監門口擺攤的事情,他們都知道。

這般辛苦的供養他上學,若是聽到這樣侮辱性的話, 還無動於衷, 可得叫人再掂量掂量能不能和他深交了。

至於當眾受責的事情, 在王瑛看來就更沒必要了。

那些參與鬥毆, 動手了的, 誰也沒逃過去。

他們一個個鬼虎狼嚎的, 這會估計還在等著家裏差人來給他們擡回去呢。

完全不如青楊有骨氣!

青楊苦笑了一下,輕聲道:“ 當眾鬥毆, 情節嚴重者,是會被除籍的。”

“不會的,你和薛虹同為呃……主謀,他背後有薛大人,定不會被除籍的。那若是只懲罰你一人,豈不是不公平!放心吧,你的文章這般優秀,宋大人怎麽舍得就這樣放你走!”

這安慰的話一點也沒有鼓舞到青楊,他很清楚,最本質的問題根本不是鬥毆。

“對你,後來那個姑娘是你的妹妹吧。你遲到的那會應該是把她送出去了吧。”

提起雨桑,青楊可算是稍稍有了反應,他擡起頭,下意識皺眉。

“你放心,註意到她的人不多。被一個小幾歲的小姑娘一腳踹飛出去,實在是太丟人,楞是沒有人敢提這件事。”

這算是,唯一的一個好消息了。

青楊松了一口氣,不枉他冒著被問責的風險先把雨桑勸走了。

這是本就因他而起,牽扯到雨桑,那就是真的無妄之災了。

雨桑性子更加直些,怕是並擅長應付問話。

而且女子能入學堂本就是長公主這幾年爭來的,若才一個月就出了有女學生鬥毆的事情,怕是也會對繼續辦學有影響的。

馬車緩緩停在了奶茶鋪子的後院,青楊在下馬車前,朝著王瑛一拱手。

“多謝王兄了。”

多謝在患難之時沒有落進下石,而且不計前嫌的幫助。

看著青楊發白的臉色和蹣跚的腳步,王瑛嘆了口氣,朝著他招了招手。

“你好好休息吧,我等你回國子監。”

院子裏,雨桑還在和姜遇安和姜禾商量著,去國子監門口接青楊。

聽聞門外的動靜,忙打開後院的門。

王家的馬車剛剛掉頭離開,灰頭土臉的青楊站在那裏,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碎在雨後清灰的天空之下。

“青楊?”

“哥哥?!”

聽見熟悉的聲音,那一直緊繃著的弦,終於是在這一瞬間松開了。

青楊只覺得眼前的畫面都開始模糊了起來,雨桑朝他奔來的身影都出現了重影。

這之後發生的事情,也是模模糊糊的,只隱約有些大致的畫面。

姜禾最開始聽說青楊在書院出事的時候,是萬萬不敢相信的。

在她看來,三個孩子最不能惹事的就是青楊了。

可是真的看到青楊的時候,她那一顆心一下子就被吊到了嗓子眼裏。

姜禾從未見過這樣憔悴無神的青楊,在她的印象裏,青楊一直都是驕傲要強的。

到底經歷的什麽,叫他破碎成這樣。

姜遇安請來了大夫,將青楊上下檢查了一番之後,並沒有發現什麽大礙。

只是皮外傷加上可能因為情緒過於激烈的緣故,有些發燒了。

這期間,青楊好像睡過去了,但一直都半合著眼,雙目無神。

他是不是還抓住身前那人的衣袖,絮絮叨叨但含糊不清的說些什麽。

翻來覆去,都是“對不起”“知道錯了”,之類的。

姜禾當機立斷,決定帶青楊回梁家村。

沒有比他們家剛建好的房子更適合養傷的地方了。

……

青楊只覺得自己好像陷進了雲層裏一樣,一層一層,看似蓬松柔軟但是根本沒有辦法接住他。

他就這樣無窮無盡地往下墜去,一直到驚魂未定地睜開眼。

“醒來。”

守在他旁上的姜禾端起一旁已經放涼的水,遞到了青楊唇邊。

這會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下去了,青楊燒了一個下午,此時整個人是口幹舌燥的,下意識就接過了杯子。

帶這些淺淡甜味的蜂蜜水入喉,稍稍緩解了逼人的幹燥。

青楊抿了兩口,將杯子遞還給姜禾。

他這才發現,這是完全陌生的一個房間,他身上的衣裳已經換過了,長發披散,腰上搭著一條薄薄的被子。

仔細聞聞,可以從自己的身上嗅到很明顯的活血化瘀的藥味。

“餓了吧,喝點粥。”

青楊今天一整天,只吃了早上這一頓。

大概是空腹的緣故,這煎好的第二劑藥怎麽也灌不下去,只好先放在廚房溫著。

按著面前那濃厚的米粥,青楊費勁地撐起身子,有些楞神。

良久才吐出一句:“不是說好的,吃麻辣燙嗎?”

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你發著燒呢,沒法吃麻辣燙。”

身上的疼痛還在叫囂著,青楊這才發覺自己渾身無力,眼眶幹澀,嗓子也有些沙沙的泛疼。

他沒在說什麽,而是小口小口喝起了粥。

見他狀態還可以,姜禾起身,從桌上拿起了兩個藥瓶。

“雨桑給你去買來的活血化瘀的藥油,你既然清醒了,就自己上藥吧。”

青楊的動作一頓,他一想到自己受傷的都是些敏感的部位。

頓時就紅了臉。

“不是我給你上藥的啊!”

姜禾立刻舉起雙手,忙開口解釋以證清白。

在問過大夫,確定青楊一時半會醒不來後,顧沛便親自上手給青楊換了衣裳、擦拭身子再上藥的。

心裏堆著事情,青楊吃了兩口,便覺得胃裏隱隱翻湧了起來。

他放下碗,看向姜禾時,眼神有些忐忑。

姜禾好說歹說,叫他又吃了兩口後,這才開口說起青楊最在意的事情。

“書院的公告還沒有張貼出來,你別多想,這幾日先好好休息好。你考了第一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過幾日再一起慶祝,好嗎?”

想起了白天發生的一切,青楊只覺得鼻尖有些發澀,他別過頭去,將臉埋在枕頭裏。

但又覺得有些不禮貌,忙用力點了點頭。

見他這渾身沮喪,不太願意溝通的樣子,姜禾輕嘆了一口氣,也不再說什麽,合上門出去了。

顧沛和雨桑倚靠著欄桿,低聲說著話,見姜禾出來,齊齊擡起目光。

姜禾輕輕搖頭:“叫他先一個人靜一靜吧。”

事情肯定不像他們所了解到的那樣簡單,以姜禾和顧沛對青楊的了解。

只是一場鬥毆,絕不會叫他失態成這樣。

其中肯定還發生了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青楊這狀態,肯定是沒辦法問出什麽來了。

姜禾把碗塞到顧沛手裏,朝著雨桑道:“快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就叫安寧送你和小榆去書院。”

安寧是姜遇安給姜禾尋來的小廝,比姜禾稍小幾歲,是姜家在善堂裏資助的孩子。

白天發生的事情,對雨桑的影響也很大。

她對於上學念書的排斥,越發的強烈起來了。

但是想到顧沛剛剛勸她的話,那想要向姜禾坦白想法的話,還是咽了回去。

雨桑住在另一邊的廂房裏,看著她沿著長廊離開後,姜禾有些疲倦地倚靠著顧沛的肩膀。

望向院子裏那搖曳在微風之中的燈盞,兩只狗在打鬧著,不一會便跌進了花叢中,卷成了一團。

“青楊什麽時候用這樣小心翼翼的目光看過我啊。”姜禾有些感慨:“再玩幾年去讀書其實也沒關系,只是我擔心他年紀小,遇到這種事情會把自己繞進去。”

顧沛沒有說話,只是伸手環過她的肩膀。

他才是那個心裏最愧疚的人,這一別兩年多,如今無法在青楊面前現身,只好趁著他昏睡的時候,才能靠近。

實在不是一個靠譜的爹。

……

山林間寂靜,伴隨著窗外傳來的鳥鳴聲,青楊很快又沈沈睡下了。

可能是藥物作用,或者是姜禾一如既往的溫和語氣。

這一次,他睡得很安穩,並沒有陷入任何夢境裏。

但是作為鬥毆事件的另一位當事人,薛虹就沒有青楊這麽好的待遇了。

薛虹跪在薛承道書房外的石子道上,消瘦的身影搖搖欲墜。

月光照著他一張臉無比蒼白,完全沒了血色。

他甚至還穿著白天的那一件衣裳,汗水浸透又被月光下微涼的風吹幹。

如此往覆,薛虹只覺得渾身上下冷熱交替,腦袋漲漲的,說不出話來。

身上的上瘋狂叫囂著,從白天跪倒黑夜,膝蓋早已麻木沒有知覺的了。

他完全就是靠著意志力,在這裏堅持著。

更叫薛虹的覺得折磨的是,薛承道的下屬在書房進出時,時不時會投來一個憐憫的眼神。

這一天的遭遇,本就叫薛虹足夠崩潰了,這樣的目光,更是壓在傾倒的大廈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叫他近乎崩潰了。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當書房的房門再次被推開時,薛承道和一個青年並肩走了出來。

“你確定是永樂坊的那件奶茶鋪子是嗎?”

“是的,已經向王大人家的小公子證實過了。那間鋪子,就是青楊少爺的娘開的,那個收養他的女人,似乎是京城姜家茶鋪的大小姐。之前因為戰亂走丟,這才剛和茶鋪的管事姜遇安相認。”

“好,我知道了。”

當薛承道走近的時候,薛虹的耳邊只能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他帶著最後一絲祈求和期盼,緩緩地擡起頭來,懇求薛承道能夠再看他一眼。

大概是今晚的月色太過於清冷,沒辦法消融凝結在薛承道臉上的清霜。

從薛虹的視角看去,薛承道是那樣的高高在上,視線冷漠的落在他的身上。

眼眸之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甚至是憎恨。

似是看到了薛虹,薛承道才想了起來,一路跟著王家的馬車到了奶茶鋪後門,他再折回去國子監接的薛虹。

薛虹幾乎都要站不住了,獨自一人撐著國子監門口的石獅子,眼巴巴的在哪裏等著。

不過薛承道也沒有時間去管薛虹了。

只是勒令他跪在書房外的石子路上,轉頭便吩咐人手去調查那個孩子。

在知道那個孩子現在叫青楊,並且在進書院一月來,甚少有從第一這個位置跌下來過後。薛承道更加篤定,這孩子就是他的阿霽。

他的阿霽從小就聰明,就該是拿第一的!!!

薛承道稍稍回神,想到手下調查到的,薛虹辱罵了青楊的事情,又想到他考了個倒數第一。

那看向薛虹的目光更加的煩躁厭惡了。

外面的野種,果然蠢笨魯莽,做多年帶在身邊也還是不成事。

他收斂目光,隨意地指了指薛虹,像是打發無關緊要的的東西一般,隨口吩咐道:“叫他跪到天亮,然後送到鄉下的莊子裏,我不想再看見他了。”

“是。”

薛虹不敢想象自己聽到了什麽,他滿臉不敢置信的回頭,只看見了薛承道大步離開的背影。

“大人,若是青楊少爺不依的話……”

薛承道心情頗好,他大笑了兩聲,道:“無妨,我有的是手段,會叫他心甘情願的回到我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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