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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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七）
在店裏忙碌著搖奶茶的姜禾怎麽也想不到, 楊瑞棠幾人就翻墻買了一趟奶茶，偏就撞到臨行前交接政務的攝政王。
人高馬大的幾人往烈日下一杵，路過的不管是監生還是助教、還是學正, 都要來問一句“這是什麽”。
這奶茶的名頭，也就徹底在國子監裏傳開了。
楊瑞棠被抓包的事情, 是臨近中午的時候才傳到姜禾那的。
有不少人對奶茶心生好奇, 不明白到底是什麽味道嗎, 能吸引得楊瑞棠這些家世不一般的少爺翻墻去買。
但前車之鑒畢竟放在那了, 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好趁著中午的間隙，跑一趟永樂坊。
姜禾邊舀著仙草, 邊聽那幾個監生眉飛色舞地講述。
像李墨這樣品學兼優的，被這樣罰站且被盯著, 心態再好多少還是會覺得有些羞愧的。
但楊瑞棠不一樣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沒睡好的緣故, 他頂著兩個黑眼圈, 精神狀態簡直不要太美麗。
他是一點也不因為被攝政王抓到而感到難為情，反而是沾沾自喜自己被從輕發落，而且舉著那奶茶是大誇特誇，高呼“為了這一口, 一切都值得”。
姜禾哭笑不得, 將做好的奶茶遞給那兩個監生, 習慣性的朗聲道：“歡迎下次光臨。”
一個店鋪要給人留下記憶點, 進門的招呼是很有必要的。
“歡迎光臨”這句口號, 用抑揚頓挫的語調念出來, 實在是洗腦。
一開始阿棗還覺得有些難為情呢，但在姜禾和阿華的左右夾擊之下, 她很快也適應了。
她習慣性“歡迎光臨”後，看那幾個監生還在研究吸管，便又笑著道：“盡快喝，太陽下半小時味道不如剛做出來的。”
明白其中原委的監生哈哈大笑，忙應了下來。
有些好熱鬧的客人剛還在猶豫著要點哪個茶底，架不住少年人的笑聲太過於爽朗，不待他們走遠，便好奇地湊上前來，詢問發生了什麽。
從早上開始，店裏的生意就一直很好。
姜禾舀奶茶的動作壓根沒有停歇過，顧沛也是在後院裏忙活一上午。
搓完小湯圓又去熬仙草，一點也不帶停的。
好不容易過了中午的飯點，外面熱得都沒了人影，甚至陽光直射下的青石板上，連空氣都暈開了虛幻的波紋。
只是看上一眼，便覺得會被熱浪灼了一下。
叫人恨不得龜縮在屋子裏，搖著扇子灌涼水。
賣冷飲就這點好，可以把水放在冰塊旁邊嗎，等到閑暇時，那水就涼得恰到好處。
一口下去，立刻驅散了附著於人身上的全部的燥熱。
姜禾剛停下喝口水，打算著要不要去瞇一會，就瞧見顧沛掀開簾子走進店裏。
“牛乳不多了……”
牛乳是和鄰村的養殖戶訂購的，由姜家一早派人去取。
賣牛奶的不止一戶，一開始是出於謹慎考慮，怕回不了本，所以只和張嬸子交好的那一戶談定下來的。
現在看來，其他兩戶也應該談一談的。
但姜禾就是再有幹勁，也架不住這外面的溫度。
一直等到太陽最盛的時候過去，姜禾和顧沛才踏上回村的牛車。
剛好姜遇安他放心不下，提前處理完手頭的活，來店裏看看情況，順勢就接手了店裏的活。
反正已經要去隔壁村了，姜禾在京城裏買了一些食材，準備一會給柳長歌送去。
買牛乳的事情容易，農戶聽說姜禾還買牛乳，樂得那是直搓手。
甚至聽說他們要回梁家村，還給他們安排了村子裏空閑的牛車，待遇好到了極致。
牛車緩緩停止在梁家村口，姜禾剛下車伸個懶腰，就看見有一輛牛車不帶停地往村子裏紮去。
風掀起車窗上的簾子，那一閃而過的熟悉面容，卻叫姜禾一下子有些楞住了。
“剛剛，那個人是小花嗎？”
顧沛左手提著肉，右手拽著一匹布料，有些疑惑：“張家那個小丫頭，她不是應該在國子監門口嗎？”
自從打算包地種土豆後，張小花便將擺攤的時間延長了好一會。
是全身心投入進去醬香餅的攤子裏了，和在碼頭擺攤到天黑的梁燕兒有得一拼。
這個點，她著急忙慌回村，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只是顧沛不方便出現在村裏人面前，即使戴了面具，也有風險暴露。
姜禾就是想湊熱鬧，也不能戴上他。
加上這手裏還提著大包小包的，實在是不方便，姜禾只好帶著顧沛，繞遠一些的小路先回一趟家。
只是，這還走在田壟上，姜禾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顧沛商量著明天要不要煮一點綠豆。
隔著農田，有人大聲喊道：“快快，張家那個小子和張嬸子吵起來，去勸個架！”
張家？張鼎柱嗎？
所以張小花回來，是因為這個？
姜禾的臉色一下子凝重了起來，張嬸子多寶貝張鼎柱這個兒子啊。
張小花著急忙慌地趕回來，可別是真出什麽事了。
顧沛也是和姜禾想一塊去了，他左右手都提著東西，只好擡了擡下巴，道：“你去看看，我把東西送過去就行。”
這正合了姜禾的意，她調轉腳步，裙邊在曬得發焉的雜草上拂過，小跑著穿過麥田。
張家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了，村子就那麽大，有點什麽事，一會就跟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
更何況，張鼎柱的作風還是一如既往地豪橫。
那馬車每次一回村子都是焦點，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隨時看熱鬧，但畢竟是夏日，張家的院子也是足夠大。
人與人之間保持著間隙，姜禾甚至不用擠，只是靈活地穿梭其中，到了最前面。
又是有段時間不見，張鼎柱跟吹了氣似的又胖了一圈，五官像是嵌在橫肉裏似的，叫姜禾一下子都有點認不出來了。
張鼎柱正在和張嬸子拉扯著什麽，梁大和另一位嬸子站在二人中間，那身姿傾斜的動作，分明是在防著張鼎柱動手。
這個時候的張小花，反而像個局外人，她站在一旁，身邊空無一人，孤零零地低垂著腦袋，不知道有沒有在偷偷掉眼淚。
姜禾快步走上前，伸手輕輕攬住了小花的肩膀。
“小花……”
在姜禾的手搭上張小花肩膀的時候，她猛地一顫。
再回頭看見是姜禾後，嘴角一垮，朝著姜禾伸出雙手，撲進了她的懷裏。
她們這邊的動靜引得張鼎柱側目看了過來。
在看清張小花抱住的人是姜禾後，張鼎柱怔了一瞬，隨即指著姜禾就開始破口大罵：“就是你個賤｜人，教唆我妹妹在外面拋頭露面！”
這人胖起來了，講話中氣就是足。
姜禾這一天在奶茶鋪子，都一直被人笑著喊一聲“姜姑娘”，這突然被劈頭蓋臉的罵過來，她居然有些沒反應過來。
怔了一瞬後，那反駁的話才咕嚕咕嚕的冒上嗓子眼。
只是，沒等姜禾開口，窩在她懷裏的張小花倏得擡起頭，擋在了她的面前。
“你別在這胡說八道了！人家肯帶我賺錢，已經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福氣？”張鼎柱冷哼一聲，眼眸中滿是輕蔑：“那是你們女人該做的事情嗎？你們女人就該呆在家裏，安分守己的相夫教子。”
這話荒唐到姜禾都生不起氣來。
別說國子監門口就有不少女人在擺攤，就是村子裏，張嬸子、孫姨她們不都是一介女流撐起家裏了嗎？
雖說時代是對女子多有束縛，但上有長公主這樣的女人在忙前忙後的爭取叫女孩也能進學堂。
戰亂剛結束不久，平民百姓家裏幹什麽都缺人，有的是女人出來做工補貼家用的。
是什麽叫張鼎柱能那麽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來。
他上的是什麽邪門書院，教的都是些什麽三綱五常的，裹小腦的東西？
許是姜禾臉上的詫異太過於明顯，一旁的一位姜禾有些眼熟的姑娘，主動給她解釋起來。
“今天不是出院試結果嘛，張鼎柱一早就去國子監門口看了，又沒考上呢。回來就跟張嬸子要錢。”
沒考上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只是這為什麽又要錢呢？
那姑娘抱著手臂，接著道：“張鼎柱不止要嬸子接著供他讀，他說他就差一點就能考上。而且還說要嬸子給他二十兩銀子，也不說要幹什麽。嬸子不給，他就說要把小花嫁出去。這不是聽著他越說越不對勁，著急忙慌的把小花喊回來了嗎？”
二十兩銀子！
張嬸子賣雞賣豬，規模也不算很大，就算再賺，一時半會也拿不出這個錢的。
而且京城到村裏，就是快馬加鞭也得小半個時辰，他們到底在太陽下吵了多久？
張鼎柱到底是在外面幹什麽了，要這麽一大筆現錢做什麽。
而且怎麽急成這樣，甚至要急著把張小花“賣”出去？
“你就老老實實聽哥的安排，哥還能害你不成，你嫁過去可是享清福的！”
“我呸！”張小花氣得眼眶通紅。
“張鼎柱你摸著良心說，你要把我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鰥夫到底是什麽居心！娘還在這裏呢，我的婚事輪得到你指手畫腳嗎？”
張小花的變化，叫圍觀的人不禁嘖嘖稱奇。
她之前在家可是講話都細聲細語的，這段時間擺攤下來，也是很鍛煉人的，她現在講話的氣勢都比以前強了不少。
只是，姜禾的目光看向那面色有些頹然的張嬸子，忍不住有些擔憂。
她那樣寵愛張鼎柱，真的會在這個時候護著張小花嗎？
“娘！娘！”
聞言，張鼎柱大聲叫嚷了起來：“娘，你若是不叫這丫頭嫁人，你就把爹的那筆撫恤金給我！”
撫恤金三字，實在是戳到了張嬸子的痛處。
她像是瞬間蒼老了下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潑辣強勢。
張嬸子顫抖著嘴唇，問：“柱子，你告訴娘，你到底要這錢幹什麽。”
此話一出，張小花的臉色唰得就白了下去。
張鼎柱瞧著有戲，他的眼珠子提溜轉了一圈，挺直脊背，裝模做樣的用一種文縐縐的語氣道：“聽聞京城有家書院，先生都很靠譜，我想用這錢請先生為我輔導，好助我早日考上秀才，進國子監讀書。”
“屁個輔導。”
沒等所有人作出反應，圍觀的人群中有人輕蔑地冷笑一聲。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那出聲的人看去。
是個叼著雜草的中年男人。
姜禾稍微有點印象，好像也是個在京城做工的人。
“還請先生呢，我天天去煙雨巷去送菜，可不止一回瞧見你往那醉春樓進去，摟著那朝雲姑娘一聲一聲地喊人心肝……哎呦。”
他話還沒說完，旁邊的婦人已經擡手擰了他一把，罵道：“還有孩子在呢！”
煙雨巷、醉春樓。
話說到這裏，在場的人，該懂得也都懂了。
“你……”
張鼎柱這讀書人的姿態還沒做足一秒，就被人直接拆穿了，他極其敗壞，一張臉漲得通紅。
只是他越急，越說不出話，就越是證實了那位叔伯說的是真的。
“啊呀這就是讀書人啊，他平日真的在書院嗎？”
“不會平時就泡在煙花巷子裏了吧，這難怪考不上秀才呢。”
“就是，難怪考不上呢！還說就差一點呢。”
周圍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張嬸子滿臉不敢置信，她瞪大眼睛看向張鼎柱。
“柱子……你……”
誰知張鼎柱像是氣瘋過了頭，他像是失心病犯了似的，急頭白臉地朝著張嬸子吼道：“都怪你！都怪你成日裏跟這些牲畜打交道，做那殺豬剖雞的下賤臟活！這叫我怎麽考得上！”
他嗓門太大，這話又太過於震撼人心。
一時間周圍竟詭異地寂靜了一瞬。
張小花淚流滿面，哽咽地朝著張鼎柱喊：“你瘋了吧！娘供你讀書這麽多年，你不知感恩就算了！還嫌棄這錢下賤？”
“你給我閉嘴！！”
張鼎柱猛的一回頭，狠狠瞪了一眼張小花。
許是看她纖瘦，又有兄長的身份在。
張鼎柱竟像一頭野獸一般，雙目赤紅著，伸手朝著張小花沖了過來。
姜禾眼疾手快，伸手攥住張小花的手腕，將她往後拽去：“你幹嘛呢！”
眼看著他就要朝著張小花和姜禾撲過來了，身邊被他失心的恐怖模樣嚇到的人也忙伸手去攔。
只是誰也沒想到，就在這剎那間，有一道嬌小的身影嗖得從角落裏竄出。
不等旁人看清楚她模樣，只見她站在姜禾身前站定，手臂在空氣中劃出殘影，伴隨著一聲破空的厲響。張鼎柱猛地朝後仰去，捂著腰腹一連往後跌了好幾步，還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周身掀起一陣的煙塵。
在他痛苦的呻｜吟聲中，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張鼎柱這體格子，比一般同齡人都胖上一圈，居然能叫人一拳放倒了？
姜禾驚了一瞬，低下頭，看見雨桑正揉著手腕看著她。
四目相對之間，雨桑語氣平淡地說：“柳姨說先學到這裏。叫我回去準備準備，考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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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店裏忙碌著搖奶茶的姜禾怎麽也想不到, 楊瑞棠幾人就翻墻買了一趟奶茶，偏就撞到臨行前交接政務的攝政王。
人高馬大的幾人往烈日下一杵，路過的不管是監生還是助教、還是學正, 都要來問一句“這是什麽”。
這奶茶的名頭，也就徹底在國子監裏傳開了。
楊瑞棠被抓包的事情, 是臨近中午的時候才傳到姜禾那的。
有不少人對奶茶心生好奇, 不明白到底是什麽味道嗎, 能吸引得楊瑞棠這些家世不一般的少爺翻墻去買。
但前車之鑒畢竟放在那了, 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好趁著中午的間隙，跑一趟永樂坊。
姜禾邊舀著仙草, 邊聽那幾個監生眉飛色舞地講述。
像李墨這樣品學兼優的，被這樣罰站且被盯著, 心態再好多少還是會覺得有些羞愧的。
但楊瑞棠不一樣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沒睡好的緣故, 他頂著兩個黑眼圈, 精神狀態簡直不要太美麗。
他是一點也不因為被攝政王抓到而感到難為情，反而是沾沾自喜自己被從輕發落，而且舉著那奶茶是大誇特誇，高呼“為了這一口, 一切都值得”。
姜禾哭笑不得, 將做好的奶茶遞給那兩個監生, 習慣性的朗聲道：“歡迎下次光臨。”
一個店鋪要給人留下記憶點, 進門的招呼是很有必要的。
“歡迎光臨”這句口號, 用抑揚頓挫的語調念出來, 實在是洗腦。
一開始阿棗還覺得有些難為情呢，但在姜禾和阿華的左右夾擊之下, 她很快也適應了。
她習慣性“歡迎光臨”後，看那幾個監生還在研究吸管，便又笑著道：“盡快喝，太陽下半小時味道不如剛做出來的。”
明白其中原委的監生哈哈大笑，忙應了下來。
有些好熱鬧的客人剛還在猶豫著要點哪個茶底，架不住少年人的笑聲太過於爽朗，不待他們走遠，便好奇地湊上前來，詢問發生了什麽。
從早上開始，店裏的生意就一直很好。
姜禾舀奶茶的動作壓根沒有停歇過，顧沛也是在後院裏忙活一上午。
搓完小湯圓又去熬仙草，一點也不帶停的。
好不容易過了中午的飯點，外面熱得都沒了人影，甚至陽光直射下的青石板上，連空氣都暈開了虛幻的波紋。
只是看上一眼，便覺得會被熱浪灼了一下。
叫人恨不得龜縮在屋子裏，搖著扇子灌涼水。
賣冷飲就這點好，可以把水放在冰塊旁邊嗎，等到閑暇時，那水就涼得恰到好處。
一口下去，立刻驅散了附著於人身上的全部的燥熱。
姜禾剛停下喝口水，打算著要不要去瞇一會，就瞧見顧沛掀開簾子走進店裏。
“牛乳不多了……”
牛乳是和鄰村的養殖戶訂購的，由姜家一早派人去取。
賣牛奶的不止一戶，一開始是出於謹慎考慮，怕回不了本，所以只和張嬸子交好的那一戶談定下來的。
現在看來，其他兩戶也應該談一談的。
但姜禾就是再有幹勁，也架不住這外面的溫度。
一直等到太陽最盛的時候過去，姜禾和顧沛才踏上回村的牛車。
剛好姜遇安他放心不下，提前處理完手頭的活，來店裏看看情況，順勢就接手了店裏的活。
反正已經要去隔壁村了，姜禾在京城裏買了一些食材，準備一會給柳長歌送去。
買牛乳的事情容易，農戶聽說姜禾還買牛乳，樂得那是直搓手。
甚至聽說他們要回梁家村，還給他們安排了村子裏空閑的牛車，待遇好到了極致。
牛車緩緩停止在梁家村口，姜禾剛下車伸個懶腰，就看見有一輛牛車不帶停地往村子裏紮去。
風掀起車窗上的簾子，那一閃而過的熟悉面容，卻叫姜禾一下子有些楞住了。
“剛剛，那個人是小花嗎？”
顧沛左手提著肉，右手拽著一匹布料，有些疑惑：“張家那個小丫頭，她不是應該在國子監門口嗎？”
自從打算包地種土豆後，張小花便將擺攤的時間延長了好一會。
是全身心投入進去醬香餅的攤子裏了，和在碼頭擺攤到天黑的梁燕兒有得一拼。
這個點，她著急忙慌回村，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只是顧沛不方便出現在村裏人面前，即使戴了面具，也有風險暴露。
姜禾就是想湊熱鬧，也不能戴上他。
加上這手裏還提著大包小包的，實在是不方便，姜禾只好帶著顧沛，繞遠一些的小路先回一趟家。
只是，這還走在田壟上，姜禾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顧沛商量著明天要不要煮一點綠豆。
隔著農田，有人大聲喊道：“快快，張家那個小子和張嬸子吵起來，去勸個架！”
張家？張鼎柱嗎？
所以張小花回來，是因為這個？
姜禾的臉色一下子凝重了起來，張嬸子多寶貝張鼎柱這個兒子啊。
張小花著急忙慌地趕回來，可別是真出什麽事了。
顧沛也是和姜禾想一塊去了，他左右手都提著東西，只好擡了擡下巴，道：“你去看看，我把東西送過去就行。”
這正合了姜禾的意，她調轉腳步，裙邊在曬得發焉的雜草上拂過，小跑著穿過麥田。
張家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了，村子就那麽大，有點什麽事，一會就跟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
更何況，張鼎柱的作風還是一如既往地豪橫。
那馬車每次一回村子都是焦點，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隨時看熱鬧，但畢竟是夏日，張家的院子也是足夠大。
人與人之間保持著間隙，姜禾甚至不用擠，只是靈活地穿梭其中，到了最前面。
又是有段時間不見，張鼎柱跟吹了氣似的又胖了一圈，五官像是嵌在橫肉裏似的，叫姜禾一下子都有點認不出來了。
張鼎柱正在和張嬸子拉扯著什麽，梁大和另一位嬸子站在二人中間，那身姿傾斜的動作，分明是在防著張鼎柱動手。
這個時候的張小花，反而像個局外人，她站在一旁，身邊空無一人，孤零零地低垂著腦袋，不知道有沒有在偷偷掉眼淚。
姜禾快步走上前，伸手輕輕攬住了小花的肩膀。
“小花……”
在姜禾的手搭上張小花肩膀的時候，她猛地一顫。
再回頭看見是姜禾後，嘴角一垮，朝著姜禾伸出雙手，撲進了她的懷裏。
她們這邊的動靜引得張鼎柱側目看了過來。
在看清張小花抱住的人是姜禾後，張鼎柱怔了一瞬，隨即指著姜禾就開始破口大罵：“就是你個賤｜人，教唆我妹妹在外面拋頭露面！”
這人胖起來了，講話中氣就是足。
姜禾這一天在奶茶鋪子，都一直被人笑著喊一聲“姜姑娘”，這突然被劈頭蓋臉的罵過來，她居然有些沒反應過來。
怔了一瞬後，那反駁的話才咕嚕咕嚕的冒上嗓子眼。
只是，沒等姜禾開口，窩在她懷裏的張小花倏得擡起頭，擋在了她的面前。
“你別在這胡說八道了！人家肯帶我賺錢，已經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福氣？”張鼎柱冷哼一聲，眼眸中滿是輕蔑：“那是你們女人該做的事情嗎？你們女人就該呆在家裏，安分守己的相夫教子。”
這話荒唐到姜禾都生不起氣來。
別說國子監門口就有不少女人在擺攤，就是村子裏，張嬸子、孫姨她們不都是一介女流撐起家裏了嗎？
雖說時代是對女子多有束縛，但上有長公主這樣的女人在忙前忙後的爭取叫女孩也能進學堂。
戰亂剛結束不久，平民百姓家裏幹什麽都缺人，有的是女人出來做工補貼家用的。
是什麽叫張鼎柱能那麽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來。
他上的是什麽邪門書院，教的都是些什麽三綱五常的，裹小腦的東西？
許是姜禾臉上的詫異太過於明顯，一旁的一位姜禾有些眼熟的姑娘，主動給她解釋起來。
“今天不是出院試結果嘛，張鼎柱一早就去國子監門口看了，又沒考上呢。回來就跟張嬸子要錢。”
沒考上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只是這為什麽又要錢呢？
那姑娘抱著手臂，接著道：“張鼎柱不止要嬸子接著供他讀，他說他就差一點就能考上。而且還說要嬸子給他二十兩銀子，也不說要幹什麽。嬸子不給，他就說要把小花嫁出去。這不是聽著他越說越不對勁，著急忙慌的把小花喊回來了嗎？”
二十兩銀子！
張嬸子賣雞賣豬，規模也不算很大，就算再賺，一時半會也拿不出這個錢的。
而且京城到村裏，就是快馬加鞭也得小半個時辰，他們到底在太陽下吵了多久？
張鼎柱到底是在外面幹什麽了，要這麽一大筆現錢做什麽。
而且怎麽急成這樣，甚至要急著把張小花“賣”出去？
“你就老老實實聽哥的安排，哥還能害你不成，你嫁過去可是享清福的！”
“我呸！”張小花氣得眼眶通紅。
“張鼎柱你摸著良心說，你要把我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鰥夫到底是什麽居心！娘還在這裏呢，我的婚事輪得到你指手畫腳嗎？”
張小花的變化，叫圍觀的人不禁嘖嘖稱奇。
她之前在家可是講話都細聲細語的，這段時間擺攤下來，也是很鍛煉人的，她現在講話的氣勢都比以前強了不少。
只是，姜禾的目光看向那面色有些頹然的張嬸子，忍不住有些擔憂。
她那樣寵愛張鼎柱，真的會在這個時候護著張小花嗎？
“娘！娘！”
聞言，張鼎柱大聲叫嚷了起來：“娘，你若是不叫這丫頭嫁人，你就把爹的那筆撫恤金給我！”
撫恤金三字，實在是戳到了張嬸子的痛處。
她像是瞬間蒼老了下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潑辣強勢。
張嬸子顫抖著嘴唇，問：“柱子，你告訴娘，你到底要這錢幹什麽。”
此話一出，張小花的臉色唰得就白了下去。
張鼎柱瞧著有戲，他的眼珠子提溜轉了一圈，挺直脊背，裝模做樣的用一種文縐縐的語氣道：“聽聞京城有家書院，先生都很靠譜，我想用這錢請先生為我輔導，好助我早日考上秀才，進國子監讀書。”
“屁個輔導。”
沒等所有人作出反應，圍觀的人群中有人輕蔑地冷笑一聲。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那出聲的人看去。
是個叼著雜草的中年男人。
姜禾稍微有點印象，好像也是個在京城做工的人。
“還請先生呢，我天天去煙雨巷去送菜，可不止一回瞧見你往那醉春樓進去，摟著那朝雲姑娘一聲一聲地喊人心肝……哎呦。”
他話還沒說完，旁邊的婦人已經擡手擰了他一把，罵道：“還有孩子在呢！”
煙雨巷、醉春樓。
話說到這裏，在場的人，該懂得也都懂了。
“你……”
張鼎柱這讀書人的姿態還沒做足一秒，就被人直接拆穿了，他極其敗壞，一張臉漲得通紅。
只是他越急，越說不出話，就越是證實了那位叔伯說的是真的。
“啊呀這就是讀書人啊，他平日真的在書院嗎？”
“不會平時就泡在煙花巷子裏了吧，這難怪考不上秀才呢。”
“就是，難怪考不上呢！還說就差一點呢。”
周圍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張嬸子滿臉不敢置信，她瞪大眼睛看向張鼎柱。
“柱子……你……”
誰知張鼎柱像是氣瘋過了頭，他像是失心病犯了似的，急頭白臉地朝著張嬸子吼道：“都怪你！都怪你成日裏跟這些牲畜打交道，做那殺豬剖雞的下賤臟活！這叫我怎麽考得上！”
他嗓門太大，這話又太過於震撼人心。
一時間周圍竟詭異地寂靜了一瞬。
張小花淚流滿面，哽咽地朝著張鼎柱喊：“你瘋了吧！娘供你讀書這麽多年，你不知感恩就算了！還嫌棄這錢下賤？”
“你給我閉嘴！！”
張鼎柱猛的一回頭，狠狠瞪了一眼張小花。
許是看她纖瘦，又有兄長的身份在。
張鼎柱竟像一頭野獸一般，雙目赤紅著，伸手朝著張小花沖了過來。
姜禾眼疾手快，伸手攥住張小花的手腕，將她往後拽去：“你幹嘛呢！”
眼看著他就要朝著張小花和姜禾撲過來了，身邊被他失心的恐怖模樣嚇到的人也忙伸手去攔。
只是誰也沒想到，就在這剎那間，有一道嬌小的身影嗖得從角落裏竄出。
不等旁人看清楚她模樣，只見她站在姜禾身前站定，手臂在空氣中劃出殘影，伴隨著一聲破空的厲響。張鼎柱猛地朝後仰去，捂著腰腹一連往後跌了好幾步，還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周身掀起一陣的煙塵。
在他痛苦的呻｜吟聲中，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張鼎柱這體格子，比一般同齡人都胖上一圈，居然能叫人一拳放倒了？
姜禾驚了一瞬，低下頭，看見雨桑正揉著手腕看著她。
四目相對之間，雨桑語氣平淡地說：“柳姨說先學到這裏。叫我回去準備準備，考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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