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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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京（五）
時隔半月, 再一次跪在房間中央的時候，青楊有種恍惚的感覺。
但是那位大人卻沒有了之前的好脾氣，板著一張臉進來後, 什麽也沒說上來就先賞給了他一頓手板。
根本沒有給青楊任何開口解釋的機會。
“我說過吧，家裏有困難我可以幫忙。”攝政王抿了口茶, 輕輕搖了搖頭, 略帶惋惜道：“但你說不用。”
所以, 攝政王默認了青楊在求學的路上, 能自己解決所有的困難。
不問過程，只看結果。
結果就是，攝政王來國子監過問院試的事情時, 意外得知青楊已經將近半月沒有來聽課了。
攝政王當場就變了臉色。
因為他都已經安排好了，待青楊考進國子監, 明著暗著把他拉扯起來, 到時候就給小皇帝送去做伴讀。
結果倒好, 他一消失就是這麽久, 連司業都要懷疑青楊是不想讀書跑路了。
若不是有個助教早上還去買了醬香餅，從張小花那裏聽說了姜禾家遭了颶風。
攝政王怕是直接就要收回青楊在國子監來去自如的聽課特權了。
可到底是對青楊上了心，攝政王便留了話，叫他們看見青楊後給他傳個信。
“學生知錯。”
青楊除了一開始有點懵, 很快便理解攝政王上來就揍他一頓的用意。
見他認錯的態度端正, 跪得也還算端正。
攝政王略帶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孩子是犟了點, 但是聽說他這個年紀已經能扛起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了, 遇上事不習慣向人求救也是正常的。
不過這毛病好治的, 揍兩頓就好了。
要是還不開竅, 就沒什麽繼續培養的必要了。
“那我再問你一次，有沒有需要我出手的地方。”
攝政王放下茶盞, 語氣很淡。
但聽在青楊耳裏，卻又是另一重意思。
他抿了抿嘴唇，汗水順著鬢角滑落下來，在衣衫上暈開深色的水漬。
猶豫一番後，他才開口，盡量得讓自己的聲音更加的平緩些，聽起來不顫抖得那麽厲害。
“學生家中房屋翻修，近兩日會搬到京城中暫住。”
青楊擡起頭，小心翼翼看向攝政王，目光之中有幾分試探。
青楊知道自己是有讀書天分的，但他過往全部的高傲，在碰到眼前這個男人後，便全都化作了危機感。
他必須得靠自己，一口氣考進國子監。
青楊比誰都清楚，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能夠讓他光明正大走進朝堂的機會，一個和眼前這個身份不明，但是明顯地位不低的男人交好的機會。
雖然不知道要付出什麽代價，但他真的沒辦法拒絕。
“能否請大人為學生安排先生答疑解惑。”說罷，又擔心這個請求太過於麻煩，青楊忙補充道：“不用很久，只要在考試前，幾次就好！”
“不用緊張。”
攝政王微微擡手，示意他放輕松些。
“我會去安排，到時候叫司業跟你聯系。”
這不是什麽大事，到時候在手底下找個合適的人出來，安排他們去華陽長公主的書鋪學上一會。
若是青楊能把他那個叫小榆的弟弟帶上就更好了，能叫華陽滿意，說不定就能叫她再掏些銀子出來。
餘杭一帶受災嚴重，後續重建工作還有的是要花錢的地方。
青楊的表現叫攝政王還挺滿意的，起碼沒叫他失望。
這一趟，不算白跑。
攝政王又點了青楊幾句，便準備起身離開。
他和華陽長公主約了飯，這會過去，時間剛好。
送走了攝政王後，青楊長舒一口氣，他想要揉一揉膝蓋，卻忘了手掌還紅腫著。
疼得齜牙咧嘴的模樣，剛好被尋過來的助教看見。
助教強壓下嘴角，遞過去幾本書冊：“那位大人叫我給你的。”
“走吧，我送你出去。”
——
進山的路，沒有姜禾想得那麽艱難。
只是在路過自己家的時候，忍不住感慨了一下。
梁二他們這幾天幫著收拾過了，沖刷掉了淤積的泥，也將清理出來的，能用的東西都放到了姜禾的那間屋子裏。
雖然已經簡單收拾清理過了，但是這樣看去，還是說不出的淒慘。
姜禾在原地給雨桑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規劃。
她指了指廚房的位置。
“這裏到時候修一個花圃，剛好把後面的山泉水引下來。到時各自修樓梯和長廊，一條通到坡上的觀景臺，另一條通二樓。”
雨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被翻找了一遍的廚房更像是廢墟了，石塊和木頭堆積。
一時間叫人很難想象，變成綴著山泉水的花圃，會是什麽樣子。
但是雨桑從不掃人興，她是個很好的聽眾，姜禾說什麽她都聽著。
也不光是聽著，她也有在思考。
“這樣搭下來，應該要很多錢吧。”
姜禾手頭有一筆存款的事情，雨桑和小榆也已經知道了。
但是聽她的描述，這房子還不簡單，結構挺覆雜的。
“應該是要花不少吧。”
姜禾這兩天也在發愁錢的事情。
她是攢了不少，但是架不住開銷大啊。
住在京城要錢，孩子上學也不便宜，還有就是之前和楊瑞棠說好的請先生，也要花錢。
這樣一算啊，她手裏的錢還真不頂什麽事。
擺攤的成本低了，但是賺的收益也是有限的。姜禾本想是攢下這筆錢來，去盤個鋪子的。
現在看來即使研究了新的吃食，也得再擺上一段時間的攤子了。
至於要賣什麽，姜禾已經有了一點思路了，她打算等處理完村子裏的事情後，再去京城慢慢研究。
山路雖是濕滑了一點，但是一路攀爬的還算順利。
姜禾的體力也比上次進山的時候好了很多，她甚至能跟上雨桑的節奏了。
只是，剛翻過第二個山頭，才剛遠遠看見柳長歌家的大致輪廓，姜禾和雨桑都楞在了原地。
那原本他們摘粽葉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口看不清深淺的、渾濁的泥漿潭子。
柳長歌的屋子，更是半間泡在了水裏，並不清澈的水上浮著幾縷稻草。
蕭條荒涼，了無生機。
雨桑的臉色唰得就變了，她眉眼間閃過錯愕和驚恐，下意識伸手攥住了姜禾的衣袖。
“怎麽會這樣……”
姜禾忙握住雨桑的手，道：“小桑別急，柳長歌的身手不一般，她一定是已經逃出去了！”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的山林間，晃過了一個身影。
沒等姜禾反應過來，黑影便穿梭在樹後，只聽見樹葉觸碰發出的沙沙聲響。
一個高挑的中年男人，幾步邁到了她們面前。
在看見雨桑時，那男人眼前一亮，黝黑的臉上猛地綻放開笑容：“小桑？！”
“胡叔。”
“太好了，你來得剛好，快跟我去勸勸你柳姨。”
“柳姨沒事？”雨桑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沒事……”瘦高男人脫口而出後，又覺得有些不準確：“也不是完全沒有事，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知道柳長歌沒事，雨桑便猛地松了口氣。
她忙跟上男人的腳步，一邊介紹道。
“這是我娘，這是胡叔。”
胡忠，當初和柳長歌一起從戰場中下來，一並居住到了這山裏。
他步伐輕盈，想來是專精於此。
雨桑小聲告訴姜禾，她曾跟著胡忠學過一段時間的輕功。
胡忠家的房子地勢高，當那夜的雨開始瓢潑下來的時候，他便已經和另一個叫阿鐘的壯漢下去找柳長歌了。
房子被淹，柳長歌沒有受到影響。
姜禾本以為人已經脫困，便不太會有什麽事情。
但是看到柳長歌的時候，姜禾還是驚了一下。
她本就高挑消瘦，此時更是薄得像是一張葉子。隔著輕薄的小衫，都幾乎能看見那骨骼的弧線了。
之前高高豎起的瀟灑馬尾，此時也已經放下了，只是隨意挽在耳後。
白鶴已經無力振翅了，只是立在那，單薄的脊背上附著一層悲涼。
“柳姨……”
雨桑忙跑上前，拉著柳長歌的手，眼眸中有淚水在打轉。
柳長歌憐惜地摸了摸雨桑的腦袋，緊繃的蒼白嘴角，彎起一絲弧度。
那個阿鐘的壯漢蹲在一旁，瞧見柳長歌臉色稍稍舒緩，忙開口道：“小桑，你快替叔幾個勸勸大小姐。”
“大小姐的藥已經吃完了，她也不願意走。我和老胡兩個人活得糙，這山裏濕氣又重，哪裏是能養病的地方啊！”
阿鐘嗓門嘹亮，他一開口，柳長歌便微微蹙眉，似是一點也不願意聽他說話。
“咳咳。”
柳長歌還沒來得及講話，便已經開始咳嗽了起來，她虛虛握拳抵在唇邊，費勁地咳了幾聲。
單薄的身影隨著胸膛的震動，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一樣，看得人提心吊膽。
雨桑忙伸手攙扶住柳長歌，她眼眶泛紅，哽咽道：“柳姨，我們要搬去京城了，你跟我去京城好不好，我們去京城看大夫。”
一旁的阿鐘和胡忠二人皆是屏息凝神，死死盯著柳長歌，等著她的回覆。
“傻孩子。”
柳長歌輕笑了一聲：“我這半只腳都跨進墳裏的身子骨，還有什麽好治的，喝再多的藥，不過是臨走前再吃點苦罷了。”
她的語氣輕飄飄的，帶著一種淡然和隨意。
“我得死在這山裏才行啊。”
雨桑忙伸手去牽柳長歌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眼前了。
她本就話少，此時驚得更是不知道說什麽，只是一個勁朝著柳長歌搖頭。
“大小姐！”
阿鐘死死皺著眉，眼眶中閃著淚光，用近乎央求的語氣道：“您別說這樣的話，您就跟著小桑去京城吧。那位少爺如今位高權重，他若是知道小姐要求醫，定是會……”
“夠了！”柳長歌低呵了一聲：“我不會再見他的。”
她的語氣很重，一時間山林裏都靜了下來。
阿鐘背過身去抹眼淚，小桑拽著柳長歌的手，朝著她搖頭。
眼看氣氛越發僵硬凝固，姜禾眨了眨眼，試探地擡起手。
“我有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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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雖是濕滑了一點，但是一路攀爬的還算順利。
姜禾的體力也比上次進山的時候好了很多，她甚至能跟上雨桑的節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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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原本他們摘粽葉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口看不清深淺的、渾濁的泥漿潭子。
柳長歌的屋子，更是半間泡在了水裏，並不清澈的水上浮著幾縷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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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見雨桑時，那男人眼前一亮，黝黑的臉上猛地綻放開笑容：“小桑？！”
“胡叔。”
“太好了，你來得剛好，快跟我去勸勸你柳姨。”
“柳姨沒事？”雨桑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沒事……”瘦高男人脫口而出後，又覺得有些不準確：“也不是完全沒有事，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知道柳長歌沒事，雨桑便猛地松了口氣。
她忙跟上男人的腳步，一邊介紹道。
“這是我娘，這是胡叔。”
胡忠，當初和柳長歌一起從戰場中下來，一並居住到了這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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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桑小聲告訴姜禾，她曾跟著胡忠學過一段時間的輕功。
胡忠家的房子地勢高，當那夜的雨開始瓢潑下來的時候，他便已經和另一個叫阿鐘的壯漢下去找柳長歌了。
房子被淹，柳長歌沒有受到影響。
姜禾本以為人已經脫困，便不太會有什麽事情。
但是看到柳長歌的時候，姜禾還是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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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鶴已經無力振翅了，只是立在那，單薄的脊背上附著一層悲涼。
“柳姨……”
雨桑忙跑上前，拉著柳長歌的手，眼眸中有淚水在打轉。
柳長歌憐惜地摸了摸雨桑的腦袋，緊繃的蒼白嘴角，彎起一絲弧度。
那個阿鐘的壯漢蹲在一旁，瞧見柳長歌臉色稍稍舒緩，忙開口道：“小桑，你快替叔幾個勸勸大小姐。”
“大小姐的藥已經吃完了，她也不願意走。我和老胡兩個人活得糙，這山裏濕氣又重，哪裏是能養病的地方啊！”
阿鐘嗓門嘹亮，他一開口，柳長歌便微微蹙眉，似是一點也不願意聽他說話。
“咳咳。”
柳長歌還沒來得及講話，便已經開始咳嗽了起來，她虛虛握拳抵在唇邊，費勁地咳了幾聲。
單薄的身影隨著胸膛的震動，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一樣，看得人提心吊膽。
雨桑忙伸手攙扶住柳長歌，她眼眶泛紅，哽咽道：“柳姨，我們要搬去京城了，你跟我去京城好不好，我們去京城看大夫。”
一旁的阿鐘和胡忠二人皆是屏息凝神，死死盯著柳長歌，等著她的回覆。
“傻孩子。”
柳長歌輕笑了一聲：“我這半只腳都跨進墳裏的身子骨，還有什麽好治的，喝再多的藥，不過是臨走前再吃點苦罷了。”
她的語氣輕飄飄的，帶著一種淡然和隨意。
“我得死在這山裏才行啊。”
雨桑忙伸手去牽柳長歌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眼前了。
她本就話少，此時驚得更是不知道說什麽，只是一個勁朝著柳長歌搖頭。
“大小姐！”
阿鐘死死皺著眉，眼眶中閃著淚光，用近乎央求的語氣道：“您別說這樣的話，您就跟著小桑去京城吧。那位少爺如今位高權重，他若是知道小姐要求醫，定是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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