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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二百四十四斬·歲歲重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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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二百四十四斬·歲歲重陽

衙門下值後,杜回剛回廨舍,便嗅到一股食香,就知道是胥姜又在琢磨吃的了。

這些日子,廨舍裏的廚娘同她打得火熱,菜色豐富了不少,大多都是照著他的脾胃做來,是他來涪州這麽久,吃得最合脾胃的吃食。

“大人回來啦。”單伯扶著樓雲春在院子裏走動,遇見杜回笑著打了個招呼。

“先生辛苦。”樓雲春看杜回神色難掩疲倦,又道:“今日阿姜做了鱔絲面、醉蝦、灼雞,還蒸了南瓜山藥餅,燉了藥膳,過會兒您多用些,也好補一補。”

杜回嘴上責怪胥姜不‘安分’,肚裏饞蟲卻直打滾,然後隨口問了兩句樓雲春的病況,便催促道:“既做了吃的,那就快走吧,過會兒該冷了。”

樓雲春笑道:“好。”

三人往膳廳去。

膳廳裏已掌燈,明亮暖和,胥姜轉來轉去地幫忙擺弄餐具,被柳眉趕到了一旁。

她聽見腳步聲,朝外頭望去,見三人過來,忙迎到門前,笑道:“正說擺好飯去叫你們。”

隨後又對杜回道:“今日做了新菜,先生試試看合不合胃口。”

杜回打量四周,見陳設整齊,四處清潔,又見這滿桌的飯菜,心頭和煦,嘴裏卻佯怒道:“自你來後,這廨舍就沒清凈過,都成這般模樣了,還閑你不住。”

“不是閑人,做不來閑事,您讓我悶在屋裏,倒不如將我關到縣衙牢子裏去。況且我也只是動動嘴,其餘全靠眉姐和單伯安排,累不著的。”

胥姜讓開身請幾人進門,邊走邊說道:“再說您這廨舍也該清整清整了,驅驅蟲豸蛇鼠,散散潮氣,這樣住著才舒心。”

這兩日大清掃,光老鼠洞就掏了七八個,毒蛇也趕走四五條,熏掃出來的蟲豸更是看得胥姜直冒雞皮疙瘩,也難怪杜回來這兒會水土不服。

胥姜忍不住嘮叨,“過後,您這地方最好每月半月便徹底清掃一次,我請巫大夫配了幾個驅蟲的香方,每隔幾日讓雜役們熏一熏。另外還磨了些藥粉,也四處撒一撒,驅除蛇鼠。”

杜回點頭,臉上浮起一絲笑容。

“還有被褥,趁著還有幾日太陽,都拿出來抖一抖、曬一曬,冬日裏蓋著才暖和。”

眾人入座,胥姜替杜回倒了盞薏仁茶開胃,“冬衣冬靴也得早日備著,這涪州冬日漫長,雖少冰雪,卻潮濕陰冷,比京城更難熬。”

“好,好,好,都好。”杜回端起茶喝了幾口,“這幾日是越發的嘴碎,也越來越不客氣。”

柳眉笑道:“可不是,不是念著要做這,就是念著要做那,耳朵都快給人磨出繭子了。”

胥姜給樓雲春也倒了一盞茶,“先生孤身一身在此,又尚清儉,舍裏除了帶來的幾名家丁,又沒別的女眷,總有粗心顧及不到之處。我們既來了、見了,總不好視若無睹,屆時回京,不說夫人兒女們聽了擔心,曾二那頭也夠說嘴的了。”

單伯對杜回道:“阿姜這一來,大人倒像是多了個女兒似的了。”

杜回聞言也忍不住笑了,“這話倒是說得沒錯。”

胥姜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對單伯和柳眉二人道:“單伯,眉姐,你們也快去用膳吧,他們都還等著呢。”

除膳廳設席外,偏室和外間還設了幾桌小席,讓家丁、護衛還有廚娘一起享用。

“好,有吩咐就喊一聲。”單伯朝杜回拱手一禮,“大人請慢用。”

杜回點頭,“你們也吃好。”

單伯領著柳眉下去了,廳內只剩下三人,樓雲春給杜回倒了杯酒,隨後再給胥姜和自己滿上。

胥姜見杜回瞪著她和樓雲春的杯子,忙道:“這是上次照月救起來那位阿婆送來的自釀米酒,不傷人的,巫大夫說可以少飲。”

聽得最後一句,杜回才撒眼,問道:“你何時同巫梔這麽熟了?”進門後,都聽她提過兩回了。

“這些日子她住在衙內替我和照月治病,一來二去就熟了。”胥姜看了杜回一眼,“巫大夫的醫術很好,多虧了她,我和照月才恢覆原得這麽快。”

杜回點頭,“在涪州杏林,她算是佼佼者。”說完他舉杯對二人道:“來,這杯酒,祝賀你們化險為夷。”

胥姜和樓雲春舉杯應了。

喝完酒,胥姜指著杜回面前的雞說道:“先生嘗嘗這灼雞,看合不合口味。”

“好。”杜回早就想動筷了。

灼雞得選仔雞,肉嫩骨脆,將其清理幹凈後去頭、去爪,再斬成八塊,滾油炮透。隨後去油,加一杯清醬,半斤黃酒,大火燜熟,再不用別的調料,只享一口醇香。

杜回夾起一塊啃了起來,皮肉鮮嫩,入口脫骨,且醬香酒香濃淡得宜,纏綿不絕,一塊下肚竟沒個影兒似的,遂又撈了兩塊來細品滋味。

“美。”杜回連吃幾塊,又飲了一杯酒,從嘴美到心,只覺忙碌整日的疲乏在此刻都盡消了。

胥姜與樓雲春也各啃了兩塊,胥姜見樓雲春吃得嘴上都是醬汁,便掏出手帕去給他擦。

杜回突然咳嗽了一聲,她立即縮回手,對杜回討好一笑。

杜回兩眼眶子裏只見兩片眼白,“只剩一只好手,都閑著你了?”隨後又對樓雲春道:“你沒手?”

樓雲春拿過胥姜手裏的帕子,自己擦了嘴,隨後給胥姜夾了一只雞腿,表示自己有手,還很勤快。

胥姜見杜回的眼珠子都快戳樓雲春臉上了,趕緊將鱔絲面往杜回面前推了推,“面再不吃就爛了。”

不等杜回接話,又推過一道醉蝦,介紹道:“這鱔絲面的鱔魚還有這蝦,都是單伯下午去江上漁夫手裏買的,鱔是白鱔,蝦是白蝦,這個時節最肥,可別辜負了。”

杜回被美食堵了嘴,也就不對鋸嘴葫蘆撒氣了。

還別說,這鱔絲面和醉蝦味道真是不錯,不過杜回總覺得少了點什麽,“這鱔絲面雖好,我卻老惦記著你做的那菇油面。”

樓雲春默默點頭。

胥姜聽罷,笑道:“那還不容易?如今菇子還沒下市,我請廚娘同賣菇子的人打了招呼,明日便會送些來。屆時我教她炸了菇油,等您什麽時候想吃菇油面了,什麽時候讓她給您做就是。”

“什麽事都讓你想在前頭了。”

“這不是想著怕我走了,您惦記這幾口吃食,才先籌備著麽。”

杜回看著胥姜,想起單伯方才說的話,又想到早早去了的胥淵,不禁嘆氣,若胥淵還在,也必定能享這一番女兒福。

再想想撿了便宜的樓敬,又不禁磨牙,這老東西人賴卻命好,也不知燒對了哪炷香,拜對了哪尊神,才有這等後福可享。

隨後看向樓雲春,見他在往胥姜碗裏夾面,又覺得胥姜合該落在他這根木頭樁子上。

這丫頭苦了小半輩子,也該讓人疼疼了。

一桌菜吃得七七八八,胥姜讓樓雲春給杜回盛湯溜縫,見時機也差不多了,便狀似無意地說起巫梔來。

“今晚本說請巫大夫一起,可她卻執意要回藥廬。”

“她本就事多,這些日子耽擱在衙內,也真是難為她了。”杜回愜意地喝了一口湯,說道:“等空閑下來,找個日子再好好酬謝她。”

“不如就近,選在重陽節吧,趁著節氣,咱們也好好熱鬧熱鬧。”

杜回一頓,擡頭問道:“你們重陽節後啟程?”

胥姜點頭。

杜回皺眉,“此行回京,路途遙遠,你們傷還未大好,恐不適宜長途跋涉。”

胥姜道:“您不用擔心,巫大夫會同我們一起去京城。”

“她?”杜回有些驚訝,隨後看了一眼樓雲春,又問:“自願的?”

胥姜失笑,“難道咱們還能綁她不成?”

見杜回滿臉疑慮,胥姜補道:“不過她有一個條件。”

就說沒那麽容易,杜回問道:“什麽條件?”

“她想請您寫一封推薦信。”

“推薦信?給誰的?”

“醫署。”

杜回放下碗,驚訝道:“醫署?可醫署從不收女子。”

胥姜把巫梔的話轉述給杜回。

杜回聽罷,沈吟片刻後點了頭。

巫梔醫術,在涪州算數一數二的,她有本事,有志氣,又這麽年輕,小小涪州自是留不住她,出去看看也好。

“只是我雖可以寫舉薦信,但醫署收不收,全看她自己的造化,畢竟此事從無先例。”

“我會轉告她的。”胥姜替巫梔高興。

杜回在京城本受敬重,如今又任涪州知州,有他推薦,勝算也大些。

況且除杜回外,胥姜回京後,還能將巫梔引薦給陳大夫,千金堂與醫署來往密切,說不定也能從中周旋一二。

杜回問道:“此事也並非為難之事,她大可自己來找我,為何還要讓你代勞?”

胥姜又將巫梔的話原封不動地覆述了一遍。

杜回聽後不禁搖頭,“這女子性格過於剛硬,去京城怕是要吃不少苦頭。”

“我倒覺得不然,身為女子本就不易,若不磨硬骨頭,恐怕難撐起頭頂青天。”

胥姜很看好巫梔,“何況巫大夫性子雖剛烈,卻並不莽撞,腦筋也靈活,最重要的有本事傍身,我相信她總會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胥姜在心頭期許,說不定巫梔真能開啟先河,成為大盛第一名女醫官。

她拭目以待。

樓雲春舉杯道:“拭目以待。”

胥姜和杜回齊齊望向他,卻見他又自顧自地將酒給喝了,喝完後拿起酒壺添酒,卻沒倒出來。

酒壺空了。

樓雲春被扶回去後,胥姜被杜回數落得下巴差點戳進胸口,再三保證在傷好前,她和樓雲春都再不沾酒,杜回才作罷。

“都是要成親的人了,行事得穩重些。”

“也就在您面前,才敢放肆。”

一句話就說得杜回沒了脾氣,他擺擺手道:“你也去歇著吧。”

胥姜起身告辭,柳眉上前攙扶,胥姜對杜回囑咐道:“秋夜漸涼,您也別太操勞。”

杜回點點頭,待人走後,他來到書房,叫來老仆掌燈磨墨,寫下了一封推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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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蒸糕家家忙,酒浸黃花戶戶香。

重陽節,府衙休沐,廨舍裏天剛亮,便飄出了重陽糕的香氣。

重陽糕,又名撐腰糕,分鹹甜二味,鹹為肉餡,甜為棗、栗餡兒。廚娘各做了一半,配著菊花酒、果脯,包成節禮,讓仆人去分發給衙內值班的差役。

不久後,左鄰右舍、新朋下屬,還有尋常百姓,便紛紛尋上門送節禮。

不止杜回,連衙門的差役,舍裏仆人,還有單伯,都幫忙出去招呼,直到巳時,人方漸少。

杜回本與友人相約外出登高,那友人上門見他忙碌,便進廨舍裏等。

一進內衙,見一閑亭旁兩人正在侍弄幾株花草,便打量了幾眼,卻見一人面熟,不由得湊上前探個究竟。

“樓小友?”

樓雲春聞言擡頭,一見竟是那日設法幫他渡江的游人,也有些驚訝,“先生怎會在此?”

“我正想問你呢,你怎麽在這兒?”游人朝他身旁打量,見是位頭戴茱萸,滿身秋色,笑容明朗女子,便問道:“這便是你那日渡江要找的娘子?”

樓雲春大方點頭,隨後介紹道:“她叫胥姜。”

隨後又對胥姜說道:“這位便是那日助我渡江的好心人……”他還不知道好心人姓名。

相逢是緣分,重逢是交情,游人自報姓名:“老朽姓沈,單名一個確字。”

樓雲春朝他一拱手,“沈先生。”

‘娘子’二字,貼在胥姜臉上,化為兩朵紅雲,她上前一拜,“晚輩胥姜,見過沈先生,祝先生重陽安康。”

沈確見她行動似有些不便,忙請她免禮,“胥娘子這腳是……”

樓雲春上前一步扶住胥姜,“塌橋時,不慎傷著了。”

沈確又盯著他的腿,“那你這又是?”

樓雲春答道:“舊傷覆發。”

沈確來回掃了二人幾眼,笑道:“還真是天作之合,般配,般配。”

胥姜羞赧一笑,隨後問道:“先生可是來等杜先生一起去登高野游的?”

沈確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送節禮的都在外衙,且杜先生也曾提起,要同一位沈先生外出尋訪古跡,所以晚輩才有此猜想。”

“倒是明慧。”

“先生過獎。”

沈確見樓雲春腳邊擺著幾盆開得正好的金菊,便問:“你們在種菊?”

胥姜道:“送來的菊花正好多出來幾盆,我們瞧這兒原本種的幾株開得稀稀拉拉,便想重植幾株,看著也喜慶。”

沈確看著二人兩副病歪歪的模樣,再看地上淺淺的坑,便擼起袖子道:“我來吧。”

樓雲春道:“來者是客,不好讓客人動手。”

“更不好讓病人動手。”沈確已上前撿起了鋤頭,“況且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行些應節之舉,做些風雅之事。”

見他已經揮起鋤頭,樓雲春和胥姜也就隨他了。

胥姜扯了扯樓雲春的衣袖,樓雲春上前幫忙撿敗根,遞新芳,胥姜則去讓柳眉呈些酒食上來。

花種好後,沈確又去取來一桶水,先澆水定根,再灑水潤花,不過轉眼,原本荒涼可憐的角落,便變得熱鬧起來。

胥姜讚道:“侍弄得真好。”

沈確卻道:“再好,也好不過那遍山野生野長的野菊。”

“那是自然。”這個時節,山上的野菊開得蠻橫,處處都有它的蹤影。

想到野菊,胥姜便想起自己從船肆阿婆那兒買的茶,隨後又請柳眉又煮一壺野菊茶上來。

不一會兒,柳眉和廚娘便端著重陽糕、菊花酒、野菊茶、果脯、蜜餞等茶酒小食上來,擺在不遠處的閑庭中。

樓雲春與沈確就著桶裏剩餘的清水凈手後,相請入亭,柳眉扶著胥姜緊隨其後。

客先入座,樓雲春等胥姜過來,扶她坐下後,自己才落座。

沈確看他這副做派,覺得有些熟悉,腦海裏不由地冒出一個人來,隨即再細想二人竟是同姓,不由得驚問:“樓敬是你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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