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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一百七十八斬·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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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一百七十八斬·引蛇出洞

曉來暑雨急,入窗驚綺夢。

胥姜被雨聲吵醒時天還未明,她坐在席上犯夢癡,許久才打了個呵欠,慢吞吞摸下床,往外間走去。

茵茵睡外間,此時熟睡如小豬,胥姜怕吵醒她,放輕了手腳。

梳洗罷,她提著桌上茶壺,撐傘往小廚房去取水。

樓宅有大廚房,兩間內宅也各有小廚房,方便用熱水或宵夜。胥姜住這院子,原是空置,自打她來後,裏頭各處才活了起來。

小廚房竈膛內保著火,爐子上坐著銚子,銚子裏是熱水。胥姜吹起竈火將水煮沸,轉入茶壺,再添水蓋火,慢悠悠地回屋。

雨勢不小,潮氣拂了她滿臉,她正要找帕子來擦,卻見茵茵湊了上來,用帕子將她身上的水珠揩去。

“姐姐怎麽這麽早就醒了。”她說話還帶著睡意,眼睛還有些浮腫。

“被雨聲吵醒就睡不著了。”胥姜接過帕子自己擦,隨後對她說道:“天兒還早,你再睡會兒,我沖盞茶喝。”

“不睡了,我陪姐姐。”

胥姜捏了捏她的臉,“好,快去梳洗。”

茵茵梳洗,胥姜備茶。

她找出兩套白瓷盞,開罐取松蘿,此茶產自徽郡,是樓敬新得來的,總共兩小罐,其中一罐便給了她。

待茵茵收拾妥當,茶已入盞。等湯之際,茵茵拿來一個點心盒子,撿了一碟牛舌酥,一碟荷花酥擺上小幾。

“來坐。”胥姜招手。

於是兩人盤坐木榻,聽雨吃茶。

茵茵飲了一口松蘿,頓時皺起眉頭,“苦。”

胥姜掰了半塊牛舌餅塞進她嘴裏,笑話道:“真是孩子口味。”

茵茵哼道:“那夫人也是孩子口味,少爺也是孩子口味。”

這母子倆都喜甜。

胥姜輕笑,隨後幽幽一嘆,“也不知他在外吃不吃得慣。”給他備的幹糧糕點應早已吃完了吧。

牛舌酥太幹,茵茵皺著眉喝了一口苦茶,隨後說道:“若是從前,少爺是吃得慣的,如今被姐姐慣得刁嘴,怕是要吃些苦頭了。”

胥姜敲她的頭,嗔道:“說什麽怪話,怎就是被我慣的?”

茵茵捂著腦袋,笑嘻嘻道:“怎麽不是,姐姐不信可以問問服侍少爺的小廝,在與姐姐相識前,少爺對吃食沒甚要求,也不評好壞。可自打在書肆開小竈後,回家裏來便是這不吃、那不吃,氣得老爺直想將他攆下桌。”

這父子倆何嘗不是一對冤家,胥姜也忍不住笑,又道:“我倒未曾見他挑食,出去逛廟會、集市,該吃的一樣沒落。”

“少爺從不逛廟會集市的,同姐姐相識後卻是場場不落,連醴泉坊都去了,還喝得醉醺醺地回來。”茵茵掰著手指頭數起來,“看看,這吃、喝、玩、樂,以往不幹的,同姐姐在一起後統統都幹了,姐姐還想如何抵賴?”

“這些不都是常人會做的事麽?”

“少爺和夫人不會做。夫人喜清凈,不愛熱鬧,最多也在園子裏逛逛。少爺自小跟著夫人,也是這個性子,即便老爺帶他出去赴宴,也是少言寡語,去與不去都沒差,所以後來老爺也就不強求了。”

聽茵茵談論她所不知的樓雲春,胥姜只覺得新奇,便追問道:“那他平日都做何消遣?”

“科考前便是讀書、習武,陪夫人清修,聽老爺授課,除了國子監、家裏,便是呆在道觀。後來考中探花入了大理寺,忙於公務,時常早出晚歸,即便休沐,也不見出去閑逛應酬的。”

“他沒朋友?”

“不知道,也沒見過。”

胥姜只見過樓雲春的同僚,也沒見過他私交、朋友,兩人在一起也多是在槐柳巷,所來往的也盡是她之相識。

她不由得想起與樓雲春相識之初,他那身令人望而生怯的冷肅,確實讓人難以親近。

再看如今的樓雲春,眼裏時常含笑,與人交往也更為親和,像是天上仙人接了地,多了幾分煙火氣。偶爾貪吃,不勝酒力,喝醉就變呆瓜,喜歡聽她誇讚,會同她嬉鬧,也會鬧別扭,可更多的是對她的依賴和遷就。

胥姜腦海裏浮現與樓雲春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嘴角不由翻笑。

“姐姐笑什麽?”

“沒什麽。”她端起茶砸了一口,也不苦嘛。

茵茵盯著她瞧半晌,“姐姐定是想少爺了。”

胥姜咳了一聲,“小丫頭知道什麽想不想的。”

“怎麽不知道?”茵茵睜大眼睛認真道:“茵茵就想,夫人也想,老爺也想,柳眉姐姐也想,大家都想,難道姐姐不想麽?”

“傻瓜,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

胥姜雙頰飛霞,此情羞怯,不好與人語。

見她只顧悶頭吃茶,茵茵拉著她的手求問:“說嘛,哪裏不一樣?”

胥姜笑道:“等你長大就知道了。”知道何謂男女情思。

見茵茵還要纏磨,胥姜忙扇了扇臉,“茵茵,屋裏有些悶,我有些熱。”

“熱?”茵茵見她臉色發紅,信以為真,“我去開窗戶。”

茵茵支起窗戶,水霧漫進來,撲得滿室生涼。

“姐姐,這麽大的雨,還去書肆麽?”

“去。”

“我猜姐姐也要去。”

胥姜淡淡一笑,書肆堆的事務還很多,還不是躲懶的時候。

茵茵看著窗外雨簾,喃喃道:“也不知少爺在外,會不會淋雨。”

出門在外,風吹日曬是常事,胥姜望向窗外,祈望西北的風雨對樓雲春能仁慈些。

——分界線——

屈吳山,客棧。

樓雲春和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老段打地鋪睡得四仰八叉,時不時還扯鼾說夢話,樓雲春已從他夢話裏得知,他的私房錢藏在何處了。

私房錢。

樓雲春摸了摸錢袋,想起胥姜臨行前的叮囑,讓他省著銀子花,便忍不住翹起嘴角,心想若是她願意管,他可以將自己的所有俸祿都交給她,決不藏私房錢。

心裏正美呢,忽地聽見外頭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他靜等著,果然沒過一會兒,便聽見門口傳來門栓被撬動的聲音,這行人顯然是熟手,沒費什麽功夫便將門栓撬開了。

老段動了動,卻聽見樓雲春輕輕敲了三聲床沿,他立馬又躺回去了。

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只眼睛貼在門縫上往裏瞧,見裏間並無動靜,才將門輕輕推開。他朝同夥們招招手,隨後領人潛入,借著廊檐角燈的光,他們看清床榻和地上各躺著一人,便擡手打了幾個手勢,示意兩兩分組,各解決一人。

商定後,他們掏出匕首,分兩路朝樓雲春與老段探來。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刺客們還未及反應,幾人便闖進屋,朝他們撲來。

雙方纏鬥在一起,將房間裏的陳設攪得七零八落,樓雲春和老段也沒閑著,翻身爬起來,幫忙制服刺客。

幾個房間的打砸動靜都不小,很快驚動了客棧裏的其他住客,堂倌和掌櫃也慌忙跑上樓,卻被飛出來的凳子阻住腳步。

他駭得倒退,隨後拍著大腿直吼:“怎麽了!這都是在幹什麽?”

他趁隙跑到樓雲春門前,正說要往屋裏進,卻猛地恍見刀光,連忙跳開幾步。一時又想起這上房裏住的是個官,更加心焦了,要是這官死在他客棧裏,那他這客棧也甭想開了。

“各位大爺,趕緊住手,有什麽話好好說,可不要動刀子,若是傷了人命如何是好!”

好在打鬥並未持續很久,一邊散兵游勇,一邊訓練有素,輸贏很快便見分曉。刺客們被壓在地上,看清這是那群同住大堂的行商後,隨後才覺自己上當了。

他們正要開罵,卻被自己的汗巾子堵住了嘴。

樓雲春對士兵們道:“天亮後,帶回去交給康將軍審問。”

“是。”領隊的是康將軍手下的一名校尉,他吩咐屬下將刺客們都壓往大堂,隨後將其手腳都綁在一起,防止其逃跑和自裁。

這是軍中對付俘虜的手段。

樓雲春也召集了自己的人,查問有無損傷,好在皆無大礙。

掌櫃帶著堂倌巡視了幾間上房,見其幾椅擺設沒幾件齊全的,又是哭又是罵,最後跑到樓雲春面前質問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樓雲春說道:“這是群殺人越貨的賊人,潛入我房內,企圖謀財害命。”

掌櫃指著那群‘行商’問道:“那他們呢?”

樓雲春想了想,“行俠仗義。”

掌櫃表情扭曲,在心頭狂吼:這種鬼話誰能信?

正說著,那校尉又上樓來遞給樓雲春一件東西,“大人,這是從賊首身上搜來的。”

看吧,這群行商與他分明是一夥兒的!

樓雲春避開掌櫃紮人的視線,接過校尉手中的東西,粗看了一眼,是一只雀符,想來是信物一類的東西。

他將其收好,待過後再細究。

掌櫃瞪著二人,心道屋子不能白砸,得讓他們賠錢。

“二位,這屋子砸成這般,總該有個說法吧?”

他一開口,那校尉目光便掃了過來,隨後想起自己被訛的銀子,問道:“掌櫃想要什麽說法?”

“我這四間上房,桌椅擺設,都費力不少錢,如今砸了,多少都得賠些才說得過去。”

“你說賠多少?”

眼看有戲,掌櫃眼睛一亮,隨後暗自掰手算了算,最後豎起了兩根手指,“這個數。”

“二兩?”校尉裝糊塗,“這回倒是通情達理。”

掌櫃急道:“是二百兩,每間屋子五十兩。這些家私擺設,都是特地請人打造,難得一見,這個價倒是我虧了。”

虧了?校尉心頭冷笑,面上卻勉為其難道:“二百兩便二百兩,不過我沒那麽多現銀,給你立個欠據,你自個來石門關將軍府來取。”

一聽石門關將軍府,掌櫃有些虛了,他看向樓雲春,試問道:“這位客官可帶了現銀?”

樓雲春點頭,“有,不過使官銀得交賬,方便過後地方府衙賬房前來核查。”

掌櫃聞言,結巴道:“核、核查?”

尋常賬目自不怕核查,可他這宰客,哪裏經得起核查?他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有私銀?不用二百兩,我吃點虧,一百兩也可以。”

“沒有。”樓雲春嘆道:“家中娘子管得嚴,出門不讓帶私房錢。”

校尉和一旁的巡衛紛紛朝樓雲春投來同情的目光。

掌櫃差點哭出聲,他吊著樓雲春的手,“一百兩沒有,五十兩也行。”隨後又看向幾名巡衛,“一人湊點,就夠了。”

眾巡衛紛紛捂緊錢袋。

還是校尉通情達理,“方才自那群賊人身上搜出些銀子,湊合湊合該有二十兩,掌櫃若不嫌少,就當賠給你了。”

嫌,他怎麽不嫌,才二十兩夠什麽使的!

見他滿臉拒絕,校尉道:“如果掌櫃不要,那便只能收官銀,或是來將軍府取。”

“要!要!要!”掌櫃忙應了,二十兩就二十兩,若是扯到官府去,這二十兩怕都沒了。這屋裏的幾椅都是自別處收來的舊物,不值幾個錢,且好些還能用,二十兩用來補買,還能剩點。

蚊子腿也是肉。

校尉領著掌櫃去拿銀子,那掌櫃走開幾步,忽地想到什麽又倒回來,對樓雲春問:“二十兩也來核對?”

樓雲春點頭。

掌櫃聞言,如喪考妣地走了,不一會兒,他便讓堂倌將樓雲春交的二十兩官銀給送了回來。

老段看樓雲春將官銀裝進錢袋,恍然大悟,原來拿回來是這個意思。

收拾完刺客後,巡衛們幫著堂倌收拾殘局,隨後將就在屋裏歇了一夜。

天亮之後,眾人收拾啟程,掌櫃青著一張臉送他們出門。

樓雲春一行與校尉一行人分道揚鑣,老段見刺客們被剝得只剩單衣,好奇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校尉指了指掌櫃,“衣裳都被他剮來抵債了。”

眾人不禁朝刺客們投去憐憫的目光,刺客們個個面目猙獰,眼睛憋得通紅,若不是被抓著,恨不得咬下這些人的肉,尤其是這個黑心掌櫃!

樓雲春朝校尉與眾士兵拱手一禮,隨後對校尉道:“這些賊人便交給你們了,回去還請代我向康將軍道聲謝。”

“大人不必客氣,這都是我們該做的。”校尉領著眾士兵也回了一禮,又道:“就此別過,諸位多保重。”

樓雲春道:“保重。”

雙方都牽來馬匹,各自揮手道別,朝不同的方向駛去。

待他們走後,那掌櫃端來一盆水,狠狠潑向門外,“我呸!一群瘟神!”隨後對堂倌警告道:“給我記住這些人,下次再來,一個也不許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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