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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八十三斬,上元燈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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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八十三斬,上元燈節

十五,上元節,吉慶有餘,天官賜福。

各家堂前皆供奉起了‘福’字燈,在門窗上貼蝙蝠剪紙,以求福入家門。

胥姜提著節禮來到南山書塾,林夫子與林紅鋤這些日子接待太多訪客,一見來人皆有些目光滯頓、神情疲倦。

林紅鋤接過節禮,挽著胥姜入後院。林夫人氣色瞧著倒比父女二人好,自打胥姜進屋,她臉上的笑容便沒斷過。

胥姜私下問了林紅鋤她這兩日的情況,林紅鋤也說林夫人這幾日身子好了不少,甚至偶爾能自己下地走走。

“昨夜還讓我試鞋子,哦,對了還給姐姐也做了一雙,說是還差點功夫,做好了再給你。”

“給我也做了?”胥姜心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她做鞋子。

“嗯。母親做的鞋,穿著可舒服了。”林紅鋤提起裙子,露出自己的鞋,眉宇間皆是滿足。

胥姜摸了摸她的腦袋,又問道:“煙煙可有給你回信?”

“有!”提起袁煙煙,林紅鋤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她可太有趣了,滿腦子稀奇古怪的想法,也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

“今日上元節,她也要出來逛燈會,你去嗎?”

“不去了,我在家陪母親,日後有機會見面的,不急在這一時。”她嘴裏這麽說,臉上卻露出向往之色。

胥姜暗自嘆息,問道:“我馬上要去她家送節禮,你可有東西帶給她?”

林紅鋤搖頭,笑道:“曾追已替我帶去啦。”

“他倒是來得早。”胥姜無言片刻,說道:“我去找夫子說幾句話,你回去陪嬸嬸吧。”

“嗯,好嘞。”

胥姜來到書房,林夫子聽見她的腳步聲,擡了擡頭,隨後繼續整理教案。

胥姜走過去幫忙,“夫子,有件事我想討您個示下。”

林夫子手一頓,皺起眉頭,“與樓家那小子有關?”

“不,不是。”胥姜見他會錯意,忙道:“是關於我師父的事。”

林夫子松了口氣,“什麽事?”

胥姜也松了口氣,“我師父留下一些典籍註本和私刻文集,我想將其上架。您與師父是至交知己,這些典籍不單是師父留給我的,也是留給您的,所以我想來問問您的意思。”

“他著書不就是讓人讀的麽?書之所以為書,不僅在著書之人,還在於讀書之人,二者相逢方為書,否則只是疊寫滿字的紙。”林夫子自身後書架上隨手抽出一本書遞給胥姜,胥姜接過來一翻,是一冊從未見過的文集。

“這是我一個學生寫的,如何?”

胥姜讀了一篇,只覺其條理明晰,觀點犀利,便點頭道:“寫得很好。”

林夫子卻道:“他從前拿它來墊桌腳。”

胥姜聞言一楞,隨後又是一笑。

“你若只將你師父留下的典籍當遺物,那它們便同這本曾被拿來墊桌腳的書沒什麽不同。”

“多謝夫子,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胥姜心頭豁然開朗。

林夫子想了想說道:“上架之後,記得帶來給我看看。”

“好。”胥姜又道:“夫子,屆時我準備辦一個品書宴,您來麽?”

林夫子搖頭道:“來不了。”

胥姜心頭一緊,頓時說不出話來。

林夫子又有訪客,胥姜沒有再多留,她往袁宅去送節禮,正巧在門口遇見胡煦。

“竹春,你也來送節禮?”

“嗯,東家,好久不見。”

既然碰見了,胥姜便不好留下節禮獨自走了,兩人一同進門,往袁祖之的書房而去。

“上次你送來的畫我看了,很喜歡。”

“喜歡便好。”

“竹春真是見多識廣。”

“這話何來?”

“香山白肋產地不在京城,且極其罕見且珍貴,因其並非名花,知之者甚少,知其寓意者更少。”說完,胥姜好奇問道:“不知竹春在何處見到過?”

兩人經過一片山石,胡煦腳下一頓,沈默片刻道:“在我家中。”

胥姜腳底差點打滑,吃驚道:“你家中?從何處得來的?可還有多的?”

最後一問,已難掩垂涎。

“只有一株,別人送的。”

那便不好奪人所好了,胥姜滿心遺憾,又不禁好奇誰會這般慷慨,便問:“何人所贈?”

胡煦半晌才作答,“一位賣花娘子。”

賣花娘子?這花對花農來說可不是輕易給予之物,胡煦做了什麽,讓賣花娘子送這麽貴重的禮物給他?

胥姜腦子裏迅速閃過各種旖旎橋段。可還未待她細問,兩人已至袁祖之書房前。

胡煦叩門,裏頭隨即傳來袁祖之的聲音:“可是竹春?進來吧。”

兩人推門而入,袁祖之正在練字,一見胥姜同來,有些驚訝。

“你二人約好一起來的?”

“剛巧在門口碰上。”胥姜將節禮奉給他,胡煦見他手上不得空,便替他接過,放到了一旁。

袁祖之忙招呼她,“胥掌櫃來瞧瞧我這幾個字寫得如何。”

胥姜過去一瞧,不吝誇讚,“豐筋多力,筆老墨秀,好字!”

“你既說好,樓敬那老家夥想來也挑不出什麽錯。”

“這是要贈給樓先生的?”

“不是贈,是比。”

原來二人鬥墨呢,“若是比,您和樓先生那可難說誰更甚一籌。”

兩人書法難分伯仲,只是樓敬的字比袁祖之多一份逸樂之韻,更符合胥姜喜好。

胡煦見她拱火,眼底浮起一絲笑意。

袁祖之瞪眼,“你胳膊拐哪邊的?”

胥姜悶聲笑道:“哪邊也不拐。”隨後又提議道:“既然二位先生要比,不如來書肆比如何?兒正巧想辦個品書宴,屆時將幾位先生都請來,讓大家評一評,如何?”

“品書宴?”袁祖之敏銳道:“品什麽書?”

“兒先賣個關子,到時候先生來了便知道了。”

“你這妮子,慣會吊人胃口。”

胥姜只是笑。

袁祖之拿她無法,又問:“日子定在何時?”

“二月十五。”

今年科考日子定在二月初二、初三和初四,放榜日定在二月十二,十五辦品書宴正好替先生們洗塵,也為胡煦慶賀。

袁祖之一聽定的這個日子,便知她是花了心思的,“那就這麽說定了。”

胥姜看向胡煦,問道:“還有半個月便要參考,竹春可有把握?”

胡煦道:“不敢辜負老師悉心教導。”

見他這般篤定,胥姜安心不少,眼看時辰不早,她怕耽誤師生二人授課,自己又還要去別家,便告辭離開了。

待送完節禮回書肆,發現書肆前正等著兩個人,走近一瞧,竟是吳清窗與旦泗,她趕緊拴驢開門,請二人進肆安坐。

“讓二位久等了。”

胥姜正要生火煮茶,卻被吳清窗攔住,“胥掌櫃不必忙活,快坐,咱們說會兒話便回去了。”

“那可就怠慢二位了。”

待她坐定,吳清窗將一本書遞了過來,胥姜一瞧正是她刻的那套《王仲公文集》。

“這麽快便成書了?”這套文集同樣是蝶裝,選紙、選墨都十分講究,刷印得也清晰,並無洇墨,且無亂序、錯漏,瞧著比她那套《蒙學新集》更為精致。

旦泗笑道:“這是樣刊,胥掌櫃覺得如何?”

“好。”胥姜讚道:“比我那套更好。”

吳清窗聞言,擺手道:“胥掌櫃莫要自謙,你那套集子體諒學生,價定得低,自然在材料上吃虧些。”隨後又問:“你那集子胥掌櫃可有再版的打算?”

“已經提上章程,只是一時沒找到合適的刷印匠人,所以暫時擱置著。”紙她已經定好,就是匠人不好找,那紙坊坊主替她問了好些人,不是已攬了活,便是看不上她這小書肆不想來。

眼看春學將開,她已有打算,若請不來人,自己便勞苦些,先刊印幾十冊出來應付著。

吳清窗一拍桌子,“胥掌櫃如何不早說?我這兒正好有個人,可替你解燃眉之急。”

胥姜大喜,“當真?”

“這還能有假?”吳清窗點了點桌上的《王仲公文集》,“便是刷印這集子那位匠人的徒弟,雖說是徒弟,手藝卻實在好,人又踏實。眼瞅著就要出師,正在覓活,你若有意,我明日便領他過來給你瞧瞧。”

“好,好!”胥姜趕緊應了,吳清窗這集子刷印得好,想來有這等手藝的匠人,教出來的徒弟也定不會差,“那就勞煩吳掌櫃了,如若事成,我定有重謝。”

“重謝倒不必,若書刊印好,我想找胥掌櫃討個買賣。”

“這話說得折煞人,什麽買賣吳掌櫃直言便是。”

“那我便厚著臉皮說了。我想上架貴肆出的《蒙學新集》,不知胥掌櫃意下如何?”

旦泗接道:“我也正有此打算。胥掌櫃可是不知道,好些學子都來咱們書局找這套書,可惜沒有,平白錯過好些買賣。”

“原來是這事,那咱們可算是想到一起去了。便是二位不提,待書刊印出來後,我也想找二位商量,讓二位替我代銷。只是……”胥姜猶豫道:“這是此事若是被書行得知,會不會對你們不利?”

吳清窗道:“胥掌櫃不必擔心,此書是由國子監名義出的,咱們售賣國子監的書,明面上挑不出錯。”

胥姜嘆氣:“就怕他們暗地裏使絆子。”

“他暗地裏使不使絆子,咱們的日子也是一日比一日難熬,說是入了書行萬事無憂,可實際卻只管收銀子,根本不做事。”

旦泗神情陰沈,言語中浮起怒意與不滿。

“不做事便罷,還聯合幾家大書局,將好文好詩好匠人都攏了去,根本沒將咱們這樣的小本買賣的死活放在眼裏。一味的擡高書價、工價,又只認衣冠不認人,替那些草包刊印些狗屁不通的文章,平白敗壞了風氣。讓那些有才無錢的士子文人,出不了書,揚不了名,也讓咱們因工價、本錢過高,不敢替其刊書,錯失不少好詩好文和好買賣。”

胡煦不正是這樣?

胥姜又想到馮杪,不禁嘆道:“一味求利求名,長此以往,那些有才之士受其熏染,難免不生歪心,往別處鉆營,哪裏還寫得出好文章?更有甚者,自此一蹶不振,白白斷送前程。”

科舉之路畢竟狹窄,萬眾學子,能上榜的鳳毛麟角。

當今文壇百花齊放,其功不僅在上榜士子、朝堂官員、名賢大儒,還在那些落榜士子、文人、隱士身上。而這些人靠著書鳴志,也靠著書為生。若書局只認名聲、地位、錢財,截斷這些人的路,扼緊他們的喉舌,那文壇前景堪憂。

好在科考公正清白,不至於讓朝堂受其波及,只是久而久之,怕是朝堂也難出人才的。

吳清窗說道:“所以我與旦兄也想明白了,左右日子都難過,與其受這般窩囊氣,不如放手一搏,讓自己堂堂正正站直了說話。”

旦泗道:“胥掌櫃尚且不懼,咱們又有什麽好怕的。”

“二位好骨氣。”胥姜大讚,隨後說道:“咱們依律行事,做正經營生,又不偷不搶,不欺不騙,怕他作甚?反倒是他們私下做的一些勾當,令人不恥。”

吳清窗壓低聲音,“他們私下所行之事,胥掌櫃也有所聽聞?”

“拾文雅集之事和收取入行費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胥姜眸光微閃,也低聲問道:“二位可曾聽聞他們以次充好,給孤本絕刊摻假之事?”

旦泗驚道:“胥掌櫃也知道了?如何知道的?”

胥姜沒將袁祖之說出來,只道:“無意間看到過他們出的‘孤本絕刊’發現其真假參半,造假手段高明。”

不曾想旦泗卻追問道:“可是那套《東陵子集》?”

“旦掌櫃怎麽知道?”

“因為那套《東陵子集》如今正在我一個好友手上。”

胥姜聞言無語,這又是哪個冤大頭?

“你那位朋友花了多少錢入的?”

“三千兩。”

“三千兩?”胥姜心道原來袁祖之不是被坑得最慘的一個,“他如今可知這套集子是假的?”

“知道。”旦泗恨道:“他找書局討要過說法,可書局拒不承認,也不退錢,他也不敢得罪,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胥姜問道:“你這位朋友家中是做什麽營生的?”

旦泗道:“開布莊的。”

胥姜啞然,果然是人傻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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