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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斬,娃入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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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斬,娃入新家

牛車趕入壽康坊後街,幾座宅子並排而立,相較前街的華美略顯簡素,卻自成一番天然古樸,頗有大巧若拙的境界。兩名婦人神色切切的立在街口張望,一見他們便快步迎了上來。

“接回來了?”年長的那位是曹家大娘,她一邊問話一邊從曹大力手中接過韁繩,將牛車往自家門前帶。

“回來了,胥掌櫃也跟著呢。”曹大力朝他娘子使了個眼色,他娘子會意,趕忙朝後頭走來要替胥姜牽驢。

“嫂子好,有勞了。”胥姜從驢身上下來,道了聲好,才將繩子遞給她。

曹大力的娘子是個內斂含蓄的,只朝她笑了笑,便把驢牽走了。

牛車停在曹家院門前,曹家大娘搬來腳凳,胥姜扶著車門,曹家父子合力將陸稹從車裏挪出來。

曹家媳婦安頓好驢,抱著一床薄毯出來給小孩裹上,胥姜跟在她身側,正瞧見她滿含熱淚的一雙眼。

她拍了拍曹家媳婦的肩,輕聲道:“孩子名喚陸稹,是個乖巧聽話的,家裏人因水災都死盡了,自個也遭逢大難身受重傷,也是命中緣定,遇著了我們,才撿回一條命。只是,我那裏實在周旋不開,不得已給嫂子與嬸子添了麻煩,還請嫂子原諒。”

“奴家沒出息,讓東家看了笑話。”曹家媳婦輕拭淚痕,面帶感激,“家翁都與奴家說了,東家菩薩心腸,救苦救難,這孩子遇著您是前世的造化。”

胥姜搖頭笑了笑,“都是緣分。”

“是呀,緣分。”曹家媳婦含淚輕道,“此番際遇既是他與東家的緣分,亦是曹家與他的緣分,是以東家不必介懷,因著這也是奴家的心願。”

胥姜心中嘆息,不再多言,與她攜手進了院。

曹宅是京城常見的兩進院子,坐北朝南,通透寬敞,院內疏落有致,幹凈整齊,墻角還植有瓜棗柿蔬,紅綠交雜,十分喜人,足見主人家打理得很用心。

曹家人分居內院左右,陸稹的房間在右側,緊挨著曹大力夫婦的臥房。曹家父子將人擡進屋輕放到榻上,兩名女眷趕緊圍上去仔細觀瞧,見孩子一身青青紫紫,那傷腿又腫脹難堪,心都要疼死了。

“疼嗎?孩子。可憐見的,吃了不少苦吧。”

陸稹看了站在眾人身後的胥姜一眼,沖曹大娘笑了笑,“奶奶,不疼了。”

曹大娘聽這一聲“奶奶”一顆心又酸又軟,連忙把人摟進懷裏,憐愛不已。曹家媳婦坐到了榻沿上,拉起陸稹的手不住的撫摸,慈愛之心不言而喻。陸稹對著她張了張口,卻不知該怎樣稱呼,一時漲紅了臉。

曹家媳婦見狀,輕聲哄道:“喚我莊姨便好。”

陸稹實際瞧出了眼前人的身份,可要他一時改口認娘,卻也為難,聽她這麽一說頓時松了口氣,軟軟的叫了一聲“莊姨。”

莊氏聞言摸了摸他的頭,溫柔的笑了。

胥姜見屋內氣氛和樂,心頭那點擔憂徹底放下了,又見時辰已不早,便辭別一家子,牽著驢往縣衙去了。

一場秋雨過後,日頭雖亮堂,過毛風卻吹得人發冷,驢子被吹得打了個響鼻,胥姜不禁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衣衫,一人一驢頂著冷風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才來到縣衙。縣衙設立在皇城外的光德坊,鄰接西市,想是為了方便衙衛出行公幹,也有利於同皇城內各司互通。胥姜將驢系在府衙旁邊的柳樹下,拜了守衛,借取房契與戶籍為由,從側門進了文書房。

怪到也是,今日衙門竟冷清得很,休說上門辦事的百姓沒幾個,連處理文書的主簿與主筆也見不著第二人,僅有一個瘦巴巴的主簿守著文書房,捉著一只紫竹狼毫心不在焉的批閱公文。見胥姜進來,他整了整精神,壓著嗓子用一副天塌不驚表情與她對了眼,“婦人因何而來?”

胥姜先作了一禮,從懷裏取出一塊刻有編號的木牌恭敬遞上,“小女永和坊胥姜,前來請取地契與戶籍,有勞大人了。”

主簿接過木牌,核證後起身走到身後架子前,準確無誤的從一堆文契中抽出屬於胥姜的那一份。他仔細翻驗地契與戶籍所標註戶主之名諱、特征,確認無誤後將其遞給了胥姜。

“新戶一年後重新審籍造冊,此後三年一更,切莫誤時,逾期一月罰錢一貫,逾期三月銷去戶籍,聽明白了?”

胥姜接過地契與戶籍後拜道:“多謝大人,小女省得。”

主簿辦完事便想將人打發走,“衙門重地,不得久留,若無他事,便速去吧。”說完,他有些焦灼的朝門外瞧了一眼,又滿腹心事的坐下了。

胥家卻仍立在原地,“大人,小女還有一事稟告。”

“何事?”主簿擡眼瞪她,語氣頗為不耐。那被拐子拐賣的孩子還未尋到,整個衙門都提心吊膽,生怕再被禦史臺捉住錯處,連縣老爺都親自帶人去找了,卻始終沒有音訊,也不知是不是被昨夜一場冷雨給澆死在哪個角落了。一想到京兆府尹那張冷臉,主簿心頭就犯怵,偏巧遇上這沒眼力見的小女子,引得他無端火起,沒見他正煩著嗎,現下來裹哪門子的亂?

他正要將人趕走,堂前那女子卻已經開口呈稟:“大人,昨夜小女偶遇一小兒倒在小女書肆前,小女憐他年弱傷重又時逢大雨,便擅自將他容留。今晨他醒來,詢問之下,才知這孩子是由府衙出走,小女自知此事幹系重大,不敢私瞞,特來稟告。”

“什麽?”主簿聞言,拍案而起,驚道:“人在你那兒?。”

“回大人,孩子傷重又淋了雨,昨夜持發高熱,好在大夫妙手回春,今早人已轉醒,此刻正於民女相熟一匠人家休養,就在壽康坊。”

主簿以防萬一,怕認錯了人,又問道:“那孩子姓甚名誰?年歲幾何?身量幾何?有何特征?”

胥姜一一答來,“孩子姓陸名禛,瞧著七八歲的年紀,身量瘦小,左腿被拐子打折,不良於行。”

主簿聞言哪還坐得住,連忙三步做倆的奔到門前,沖衙內留守的衙役喊道:“來呀,差二人同這位娘子去壽康坊找人,再派人去通報老爺,說孩子找到了!”

一時間雞飛狗跳,兩名衙役聽命急匆匆趕來,胥姜卻不疾不徐的對主簿道:“大人莫急,小女還有一事要求告大人。”

主簿厲色道:“快說,別耽擱了要事。”

“大人,陸禛腳傷沈重,斷骨處反覆移位,今日請了大夫診治,卻得醫囑百日內不敢擅動一二,否則永留後患。”胥姜懇切道:“想這孩子雙親並喪,宗祠盡散,因無依無靠而受人拐賣欺淩,差點橫死街頭,好在他年紀雖小,卻心性堅韌,歷盡艱險,到底是挺過來了。大人主理全縣籍冊,應知稚子雖幼,卻是在籍良民,若就此落下不治之根,便白白毀了一生,還望大人垂憐,謹遵醫囑,暫容他於匠人處休養。” 說著便朝他跪地一拜,“小女在此代陸禛跪謝大恩。”

主簿聞言,臉色緩和不少,他沈吟片刻將人請了起來,溫言道:“娘子仁義,只是此子牽扯一樁拐子案,幹系重大,不好擅自做主,需得秉明知縣大人,方能決斷。”

正說著,知縣帶著一隊衙衛風風火火的進來了,“說人找到了,在何處?”

主簿移步上前,在他耳邊幾番私語秉明內情,知縣緊皺眉頭,目光在胥姜身上巡了幾個來回,又聽主簿低聲道:“大人,不如先遣人同這女子去查探虛實,過後再酌情決斷,您看如何?”

知縣甚覺有理,便點了兩名衙衛,命令道:“你二人同這位娘子前去查看情況,務必快去快回。”

“是。”

胥姜拜辭二人,隨後領著兩名衙衛騎驢打馬而去。

這一去便是兩個時辰,待胥姜與兩名衙衛回來都快休市了。跟著來的還有曹叔,他一進門與胥姜一道先拜了知縣,再拜主簿。

“小民曹德慶拜見知縣大人,拜見主簿大人。”

知縣問道:“下乃何人?”

曹叔鎮定答道:“回大人,小民家住壽康坊,祖上三代都是木匠,為在籍編戶良民。胥掌櫃所救的孩子陸禛,這會兒正由小民暫時代為照料。”

兩名衙衛上前秉明詳情,證實曹德慶與胥姜二人所言非虛。知縣聽完後長於籲一口氣,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下,臉色才平和了不少。

“都起來吧。”說完又招主簿與兩名縣丞上前商議,“既然人找到了,拐子案子便可結了,你們備好文書,明日由本官親自上報大理寺,盡快宣判。”

主簿瞧了一眼胥姜,對知縣說道:“那這孩子……”

眼看年末將至,府衙公務繁忙、人手短缺,根本抽調不開人來照看一個小崽子。如今已然知道其下落,又有人願意照料,倒是省了他好一番事,想到此知縣哪有不應允的道理。

“既然大夫囑咐了要其靜養,那便不好挪動,既然你二人有意為公家分憂,這孩子就暫且交由你二人照料。”知縣又對主簿吩咐道:“你支二兩官銀給他二人,算作這小孩的傷藥費,另外派人每日探訪一回,有短的缺的,及時補上。”

“是。”

曹叔與胥姜對視一眼,連忙拜謝。

塵埃落定,皆大歡喜,二人從縣衙出來,只覺得渾身都松快了。

“曹叔,那孩子接下來便要勞煩您照料了。”

“你我休說外話。東家,忙活大半日,想必也餓了,不如去我家裏吃口飯吧。”

胥姜想著反正還得去看一看那孩子,便答應了,笑道:“那就叨擾嬸嬸和嫂嫂了。”

二人遂往曹家去了。

曹家人見二人一道回來,神色各是一松,曹大力替胥姜將驢牽去飲水餵料,曹大娘上前詢問道:“事情如何了?”

曹叔笑著應道:“妥了。”

“那便好!”曹大娘看向胥姜,上前拉起她的手,“東家為此事來回奔波,想必也辛苦,我跟媳婦備了些粗茶淡飯,還請東家別嫌棄,將就用些。”

“嬸嬸萬不要自謙,我可常聽三哥和阿徠誇讚嬸嬸手藝好,今日總算能嘗一嘗了。”

“那幫饞鬼!”曹大娘笑罵一句,拉著她往屋裏去,“東家快快請吧,過會飯菜就該涼了。”

“哎。”

一家人和和樂樂地吃完飯,胥姜又去看了陸稹,見他臉色好了不少,也放下心來,便辭了曹家人往回走。

一人一驢,酒飽飯足,倒也不著急。

此時的泰康坊,寶馬雕車絡繹不絕,文人公子、達官貴人皆匯於此,好不熱鬧。那白日裏瞌睡朦朧的沽酒娘子,正精神煥發地吆喝著往來酒仙,笑容跟酒一般醇香潑辣。

胥姜路過她,繼續朝前走,前方有間書局,乃是這京城第一號——繼聖書局。

名字取得大,生意也做得大,不少名士大儒的集子皆出自都於它,而不少文人也以詩文能被它選印為榮。今日既然來了,又分屬同行,胥姜便打算去看看,開開眼界。

她拐過一道彎,還未到繼聖書局,便發現前方書局門前聚集了不少人,吵吵鬧鬧的圍作一團,不時還發出陣陣哄笑。

這又是什麽熱鬧?

她牽著驢子走近,發現被人圍在中央的是一名書生。

書生背對她站在書局前的臺階下,著看不清楚臉,瞧著身量倒挺高大,只是在眾人的圍觀下微微弓著腰,顯得有些瑟縮。

再看臺階上,叉腰站著一名堂倌打扮的男子,手裏握著一沓散紙,指著書生鼻子罵道:“就你這破詩,還想讓咱們書局給你出集子?死窮鬼,家裏沒鏡子,總有尿吧?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書生怒道:“貴書局出書,難道只看錢財?”

“當然不,還看地位和名聲。”圍觀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哄笑。

那堂倌得了臉面,繼續譏諷道:“一如你這般籍籍無名之輩,不管來幾次,結果都一樣,我勸你有點自知之明,咱們這種書局,你一輩子都高攀不上。”

胥姜聽得直皺眉頭。

那書生被氣得語無倫次,“你、你……少狗眼看人低。”

“說誰是狗?”堂倌眉毛一豎,將手裏的紙砸朝他砸了過來,“還不快拿著你的破詩滾,別在這兒臟了咱們書局的地兒。”

那沓紙猶如天女散花,飄得到處都是,書生連忙去伸手去撈,卻沒撈到幾張。

“我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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