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跳舞

江母過來, 挽著椰夕到一邊去單獨聊天，還不要江楓聽。

江楓母親摸摸女孩的臉頰, 笑道：“親愛的, 我明白你現在念書時間緊，但婚後我們母女都只聊過一次天，還是在上次你來找阿楓的時候。你我要多熟悉啊！”

椰夕還不習慣母女二字, 有點小雀躍又有點小羞怯。

她不覺摸了摸耳朵，半晌, 憋出一句：“……阿媽, 你的聲音好好聽。”

說完覺得自己好傻。

但對方溫柔地笑了，揉一揉她的頭發，又嘆口氣：“其實阿楓去大陸這件事，我跟他父親都不知情，如果事先知道，會阻止他那樣做。我們不覺得他可以用這樣的方式跟過去了結。但我想，這跟結婚有點關系……他想先把自己的事情徹底解決好。”

說完，對方換了輕松語氣道：“你知不知上次晚宴之前我就見過你？但場合不正式，只很遠看過一眼哦。”

“啊, 什麽時候？”

“嗯……”江母晃一晃酒杯，陷入回憶，“我記得……那晚下雨之前, 起大風, 我跟我先生坐在陽臺上品酒, 很遠就看見阿楓的車停在他那棟房子外。要知道，我們還從沒見過他帶一個女孩子回家。當時, 他把那個女孩從車上抱下來, 人家全身濕漉漉的, 好像還披著他的外套……哦，真稀奇，我們都知道他一向對感情挑剔……在那之後我就很想見你。結果，上次晚宴後沒隔幾天，他告訴我們打算結婚的事——我們真的很高興……因為很滿意你。”

*

每次都會被江楓母親溫柔到！

古椰夕又感覺是在做夢了。

從始至終，都沒有香港肥皂劇中的豪門阿媽扔一疊錢給她，對她兇狠道：請你離開我兒子！

*

在遠離音樂與人聲的角落，椰夕回到江楓身邊，發現不遠處有個年輕女人緊盯這裏。看起來是一位驕傲的富家小姐，目光帶著令人不舒服的打量。

明明草坪上跳舞的人搖來搖去，都不曾搖動這目光。

椰夕能辨別出，是因為身邊這個男人。這時，她莫名想證明一種歸屬權，又不願意表現得過於明顯……於是稍微靠近江楓一些。

她靠在他肩上，稍稍仰起臉，鼻尖輕擦過他頸下。

看似無意。但江楓剛端起一杯酒，察覺到什麽，低頭。

椰夕並不直視他。近旁無人，她靠更近些，氣息掃在他下頜處。很像是微醺的迷亂動作，實則是沈默的索吻……他會在此時此刻回應嗎？

江楓完全沒有動。

她又湊近些，呼吸只隔兩寸時，停下來，故意以這種姿勢僵持近幾秒。

果然對方俯首吻了她。

——吻完了。

但那個女人還在緊盯這裏！

椰夕更覺不自在，想帶江楓一起走開，便提議去跳舞，然而剛起身，一位中年男士過來跟江楓寒暄，要聊商業上的事。

江楓看她一眼。

這時候椰夕當然不想他走。她記起一個熟悉的辦法。

她蹙眉，捂住心口，幹咳幾聲，一副病弱無力狀，“哦，你們先聊，我、我大概有點感冒，不舒服，江老板你不用理我。我自己去旁邊休息。沒關系……”

江楓：“……”

她用餘光感覺到江楓沈默地看了她片刻。然後，她聽見他對那位中年男士道：“抱歉，張生，我太……我女朋友身體不舒服，我先帶她過去休息。”

*

高大的熱帶榕樹背後，視野昏暗，燈光穿透濃密的灌木叢灑進來。

這裏離音響位置近。

離跳舞的舞侶很遠。

此刻，音響中的音樂是一位女歌手翻唱的貓王二十五年前的老歌《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歌手嗓音有著女性獨具的慵懶甜美，跟原唱是完全不同的風格。一般來說，這種懶洋洋的調子與唱法、高級感的斷句，容易讓聽者產生距離感，但女歌手唱得深切動人，每一個詞都令你想到愛人沈默的註視。

椰夕的酒意泛出來，比微醺時更深，漸漸地，視線真的亂了。

她不知這是不是幻覺。

不知她跟對方說了什麽話。

高跟鞋令雙腳踩得很酸疼，她不記得最後是不是赤腳跟他跳起舞來了。她踩在對方的皮鞋上，完全不費力。只要跟隨著他跳，她就無需在眩暈中去尋找自己的步伐。

*

如果今晚到這裏就結束，那當然是比較圓滿的。

但偏偏要發生一個小意外。

古椰夕不能喝太多酒。

她醉酒後雖然不會說傻話，但會說真話。江楓聽她講過這個特征，仍放任她喝，心想反正他在。

等到顯出異常來的時候，臨近宴會結束，古椰夕站在人群中，轉兩個圈，面對眾人稀裏糊塗講出一句：“——哦！反正結了婚也會離婚。”

不知為什麽，周圍在頃刻間靜下來，使得這句話有了喇叭擴音的效果。

有時，空氣中會突然呈現出一陣短暫的寧靜，詭異至極，比如自習課的教室、清晨的菜市、爭論中的會議室……凡是人多而嘈雜的情境中，分貝陡然下降到一個點，接著又驟然恢覆熱鬧。

古椰夕剛才喊話的時候，正好碰上那個奇怪的時刻。

於是每個人都聽清了。

幸好大家的第一想法只是：這兩位已經在考慮結婚的事？但沒談妥？

但江父與江母那邊：“……”

人們下意識看向江楓。

男人身形欣長，站在原地，草坪上鋪著被燈光拉扯得很長的影子。他沒什麽表情，好像也稍微花了點時間才反應過來。

半晌，他垂下眸，若無其事地抿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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