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8、鋼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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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鋼琴家
古椰夕穿過混亂的客廳。
曾經, 她無數次穿行在這裏，踮腳避開Kaz滿地的玩具, 再回到樓上的臥房。她罵罵咧咧埋怨過這家中每個人, 諷刺合青的冷血與繼父的虛偽，指責小男孩的調皮搗蛋。
但今天，她只來收拾自己遺留的一些物品, 跟誰都無話可講。
合青與繼父正在樓下打包一箱又一箱行李，忙到沒時間理會她。她慢騰騰走上樓去, 視線逐一掃過家中每個空蕩蕩的角落。在這過程中, 她聽清了一個房間裏傳出的鋼琴聲。
古椰夕此前的確想象不出，整天在家裏當搗蛋鬼的Kaz將來會成為鋼琴家，直到今天聽見他練琴。
自Kaz學琴以來，她都在新加坡念中學，就算是假期，也從未在Kaz日常練琴時間待家中——畢竟那總是夜晚，而晚上她都會外出。
此刻，她的耳朵很難相信，這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男孩奏出的舒曼。
她路過那個房間, 視線飛速地掠過一眼，可見鋼琴靠置在窗臺邊。窗臺上放著一杯牛奶。Kaz就坐在凳子上，修長手指於黑白琴鍵間輕巧起落。他明明那樣年幼, 怎麽竟會懂得舒曼浪漫溫柔的詩意？他怎麽都表達得出來……
椰夕記得, 平時男孩只會在小臥房裏玩各種稀奇古怪的“高科技”玩意, 翻箱倒櫃、翻天覆地，要說他將來成為一名物理學家, 都比成為一名鋼琴家更可靠……
椰夕想不通。
她回房, 打包好自己的物品, 下樓時，那對夫婦終於留意到她的存在。
“我以為最近你被太陽曬蒸發！”合青正在整理裝衣服的箱子——如今轉賣到只剩一些平價舊衣，心中有氣，動作粗魯，說話都像在吼。
椰夕抱著紙箱，緩步走下旋轉樓梯，拖腔帶調道：“我怎麽會怕太陽？我甚至要在這邊曬一輩子。”
女人站直，擦擦額上的汗，尖聲尖氣道：“你想一個人留在這邊，又不念書，還不如找個煙園做工，都比依靠老太太那點退休金強……”
“我有工作，不勞煩你費心。”椰夕一腳踢開面前擋路的箱子，頃刻間，那些剛折好的衣服通通滾落出來，散了一地。
夫婦同時盯過來！
椰夕目不斜視往門外走去。
“你有病！你、你——”合青大喊，抱著腦袋。
“我從未聽過一位母親這樣誇讚自家女兒。多謝，令我長見識。”椰夕回眸，在門口站定，最後掃一眼這個家。
離開的路上，她還一直想著窗臺上那杯牛奶。
陽光下散發暖暖柔柔的光芒。
——其實沒有錯。
並沒有誰做錯什麽。只因合青跟繼父兩人是真正相愛，Kaz的存在就變得無比珍貴。所以，Kaz在愛意裏健康長大也很正常。
一個簡簡單單的原因，不知為什麽，此刻卻沖垮心防。
提醒她是因不幸來到這世上。
*
生活如常，椰夕照舊將漫畫畫下去，雜志社工作也未落下，再等半月她就去新加坡的大學報到。她不去巴黎了。巴黎太遠，太濕冷。她要一個人留在這永恒炎熱的南洋。
*
電話一直無人接聽，江楓開始懷疑是不是世界末日已經過去，他沒有趕上那最後一分鐘。
這天開完會，正值黃昏，他驅車前往海街的咖啡廳。
果然，他在那裏見到她。
女孩正孤身一人，坐在落地窗邊，單手撐著下頜，觀望遠處的海潮。情緒雖不寫在臉上，卻寫在周身氛圍裏。沙地上的盆栽花朵都焉了，伏在玻璃上，跟她一樣無精打采。花瓣被烈陽灼傷得如此衰敗，叫人想立刻過去給它澆點水。
等椰夕回過神，視線聚焦，發現江楓站在前方一棵蕉樹下抽煙。
蕉樹真的是一種很好看的樹，他也同樣挺拔高俊，有著清幽沈靜的氣質。
椰夕註視著他走過來，到她的咖啡桌前坐下。
最初的那間咖啡廳。
竟像最後的咖啡廳。
江楓沒料到，自己也會有希望古椰夕不要講話的時候，否則一句話就可以把人傷害：“江老板，你覺不覺得，你我並不適合？”
他怔一下，轉而冷笑。
他盯緊她的眼睛，似乎要翻遍那裏面起伏的情緒，片刻，直言道：“我不那樣覺得。”
椰夕輕輕抿一口咖啡，盯著桌面，“再過兩個禮拜，我就去新加坡的大學報到……”
“這對我們有影響？”
椰夕擡頭，潦草一笑，“愛情是多變的。有一天，你會發現另一個女孩比我更有吸引力……你會離開我。”
他皺眉，“你喝酒了？”
“相反，我喝的是咖啡。”她晃一晃手中馬克杯。
其實椰夕也希望自己別像個討人厭的女孩，僅為一點心情上的困擾就鬧情緒，她才不想切斷一根剛萌芽的枝椏，但——“江老板……我目前只是覺得，你我先暫時不要見面比較好。”
她擡起頭，直視他，像在竭力傾吐出這句話：“請你等我想得更清楚一點。”
對面，深幽的眼眸中，森林輕輕搖晃了一下，未傳出風的動靜。
許久，他都未接話。
看，這個女孩明明已經滿眼蘊著灰心，心緒很不耐，目光決絕，說話聲也不再似以往冒著椰子味的甜甜氣泡……即便如此，她還是連稍狠一點的話都講不出口，只能委婉表意。
他還能說什麽。
除了給她時間。
*
兩人走出咖啡廳時，正是傍晚，地點又是海邊。
椰夕對此場景很熟悉，她好像不止一次在這樣的情境下逃離。她坐上特士車後座，回頭，隔著後座玻璃，見男人背靠路邊圍欄點一根煙，目視她離去的方向。
古椰夕本身是一個畫畫的人，對畫面的體驗感很強烈，所以此刻，那高挺的身形停在原地，於她而言就像黑白老電影尾聲的一幕，長久定格。
他就在風中。
好像，他早已習慣這樣獨自留在暮色四合的背景裏。可他氣質卓然，一定不是他被遺留在後面，而是天空全部的晚霞被他拋棄在了前方。
椰夕一時想了太多事，她強迫自己轉回頭來，內心不斷喃喃：別因自己是個繪畫者就過度解析了畫面的故事性。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8-17 23:56:24~2022-08-20 23:27: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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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 她無數次穿行在這裏，踮腳避開Kaz滿地的玩具, 再回到樓上的臥房。她罵罵咧咧埋怨過這家中每個人, 諷刺合青的冷血與繼父的虛偽，指責小男孩的調皮搗蛋。
但今天，她只來收拾自己遺留的一些物品, 跟誰都無話可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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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椰夕此前的確想象不出，整天在家裏當搗蛋鬼的Kaz將來會成為鋼琴家，直到今天聽見他練琴。
自Kaz學琴以來，她都在新加坡念中學，就算是假期，也從未在Kaz日常練琴時間待家中——畢竟那總是夜晚，而晚上她都會外出。
此刻，她的耳朵很難相信，這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男孩奏出的舒曼。
她路過那個房間, 視線飛速地掠過一眼，可見鋼琴靠置在窗臺邊。窗臺上放著一杯牛奶。Kaz就坐在凳子上，修長手指於黑白琴鍵間輕巧起落。他明明那樣年幼, 怎麽竟會懂得舒曼浪漫溫柔的詩意？他怎麽都表達得出來……
椰夕記得, 平時男孩只會在小臥房裏玩各種稀奇古怪的“高科技”玩意, 翻箱倒櫃、翻天覆地，要說他將來成為一名物理學家, 都比成為一名鋼琴家更可靠……
椰夕想不通。
她回房, 打包好自己的物品, 下樓時，那對夫婦終於留意到她的存在。
“我以為最近你被太陽曬蒸發！”合青正在整理裝衣服的箱子——如今轉賣到只剩一些平價舊衣，心中有氣，動作粗魯，說話都像在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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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站直，擦擦額上的汗，尖聲尖氣道：“你想一個人留在這邊，又不念書，還不如找個煙園做工，都比依靠老太太那點退休金強……”
“我有工作，不勞煩你費心。”椰夕一腳踢開面前擋路的箱子，頃刻間，那些剛折好的衣服通通滾落出來，散了一地。
夫婦同時盯過來！
椰夕目不斜視往門外走去。
“你有病！你、你——”合青大喊，抱著腦袋。
“我從未聽過一位母親這樣誇讚自家女兒。多謝，令我長見識。”椰夕回眸，在門口站定，最後掃一眼這個家。
離開的路上，她還一直想著窗臺上那杯牛奶。
陽光下散發暖暖柔柔的光芒。
——其實沒有錯。
並沒有誰做錯什麽。只因合青跟繼父兩人是真正相愛，Kaz的存在就變得無比珍貴。所以，Kaz在愛意裏健康長大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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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如常，椰夕照舊將漫畫畫下去，雜志社工作也未落下，再等半月她就去新加坡的大學報到。她不去巴黎了。巴黎太遠，太濕冷。她要一個人留在這永恒炎熱的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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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開完會，正值黃昏，他驅車前往海街的咖啡廳。
果然，他在那裏見到她。
女孩正孤身一人，坐在落地窗邊，單手撐著下頜，觀望遠處的海潮。情緒雖不寫在臉上，卻寫在周身氛圍裏。沙地上的盆栽花朵都焉了，伏在玻璃上，跟她一樣無精打采。花瓣被烈陽灼傷得如此衰敗，叫人想立刻過去給它澆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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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像最後的咖啡廳。
江楓沒料到，自己也會有希望古椰夕不要講話的時候，否則一句話就可以把人傷害：“江老板，你覺不覺得，你我並不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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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緊她的眼睛，似乎要翻遍那裏面起伏的情緒，片刻，直言道：“我不那樣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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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個女孩明明已經滿眼蘊著灰心，心緒很不耐，目光決絕，說話聲也不再似以往冒著椰子味的甜甜氣泡……即便如此，她還是連稍狠一點的話都講不出口，只能委婉表意。
他還能說什麽。
除了給她時間。
*
兩人走出咖啡廳時，正是傍晚，地點又是海邊。
椰夕對此場景很熟悉，她好像不止一次在這樣的情境下逃離。她坐上特士車後座，回頭，隔著後座玻璃，見男人背靠路邊圍欄點一根煙，目視她離去的方向。
古椰夕本身是一個畫畫的人，對畫面的體驗感很強烈，所以此刻，那高挺的身形停在原地，於她而言就像黑白老電影尾聲的一幕，長久定格。
他就在風中。
好像，他早已習慣這樣獨自留在暮色四合的背景裏。可他氣質卓然，一定不是他被遺留在後面，而是天空全部的晚霞被他拋棄在了前方。
椰夕一時想了太多事，她強迫自己轉回頭來，內心不斷喃喃：別因自己是個繪畫者就過度解析了畫面的故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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