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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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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好有錢的官老爺啊!”

“官老爺行行好,賞我們一口吃食唄,我們天天吃土,餓得受不住了啊!”

衣衫襤褸,渾身臟兮兮看不出年歲,男女的流民圍上前,將隊伍前後都堵住了。有人擠到了馬車邊,不斷拍打著車壁。

“滾開,快滾!”

仆從大聲呵斥,車夫揚起馬鞭驅趕。鞭子抽打在破衣衫上,有人大叫起來:“殺人啦,官老爺殺人啦!”

“貪官狗官,不顧我們這些窮人的死活,跟他們拼了!”

幾人爬上車轅,車夫被掀下地,還沒爬起來,就被隨後湧上來的人踩得嗷嗷叫。

陳弩高樟連日奔波,一路緊繃著,好不容易平緩了下,都在馬車裏睡著了,被外面的吵嚷聲驚醒,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

如今他們正行駛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河灘邊,東邊是山,西邊是河,細雪紛飛,天色快近黃昏,

在來榷場的路上,陳弩他們也曾遇到過流民。戰亂,饑荒,災害,流民並不鮮見。

以前是攜家帶口的三五人,頂多十餘人。他們一行皆有官差沿途護衛,流民早早就被驅逐了。

現今他們幾乎是狼狽逃離雍州府,剛到陜州地界,離最近的驛館約莫有三四十裏的路程,官差遠水救不了近火。

聽到外面流民乞討吃食,陳弩只求趕緊平安回京,立刻大聲吩咐:“給他們吃食,車裏的都給他們!”

高樟也跟著喊,“都給他們,讓他們趕緊滾開,別耽誤了趕路。”

兩人都不敢開門,外面風雪聲,吵嚷聲,將他們的聲音瞬間淹沒。

馬車門一下被拉開,寒風灌入,兩人還沒回過神,被拖下車摔倒在地。

“哎喲!”兩人細皮嫩肉,被摔得大聲慘叫。

陳弩驚恐萬分,甫掙紮著起身,眼前瞬間一黑,被破麻袋都頭罩住。

高樟與他一樣,被按在地上,頭上套著破布袋。

“好暖和的衣衫!狗官穿金戴銀,我們凍死餓死,跟他們拼了啊!”

身上的織錦緞衣衫被拔掉,發髻上的玉冠被扯走,連腳上的軟靴都沒放過,周身只餘下一件官袍,腳上臟汙的羅襪。

一聲呼嘯,馬蹄陣陣,帶起一陣寒風,疾馳而去。

“侍郎,侍郎醒醒啊!”

管事哭喊搖晃,陳弩牙齒咯咯打著顫,勉強睜開了眼。

眼前的管事也只穿了件中衣,與他一樣被冷得半死不活,臉與嘴唇都青紫。

管事簌簌發抖著哭:“侍郎沒事就好......他們,這群歹人,將我們的衣衫行囊,全部搶走了啊!”

那邊高樟的隨從也在害怕哭喊,陳弩聽到他的呻吟,眼前陣陣眩暈,努力撐著道:“走,趕緊找人。”

雪還在下,天已經擦黑,他們一行人都衣不蔽體。四周亂糟糟,只剩下幾張小杌子,文書官印隨意扔在那裏。

若尋不趕緊尋到避寒取暖之地,他們都會被凍死。

陳弩借著管事的手起身,高樟也站了起來,罩住他的破布巾竟然舍不得丟,像是寶貝般裹在身上避寒,他嘴唇發紫,抖抖索索著,一句話都罵不出來了。

一行人互相攙扶倚靠著,拖著沈重的步伐沿著官道朝驛館走去。深一腳淺一腳,幸好走了約莫三裏路,在官道旁出現了個小村子。他們前去找了戶人家烤火避寒,借村民的舊衫穿了,管事帶著官印,請村中的漢子帶著前去驛館報信。

驛館的驛卒看到官印,連夜趕來,將他們接到了驛館。

此時陳弩高樟連驚帶嚇,又被凍著了,連報官都顧不上,病倒在了驛館。

縣裏的李縣令接到消息,連忙上報了府衙,趕到驛館伺疾。

李縣令從管事處問到了些事情經過,頓時大駭,頭皮直發麻。

京城來的大官在他的地盤被搶,他頭頂的烏紗帽是難以保住了。

不過,陳弩與高樟都還病著,他們沒發話,李縣令對此也只字不提,比伺候親爹娘都盡心,嘗藥,端屎端尿,晚上歇在炕前的腳踏上。

陜州府陶知府隨即也趕到了驛館,李縣令脫不了幹系,他也會被牽連。兩人碰面細細商討了一通,一致都不提此事,一起精心伺候起兩人的身子。

這邊亂成一團,那邊牛凹關劍拔弩張。

紮營之後,梁恂便悠閑等著陳弩高樟給他答覆。

若只是面對雍州府,梁恂還不敢那麽肯定。有陳弩高樟在,他便毫無顧忌了。

西梁朝臣官員與陳弩高樟一樣,擅長勾心鬥角爭權奪利,出事之後,善於找替死鬼。

他們是大楚派來的使節官員,只要咬定他們,為了自己的前程,不讓差使砸在手上,兩人肯定比他還要著急。

無論虞昉在或不在,她都是最好的替死鬼。五萬貫錢,定要雍州府如數奉還!

誰知,梁恂不但沒等到他們的答覆,牛凹口還增了兵。

聲音洪亮的兵丁,在韓大虎與黑塔的示意下,對著他們萬般嘲弄,挑釁,還不時放些空箭。

梁恂見到黑塔,心冷了半截。

黑塔是虞昉的副將,臉黑如鍋底,立在那裏跟石柱一樣,雙刀使起來霍霍生風,行經之處如割麥般倒下一大片。

偏生黑塔不但勇謀,還飽讀詩書,擅長布兵,對虞昉比狗對主人都忠誠,西梁兵聽到他就犯怵。

黑塔只聽虞昉的命令,他來,就是得了虞昉的授意。

營帳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小廝西川小心翼翼揭開一角,稟報道:“五皇子,牟先生來了。”

梁恂忙示意請進,西川讓開,一道人影從門縫擠進來,從兜住的衣袖中抽出手見禮。

“無需多禮,牟先生快來坐。”梁恂趕緊道。

牟晉善趕路太急,病體本就未愈,靠在軟囊上喘著氣。梁恂見狀親自提壺倒了盞熱茶遞過去,道:“牟先生先吃口茶緩緩,不急。”

牟晉善忙欠身接過,捧著吃了兩口,聲音沙啞道:“人老了,雖不中用,還死不了,東翁無需管我。我聽西山說了當時的情形,唉,東翁當時多想了一步,誰曾想,螳螂捕雀,黃蟬在後啊!”

梁恂手不由自主拽緊,恨恨道:“定是雍州兵,只有他們才這般大膽,有這個本事從我手上搶東西走。”

“我也這般以為,只雍州兵死不承認,東翁也沒證據,有證據,他們定會全然否認。”

牟晉善眉頭微皺,道:“東翁只找大楚朝廷的官員,這倒是個好主意。我先前來時,聽到西梁兵在外面叫罵,好似不大妙。”

“陳弩高樟迄今都沒回音,牛凹關關閉著,商人過不來,無從打聽消息,不知那邊情形究竟如何。只黑塔來了,關口增了兵,看他們的架勢,隨時準備打仗。”

梁恂氣得用力捶了下矮案,臉色難看至極,咬牙切齒道:“虞昉包藏禍心,陰險狡詐,她不怕打仗,只怕不打!”

“照眼下的情形看來,只怕是如東翁所預料的這般了。邊關不寧,大楚朝廷就不敢輕易召回虞昉。虞氏在雍州府經營上百年,誰來都無法鎮住底下的兵將。若大調兵,呵呵,大楚承平多年,其他兵養得膘肥體壯,來就只是送死。大楚建安城的姚太後不笨,嚴宗也不笨。天下江山不姓嚴,嚴宗可以不顧,姚太後哪舍得毀了他寶貝兒子的江山。”

牟晉善擡眼看向梁恂,疑惑道:“我萬萬想不到,虞氏會這般做,他們竟然如此大膽。武將造反,也要尋求時機,雍州府現在的情形,可造不起反。”

梁恂道:“另還有一條,虞昉再有異心,她也不敢起兵。只要她起兵,就是我們的大好時機。虞氏祖宗族人在雍州府苦心經營這些年,她敢放棄雍州府,便是連祖宗都不要了。虞氏積攢下來的名聲,悉數敗在了她手上,最後成了叛臣賊子。我怎地都猜不透虞昉的路數,她敢搶歲賜,又不能起兵,景元帝已立她為後,她要如何應對?”

牟晉善捧著茶盞,耷拉著眼皮沈吟許久,最後歉意地道:“東翁恕我愚鈍,我也猜不透。不過東翁,虞昉早早離開雍州府,對我們來說才最有利。我們屯兵在此,反倒幫了虞昉,給她上好拖延朝廷的理由。五萬貫錢是大數目,接下來大楚還得賠給西梁二十萬貫錢。我們屯兵不撤,大楚也有借口不付。丟了五萬貫錢,陛下那邊罵一罵,也就過去了。大楚拖延著二十萬貫錢,都是東翁屯兵之過,陛下定會怪罪東翁。”

梁恂陰沈著臉,道:“阿爹不怪,其他幾人怎可能不趁火打劫。呵呵,我會回京在阿爹面前請罪,自認無能。接下來的錢,讓他們來收。”

牟晉善道:“此舉甚妙!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一遛,讓陛下好生瞧瞧,大皇子他們的本事了。”

梁恂冷笑幾聲,當機立斷道:“撤!”

韓大虎蹲在城墻避風的角落,從箭洞中朝外看著西梁兵拔營離開,朝地上淬了口,罵道:“真是孬種,被晾著這些天,祖宗八代都被罵了,我還以為會打呢!”

黑塔抱臂在胸前,篤定地道:“將軍說過他們不敢打,他們就不敢打。將軍的話,何時錯過?”

韓大虎呲牙笑,被寒風吹得牙齒酸,忙閉上了嘴,蹭地起身,道:“黑......徐副將,屬下去準備開關口。那些商人被堵在這裏,吵得很,讓他們趕緊去榷場將貨賣了,荷包鼓起來,嘿嘿,回來我們好收關隘錢!”

黑塔木著臉道:“你去吧,別忘了將軍的叮囑。”

韓大虎大聲應是,大步朝墻下走去。石階下了一半,遇到了裹得密不透風的虞昉走在前面,虞邵南緊隨其後。

韓大虎趕緊停下抱拳見禮,虞昉露出一雙眼,點點頭,聲音嗡嗡道:“你跟我來,我們一道去看看西梁兵。”

韓大虎忙陪著虞昉上了城墻,黑塔見她過來,眼神一亮,有意無意隔開虞邵南,高興地道:“將軍來了。西梁狗果真害怕,他們逃回老宅去了。”

虞昉說是,不打也無妨,她反正備著下一招。

西梁兵來回忙碌,虞昉看得很仔細,收回視線,再看向旁邊立著的黑塔,韓大虎,值守的小兵。

黑塔韓大虎皆穿著鐵打的披甲,小兵卻大多只有藤條,牛皮等披甲。

“披甲太少了。”虞昉從衣袖中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黑塔胸前的披甲。

黑塔胸口砰砰跳得飛快,剛想說話,虞昉已經收回手,望著遠處的主仗,微微笑起來。

很快,雍州府就有錢了,她再去烏孫騙點馬,她要打造全員披精鐵甲的精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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