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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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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湛兮從太子的眼睛裏,看到了如同白霧一般的迷茫。

他似乎是發現了前方的道路不僅僅布滿了荊棘,而且那似乎還是一條永永遠遠也無法抵達重點的,無望的道路,他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不要那麽洩氣啊青雀。」湛兮用力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將那一絲不茍的束發全然揉亂。

太子任由著湛兮在自己的腦袋上為所欲為,最後沈默許久,只是說道:「孤只是有些……忽然感覺失了力氣。」

「與此同時,孤也似乎才終於明白,為何廣平侯不似表哥那般坐不住,為何他總能那麽穩坐釣魚臺,雲淡風輕地看著孤與你親近,因為……他是如此的了解人性。」

太子忽然眼眶有些發紅,他別扭地轉過了腦袋去,低聲說:「廣平侯,孤的大舅舅,他就是那種最『信任』人性的人,他就是那種最『不信任』人性的人。」

他說得拗口又模糊,但湛兮卻聽懂了。

說廣平侯最「信任」人性,是因為他見慣了人性的卑劣,領悟了人性中亙古不變的貪婪與陰暗面。

故而他深信著,當太子逐漸掌握越來越多的權力的時候,他不僅不會放手,他還會被激發人性中最天然的一面,繼而開始警惕任何可能會威脅到他的人……這就是人性,這是生物的天性,是不可違背的!

既如此,那太子早晚要和他那同父異母的弟弟,還有湛兮這個小國舅翻臉的……

那麽,身為太子的親舅舅的他,完全不需要著急,更不可能為此亂了陣腳,他只需要等著,坐著看那日升月落,時過境遷,一切都會如他所願,無需做太多額外的事情,令太子與母族離心。

比起與曹氏作對,廣平侯最頭疼的,反而是太子本身的態度傾向,若能為太子的刀,太子的支柱,扶搖直上,相伴而生,屆時再看孰強孰弱,誰為掌控,反倒是好的,就怕太子選刀都不青睞他的母族。

若不是擔憂這個,廣平侯也不會穩妥起見地想要給自己再創造出一張「皇位擂臺賽」的「入場券」來。

太子說廣平侯最信任人性的同時,也是最『不信任』人性。

那便是廣平侯不信任人可以克制住陰暗的人性,不信任人可以為了堅持善的一面而受苦受難,忤逆生物的天性。

若不說那麽絕對的話,那麽廣平侯也不是完全不信任人性,他只是不信任身處在權力漩渦中的人,可以有被值得信任的人性而已。

更遑論,在漩渦中心淪陷的……皇族。

皇族啊,那是一個,父殺子、子弒父、兄殺弟、弟殺兄的,無時無刻不在純天然的造就權力怪物的加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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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平侯這個人,怎麽說呢……」湛兮戰略性停頓了一下,笑道,「雖然沒怎麽打過交道,但是我猜測,他是一個既對,又不對的人。」

湛兮笑盈盈地看著太子的眼睛:「他大概是一個自詡穩贏的賭徒,或許曾經他這樣的賭徒,都是十賭十贏的,這給了他淡然看待你與我親近的底氣,因為他如此篤定自己會贏。」

「但實際上,人性既值得信任,又不值得信任,但凡任何人只選擇其中的任何一面,而不能辯證對待人性的兩面性,那麽,他都有輸的可能。」

湛兮淡然一笑,說道:「之前都能贏,那是因為之前的押註對像確實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人性』而已。」

「但是這一次、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人性』它還沒有被下最終的定論,所以……」

湛兮笑嘻嘻地捏了捏太子嫩呼呼的小臉蛋:「他是大獲全勝,還是滿盤皆輸,決定權,在你的手上啊,青雀。」

「所以,別那麽沮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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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湛兮一塊兒席地而坐,看著地上的螢火星河,與天上的恒星銀河遙相輝映著。

湛兮伸出胳膊攬住了太子的肩膀,小孩子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順著湛兮的力道,靠在了湛兮的肩膀上。

太子說:「孤不失落也不沮喪,只是忽然有些沒了力氣而已。」

「曹國舅,孤可以讓一個廣平侯贏不了這一場,可是接下來呢?十年後、百年後、千年後,所有的帝王、太子,都能叫無數不同面目的『廣平侯』輸掉麽?」

「孤可以掙紮著,打爛這『人性』的禁錮,孤卻無法保證所有李氏皇族的後代,都能做到……所以,縱使眼前的這個廣平侯會輸,日後的『廣平侯』也是會贏的。」

因為拿捏住了人性中險惡而頑固的一面的人,只會偶爾例外地輸那麽一兩次,剩下的……都會贏。

他不沮喪、不失落、也不絕望,只是有些無力,他剛準備跳下那權力的欲海,欲要一生克己為民,欲要以民心為己心,勇渡欲海,可就在此時,他忽然發現……那欲海是沒有彼岸的。

太子低低地嘆了一聲,他不會逃避,於菟那性子不合適……

他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至少,於菟現下不合適。

所以,他依然會勇敢地跳下去。

即使知道那欲海沒有彼岸,他也還是會跳下去,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與使命!

但是,太子卻感覺,在那之後,他好像聚攏不起最初的勃勃力氣了,因為他終於明白……

那是他窮其一生,都無法抵達的彼岸,因為彼岸它不存在,欲海它是無垠的。

像他這樣的人,是不是生來就註定要在這權力的欲海中沈淪,在這人性的沼澤中腐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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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雀呀,你小小年紀,不要那麽悲觀嘛……」湛兮的情緒依然輕快,他掰過了太子的身子,不顧太子的反對,捧著他的臉,揉揉揉,「臉都僵了呢,我來給你揉揉,活活血。」

湛兮一邊搓人面團,一邊說道:「你想要做的事情,我正在做的事情,我們許多人想要做成的事情,還有許多人正在努力的事情……其實都是同一件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這一件偉大的事業,它就像是當年的精衛填海、愚公移山,比之山與海,人同精衛、愚公一樣,都是如此的渺小,故而似乎永遠也沒有達成目標的那一日。」

「但難道我們要為此而失去了自己最初的勇氣與力量麽?難道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毫無作用嗎?青雀,你知道的,朝廷只要做出了某些事,它就會起到作用,就會有深遠的影響。」

「你無法徹底磨滅人性的貪婪與險惡,但你可以不斷地為他們放縱貪婪和險惡的行為提高成本,你可以為這人性套上狗鏈,你或許永遠無法殺死這頭惡犬,但你可以讓那狗鏈越來越緊、越來越結實……」

「如此,在惡狗爪下的民眾,不就能活得越來越輕松了麽?這就是你努力的意義啊。」

「所以,不要因為看不到彼岸而絕望,因為你已經掌握了方向,只要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你就會距離彼岸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正如精衛只要不斷地拿石頭填海,愚公不斷地挖山,山海有盡頭,精衛壽命無盡,愚公子孫後代無盡,海終究會越來越淺,山會越來越小……」

湛兮握住了太子的手,堅定地看著他稚嫩又深沈的眼睛:「相信我,通過一代一代人薪火相傳的為這偉大的事業努力,我們就可以不斷地靠近我們想要的那個理想的彼岸,哪怕無法徹底達到,也將會無限地趨近於達到了它。」

「也許那一日,你和我都看不到這天下會變成何等模樣了……」

「但是青雀,我們的軀殼或許將會永久陷入沈睡,可我們的思想、我們的精神將會千秋萬載,永垂不朽!」

太子反手握緊了那溫暖的手掌。

他感覺到有無盡的、澎湃的力量,自湛兮的手心源源不斷地傳遞給了自己。

「孤知道了。」太子沖湛兮揚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

湛兮在那邊給太子開思想大會的時候,樊月英在這邊,卻是在往姐妹的傷口上倒鹽。

「哈哈哈哈哈,同時、同時和八個男人哈哈哈哈哈……」樊月英狂拍著大腿,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

聞獅醒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淚都笑得飆出來了,話都說不利索。

「你再笑,我以後都不理你了!」聞獅醒委屈巴巴地威脅。

樊月英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她做不到,她憋著笑,差點要把自己的嘴巴給咬爛。

好不容易,樊月英把最悲傷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後,還是沒憋住,一個勁兒地發出憋笑失敗的噗嗤聲。

「我忍你很久了!」聞獅醒暴怒地站了起來,「笑笑笑,光你一個人在笑,你猜猜我為什麽不笑嗎?」

樊月英大力地咬著嘴唇:「因為……你生性就不愛笑?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聞獅醒:「……」要不是打不過你,我真想飛起一腳把你頭都給踹飛!

笑得肚子都痙攣,痛得不行之後,樊月英才終於消停了下來。

她一邊揉著肚子,一邊安慰聞獅醒:「這不挺好嗎?千鶴公子也沒為難你啊,他多顧全你的面子呀!」

「你不懂!他越體貼越包容,我就越無地自容啊,唉……」

「好啦好啦,多看看千鶴的臉蛋,你就會高興起來了咯!什麽無地自容、社會死亡都通通忘光光!」

樊月英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聞獅醒的肩膀:「你啊,就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啦,你瞧瞧咱如花似玉的善水公主,只怕要給又黑又壯的野山豬拱了咯,唉,簡直是暴殄天物!」

聞獅醒腦海中浮起一個略有幾面之緣的黑皮異族男人的形象,她「嘖」了一聲,戳著樊月英的腰窩,哼唧道:「那就是你這家夥山豬吃不來細糠啦,黑皮怎麽了?黑皮也是有受眾的好嘛!」

「那麽個糙漢子……也會有人喜歡?」樊月英驚得眼珠子都瞪大了。

樊月英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嫌棄爭達梅巴。

只有她家七郎那樣渾身發光的,才是大寶貝,其他男人……都是臭東西、臟東西!

「那是不一樣的風味啦!異域壯漢怎麽不好了?你嫌棄黑皮,我還就告訴你了,黑皮要是搭配上黃金飾品,那簡直是絕啦!」

「最好是那種一條輕薄的束腳喇叭褲,裸露上身,赤:裸雙腳,然後脖子上戴那種超級繁覆的黃金配各色寶石的,手臂手腕腳腕都戴上黃金,超讚的好嗎!」

樊月英戰略後仰,露出了極端嫌棄的表情,就差說他要敢那麽騷,老娘估計得一拳打爆他狗頭。

沒等樊月英埋汰呢,她倆身後就傳來了一道幽幽的女聲……

「這樣麽?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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