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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 及笄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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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及笄簪禮

◎祖母老了,但好像變得更好看了。◎

謝明霞的及笄禮挑了個吉日,但開宴時辰定在挨近傍晚的時候。

阮阮沒有參加,只在前一天給謝明霞送了一對水色潤澤的紅玉耳墜當禮物。

她從南山之行回來第一天就病倒了,風寒來勢洶洶,整張臉蒼白消瘦下去,任誰見了都要囑咐一句好好養病別亂跑了。

“夫君去前院待客吧,我沒事的,不必陪我了。”

“沒有在陪你,我只是不想去待客。”

謝明瑞撿起幾粒鳥食,投入鳥籠食槽中。籠中翠雉輕微轉動了一下頸脖,沒有為了幾粒粟米開尊口的意思。

阮阮纏綿病榻這幾日,足不出戶。

謝明瑞不知從哪裏弄來了這只鳥,擺在她梳妝臺前。翠鳥尾羽修長,暗蘊流光,平時懶懶地總是很少在籠中活動,偶爾鳴叫,婉轉空靈,比出谷黃鶯悅耳千百倍。

阮阮感覺買鳥給她解悶是假,謝明瑞想花錢買新樂子是真。

新樂子不理他,謝明瑞開始把她當樂子,捧過床頭已經放溫了的藥碗,送到她嘴邊:“明二姑娘,再不喝藥要涼了。”

阮阮臉皺成了一團,眼巴巴看著他:“夫君,我覺得我風寒快好了,真的。”

“快好了才更要按時服藥,把病根清除。”

謝明瑞毫不留情,長指挑起她下巴,巧勁一使,她唇齒便微微張開。

阮阮被他不疾不徐灌完一整碗藥,烏眸漸漸蒙上一層淚花,不知忠勇侯府請得郎中是不是黃連精轉世,開的藥實在是太苦了。

她此時病中,幾乎沒有上妝,一張臉素凈白皙,唯獨眼尾微紅。

謝明瑞端詳這弱柳扶風的病美人姿態,“你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他撚起一顆糖漬蜜棗塞到她嘴裏,用拇指拭去她唇邊溢出的一點藥漬。

阮阮楞了,總覺得南山之行回來後,謝明瑞有哪裏不一樣了。

他待她更親昵,但這種親昵裏偶爾透出來一股怒氣。

暢林苑來人把謝明瑞喊走,及笄禮快開宴了。

阮阮等謝明瑞一走,當即從床榻上跳下,踩著軟履,在屋內活動一圈,順便把粉黛喊進來。她風寒前兩日就好全了,拖著不肯好,是不想去招待及笄禮邀請來的那一圈皇城貴女,避免撞見明蓉閨中好友露餡。

“阮娘子,你又要偷偷出府啊?”粉黛現在對她這種躍躍欲試的表情很是熟悉。

但這次粉黛猜錯了,阮阮打開落了鎖的衣箱,提出兩只梳妝箱籠,“粉黛姐姐,幫我更衣,我們去鏡心居。”

古代女子衣飾太覆雜了,她是平民孤女時自己能夠弄懂,但要作為忠勇侯府孫媳與老夫人初次見面,等下或許還要去看謝明霞的插簪禮,得穿得隆重一些,需要粉黛幫忙。

粉黛給她換了一身蘭花色錦緞直襟,搭配黃粉雙色絲絳馬面裙,既有新嫁婦人的端莊溫婉,又不失她這個年紀的活潑俏麗。至於妝發,阮阮自己就很在行。

“老夫人不是拒絕了二姑娘的請求,不願意去及笄禮嗎?”

粉黛不解,阮娘子為何一副要去鏡心居給老夫人梳妝的模樣?

“老夫人拒絕了,但陳嬤嬤沒有。”

阮阮對著鏡子最後整理頭上發簪,今日戴了謝明瑞送的那堆臻品居首飾,見粉黛仍然面露困惑,笑道:“若是明蓉姑娘拒絕見周公子,說再也不要見到他了,你能夠分辨明蓉姑娘是真心,還是假意嗎?”

粉黛想了想,“當然能,我家姑娘以為自己要嫁給謝公子時,就生過這樣的念頭。”

“那就對了。”阮阮提起梳妝箱籠,拉起她走出明輝堂。

阮阮不了解老夫人的心意,謝明瑞、謝明霞隔得太久沒見了,或許也猜不準。

但日日伺候在老夫人跟前的陳嬤嬤不會猜錯。

前些天她給鏡心居送去了雙犀竹,老夫人派了陳嬤嬤來道謝,當時她暗示及笄禮當日希望能夠與老夫人見一面,哪怕是隔著屏風也好。

陳嬤嬤沒有直接拒絕,而是笑笑說道:“老夫人作息與年輕人不太一樣,一日三餐吃得早,恐怕不容易見上。”

二人來到鏡心居求見,上次領著阮阮換衣裳的小丫鬟來迎,把她們領去主屋門外。

阮阮垂眸等著,低聲叮囑粉黛,“待會兒要是看到什麽,覺得害怕也要忍著,不能表露出來。”粉黛知道這些規矩的意思,鄭重地點了點頭。

主屋裏聽見通報後安靜了片刻,老夫人淡淡的聲音響起:“我幾時有說過要見客了?”

小丫鬟沒說話,陳嬤嬤先回答:“是老奴自作主張把少夫人請進來的,老夫人想罰就罰老奴吧,但二姑娘及笄禮,一輩子就這麽一次,往後出嫁了就再難見上一面。少夫人說有法子能夠不讓別人看出來,老奴覺得試一試,也沒有什麽損失。”

阮阮與粉黛等了一會兒,被小丫鬟喊進去。

主屋內架起了屏風,阮阮朝著端坐在屏風後的清瘦身影,行了晚輩禮。老夫人關心了幾句她嫁進來侯府後的生活,才問道:“你說有法子能夠不讓別人看出來,是什麽辦法?”

阮阮掃視一圈屋內,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包括隔著屏風的老夫人,她深吸一口氣,把兩只箱籠往前推了推:“化妝。”

陳嬤嬤熱切期待的眼眸一下子黯淡下去,微微嘆了一口氣。

老夫人也沈默了一陣子,擺擺手讓她回去,“罷了,我累了。”

用胭脂水粉遮蓋這個法子,最開始癥狀浮現在臉上的時候,她就在用了,可漸漸隨著白駁斑越來越大,甚至連成一片,普通胭脂水粉已經遮蓋不住,用得越多,越欲蓋彌彰。

她不能在謝明霞及笄禮這麽重要的場合,冒這個風險,萬一給人看出來了,丟她面子事小,影響謝明霞議親事大。

阮阮沒有離開。

她打開了兩只梳妝箱籠,裏面還有不少是原身做暗探時的易容工具,那些奇奇怪怪的膏粉,她獨自研究了許久,才摸透用途和功能。

“老夫人不相信孫媳,但可以相信孫媳手上的傷疤。”

她將自己衣袖拉到最上方,掛在肩膀上,露出了一整條瑩白無暇的手臂,看向陳嬤嬤道:“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希望老夫人可以把屏風移開仔細看。我和粉黛都會低頭,您也可以掛上面紗,或者用團扇遮擋。”

陳嬤嬤繞到屏風後。

阮阮在餘光感覺屏風被撤走了的那一瞬間,就低下了頭,當著老夫人和陳嬤嬤的面,在梳妝箱籠裏挑出一罐油膏,塗在上臂內側搓了搓。

不消多久,那片皮膚露出一道猙獰的橢圓形疤痕來,泛著褐紅色,即便已經痊愈,也能夠猜想當時傷口該有多麽嚴重。

老夫人開口:“你走近些,讓我仔細瞧瞧。”

阮阮低頭走過去,一只保養良好,指甲塗著精細豆蔻色的手按上了她上臂內側,語氣有些驚訝,“怎麽……傷得這麽重?”

“少時一場意外罷了,希望老夫人明白我展示這傷疤是什麽意思。”

阮阮仍舊低著頭,視線裏是老夫人剪裁考究的圓領衫和背襖。

半晌,她聽見老夫人道:“你把頭擡起來吧。”

阮阮擡頭,先對上了一雙蒼老但蘊含光彩的眼睛。

老夫人沒有戴面紗,明顯比膚色白皙的斑塊從她細瘦的頸部蔓延,一路覆蓋至額頭,不規則地漫過了大半張臉,原有膚色在白色對比下,顯得黯淡突兀,觸目驚心。

不難想象為何謝明霞看見的第一眼反應是驚呼出聲。

但拋開這些,阮阮看見了老夫人極其優越的骨相,額頭飽滿,鼻梁挺拔。

老夫人語氣平穩,是轉動玉鐲的手透露了她的緊張:“如何?現在還有法子嗎?”

阮阮側頭看了一眼天色,露出踏入鏡心居後的第一抹笑,“老夫人,我們趕緊開始吧,快要趕不上二姑娘的插簪禮了。”

及笄禮設在露天花苑,所有花樹上都掛著瑩瑩燈盞。

西邊遠山只剩下半輪紅日的時候,謝明霞在一片絢爛霞光中出現,她盛裝打扮,垂著眼眸,一步步順著鋪地紅綢走向主位端坐的老人,四周是侯府邀請來的親朋好友與女眷。

樊國女子及笄禮與男子成年冠禮一樣,要由德高望重的族中長輩主持。

忠勇侯府請了族裏另外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夫人來,這位族親對待謝明霞也算親厚,但謝明霞心裏始終更願意祖母親手替她梳發插簪。

她盯著繡花鞋尖,聽見一眾賓客壓低聲音的議論。

“二姑娘比小時候出落得更明媚大方了。”

“老夫人也有好一段時間沒露面咯,一把年紀了氣色還是這麽好,可是難得呀。”

“可見平日裏養尊處優,是個有福之人。”

謝明霞左耳進右耳出,並不關心。

直到她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帶著笑意喊她小名:“若若啊,及笄禮這麽重要的日子,怎地連個笑臉都沒有?”

謝明霞不敢置信地擡頭,祖母端坐在玫瑰椅中,滿頭濃密銀發細致地梳著高髻。

她親眼見過的駭人白駁似乎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祖母不止膚色白皙均勻,兩頰還透出健康血氣的淡粉。她眉眼彎起,笑看著自己,幾道魚尾紋隨著笑容在眼尾綻開,皺起自然弧度,不顯無力疲態,反而端莊舒展,讓人更加想要親近。

祖母老了,但好像也變得比她記憶裏更好看了。

那種溫柔包容的神采,隨著歲月沈澱而愈發清澈安寧。

謝明霞鼻子一酸,伏在祖母膝前,感覺祖母輕輕撫了撫她半束著的頭發。

“來,祖母給你梳發插簪。”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一段時間可能會反覆改文名~但封面暫時掛著,請小天使們眼熟我~ 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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