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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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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玉蘭

◎“做戲做全套。”◎

謝明瑞聽完沒有直接回答:“那你先不要下車。”

他徑自越過她,下了馬車,片刻後阮阮看見半敞開的馬車門外,遞過來一只寬大手掌,掌心朝上,“我扶扶娘子。”

等候在一旁的粉黛和蘆笛看呆了。

這幾日,二人在忠勇侯府相處,大多數是少夫人笑意盈盈,風輕雲淡地應對少爺的陰陽怪氣,這是謝明瑞第一次做出稱得上溫柔體貼的舉動來。

阮阮卻明白,這是謝明瑞給她的一種保證,保證到了明府以後他會以這副溫柔有禮、風度翩翩的面目示人。

她彎唇,扶著謝明瑞幹燥溫暖的手,穩穩下了車。

三喜蒸糕鋪的後院,明蓉早早等在裏頭,她身邊還站了一位穿靛藍直身圓領袍的男子,身上有種文雅書卷氣,應該就是明蓉想要廝守終生的人。

粉黛小跑著給二人見禮,見明蓉已是民間尋常女子的打扮,衣衫鞋襪與珠釵耳飾都不如在明府時精致講究,但眼眸裏閃著光,氣色紅潤動人。

阮阮待主仆二人敘舊片刻,才迎上去。

明蓉向著阮阮介紹道:“阮娘子,這是周臨安,也就是我……我的未婚夫。”話畢露出一絲羞赧。

周臨安朝著阮阮作揖:“感謝阮娘子解我二人之困。”

“阮阮祝兩位白頭偕老,但眼下時間不多,不是閑話的時候。”

阮阮回禮,拉著明蓉進了三喜蒸糕鋪子後院的雜物房,與她對換除貼身衣衫外的衣裙首飾,交待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還朝明蓉展示手腕的指印。

明蓉臉色一瞬間白了:“謝家公子他、他脾氣這麽不好?”

阮阮搖頭:“來不及詳細解釋,但謝明瑞已經答應我,會在明家好好表現,與你裝成一對恩愛夫妻。你只需記著在明家衣袖時刻掩著就好。”

接下來一個月是二人私奔安頓的關鍵時期,只要明家人相信明蓉婚姻順遂,不頻繁來侯府拜訪,也不把明蓉喊回去明家暫住,就不會有人察覺。

明蓉眼裏湧現感激,從隨身行囊抽出一疊銀票給她。

阮阮只取走了一半:“你們路上還要盤纏,況且我最看重的報酬,當初已經跟你談好了,我要的不是銀票。”

“我知道。”明蓉打開雜物房門,示意周臨安過來。

周臨安把一張嶄新開具的黃籍遞給了阮阮,他本是戶部負責管理黃籍文卷的書吏,用職務之便,開具一張新黃籍輕而易舉。至於後果,周臨安都要帶著明蓉私奔了,遞交給戶部的辭呈也快走完流程,無從查證。

周臨安望向與阮阮對換衣衫首飾的明蓉,心頭湧起一股隱隱的不安。

在他看來,兩人相貌雖然相似,但明蓉的一顰一笑與神情氣質都與阮阮有著明顯不一樣,“阮娘子,你真的不能直接替蓉兒回門嗎?”

明蓉替她回答:“我爹娘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就算容貌蒙混過關,言行舉止也很容易暴露蛛絲馬跡。何況……我很想去見見爹娘。”

今日回門後,他們就要啟程,往後恐怕再也不會回來。

話音剛落,有人敲雜物房的門,是三喜蒸糕鋪的掌櫃。

掌櫃手裏提著一只印有鋪子徽號的食盒,明蓉接過食盒,戀戀不舍看了一眼周臨安,與粉黛出了後院。

阮阮躲在花樹後,一直看到謝明瑞把明蓉扶上馬車,蘆笛揚起馬鞭朝著綠柳街的方向駛去,她才轉頭往風月堂走。

何氏胭脂鋪開的梳妝攤子,她是沒法再日日去守著了,現在想要繼續接梳妝活計,為她離開忠勇侯後的生活攢銀錢,只能通過秦姐。

明府宅邸。

午膳結束,趁著今日陽光和煦,眾人在蘭苑散步。

謝明瑞已經受了明大學士好幾個冷眼。他想不明白,明蓉方才去買蒸糕時還笑得那麽舒心,怎麽轉眼到明府就紅了眼眶,眼淚攢在眼角要掉不掉。

“不知道的以為我虐待你了。”

謝明瑞頂著岳父岳母的眼刀,壓低了聲音湊到明蓉耳邊,明蓉身子一抖,仿佛躲避什麽洪水猛獸似的,往後猛退了一步。

見此情景,明府夫人一把將閨女拉到自己跟前,勉強笑道:“姑爺,我母女倆說些體己話,就先不作陪了,明輝,你陪姑爺逛逛。”

明輝幹脆連姐夫都不喊了,一拱手:“謝二公子,請。”

謝明瑞覺得自己今日就是來挨冷臉的。

他照單全收,道了一句“有勞”,就在明輝帶領下去明府景致好的地方逛了逛。明府宅邸比不上忠勇侯府,沒片刻就逛完了,幾人要回花廳休息,路上聽見一聲焦急的呼喊:“哎喲,小公子,那假山上不得!快下來!”

明輝眉頭一擰,朝著旁邊一個小院門大步跑去,只見亂石虬結的假山最高處,他幼弟得意洋洋地俯瞰下面的嬤嬤。

“明嵩——下來!”明大學士慢了半步,板著臉拉長了聲音。

明嵩被突然冒出來的威嚴爹爹和兄長嚇了一跳,腳底一滑,兩只手胡亂揮了一下,都沒有抓到能夠穩住身形的支撐,整個人直楞楞摔下。

“哎喲小公子!”

“啊!”

現場亂作一團。明嵩雖然年幼,但長得胖嘟嘟,嬤嬤一把年紀老骨頭,抱都快抱不動他了,別說要接住他從假山頂摔下來的那股重量沖擊。

明大學士與明輝嚇得心頭一顫。

一道人影掠過,原本落後他們幾步的謝明瑞轉眼躥到假山下,竟比旁邊嬤嬤動作還快,雙手穩穩接住明嵩,就勢在草地上滾了一圈。

明嵩腦袋一懵,發現自己坐到了一個結實寬闊的懷抱裏,爹爹、兄長、嬤嬤朝他關切地圍了過來,於是張大嘴“哇”的一聲開始嚎啕大哭。

“這這到底是哪兒摔著了!”嬤嬤想伸手摸他骨頭又不敢。

“楞什麽,趕緊去喊個郎中來呀。”明大學士扭頭沖著明嵩喊。

“閉嘴。”

謝明瑞聲音不大,在關心則亂的慰問裏顯得分外冷漠,卻擲地有聲。

他臉色冰寒,衣領被這小胖子蹭上了一片不知是鼻涕、眼淚還是口水的可疑痕跡。明嵩對上他眼神,還憋在嘴裏的半句哭嚎戛然而止。

謝明瑞拎著他肩膀,像拎一只小貓小狗一樣,把他放到了平坦些的草叢上,壓著聲線低沈道:“走兩步。”

明嵩走了兩步。

謝明瑞:“手擡起來,甩一圈。”

明嵩擡手謹慎地甩了一圈。

謝明瑞:“哪裏痛?”

明嵩對上明府眾人緊張的目光,小小聲道:“哪裏都不、不痛。”

“不痛你哭什麽?”

明嵩嘴一撅,想哭又不敢哭,姐夫好可怕。

從頭到腳護得好好的,痛就有鬼了,他才痛。

謝明瑞皺眉,把自己衣袍沾上的草絮泥灰都仔仔細細拍幹凈,明輝這才留意謝明瑞手掌擦傷了一大片,身上恐怕也是有淤青的。

因為這事,謝明瑞在明府待遇終於有所改善。

甚至在嬤嬤給謝明瑞手掌塗藥時,明輝這個小舅子還講起了明蓉小時候的事情,緩和一下關系,“姐夫,別看我姐文文靜靜的啊,小時候可皮了,她也從假山上摔下來過,接連哭了好幾天都沒有停。”

謝明瑞想象了一下,發現自己什麽都想象不到。

別說哭了,他就沒有見過自己枕邊人除了笑和愉快以外的其他表情,就今日回門,才看見她紅著眼眶,泫然欲泣的模樣。

他隨口接了一句:“怎麽哭了好幾天?傷得很重嗎?”

“我記著,也沒有斷骨頭吧。”明輝看了一眼塗藥的嬤嬤,向她確認,他姐小時候也是這嬤嬤照顧的。

嬤嬤笑著道:“後腰上劃了一道口子,郎中說肯定留疤才哭的。”

後腰留疤。

謝明瑞無端想到的,卻是她昨夜赤腳踩在絲綢被褥上,膚色如雪。

阮阮趕在日落之前,在粉黛接應下悄悄從側門進了明府。

再與明蓉調換衣飾時,看見她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渾身衣裝打扮都與今晨從忠勇侯府出來時無異,唯獨發髻上那支鎏金芙蓉花發釵不見了,換成了一枝帶綠芽的白玉蘭。

“明姑娘,這花枝怎麽回事?”阮阮伸手一指。

明蓉有些懊惱,“我沒忍住哭,母親誤會我倆感情不和,我就讓謝公子陪我賞花,謝公子給我摘了一枝白玉蘭戴上,說我母親在不遠處瞧著。”

“戴就戴了,怎麽芙蓉花發釵還摘下來了?”

“謝公子說水滿則溢,我也沒太明白。”

阮阮輕笑,為了顯示在忠勇侯府過得好,她今日梳妝打扮都比平時精致華麗,滿頭珠翠,摘了芙蓉花發釵,換上白玉蘭,確實更繁簡均衡。

阮阮把花枝放在眼睫極近的距離掃了兩下,直到眼睛出現不適泛紅,才出了明蓉閨房。

明家眾人把謝明瑞與她送到了明府門口。

明蓉親娘摸著阮阮的手:“回去好好與姑爺過日子,別想東想西的。”阮阮點頭,謝明瑞依舊扶著她上了馬車,隨後自己再上去。

車廂空間狹小,玉蘭花清幽的香氣分外明顯。

謝明瑞垂眸,看見玉蘭花枝都開始蔫頭巴腦的了,她還攥在掌中輕轉,仿佛是什麽值得愛惜的珍寶。他擡手敲了敲車門,“蘆笛,去臻品居。”

臻品居是個首飾鋪子,一件首飾頂她翻墻打工一個月那種。

阮阮微訝:“不是回侯府用晚膳嗎?”

謝明瑞扭開了頭:“做戲做全套。”

【作者有話說】

今天來晚啦~ 鞠大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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