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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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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說親

◎翰林學士明家的二姑娘。◎

一緣堂是一間醫館,招牌破破爛爛,還開在陋巷,讓人很懷疑醫館主人的醫術。

眼下還是大白天,醫館就早早落了閘,擺出一副不做生意的樣子,而陋巷此刻也很安靜,連一只飛過的蒼蠅都沒有。

謝明瑞習以為常,朝蘆笛望了一眼。

蘆笛從懷裏掏出一柄匕首,熟練插入縫隙,耐心撬動,把栓門木條弄掉,將門打開了。

兩人一進醫館,聞到滿室酒氣,館內正中央的木地板上,一個須發皆白,作郎中打扮的老者正抱著一瓶金春露,仰面躺倒,大肚子隨著熟睡的一呼一吸起伏。

二人繞過老者,來到東側藥房。

一堵整墻高的藥架羅列著上百只木頭抽屜,每一只外頭都篆刻著藥材名字。

謝明瑞拉動最中央,那只刻著“防風”二字的抽屜銅環。一整面藥櫃震顫起來,以中央一列為軸往內旋動,直到別有天地的空間展露在眼前。

一緣堂是個幌子,裏頭是樊國聽風監的據點。

聽風監主要負責查找和策反敵國安插在本國的暗探,也會做一些軍情刺探的工作。謝明瑞加入聽風監,滿打滿算至今,已經三年了。

“來了?”聽風監副指揮鶴三頭也不擡,正在查閱一份密文寫成的信件。

藏書閣模樣的空間裏,滿地堆放著幫助他追溯破譯密文的古籍,都攤開了一半。

謝明瑞邁開長腿,像躲避陷阱似的,小心翼翼,避免踩壞隨便一本就價值千金的古籍,“老闕又醉在外面了。”

“隨他,”鶴三哼了一聲,把腦袋從鬼畫符般的密文紙張上擡起來,“你來有什麽事?”

謝明瑞尋得一處空地,一雙長腿盤好坐下,“昨日在畫舫抓了一個梁國暗探,手很快,沒問出什麽就服毒自盡了,身上也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人處理幹凈了嗎?”

“沈江裏了。”

鶴三沈吟,筆走龍蛇的手仍然沒有停頓,“快開戰了,你爹是將軍,來刺探的人只多不少,你自己的安全也得註意些。”

“明白。”

“另外聽風監接到新任務,軍器鍛造局有一位重要工匠走失了,具體消息會再傳信給你。”

謝明瑞應了一聲,待了半時辰,幫著謄寫完鶴三破譯的一部分密文規則,才離開一緣堂。

馬車駛入鬧市,路過風月堂,謝明瑞問蘆笛:“前幾日讓你打聽的舞姬,怎麽樣了?”

“……還沒完全好。”駕車的蘆笛難得沈默,隔著車簾支支吾吾,“原來那姑娘是風月堂請來化妝的梳妝娘,領班也不知道她家住在哪兒,只道她在何氏胭脂鋪子裏開梳妝攤子,但這幾日都沒來。”

“那日沒跟她回家?”

“她路上被麒麟衛攔下來了,兩人一道走,我不敢跟得太近,”蘆笛郁悶,“半跟了道我被另一個麒麟衛截住了,脫身後,人也走得沒有影蹤了。”

謝明瑞思索片刻,麒麟衛既然一道走,應該是驗過她黃籍,知道家住何處。只要再查一下當值名單和巡邏範圍,就能找到這位麒麟衛,再找到她。

阮阮最近確實沒去何氏胭脂鋪開攤。

好的不靈壞的靈,畫舫那夜回去後,她真的來葵水了,裹著古代粗糙的藤麻月事布,行屍走肉一般躺了好幾天,只有時不時來她床頭嗅探的黑貓,確認她還存活於世上。

第四天,阮阮感覺好些了,先跑了一趟風月堂,歸還洗幹凈的舞裙。

領班秦姐在調教新人,替一個痛得齜牙咧嘴的姑娘壓腿,瞧見阮阮來了,熟練指揮她:“擱那兒就好。”阮阮把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裙放下,卻沒有走。

秦姐稀奇,往下壓的力度分毫不減:“還有事?今日風月堂沒有要梳妝的表演安排呀?”後半句被淹沒在姑娘的一陣鬼哭狼嚎裏,“啊痛痛痛!……”

阮阮對上姑娘朦朧的淚眼,接收到了某種求救信號,“秦姐能借一步說話嗎?”

秦姐起身,下巴一擡,示意她往風月堂練舞臺東側的矮桌走去。

阮阮得到姑娘感激的一瞥,邊走邊向秦姐道,“我想勞煩秦姐跟姑娘們說一聲,要是給我介紹新顧客,找我梳頭化妝的花費都打九折。還有就是,秦姐之前講綺紅樓的花魁,最近還需要人梳頭打扮嗎?”

秦姐微楞,之前確實問過,綺紅樓的花魁娘子楚楚想要新穎的發髻妝容,阮阮能不能辦。

當時阮阮很幹脆地回絕了,說綺紅樓比不得只跳舞的風月堂,更加魚龍混雜些,沒把握全身而退。如今看來,是真的很缺銀子。

“明兒有一場酒宴,楚楚也去,我替你問問。”秦姐應允,目光轉了轉:“阮阮,你畫的妝面能夠把相貌普通的女子變得更美,那能夠反過來,把相貌好看的女子變醜嗎?”

要變美不容易,要扮醜還難嗎?阮阮納悶:“為何要變醜?是怎麽個醜法?”

秦姐嘆了一口氣:“我認識一位醉心舞蹈的夫人,不嫌棄我們這些樂籍女子,與我交好,最近她有樁煩心事,家族繼母有意給她妹妹說親,找個了紈絝。”

“夫人對這紈絝不滿意?想妹妹相看時候扮醜一些?”

“跟阮阮說話就是不費勁。”秦姐目露讚許,“就是有個麻煩地方,這姑娘長得美,畫像已經給出去了,得拿捏好尺度,既不能跟畫像上差太多,也不能給畫得太好看,得自然一些。”

阮阮只考慮了很短的時間:“哪天相看?我可以試試。”

她想攢一筆錢,離開搜查日益頻繁嚴格的皇城,躲過這陣子風頭再說。

謝明瑞從一緣堂回到忠勇侯府,夜色已深。

守門小廝低聲提醒了一句:“少爺,侯爺在前院正廳裏坐著呢。”

“知道。”謝明瑞應著,進了前院卻轉頭往明輝堂走去,蘆笛追在他身後,“少爺,侯爺還在正廳等著你呢。”“誰說是等我了?他只是在那兒坐著。”謝明瑞理所當然,腳步不停。

蘆笛被自家少爺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領鎮住,搶先跑了幾步攔在他跟前,“我瞧見伺候夫人的丫鬟青嵐也守在前院。”少爺脾氣他清楚,跟侯爺不對付,但是個心疼娘親的。

果然,謝明瑞腳步一拐,半道折回了前院正廳,“早說。”

前院正廳裏。

忠勇侯謝昆林臉色黑如鍋底,正襟危坐著,手邊茶案上擺了好幾副畫卷模樣的東西。

謝明瑞的親娘孫氏披著一件輕裘,坐在旁邊,等謝明瑞一進來就拼命朝他使眼色。

可惜謝明瑞沒接收到她的眼色,頗為敷衍地朝謝昆林行了一禮,扭頭看著孫氏:“這個時辰了,娘你怎麽還不歇息?”

孫氏扶額嘆氣,謝昆林冷哼一聲,“你也知道這個時辰了!又去哪裏野了?整天夜不歸宿,像個什麽樣子?”

問題有點多,謝明瑞撿了個有準確答案的問題:“跟元益川去逸仙閣喝酒了。”

謝昆林聽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人喝酒你喝酒,人家元益川從小讀書寫字樣樣優秀,哪樣讓元家操心了,你呢?逃課被國子監勸退,去年秋闈落榜,你怎麽就不能學學元益川?”

謝明瑞耳朵被吼得有點痛,不著痕跡挪了兩步,離爹遠些,“元益川爹是翰林院大學士。”

“怎麽?還嫌棄你老子是莽夫不成!”謝昆林臉更黑了,擡手猛地一拍桌案,茶盞杯蓋相互碰撞,幾乎要被震掉在地上。早習慣了父子兩見面就吵架的蘆笛也被嚇得一哆嗦。

孫氏趕緊按住了謝昆林的手,安撫地摸了摸,“侯爺,說正事。”

謝昆林面色緩了緩,氣還是順不過來,把臉扭到一旁,“你跟這逆子講吧。”

孫氏無奈,抽出其中一軸畫卷:“明瑞,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跟你姐這兩年一直在幫你留意著,這些畫卷是侯府交好世家姑娘們的畫像,你看看哪個合眼緣?”說罷徐徐卷軸。

畫面上是一位身段窈窕的少女,立在幾叢翠竹旁,穿著一襲櫻粉色緞帶廣綾直領,搭配暗橙色海棠花鳳仙裙,白皙如青蔥的手上執一柄霧紗團扇。五官柔麗,表情溫雅。

孫氏邊看邊點頭,不管謝明瑞怎麽想,反正她就很滿意:“這是翰林學士明家的二姑娘,娘親眼見過了,是個知書識禮的,脾氣也溫婉可人。”

謝明瑞還沒看畫像,聽到明家兩個字,眼皮跳了跳。

他今晚跟元益川在逸仙閣喝酒,隔壁桌有一位年齡相仿的公子向友人大吐苦水,寄住在叔父家備考的生活多麽暗無天日,還沒說完就被匆忙趕來的叔父當著所有人的面,訓斥整整一刻鐘,罵他不該把準備今年秋闈的時間浪費在喝酒上,最後還責令他回去跪祠堂。

元益川當時嚇得擰過身子,就差躲酒桌底下,把謝明瑞看樂了。

“這是我爹同僚,明大學士,要是見著我了,說不定連著一頓罵。”

沒想到這樂子今晚就轉移到他頭上。

明大學士對寄住在家裏的晚輩都這麽嚴苛,親手教養出來的女兒,是什麽樣子?謝明瑞腦海裏浮現府給他妹謝明霞請的女師,古板清正,不茍言笑,活脫脫是國子監老腐的女版。

“我不娶……”謝明瑞開口,撞上孫氏亮晶晶的,充滿對兒媳婦向往的眼神,耐著性子看了一眼畫像,不禁微微一楞,轉頭看他身旁的蘆笛,也面色覆雜地盯著畫像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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