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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 原本還在與妖獸大戰的紀臨風忽地捧著胸口大喊一聲,面部神情看起來極為痛苦。

重溟聞聲看去,眼底瞳孔驟然緊縮。他當即就飛身過去, 一把攙扶住了紀臨風的身子,焦急道:“阿澤, 你怎麽了?!”

紀臨風擡起猩紅的雙眼, 緊緊地抓住重溟的手臂,“是滼殅……他在試圖搶奪我體內的輪回鏡!”

重溟促然回首, 就見那原本已經被他狠心擰斷脖子的身軀竟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蹤影。

虛空之中凝聚了一大團魔氣,黑霧繚繞中一雙泛著紅光的雙眼冷冷地直視著他們。

屬於滼殅的聲音回蕩在炎火山的每一個角落, 帶著冰冷的殺意和決絕, 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詛咒:“今日,我便要將你們所有人都葬身於此!”

隨著這句話語的落下, 一股強大而邪惡的魔氣從炎火山中噴湧而出,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席卷而來, 瞬間彌漫了整座山脈!

這股魔氣帶著無盡的惡意和怨恨,仿佛要將一切都吞噬殆盡!

居住在昆侖山的無數靈獸們感受到了這股魔氣的威脅,它們原本平靜的心靈被侵蝕, 變得狂躁不安。這些靈獸開始失去理智,瘋狂地攻擊周圍的一切生物,包括同類。它們的眼睛變得通紅, 口中噴出熾熱的火焰,爪子鋒利如刀, 毫不留情地撕裂著對方的肉.體。

巖漿也像是被魔氣激發一般,開始劇烈噴發, 滾燙的熔巖如同一股紅色的巨龍,順著山勢滾滾而下。巖漿所到之處, 草木皆化為灰燼,巖石也被熔化。無數的鮫人、修真弟子來不及逃脫,紛紛葬身於這片熔巖火海之中。他們的慘叫聲回蕩在山間,令人毛骨悚然。

紀臨風環顧四周慘狀,也顧不上自己胸口的疼痛,他抓住重溟的手道:“我知道他的弱點,輪回鏡——”

三百年前,紀臨風在扶華夫人的幫助下,穿越千年時光,混跡在仙門百家中,親手將一枚碎鏡片狠狠地紮入了滼殅的心臟,直接斷送了他覆生的可能。

現在的他根本就是一縷殘存的意識,靠著奪舍人的身軀才能在人間作祟。

紀臨風似是終於想明白了這一點,他緩緩站起身來,深深地凝視著重溟的雙眼,像是在作最後的告別:“重溟,你相信我嗎?”

重溟堅定不移地回答道:“我信。”

可為什麽,少年的眼底滿是離別前的悲傷?重溟的心底忽地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之感,他緊緊地抓著紀臨風的手,問他:“但你要做什麽?”

“輪回鏡可逆轉時空,回溯過往。但同樣,它也可以凍結時間。”紀臨風雙手捧過重溟的臉,在熾熱的戰火下親吻他的唇,告訴他:“我才是輪回鏡真正的主人,沒有誰能比我更能發揮出它的價值。而我要做的,就是以自身為契,將滼殅永久地囚禁於時空混沌中。”

“不……不!這樣你會死的!”重溟絕不會讓紀臨風去冒這個險,一向冷靜鎮定的鮫人王竟在此刻神情狀若癲狂,他眼底一片猩紅,緊緊地抓住紀臨風的手不讓他離開。

可少年卻在與他吻別過後,掌心凝聚出一道靈力,只那麽輕輕一推重溟的胸口,就將二人之間徹底地分開。撕裂的時空在他身後無限擴大,紀臨風的身體化作流光進入了空間隧道。

虛空之中掉落一滴血淚,紀臨風的聲音回蕩在重溟的耳畔——

“待下一次靈魂重聚歸來,我一定不會忘記你。”

“轟——”

天際帷幕傳來一道震耳欲聾的巨響,一道時空裂縫張開巨口,向磅礴的魔氣吞噬而去。

那是數萬年前,天道神君封印.心魔的時空混沌。所有被吞噬的生物,都將永遠被困在其中,此生再無逃脫的機會。

昆侖炎火山回蕩著滼殅不可置信的怒吼,他絕望而不甘道:“不!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時空混沌的開啟,唯有神明隕落於混沌方能打開。

而紀臨風只是一個普通的修仙之人,他連飛升都沒有,又怎麽打得開時空混沌?!!!

蒼穹之上似是傳來一道神明的嘆息,紀臨風在璀璨的金光中看到一棵巨大的神樹,在向他伸出枝條,輕輕點在了他的眉心。

剎那之間,磅礴神力洶湧而入,瞬間灌滿了紀臨風的身體。

而少年也在混沌中化作容器,阻擋了所有可逃離的空隙,將靈魂永生不滅的滼殅徹底封印進了時空混沌。

在這一刻,周圍的空間如同鏡子一般碎裂開來,四散飛濺。

絢麗而又詭異的畫面中,時間仿佛就此凝固,一切都變得寂靜無聲了起來。

無數金光灑下,將噴發的熔漿瞬間熄滅。狂暴的靈獸在接觸到金光的那一刻,眼底的混沌迅速消散,恢覆了清明。

所有戰死的鮫人、修仙者身軀重塑,靈魂回歸,睜開雙眼蘇醒了過來。

神的恩澤降臨於這個世間,將飽受瘡痍的人間愈合撫平。

灰燼的土壤再現生機,焦土中重新生長出了郁郁青青的小草,漆黑的石縫中綻放出了花朵。

陽光普照下,森林重現,靈獸歸家。重獲新生的人們在喜極而泣,歡呼雀躍。

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活下來的希望,唯有鮫人王重溟孤寂地立於這世間。

*

而無盡的虛空中,一抹靈魂穿梭進黑洞,當意識從沈淪中蘇醒,紀臨風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拍賣臺上,那水牢之中被囚禁的鮫人少年。

眼底瞳孔驟然緊縮,紀臨風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走上前一步。耳邊是二哥焦急地催促,他一把抓過紀臨風的手,道:“阿澤,你楞著做什麽?快走啊,回魂花我們已經拿到了,趕緊離開這個吧。”

可紀臨風卻緊緊地盯著遠處拍賣臺上的那只鮫人少年,目光如同隔了千百個日月光陰,再次凝聚到了他的王身上。

少年悄然握緊了拳頭,鼻間一陣發酸:原來,我們的初見,並不是全然不識。

在歷經無數次記憶輪回,我再次來到了你的身前。

紀臨風緩緩收起了手中的通行牌,而後對著他二哥輕聲道:“我改變主意了,哥哥。”

我要留下來,把重溟帶走。讓他跟我一起,回家。

此後種種就和紀臨風曾在輪回鏡中看到過的無數次場景一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偶爾他會從意識主體中蘇醒過來,占據主導意識,用深情而留戀的目光描繪著重溟的眉目容顏。偶爾他只能迷迷糊糊地昏睡在這具軀殼中,看著自己的殘魂碎片好似什麽都不記得了一般,重覆著做著他曾做過無數遍的救贖。

他就像一個明明手拿劇本的穿書人,卻在無數歲月光陰中,遺忘了細節與關鍵節點,於是只能一點一點地去彌補、去回溯。

他看到了那些曾在記憶裏死去的家人、靈寵、師父、同門……再一次地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如從前。

紀臨風想要一個一個地去挽救,可事實卻是天命不可違,它擬定好的結局絕不是人力所能撼動的。

紀臨風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嘗試、去重啟……

終於,在他不受控制地走到生命中的最後一個關鍵節點時,面對漫天雷劫,少年終於明白了原來他付諸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最後的重逢。

他以為的改變其實也是宿命中的一環,直到抵達生命的盡頭,他才終於窺見了神跡。

天道神君落下璀璨金光,神樹抽長枝芽,指引著他將靈魂引渡,穿越無盡的時空,再度與故人重相逢。

*

炎火山下,一縷金光攜帶著紀臨風的靈魂,來到鮫人王的身前。

重溟眼底眸光遽然一動,他顫抖地伸出了手,想觸碰那縷光卻又害怕魂魄一觸即碎。

“重溟……”

耳邊似是傳來一道熟悉的呼喚,重溟驀然回首,就見一棵渾身泛著金光的神樹下,緩緩顯現出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紀臨風向他伸手,笑道:“我說過,待我靈魂重聚歸來,我一定不會再忘記你。”

重溟的眼眶早已通紅,他飛身而去一把擁抱住了少年。

落在懷裏的實感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夢。

或許對於所有人而言,這不過發生在須臾之間,可紀臨風卻是實實在在地經歷了無數輪回過往,穿梭了數百年光陰,再次回到了這裏。

原來,我們一直都相愛著。自始至終,我的靈魂從未改變。

紀臨風同樣緊緊地擁抱住了重溟,笑道:“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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