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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夜市街(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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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夜市街(十七)

垃圾街。

木雨把字刻完之後,過了好一會兒才被傳送。

他向陸重年確認了一下,陸重年和夜市街那邊烹飪學院對應的那個玩家暫時還沒出現死亡跡象,也就是說他和高瞻遠吃下的砂鍋魚頭及烤串能夠提供的時間還遠遠沒到極限。

洪漾出事了,離開了夜市街,但是一定沒救了嗎?陸重年給的答案是否。

木雨只能暫時按下焦灼的心情,思考他們眼下的處境。

他問陸重年【你們那邊有找到怪物發生器的線索嗎?是3秒,否5秒】

五秒後,他被傳送。

“還沒有!我們這裏也沒有!”張華威抓著頭發,精神快崩潰了,“我們真的還要在這裏呆下去嗎?如果線索都在外面的話,那我們根本沒給自己留下時間!”

“你急什麽,雨哥他們進過這麽多次副本,經驗不比你多?”高瞻遠瞪他。

“靠,木雨自己也說他們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副本吧……”

木雨打斷他們:“先別吵,矚矚,我們先去把砂鍋魚頭和烤串的時間重新測試一下,看看極限是幾分鐘。”

“行!”

他和高瞻遠分頭行動,等到重新吃下食物回來,已經是7:15。

木雨在心中思忖,瀕死感的極限又會在什麽時候到來?

如果在食物還起作用的期間,瀕死感已經悄悄抵達了極限,那麽到時候如果他們再被無知無覺地傳送回原點,豈不是會瞬死……?

他就這麽一邊思考,一邊和高瞻遠回到了石桌邊。

張華威坐在那兒,臉色慘白,滿頭大汗。

木雨一頓,警覺地問:“你怎麽了?”

張華威拼命喘著氣:“我、我感覺……好像快到頂了。”

木雨的瞳孔緊縮。

瀕死感的時限,已經到來了。

*

夜市街。

洪漾離開之後,苗鄉變得有些魂不守舍。

蔣書閱則很懊惱。

剛才洪漾明明和他在一起,他卻完全沒察覺到洪漾的異樣,如果他能早一點發現,說不定能攔著洪漾上那臺機器!

壞事總是接二連三地發生。

先是苗鄉。

她忽然哆嗦了起來:“我、我好像有點心慌……”

蔣書閱和陸重年立刻轉過頭看她。

陸重年問:“是緊張?還是心臟不舒服?”

“我、我不知道,我分不出來,就是突然一陣陣發慌,”苗鄉的唇色也有些蒼白,“這不是垃圾街那邊傳來的影響吧?剛剛垃圾街那個玩家吃下食物後,我也沒有這種反應啊……”

那難道是新蓮賓館組的那個烹飪學院玩家遇到了什麽事?

蔣書閱說:“不管是哪邊的問題,你先回去整理桌面看看!”

“好……”

苗鄉還未來得及動,陸重年突然擡起手臂,嗓音沈了下來:“等等,垃圾街那邊的玩家到瀕死時限了,我們不能再傳送他們!”

苗鄉和蔣書閱僵住。

蔣書閱高聲道:“現在就到時限了?那木雨和高瞻遠吃下的食物到底能撐幾分鐘?”

“不知道,”陸重年放下手臂,蹙眉道,“現在已知時限的食物裏,時間最長的是10分鐘,他們那邊剩下的那個玩家已經把食物吃下了。”

也就是說,即使木雨和高瞻遠吃下的食物能撐更久的時間,如果他們要保證剩下所有人都能活著離開副本,他們也就只剩下10分鐘時間了。

10分鐘,他們必須找到怪物發生器,再銷毀它。

苗鄉有點崩潰:“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怪物發生器到底在哪裏我也不知道,我們要就這樣走出夜市嗎?”

蔣書閱雙手撐在桌邊,手中緊攥著兩瓶彩墨——

忽然,他用力將彩墨砸在了桌面上!

玻璃瓶碎了,墨水瞬間濺了出來。

苗鄉被嚇了跳:“你、你在幹什麽,你這樣說不定就沒法再回檔了……”

垃圾街玩家的生命進度條他們不能再去動了,可還有新蓮賓館的玩家要照顧啊!

蔣書閱咬牙道:“……把玩家的性命放在一張桌子上作弄……”

他頭一次對副本這麽憤怒。

過去的副本帶給他的,有緊張,也有恐懼,然而此刻,他只覺得荒謬。

人類的生命被微縮在了這一場副本游戲裏,他們的掙紮,他們的選擇全都變成了玩笑。

溫床,那到底算是個什麽東西?

給了他們生命回檔的權利,那又如何?

這根本不是慈悲的贈與,而是惡意的玩弄、無情的嘲諷!

蔣書閱惡心極了,這一刻他恨不得把這張桌子都推到一邊去,根本不想再奉陪——

陸重年忽然走上前,凝眸看向這張桌面。

“蔣書閱,再拿一瓶墨水過來!”

蔣書閱怔住:“……什麽?”

他順著陸重年的視線看過去,頓時一驚。

這下二話不說,他飛快地從地上撿起幾瓶剛才被他和洪漾挪了下去的墨水,手忙腳亂將瓶蓋擰開,把五顏六色的彩墨都倒了下去。

苗鄉走上前問:“你們發現什麽了?”

彩墨全部被傾撒在了右半張桌面上,肆意地在平面上流淌。

燈光之下,他們看到……“張華威”三個深色字體竟逐漸從墨水下方浮現了出來,就像是墨水匯進了刻痕的凹陷裏。

苗鄉吃驚地捂住了嘴。

——這就是他們在那個白色空間裏留下的刻字?!

用這種方法能讓這些刻痕顯現出來?這簡直是陰差陽錯之下的收獲!

蔣書閱也很不敢置信,他難得發一次脾氣,竟然……

他恍恍惚惚伸出手,在桌面上摸了一把。

他依舊沒有摸到刻痕,整張桌面依舊是平整的,但刻痕確實就這麽通過彩墨浮現出來了……

陸重年繞進來,從地上又撿起幾瓶彩墨,將墨水全部倒在了桌子下方。

苗鄉不解地問:“為什麽要倒在這裏?”

新蓮賓館組玩家的刻痕不是在桌面左邊嗎?

蔣書閱此時已經重新聚精會神起來:“賓館組玩家的刻痕沒什麽好看的,倒是桌面下邊,你不好奇這裏會不會有東西嗎?畢竟我們組的人當時有沒有刻下什麽東西還是個未知數。”

苗鄉明白了。

此時此刻,他們的心臟全都急促地跳動著。

能不能找到“桌子”在這個副本裏承載的線索,就看這一刻了……

紫、綠、粉、紅,各色墨水混在一起,變成了一種接近於黑的深色。

這股深色液體在桌面上自動地流淌開去,它分成了幾股細流,有生命力一般,像是在尋找屬於它的棲息之地。

三雙眼睛緊緊地註視著它。

它的分支不斷流淌,流淌……忽然,其中一道細流往旁邊一歪。

它匯入到了一道凹痕裏。

它順著這道凹痕不斷往前填充,逐漸地,形成了一個圖案——【←】

三人定住。

蔣書閱擰起眉頭:“一個箭頭?”

陸重年思索一秒,對他們說:“帶上其他的彩墨,去其他三張桌子那兒看看!”

他們立馬行動。

通過同樣的方法,他們在洪漾的桌面上找到了一個【↑】,在苗鄉的桌面上找到了一個【←】,在陸重年的桌面上找到了一個【↑】。

“這是在指引我們去找怪物發生器嗎?”苗鄉剛激動起來,瞬間又陷入困惑,“可這些箭頭要怎麽排列順序?走多少米拐彎桌子上也沒寫,起始點又在哪裏?我們要從哪裏出發??”

蔣書閱凝神思索道:“排列順序有可能是按照我們攤位號的先後順序來的!洪漾是YS0015,你是YS0020,我是YS0029,陸重年是YS0035!”

也就是說,箭頭順序可能是↑←←↑。

每個箭頭代表幾百米路,要從哪裏開始出發,他們暫時還沒有找到相關的信息,但是——

陸重年再次起身,跑到了老楊的那張空桌邊!

陸重年擰開剩下幾瓶墨水的瓶蓋,將液體統統倒在了整張桌子的中央!

這些墨汁迅速開始流淌,數道細流向四面八方而去。

很快,流往桌面左下方的墨水最先匯入到一道看不見的凹痕裏。

它飛快地填充著凹痕,凹痕延展開覆雜的支路,不斷往前、往前,像一朵花,花瓣一層又一層地綻開,直到一副精美的圖案徹底展現在他們面前——

三個人怔在了那裏。

這是一幅令人意想不到的畫面。

這竟是一朵向日葵。

“……怎麽會是向日葵?”蔣書閱的語氣不可思議。

他以為會是什麽文字訊息,再不濟應該也是又一個箭頭吧,怎麽會是一朵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向日葵?

然而墨水已經淌完了整張桌面,他們唯一能看到的刻痕就只有這朵花,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陸重年盯著桌面,過了幾秒,他擡起頭說:“夜市街的線索可能就到此為止了,我認為我們可以暫且把老楊這張桌子當做這段路的起點,至於向日葵到底代表了什麽,可能要等我們出去了才能知道。”

苗鄉緊張地問:“那我們現在要出去嗎?”

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垃圾街的玩家應該也都已經做好準備了……

就在這時,蔣書閱的手臂上浮現出一行字。

【快傳送我!賓館組】

*

幾分鐘前,新蓮賓館。

回到二樓之後,閆少聞和郁寧在走廊中間停下。

他們的前後左右依舊是那四個大門緊閉的房間,然而他們的選擇,只剩下了201和203。

閆少聞眸光一轉,啟唇道:“201歸你?”

這小卷毛進203好幾次了,沒有一次是成功的,差不多也該放棄了吧。

卻沒想到,郁寧抿緊唇,搖了搖頭。

閆少聞挑高眉梢:“你確定?”

郁寧點點頭,然後指了指203,看向閆少聞,意思是——那我進去了。

纖瘦的男生毫不猶豫地走向這個房間,打開了門。

閆少聞雙手插進褲兜裏,若有所思地看著郁寧的背影消失在閉合的門後。

他腳步一轉,走向對面的201。

無所謂,就祈禱那家夥能順利出來吧。

他在感應器前刷下201的房卡,推開這扇門,黑洞洞的房間迎向他,他信步走入。

通關之後,盡快跟陸重年他們會和。

然後,離開這鬼地方。

……

哢噠一聲,門自動在身後關上。

郁寧按下墻壁上的燈光開關,整個房間亮堂起來。

世界是無聲的,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動的節奏。

一下,一下,已經悄無聲息地加速了。

視野之中,整個房間的大部分陳列與其他房間沒有區別,唯一的差別,就在於床對面多出了一個木頭櫃子。

那個熟悉的木頭櫃子。

那個曾經陪伴了他十多年,陪伴了她十多年的木頭櫃子。

櫃子上擺著一個鵝頸花瓶,花瓶裏插著幾支白色百合,百合正綻放到最好的時候,花瓣微卷打開,舒展地擁抱著世界。

郁寧的喉結滾動了下。

他還記著時間,時間不多了,他不能再磨蹭。

他快步走向床頭櫃,將裏頭的頭暈片拿出來,攥在手中。

盡管目前為止不論是他還是其他三人,都還沒有成功用上這種藥片的時候,但以防萬一,還是得先將藥瓶拿在手裏。

郁寧鉆到床底下趴好,隨後就開始靜靜等待幽靈的出現。

——沒錯,203房間裏,也有幽靈。

是和202房間不同的幽靈。

床下的暗影包裹著郁寧,因為忐忑與緊張,他的手心滲出了汗。

他直勾勾盯著床外。

一分一秒過去,狹窄的視野中,櫃子寂靜無聲,靜默地立在原地,像是在陪伴他,一同等待那個人的出現。

然後,她出現了。

郁寧看到了一雙腳。

那雙腳穿著一雙深色的棉拖鞋,手縫的棉拖鞋——不說的話很難令人發現,因為它縫制得太過精美,就和商店裏擺出來售賣的商品一般。

然而她的手藝一直都這麽精湛,從小到大,她為郁寧縫了無數雙鞋子,無數雙手套,還有圍巾和棉線帽。

還沒到冬天,可她總是早早地就穿上了最厚的襪子。

襪子拉起到腳脖子,深灰色家居褲垂落下來,遮住了襪子的邊緣。

她慢吞吞走過來,因為腿腳不便利,所以走得很慢。

郁寧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更快了。

他悄悄往前爬了爬,腦袋稍稍鉆出床外,隨後擡起頭,透過被水霧模糊了的視野,向上望去。

蒼老的,臃腫的背影。

她滿頭花白,布滿皺紋的手提起水壺,正在給鵝頸花瓶裏加水。

她的頭一點一點,郁寧聽不到聲音,但他能回憶起她張嘴說話的樣子。

【哎呦,百合開起來就是好看。】

【我以後就買百合,菜市場那個賣花的小姑娘都認識我了,去她那兒買也便宜。】

【寧寧啊,你喜不喜歡?】

郁寧覺得,他的外婆總是能用曼妙又溫柔的手法撥動寧靜。

那一圈一圈沿著湖面蕩過來的波紋無聲地將世界的聲響傳遞給他,而他迎到手裏,接住的則是滿滿的歲月。

他著迷地望著這道背影,在心中喃喃。

別轉過來,外婆,別轉過身來。

就讓我再這麽看你一會兒。

再看一會兒,我們就又要告別啦。

時間過得好快,都五年了,你卻還是和以前一個模樣,等到未來幾十年過去,我們在天堂見面了,你會不會還是現在這個模樣?

寧寧好期待。

但寧寧一定會先好好活下去。

世界無聲,世界也有聲,人生幾十年,寧寧一定會像你說的那樣,努力找到屬於自己的聲音,然後帶著那一定會很好聽的聲音,好好地走完這一輩子。

一定會讓你安心。

暈眩感陡然襲來,視野出現了重影。

郁寧吸了吸鼻子,打開頭暈片,從裏面倒出來一片,吞下。

藥片滑入喉嚨,泛起一路的苦澀。

很快,暈眩與重影便全部消失了。

郁寧一頓。

……這次起效果了?

他擡起頭,外婆的背影已經從花瓶前消失,他急忙轉過頭往左邊看去,她已經穿過房間的門。

但郁寧知道,她很快就會回來。

很快,她就會帶兩個搬家公司的人回來,讓他們帶走這個櫃子和花瓶——就如郁寧九歲那年一樣,他們要搬家了。

郁寧握緊手中的藥品,咬緊牙關,手上一使力,他爬了出去。

他逼著自己循直覺打開櫃子第一排抽屜,在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針織圍巾上面,他看到了靜靜躺在中間的一枚淺黃色水晶。

它散發著歲月的光芒。

……

離開203房間的時候,郁寧有點渾渾噩噩。

他靜靜在走廊中間站了會兒,心情緩過來了,便擡起手臂用力擦幹臉上的淚跡,堅決不給那個傲慢又拽裏拽氣的大少爺取笑他的機會。

隨後,他盯向201房間的門,面露狐疑。

他都結束了,大少爺還沒出來?

201房間對應的情緒是喜吧?聽起來好像也不是什麽很難的房間。

難道大少爺已經拿到水晶,去一樓了?

郁寧跑下一樓去瞧了眼,大堂裏只有npc一個人,並沒有閆少聞的身影。

他回到二樓,又等了四分鐘,閆少聞還是沒有出來。

郁寧面色微變,終於意識到——閆少聞可能遇到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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