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新蓮賓館（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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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新蓮賓館（十一）
垃圾街，6：50。
另外三個人都被木雨的操作震驚了。
他們親眼看著木雨那刻在自己手臂上的血淋淋的文字再一次消失，那之後木雨就陷入了思索，仿佛老僧入定……
張華威問：“這是……完事兒了？？”
“暫時完事了。”木雨站起身，鎮定地說。
他也是在剛才高瞻遠突然回想起那副十二個人的畫面之後，才琢磨出這個副本的運行模式的，跟陸重年交流過後他確定了，一切跟他猜得相差無幾。
“雨哥，那我們現在要怎麽做？”高瞻遠將袖子擼了起來，一副我隨時都能大幹一場雨哥你指哪我就打哪兒的模樣。
“這個副本要想通關，我們三組人必須互相配合好時間。目前關於惡魔之月的最關鍵的線索我們還沒找到，可能我們三組人的地圖上都有相關的線索，也可能只有其中一組人的地圖上有，”木雨琢磨道，“反正我們在走出迷霧之前必須跟陸重年他們溝通好，到了那個時候——”
他頓了頓：“我們可能就真的要跟時間賽跑了。”
申楞和張華威狠狠咽了咽口水。
木雨話鋒一轉，語氣又輕快起來：“不過目前這個階段，我們的性命有夜市街的人做保底，可以放心一點去試剩下那幾家店鋪了！”
……申楞的張華威的臉頓時又一陣扭曲。
放心什麽啊啊啊即使生命可以回檔他們也害怕啊啊啊……
木雨想了想，現在離副本結束還有半個多鐘頭的時間，他們這邊還有四家店鋪沒探完，得抓緊時間！
他扭頭問另外三個人：“我們分兩組行動可以不？”
高瞻遠條件反射地就說：“那雨哥我跟你……”
張華威和申楞：“雨哥求罩！！我們是你永遠的小弟！！！”
高瞻遠：“……”他對這兩人目瞪口呆。
木雨眨眨眼：“……不如還是來一次黑白配？”
半分鐘後。
申楞開心到原地跳起來，張華威雙手抱頭跪地哀嚎。
高瞻遠則舉著自己短暫參與了一下的右手，精神恍惚，自我懷疑。
木雨嘆氣：“矚矚啊，以後可千萬別學壞去跟人賭啊。”
這不得輸得連個褲衩子都保不住。
他擡起手拍拍高瞻遠的肩膀，嗓音低了下來：“和張華威一組沒問題的吧？”
高瞻遠一怔，回過頭來。
木雨歪著腦袋，一雙清亮的眼睛冷靜地看著他。
高瞻遠不由屏住了呼吸。
……感覺，只要此刻他說出一句“我不行”，只要他表現出一丁點的不情願，雨哥立刻就會放棄原則，和他組成一組。
……是啊，他雨哥一直這麽護短的。
頓時，一股熱血沖上頭腦，高瞻遠澎湃起來。
他轉過身，大聲道：“雨哥，我沒問題的！”
——盡管他真的很想和他雨哥一組，但那不是因為他害怕、他膽小，而是因為他崇拜他雨哥，想保護雨哥！
可他雨哥從來都不是需要別人保護的人，他做事也有自己的考量。
在這種時候，高瞻遠絕不會拖他雨哥的後腿。
他可以在副本裏照顧好自己，不讓雨哥擔心的！
木雨聽了這話，又認真打量高瞻遠一眼，放心了。
他們四個人分配了一下。
張華威對砂鍋魚頭店有心理陰影，所以這家店就交給了木雨和申楞。
除此之外，炸物店也分給了他們兩人，那麽剩下的水果撈和烤串店就歸張華威、高瞻遠負責了。
大家分頭行動。
咕嚕嚕咕嚕嚕，水晶棺材滾動著在地面上滑過交錯的軌跡，跟隨在他們身後。
夜色下，它們像是比燈火還要明亮，在視野的角落裏熠熠閃光，吸引著他們的目光。
木雨側了側臉，視線隱晦地落向跟隨在他後方的那臺機器。
……剛才，他就是用這臺機器裏的餐刀在手臂上刻字的。
在想到那種交流方式的時候，木雨就知道他們再也沒法避開這些詭異的機器了。
副本裏從不提供刀具。
出現在每個副本中的自動販賣機裏有棍棒，有繩索，有手銬……它們裏面有著各式各樣的物品，但從來都沒有刀、剪刀之類輕輕一下就能見血的武器。
關於為什麽會這樣，之前他們玩家內部也討論過。
他們一致認為，這是因為副本怪物從來就不是靠“殺”來解決的。
玩家想要在副本裏活命，要做的始終是找到規則，遵守規則，破解規則，利用規則。
規則才是核心。
所以他們也從沒想過要隨身帶什麽刀具，來警惕隨時都會降臨的副本。
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佳。
但就是在剛才，木雨突然意識到，他們是不是終於還是在這件事上面被副本坑了一把？
但凡他們身上帶了一把小刀，他們都不會需要用到溫床裏自帶的刀具！
可也是一轉念，木雨又覺得，副本既然都將這一臺臺機器擺在這裏了，那就肯定會想方設法誘導他們使用它們，即使他們帶了刀具進副本，副本也完全可以把這些刀具從他們的身上摘除。
——祂完全有能力這麽做。
所以思及此，木雨也就放棄糾結這個問題了。
只是顯而易見的是，在他踏上溫床，關上門，取餐刀的那幾秒鐘裏，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當他踏下這臺機器，他發現這臺機器似乎散發出了更柔和的光芒。
它變得更加吸引人，甚至隱隱散發出了某種誘人的香氣，那香氣在悄悄告訴他，它的內部有著大量安全的食物，那些食物可以供養他一輩子。
上來吧，上來吧。
快上來吧。
跟隨在他身旁的水晶機器向他發出無聲的召喚。
……這裏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從此不用再思考，不用再苦惱，不用再受傷，不用再害怕……
……這裏是樂園，是溫床……
……是人類唯一的庇護地……
“——木雨、雨哥，炸物店到了！”
申楞的一聲慌張喊聲驚醒了木雨。
他猛然從剛才那一陣迷幻中抽離出來，腳步隨之停下。
水晶棺材滑動到他身側，靜止。
木雨目光平靜又晦澀地看了這臺機器最後一眼——它在一瞬間又變回了那普普通通的模樣，仿佛真的完全無害——木雨抿住唇，回過頭，和申楞一起看向此刻他們面前的這家店鋪。
和砂鍋魚頭店的布置差不多，這家店也是在臨街的位置擺了一口油鍋。
此刻油鍋沒開，一頭渾身淺綠色的怪物正站在油鍋後面，身上穿了一件小碎花圍裙，羞澀又禮貌地打招呼：“你們好，要、要吃點什麽呀？”
兩人齊齊看向油鍋下方張貼著的那面KT板——
“油炸萬物！炸紅薯條、炸南瓜條、炸胡蘿蔔條，豐富的營養讓你在黑夜中如入白晝！油炸西施狂愛油炸，最愛食材進油鍋時發出的劈裏啪啦聲！”
申楞狠狠咽了咽口水。
他內心思想鬥爭片刻，做下決定，對木雨說：“砂、砂鍋魚頭那家店我真的不太敢去，我就試試這家店，可以不？”
木雨頓了頓，問：“你確定？”
“……嗯！”
申楞當然知道，還有“讓木雨先去把這兩家店探完，等知道通關方法之後再換他去”這種操作方法，可他臉皮再厚也沒厚到這程度……
木雨人再好他也不能這樣，總得分擔一點，努力一下吧……
只是他能做的確實有限，他對自己很有ac數，所以也就很坦白地木雨說了……
“……行，那就去吧，我看著你，實在不行就讓洪漾把你傳送回去。”木雨說。
申楞連忙點點頭，然後他想了想，轉身跑到他的那臺溫床機器上面，關上門，兩三秒後他拿著一把餐刀下來，學著木雨的樣子，在自己手臂上刻下一行字。
【我準備進店了，不到實在受不了的地步先不要傳送。】
木雨怔住。
申楞小聲說：“畢竟反覆傳送也浪費時間。”
看著木雨微微有些訝異的模樣，申楞突然間有些小得意，他好像也有點長進了哈……
餐刀從他手中消失——剛才木雨在和陸重年交流的時候，情況也是這樣，溫床裏的物品一旦離開溫床，似乎只能存在一分鐘左右的時間，想要再次使用，玩家就只能重新上溫床拿一次。
不過申楞已經把想說的話全都刻完了，他原地深呼吸幾次，走上前。
“你、你好，我想要一份炸紅薯……”
淺綠色怪物喜悅又溫柔地說：“好的，請稍等！”
木雨也上前一步。
他站到申楞的身旁，凝神看向他們面前這口油鍋。
這家店的關卡會是什麽？
玩家也會被投到油鍋裏去嗎？
他們就這麽盯著怪物的一舉一動。
它打開油鍋，拿來一籃生紅薯條。
油鍋漸熱，裏頭冒出泡泡。
那泡泡越來越多，油溫漸熱，鍋裏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迸濺聲。
怪物羞澀地說：“我們店的紅薯選的都是最甜的品種，炸過後就更甜了！”
“每、每一根紅薯條我們都切到一厘米寬，這是為了保證口感，我們全店研究試吃後一致認為這種大小口感最棒了！”
這只怪物就這麽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
申楞湊到木雨耳邊，戰戰兢兢道：“我怎麽感覺跟砂鍋魚頭店那老板是一個路數？不會等會兒我真要進油鍋裏吧？”
木雨低聲說：“不一定，每家店的關卡不可能完全一樣……”
下一秒，兩人閉了嘴，因為油鍋徹底開了。
怪物就這麽拿起那一籃生紅薯條，手一揚，全部倒入油鍋之中！
申楞緊張到了極點。
他屏住呼吸，手掌心瘋狂出汗，心臟狂跳，生怕下一秒自己就出現在了油鍋裏，然而——
劈裏啪啦！
紅薯條落入油鍋，只是普通地炸開了。
當然了，炸得還是有點熱烈歡騰，木雨的眉頭不由動了一下。
他註意到申楞還好端端站在自己身邊，微微松了一口氣，然而等註意到申楞的模樣，他的眉頭就又重新皺起來。
——申楞在發抖。
這個男生直楞楞瞪著這口油鍋，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氣喘也越來越明顯。
“申楞，你怎麽了？”木雨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肩膀。
申楞反應大得直接跳了起來，隨後他萬分驚恐地捂住耳朵，嘴裏發出無意義的叫喊：“啊——啊——”
他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他碰到了無形的墻壁，慌張地往左邊跨，卻再一次被擋住！
——他被禁錮在這口油鍋的正前方，逃不掉了！
木雨愕然。
他看向自己的手，他的手依舊能觸碰到申楞，似乎只有申楞被限制住了。
而申楞這是……被聲音吵到了？
此刻，在申楞的耳中，那劈裏啪啦的聲音根本不似油鍋在炸東西時發出的聲音。
那是重物擊碎了磚瓦的聲音，是幾十根鞭炮一齊被點燃，是隕石砸向大地，數百炮炮彈向空中彈射！
像整個世界都被砸碎了，揉碎了，化成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像是他自己整個人也化成了玻璃，一道道裂縫在他身體表面崩裂開來，他面目扭曲地破碎，碎片往下墜落，滾落懸崖，一路發出數千道數萬道刺耳撞擊聲……
那懸崖太深，嘩啦啦，劈裏啪啦，刺耳的聲音仿佛永遠不會停息，就像是馬群在草原上的奔跑，噠噠噠噠噠噠，永遠不會停止……
木雨看到申楞的耳朵裏緩緩淌出鮮紅的血，心沈了沈。
他再次看向這家店的標語，視線定在其中一行字上。
【油炸西施狂愛油炸】
申楞說得沒錯，這家店在某些方面似乎和砂鍋魚頭店是一個路數。
可麻煩的是，在砂鍋魚頭店裏，他們已經印證了垃圾街規則的第三條是假規則，一旦對老板說“一定很好吃”，玩家只會徹底喪命……
——等等。
木雨的眸中忽然凝起了光。
……假規則適用的場景這樣反覆出現，真的有意義嗎？
玩家吃過一次虧自然就不會再上當，反覆出現這種明顯是在誘導玩家使用假規則的場景根本沒有意義，可副本不會做無意義的設定吧。
——所以，祂會不會恰恰是利用了玩家的慣性思維，在這上面又給他們挖下了一個坑……？
仔細想想，他們之前就碰到過半真半假的規則，有的規則只在一種情況下為真，在另一種情況下為假！
木雨立即重新去思考垃圾街第三條規則。
【部分店長對烹飪及食材過度癡迷，希望能尊重並理解。可以保持友善的交流，“一定很好吃”是他們最喜歡的誇獎。】
在沒有其他線索或者依據的情況下，默認規則為真。
砂鍋魚頭店老板熱情好客，早在張華威喊出那句口號之前，它就已經出現過因為被誇讚而免費贈送配菜的行為——它的行為是有跡可循的，木雨當時也註意到了這點。
而這家店的油炸西施怪物不一樣，它總不能一個高興把油鍋再開大一點吧，那不得炸糊了？
木雨的瞳孔猛地緊縮——對，炸糊了！
他按住申楞的肩膀，大聲喊：“告訴它，紅薯條一定很好吃，但是它再炸下去東西就要糊了！”
申楞聽不到他的聲音，只能看到他的嘴在一張一合。
木雨喊了好幾遍，申楞才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麽，慌張地搖了下頭。
他記得剛才張華威的下場，他不敢！不然還是讓夜市街對應的那個玩家把他給——
申楞忽然僵住。
因為他看到了自己右手臂上，他剛才親手刻下的那行字。
【我準備進店了，不到實在受不了的地步先不要傳送。】
不到實在受不了的地步……
還沒到受不了的地步……
不能這麽軟弱，不能這麽軟弱……
相信木雨，他比他厲害多了……
申楞喘著氣，顫抖著放下雙手。
他的世界還在劈裏啪啦狂響，他頭腦暈眩，大腦仿佛被揉碎成了一灘漿糊。
怪物似乎還在陶醉地介紹自己正在制作的美食，它不停地說著話，可申楞什麽都聽不見。
他張開嘴，大聲喊。
怪物好像沒反應，還在繼續說。
申楞握緊雙手，手心汗濕。
他試著更大聲地喊。
“……”
“…………！！”
怪物忽然一驚，看向他，眨了眨眼睛。
它猛地捂住嘴，驚慌又飽含歉意地把油鍋關了。
“……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每次一跟顧客聊天就會忘記時間！啊，真的有點焦了，要、要不我重新再炸一份……？”
申楞終於能聽到正常音量的說話聲了。
世界回到了他的耳邊。
他滿臉慘白，渾身汗水，耳朵往下全是血。
聽到這句話，他一個激靈，飛快搖頭：“不、不用了，這份給我就可以！”
怪物還在道歉：“真的不用嗎？沒關系的，我可以——”
申楞和木雨：“真的不用了謝謝！！”
*
把紅薯條拿到手，他們倆就轉身跑回到垃圾街盡頭的石桌那裏。
申楞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氣喘籲籲，臉色白得跟鬼一樣。
木雨蹙眉打量著他，問：“還撐得住嗎？”
申楞咬咬牙道：“……能！我、我現在只要吃下這份食物，計算時間，再讓對方給我回檔就行了吧？”
“是。”
申楞掙紮著爬起來，從他的溫床裏拿出餐刀，在手臂上刻下【現在，我要吃這盒炸紅薯了】。
放下刀，他從紙盒裏捏起一根被炸得略微有點發黑的紅薯條，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放入嘴中。
嚼了兩下，吞咽。
他一臉緊張，木雨則定定地關註著他。
原地等了兩分鐘，申楞沒有被傳送。
這說明洪漾那邊還沒有出現異樣。
木雨思忖著，道：“要不我先去砂鍋魚頭店，你一個人在這裏休息一會兒，行嗎？”
申楞連忙點頭：“你去吧，我沒事的！”
……
另一頭，水果撈店門口。
怪物把張華威點的水果一樣樣全部放進了籃裏，語氣活潑道：“請稍等，我這就讓店長去切一下！”
張華威僵了僵：“不切……行嗎？我就喜歡直接啃！”
怪物一臉驚訝地捂住唇：“水果怎麽能不切就吃呢，這也太不優雅了叭！”
張華威：“…………”
你一只怪物在這兒裝什麽呢頭頂上光禿禿的一根毛都沒就很優雅嗎？！
一旁傳來一聲：“呵哼。”
張華威扭頭一看。
高瞻遠兩只手臂抱著胸，金燦燦的黃毛在夜風下飄啊飄的，慢悠悠翹起一束來，像一撮呆毛，但張華威覺得那更像是一根中指。
“你到底是想呵還是想哼，選一個行不行。”他撇了撇嘴，不爽地說。
高瞻遠下巴揚得更高了：“呵哼哼。”
張華威：“……”青筋突突跳。
他張開嘴，想說你想說什麽就說別哼哼呵呵的聽得難受讓人想尿，面前這家店就忽然整個門面的燈都滅了。
他被嚇了一跳，高瞻遠也瞬間提起警惕。
人來人往，燈火明亮的垃圾街中，這家店就這麽突兀地暗了下來，一丁點光都照不到裏頭，目光所及之處全是黑洞洞的一片。
怪物的喊聲悠悠從裏頭傳來：“誒，那位顧客，不好意思我這邊有點忙，能麻煩你自己進來拿一下水果撈嗎？我們店長已經切好了！”
“店裏剛剛跳閘，有點黑，沒事啊你放心進來，很安全的！”
張華威和高瞻遠：“…………”
不是，剛剛還誇你會裝呢，怎麽現在裝都不裝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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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街，6：50。
另外三個人都被木雨的操作震驚了。
他們親眼看著木雨那刻在自己手臂上的血淋淋的文字再一次消失，那之後木雨就陷入了思索，仿佛老僧入定……
張華威問：“這是……完事兒了？？”
“暫時完事了。”木雨站起身，鎮定地說。
他也是在剛才高瞻遠突然回想起那副十二個人的畫面之後，才琢磨出這個副本的運行模式的，跟陸重年交流過後他確定了，一切跟他猜得相差無幾。
“雨哥，那我們現在要怎麽做？”高瞻遠將袖子擼了起來，一副我隨時都能大幹一場雨哥你指哪我就打哪兒的模樣。
“這個副本要想通關，我們三組人必須互相配合好時間。目前關於惡魔之月的最關鍵的線索我們還沒找到，可能我們三組人的地圖上都有相關的線索，也可能只有其中一組人的地圖上有，”木雨琢磨道，“反正我們在走出迷霧之前必須跟陸重年他們溝通好，到了那個時候——”
他頓了頓：“我們可能就真的要跟時間賽跑了。”
申楞和張華威狠狠咽了咽口水。
木雨話鋒一轉，語氣又輕快起來：“不過目前這個階段，我們的性命有夜市街的人做保底，可以放心一點去試剩下那幾家店鋪了！”
……申楞的張華威的臉頓時又一陣扭曲。
放心什麽啊啊啊即使生命可以回檔他們也害怕啊啊啊……
木雨想了想，現在離副本結束還有半個多鐘頭的時間，他們這邊還有四家店鋪沒探完，得抓緊時間！
他扭頭問另外三個人：“我們分兩組行動可以不？”
高瞻遠條件反射地就說：“那雨哥我跟你……”
張華威和申楞：“雨哥求罩！！我們是你永遠的小弟！！！”
高瞻遠：“……”他對這兩人目瞪口呆。
木雨眨眨眼：“……不如還是來一次黑白配？”
半分鐘後。
申楞開心到原地跳起來，張華威雙手抱頭跪地哀嚎。
高瞻遠則舉著自己短暫參與了一下的右手，精神恍惚，自我懷疑。
木雨嘆氣：“矚矚啊，以後可千萬別學壞去跟人賭啊。”
這不得輸得連個褲衩子都保不住。
他擡起手拍拍高瞻遠的肩膀，嗓音低了下來：“和張華威一組沒問題的吧？”
高瞻遠一怔，回過頭來。
木雨歪著腦袋，一雙清亮的眼睛冷靜地看著他。
高瞻遠不由屏住了呼吸。
……感覺，只要此刻他說出一句“我不行”，只要他表現出一丁點的不情願，雨哥立刻就會放棄原則，和他組成一組。
……是啊，他雨哥一直這麽護短的。
頓時，一股熱血沖上頭腦，高瞻遠澎湃起來。
他轉過身，大聲道：“雨哥，我沒問題的！”
——盡管他真的很想和他雨哥一組，但那不是因為他害怕、他膽小，而是因為他崇拜他雨哥，想保護雨哥！
可他雨哥從來都不是需要別人保護的人，他做事也有自己的考量。
在這種時候，高瞻遠絕不會拖他雨哥的後腿。
他可以在副本裏照顧好自己，不讓雨哥擔心的！
木雨聽了這話，又認真打量高瞻遠一眼，放心了。
他們四個人分配了一下。
張華威對砂鍋魚頭店有心理陰影，所以這家店就交給了木雨和申楞。
除此之外，炸物店也分給了他們兩人，那麽剩下的水果撈和烤串店就歸張華威、高瞻遠負責了。
大家分頭行動。
咕嚕嚕咕嚕嚕，水晶棺材滾動著在地面上滑過交錯的軌跡，跟隨在他們身後。
夜色下，它們像是比燈火還要明亮，在視野的角落裏熠熠閃光，吸引著他們的目光。
木雨側了側臉，視線隱晦地落向跟隨在他後方的那臺機器。
……剛才，他就是用這臺機器裏的餐刀在手臂上刻字的。
在想到那種交流方式的時候，木雨就知道他們再也沒法避開這些詭異的機器了。
副本裏從不提供刀具。
出現在每個副本中的自動販賣機裏有棍棒，有繩索，有手銬……它們裏面有著各式各樣的物品，但從來都沒有刀、剪刀之類輕輕一下就能見血的武器。
關於為什麽會這樣，之前他們玩家內部也討論過。
他們一致認為，這是因為副本怪物從來就不是靠“殺”來解決的。
玩家想要在副本裏活命，要做的始終是找到規則，遵守規則，破解規則，利用規則。
規則才是核心。
所以他們也從沒想過要隨身帶什麽刀具，來警惕隨時都會降臨的副本。
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佳。
但就是在剛才，木雨突然意識到，他們是不是終於還是在這件事上面被副本坑了一把？
但凡他們身上帶了一把小刀，他們都不會需要用到溫床裏自帶的刀具！
可也是一轉念，木雨又覺得，副本既然都將這一臺臺機器擺在這裏了，那就肯定會想方設法誘導他們使用它們，即使他們帶了刀具進副本，副本也完全可以把這些刀具從他們的身上摘除。
——祂完全有能力這麽做。
所以思及此，木雨也就放棄糾結這個問題了。
只是顯而易見的是，在他踏上溫床，關上門，取餐刀的那幾秒鐘裏，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當他踏下這臺機器，他發現這臺機器似乎散發出了更柔和的光芒。
它變得更加吸引人，甚至隱隱散發出了某種誘人的香氣，那香氣在悄悄告訴他，它的內部有著大量安全的食物，那些食物可以供養他一輩子。
上來吧，上來吧。
快上來吧。
跟隨在他身旁的水晶機器向他發出無聲的召喚。
……這裏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從此不用再思考，不用再苦惱，不用再受傷，不用再害怕……
……這裏是樂園，是溫床……
……是人類唯一的庇護地……
“——木雨、雨哥，炸物店到了！”
申楞的一聲慌張喊聲驚醒了木雨。
他猛然從剛才那一陣迷幻中抽離出來，腳步隨之停下。
水晶棺材滑動到他身側，靜止。
木雨目光平靜又晦澀地看了這臺機器最後一眼——它在一瞬間又變回了那普普通通的模樣，仿佛真的完全無害——木雨抿住唇，回過頭，和申楞一起看向此刻他們面前的這家店鋪。
和砂鍋魚頭店的布置差不多，這家店也是在臨街的位置擺了一口油鍋。
此刻油鍋沒開，一頭渾身淺綠色的怪物正站在油鍋後面，身上穿了一件小碎花圍裙，羞澀又禮貌地打招呼：“你們好，要、要吃點什麽呀？”
兩人齊齊看向油鍋下方張貼著的那面KT板——
“油炸萬物！炸紅薯條、炸南瓜條、炸胡蘿蔔條，豐富的營養讓你在黑夜中如入白晝！油炸西施狂愛油炸，最愛食材進油鍋時發出的劈裏啪啦聲！”
申楞狠狠咽了咽口水。
他內心思想鬥爭片刻，做下決定，對木雨說：“砂、砂鍋魚頭那家店我真的不太敢去，我就試試這家店，可以不？”
木雨頓了頓，問：“你確定？”
“……嗯！”
申楞當然知道，還有“讓木雨先去把這兩家店探完，等知道通關方法之後再換他去”這種操作方法，可他臉皮再厚也沒厚到這程度……
木雨人再好他也不能這樣，總得分擔一點，努力一下吧……
只是他能做的確實有限，他對自己很有ac數，所以也就很坦白地木雨說了……
“……行，那就去吧，我看著你，實在不行就讓洪漾把你傳送回去。”木雨說。
申楞連忙點點頭，然後他想了想，轉身跑到他的那臺溫床機器上面，關上門，兩三秒後他拿著一把餐刀下來，學著木雨的樣子，在自己手臂上刻下一行字。
【我準備進店了，不到實在受不了的地步先不要傳送。】
木雨怔住。
申楞小聲說：“畢竟反覆傳送也浪費時間。”
看著木雨微微有些訝異的模樣，申楞突然間有些小得意，他好像也有點長進了哈……
餐刀從他手中消失——剛才木雨在和陸重年交流的時候，情況也是這樣，溫床裏的物品一旦離開溫床，似乎只能存在一分鐘左右的時間，想要再次使用，玩家就只能重新上溫床拿一次。
不過申楞已經把想說的話全都刻完了，他原地深呼吸幾次，走上前。
“你、你好，我想要一份炸紅薯……”
淺綠色怪物喜悅又溫柔地說：“好的，請稍等！”
木雨也上前一步。
他站到申楞的身旁，凝神看向他們面前這口油鍋。
這家店的關卡會是什麽？
玩家也會被投到油鍋裏去嗎？
他們就這麽盯著怪物的一舉一動。
它打開油鍋，拿來一籃生紅薯條。
油鍋漸熱，裏頭冒出泡泡。
那泡泡越來越多，油溫漸熱，鍋裏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迸濺聲。
怪物羞澀地說：“我們店的紅薯選的都是最甜的品種，炸過後就更甜了！”
“每、每一根紅薯條我們都切到一厘米寬，這是為了保證口感，我們全店研究試吃後一致認為這種大小口感最棒了！”
這只怪物就這麽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
申楞湊到木雨耳邊，戰戰兢兢道：“我怎麽感覺跟砂鍋魚頭店那老板是一個路數？不會等會兒我真要進油鍋裏吧？”
木雨低聲說：“不一定，每家店的關卡不可能完全一樣……”
下一秒，兩人閉了嘴，因為油鍋徹底開了。
怪物就這麽拿起那一籃生紅薯條，手一揚，全部倒入油鍋之中！
申楞緊張到了極點。
他屏住呼吸，手掌心瘋狂出汗，心臟狂跳，生怕下一秒自己就出現在了油鍋裏，然而——
劈裏啪啦！
紅薯條落入油鍋，只是普通地炸開了。
當然了，炸得還是有點熱烈歡騰，木雨的眉頭不由動了一下。
他註意到申楞還好端端站在自己身邊，微微松了一口氣，然而等註意到申楞的模樣，他的眉頭就又重新皺起來。
——申楞在發抖。
這個男生直楞楞瞪著這口油鍋，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氣喘也越來越明顯。
“申楞，你怎麽了？”木雨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肩膀。
申楞反應大得直接跳了起來，隨後他萬分驚恐地捂住耳朵，嘴裏發出無意義的叫喊：“啊——啊——”
他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他碰到了無形的墻壁，慌張地往左邊跨，卻再一次被擋住！
——他被禁錮在這口油鍋的正前方，逃不掉了！
木雨愕然。
他看向自己的手，他的手依舊能觸碰到申楞，似乎只有申楞被限制住了。
而申楞這是……被聲音吵到了？
此刻，在申楞的耳中，那劈裏啪啦的聲音根本不似油鍋在炸東西時發出的聲音。
那是重物擊碎了磚瓦的聲音，是幾十根鞭炮一齊被點燃，是隕石砸向大地，數百炮炮彈向空中彈射！
像整個世界都被砸碎了，揉碎了，化成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像是他自己整個人也化成了玻璃，一道道裂縫在他身體表面崩裂開來，他面目扭曲地破碎，碎片往下墜落，滾落懸崖，一路發出數千道數萬道刺耳撞擊聲……
那懸崖太深，嘩啦啦，劈裏啪啦，刺耳的聲音仿佛永遠不會停息，就像是馬群在草原上的奔跑，噠噠噠噠噠噠，永遠不會停止……
木雨看到申楞的耳朵裏緩緩淌出鮮紅的血，心沈了沈。
他再次看向這家店的標語，視線定在其中一行字上。
【油炸西施狂愛油炸】
申楞說得沒錯，這家店在某些方面似乎和砂鍋魚頭店是一個路數。
可麻煩的是，在砂鍋魚頭店裏，他們已經印證了垃圾街規則的第三條是假規則，一旦對老板說“一定很好吃”，玩家只會徹底喪命……
——等等。
木雨的眸中忽然凝起了光。
……假規則適用的場景這樣反覆出現，真的有意義嗎？
玩家吃過一次虧自然就不會再上當，反覆出現這種明顯是在誘導玩家使用假規則的場景根本沒有意義，可副本不會做無意義的設定吧。
——所以，祂會不會恰恰是利用了玩家的慣性思維，在這上面又給他們挖下了一個坑……？
仔細想想，他們之前就碰到過半真半假的規則，有的規則只在一種情況下為真，在另一種情況下為假！
木雨立即重新去思考垃圾街第三條規則。
【部分店長對烹飪及食材過度癡迷，希望能尊重並理解。可以保持友善的交流，“一定很好吃”是他們最喜歡的誇獎。】
在沒有其他線索或者依據的情況下，默認規則為真。
砂鍋魚頭店老板熱情好客，早在張華威喊出那句口號之前，它就已經出現過因為被誇讚而免費贈送配菜的行為——它的行為是有跡可循的，木雨當時也註意到了這點。
而這家店的油炸西施怪物不一樣，它總不能一個高興把油鍋再開大一點吧，那不得炸糊了？
木雨的瞳孔猛地緊縮——對，炸糊了！
他按住申楞的肩膀，大聲喊：“告訴它，紅薯條一定很好吃，但是它再炸下去東西就要糊了！”
申楞聽不到他的聲音，只能看到他的嘴在一張一合。
木雨喊了好幾遍，申楞才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麽，慌張地搖了下頭。
他記得剛才張華威的下場，他不敢！不然還是讓夜市街對應的那個玩家把他給——
申楞忽然僵住。
因為他看到了自己右手臂上，他剛才親手刻下的那行字。
【我準備進店了，不到實在受不了的地步先不要傳送。】
不到實在受不了的地步……
還沒到受不了的地步……
不能這麽軟弱，不能這麽軟弱……
相信木雨，他比他厲害多了……
申楞喘著氣，顫抖著放下雙手。
他的世界還在劈裏啪啦狂響，他頭腦暈眩，大腦仿佛被揉碎成了一灘漿糊。
怪物似乎還在陶醉地介紹自己正在制作的美食，它不停地說著話，可申楞什麽都聽不見。
他張開嘴，大聲喊。
怪物好像沒反應，還在繼續說。
申楞握緊雙手，手心汗濕。
他試著更大聲地喊。
“……”
“…………！！”
怪物忽然一驚，看向他，眨了眨眼睛。
它猛地捂住嘴，驚慌又飽含歉意地把油鍋關了。
“……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每次一跟顧客聊天就會忘記時間！啊，真的有點焦了，要、要不我重新再炸一份……？”
申楞終於能聽到正常音量的說話聲了。
世界回到了他的耳邊。
他滿臉慘白，渾身汗水，耳朵往下全是血。
聽到這句話，他一個激靈，飛快搖頭：“不、不用了，這份給我就可以！”
怪物還在道歉：“真的不用嗎？沒關系的，我可以——”
申楞和木雨：“真的不用了謝謝！！”
*
把紅薯條拿到手，他們倆就轉身跑回到垃圾街盡頭的石桌那裏。
申楞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氣喘籲籲，臉色白得跟鬼一樣。
木雨蹙眉打量著他，問：“還撐得住嗎？”
申楞咬咬牙道：“……能！我、我現在只要吃下這份食物，計算時間，再讓對方給我回檔就行了吧？”
“是。”
申楞掙紮著爬起來，從他的溫床裏拿出餐刀，在手臂上刻下【現在，我要吃這盒炸紅薯了】。
放下刀，他從紙盒裏捏起一根被炸得略微有點發黑的紅薯條，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放入嘴中。
嚼了兩下，吞咽。
他一臉緊張，木雨則定定地關註著他。
原地等了兩分鐘，申楞沒有被傳送。
這說明洪漾那邊還沒有出現異樣。
木雨思忖著，道：“要不我先去砂鍋魚頭店，你一個人在這裏休息一會兒，行嗎？”
申楞連忙點頭：“你去吧，我沒事的！”
……
另一頭，水果撈店門口。
怪物把張華威點的水果一樣樣全部放進了籃裏，語氣活潑道：“請稍等，我這就讓店長去切一下！”
張華威僵了僵：“不切……行嗎？我就喜歡直接啃！”
怪物一臉驚訝地捂住唇：“水果怎麽能不切就吃呢，這也太不優雅了叭！”
張華威：“…………”
你一只怪物在這兒裝什麽呢頭頂上光禿禿的一根毛都沒就很優雅嗎？！
一旁傳來一聲：“呵哼。”
張華威扭頭一看。
高瞻遠兩只手臂抱著胸，金燦燦的黃毛在夜風下飄啊飄的，慢悠悠翹起一束來，像一撮呆毛，但張華威覺得那更像是一根中指。
“你到底是想呵還是想哼，選一個行不行。”他撇了撇嘴，不爽地說。
高瞻遠下巴揚得更高了：“呵哼哼。”
張華威：“……”青筋突突跳。
他張開嘴，想說你想說什麽就說別哼哼呵呵的聽得難受讓人想尿，面前這家店就忽然整個門面的燈都滅了。
他被嚇了一跳，高瞻遠也瞬間提起警惕。
人來人往，燈火明亮的垃圾街中，這家店就這麽突兀地暗了下來，一丁點光都照不到裏頭，目光所及之處全是黑洞洞的一片。
怪物的喊聲悠悠從裏頭傳來：“誒，那位顧客，不好意思我這邊有點忙，能麻煩你自己進來拿一下水果撈嗎？我們店長已經切好了！”
“店裏剛剛跳閘，有點黑，沒事啊你放心進來，很安全的！”
張華威和高瞻遠：“…………”
不是，剛剛還誇你會裝呢，怎麽現在裝都不裝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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