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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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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手足無措

這一幕說出去,簡直荒唐。

天子寢殿是什麽地方,謝辰又是什麽身份。

當朝除去世襲,僅憑功勳為年僅十八的少年公子賺得世子一位的,僅謝辰一人。

定國公世子這個稱呼的含金量,可見一斑。

謝辰此時若是翻臉,外面但凡有一個心不那麽忠的宮侍將消息帶了出去,聖上能不能當著文武百官,給老定國公與其麾下萬萬兵士一個合理交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去了南疆。”楚千澤微作沈吟,語調淡淡,“你身上的那個東西,是鑰匙嗎?”

謝辰故作的鋒銳氣勢猛地一滯,他下意識擡手要去找身上的天機匙,眉眼間不自覺壓出一抹涼意。

他很討厭別人拿自己的東西來威脅自己。

這種性格上的偏好,甚至能壓下某些莫名的情緒。

“孤沒拿那東西。”似是被謝辰眉眼溢出的那絲涼意刺了一下,楚千澤眉心無意識蹙了瞬。

謝辰摸到東西後,收回手,面上帶出些笑意,看著一如之前,剛凝結幾分的氣勢倏然一散。

“臣還要體恤聖上寬厚,畢竟天下都是您的。”他還未說完,便聽眼前人平靜又開口,自發無視了這句暗藏擠兌的話。

“孤也沒有對定國公出手的意思。”

謝辰無奈揉了下眉心,他身子骨還是懶的,腦子也懶得去想太多東西,賬沒有算清,就要與這人不停打著彎,那可太糟心了。

“所以您費心讓人尋我,又用密使直通南疆,就是為了將我綁回京都,然後告訴我……”

謝辰頓了下,言簡意賅,“您沒有任何要威脅我的意思,所以我現在隨時可以離開這裏?”

這句話說完,他自己就先笑了一下。

這簡直將三個月的追逐戰,說成了一場笑話。

謝辰不信,楚千澤也不會這麽說。

“你不能走。”楚千澤面上微冷,他瞇眸看著床上神態懶散的謝辰,壓下許久的帝王性子還是蹦了出來。

他字句斟酌,卻始終想不出一個顧全兩人顏面的措辭。

要如何說,說之前第一花樓中警告的那些話如今他悔了?

這份遲來的悔,甚至能壓過君臣綱常,罔顧子嗣倫理,只想要將已經飛出去的人,給重新抓回來。

抓回來,放在眼前看著,要桃花般的公子如之前一樣對他笑著才行,這樣才能抑制住那股蔓延開的心悸。

如何說?帝王九五至尊,這些話說不得。

說了,他與王朝,都仿佛瞬間多了一個軟肋。

往日威攝群臣的嘴中遲遲沒有吐出一個字。帝王垂眸,眼睫長而濃,微微一低,旁人就再也看不出分毫情緒。

百官最怕這樣的聖上,可是這樣的聖上放在謝辰眼前,卻讓他微微怔了下。

晃神間,他險些從帝王的身上,看出了幾分無措。

從南疆開始壓著的不悅始終沒能交織成怒意,謝辰一直覺得有趣,他心知只要自己不願,對方就什麽都做不了。

謝辰眼界非同常人,將一切看的清楚,但他同樣深知龍椅之上坐著的人何等尊貴。

天下是帝王的天下,在帝王眼中,萬事皆可為。

謝辰這般想了一下,又覺得自己現在何嘗不是在生著幾分悶氣,下意識的轉念,已全然看輕了對方。

帝王雖年輕,卻也不是剛愎自用之人。

於是,謝辰語氣溫和,像是純粹不解的下臣,“聖上,臣為何不能走?”

“你不能走。”楚千澤重覆了一句,指尖漫不經心碾磨著衣物,上面凹凸不平的繡紋抵著指腹,讓他煩亂的心緒沈靜了些。

繡娘能耐下性子將每個針腳都做到最好,他作為帝王又豈會缺乏耐心。

人已在眼前,跑不掉的。

“你聽過一句話嗎?”楚千澤淡聲道,終於擡起頭,光線隨著角度的變幻在其眸底閃爍不定。

謝辰張嘴欲言。

楚千澤卻微微傾身,脖頸連著脊背,驚人的漂亮,墨發在其身後蜿蜒開,此時偽裝平和的兇獸漫不經心擡起了爪子,他的下一句話堵在謝辰開口之前。

“天下永安,君子心安。”

謝辰薄被之下的手指動了下,面上不露絲毫破綻,不解的點頭應道:“這是形容前朝永安君,聖上在此時提起,究竟是想要說些什麽?”

他不輕不重的陰陽了句,“這龍床臣躺的太久了,聖上不如讓臣起來說話?”

如此隱秘尊貴的地方,哪怕說的話再正經,都能生生帶上些不知名的暧.昧,句句來往都像是撩撥。

謝辰已經竭力控制自己不往其他地方去想,可是兩人到底是有過一夜,嗅著鼻間屬於帝王專用的香,那香有的來自眼前逐漸靠近的人,有的來自身下的床榻。

發散的思維由不得人控制,謝辰足夠隱忍,可是人總容易被欲.望支使,他這句話說的快,但腦中反應過來的瞬間,就知道此話一出,要壞事。

果然,帝王要說的話頓了下,渾身肌肉微不可察的繃緊一瞬,鳳眸劃過抹淩厲,他視線下意識向下滑去。

謝辰面色如常,他在對方收回視線時,甚至柔弱的咳了一聲,以示清白。

唇色微淡,容色倦怠,怎麽都是一副由人蹂躪的無力作態,眉眼含笑間,那份慵懶惑人意味半分不減。

楚千澤想起那日對方上床之前也是如此,舉止間一退再退,上了床後全然另一幅模樣,一時恨的牙癢,他眸色沈極了,寒著臉陰惻惻地看了謝辰一眼。

他將這人放在心上,卻也不意味著,帝王就心甘情願置於下位。

“你這張嘴……”楚千澤語調莫名。

他想說些什麽到底沒說,而看著謝辰無力軟坐在自己的床榻上,不可言說的滿足泛上心頭,這簡直就像是人類的劣根性。

珍視美麗之物,一定要困於巢穴中。

對著這一幕,神仙也生不出氣。

楚千澤坐直了身,繼續之前的話題。

“孤記得你上次在藏書閣中還尋了關於永安君的古籍,如今對於這句話有何理解?”

謝辰靜默片刻,掀眸笑了下,“聖上,您還是沒有回答——”

“為何抓我回京?為何我不能走?”

楚千澤淡聲道:“孤在問你話。”

謝辰笑意淡淡,“臣先問的。”

兩人對峙間,寢殿之中的氣氛都好似降了幾度,不論平靜還是帶笑,兩人都是拿捏情緒的好手,可偏偏碰到了一塊,又扯上了世間最不講理的情愛兩字。

如何僵持,都脫不開那一條紅線。

楚千澤鳳眸微瞇,威勢攝人,他字字淡聲卻吐字清晰,道:“孤是君。”

外面的天色還亮著,床幃半遮半掩,籠罩在帝王身上的光線也昏暗不定,霞色光線沿著半邊青絲勾勒,另半邊隱入了暗處,光線在帝王的身上翻轉,襯得人如那廟中佛。

端坐佛臺上,世人碰不得,入眼便是世間極致的尊貴,連霞光都如此偏愛於他。

他做足了帝王姿態,整個人也冷了下來,驟然間高不可攀起來,威儀迫人,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但他先開了口。

哪怕搬出君臣這兩個如天塹的字,也不能掩蓋他倉促下的失守。

當一場對峙,一人搬出根本無法影響事態的身份時,儼然輸了一籌。

不論謝辰是不是世子,帝王的身份都沒多好用,若是他心中有半分對天子的敬畏,就不會在那日翻身置於天子之上。

翻天之舉,他就那麽做出來了。

極少數知道真相的幾人,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未來隨時死於非命的準備。

楚千澤對人心把握有多深,他何嘗不明白其中道理,方才那場對峙中,連他也沒能逃過人之慣性。

什麽越是做不到,就越是要強調。

帝王素來古井無波令人看不分明的眸中,波瀾陣陣,已然起了惱意。

謝辰卻是笑了一聲,這笑不如之前看著花哨卻不走心,而是像蕩漾開的清水,漣漪泛至眸尾眉角,此番一動,縱使唇邊弧度不變,整張面容卻如桃花大綻,灼人眼眸。

看著這笑,楚千澤唇瓣紅了些,他看的認真,指尖顫了幾次,卻沒有擡起一次。

永安君是端坐在世人奉臺上的君子,世人將一切美好的品德加在他的身上,可是對於帝王而言,他是不可多得肱骨之臣,而對於楚千澤而言,那便什麽都不是了。

年少太傅所授時,對方口中永安君那與他大相徑庭的性子,便讓楚千澤心知,哪怕是友人,他們也合不來。

一切初始永安君,一切終於桃花笑。

從過時人,變作了眼前笑。

前朝驚才絕艷的君子,此時在帝王眼中,抵不得眼前人的一縷笑,他坐擁盛世王朝,自有雷霆手段,天下才子等著他去任用。

只有眼前人,可謂手足無措。

強不得,求不得,碰不得。

謝辰笑夠了,似是覺得過於張揚,擡手故作虛弱掩住眸尾,輕咳一聲止住笑意。

他身上最後一絲扮出來的輕佻懶散褪去,再擡眸,渾不正經的含情眸也不再那般勾人。

帝王的眼睛同樣美,卻無人敢多看一眼,此時那類似的攝人威儀,周轉在謝辰眉眼。

他坐著,虛弱著,卻是攬禦九洲鎮守前朝的永安君。

藏在薄被之下的手突地伸出,上面還帶著帝王的發絲,謝辰幾次想要解開,都因為看不見而越纏越緊,此時一擡手,上面纏著的發絲就變成了繩索。

楚千澤蹙眉順著力道跌了過去,那發絲看著纏的不多,往上卻是一擰一大把。

他伸手抵住了謝辰肩膀,沒有完全靠上去,兩人間還留著一抹間隙。

“松手!”帝王低叱。

謝辰低頭俯過去,唇瓣幾乎要吻上帝王的耳朵,眉眼依舊笑吟吟的,透著無端的危險,他帶著誘哄般的語氣輕聲道:“聖上,先前還是試探,如今卻已然肯定。我看不出你對永安君有什麽執念,卻偏偏纏著我不放手。”

“你先告訴我,誰與你說的——”

“永安君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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