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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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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如果聽到上一句時,紀灼還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希望霍月尋只是在跟自己開玩笑,那麽這擲地有聲的下一句,便是徹徹底底地扯走了他的最後一點遮羞布。

他的腦袋像是被人摁進了正在敲響的大鐘裏,耳朵嗡嗡直響,緩了好幾秒才艱難地擠出了一句:“不是衛不衛生的問題……”

紀灼哽了兩秒,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糾正一下朋友的隱私觀念:

“關鍵是,內褲是非常私人的東西,就算是再親密的家人都不會替彼此洗的。”

他的表情很認真,雖然已經很努力地克制了,但還是避免不了些許說不出的尷尬。

見狀,霍月尋臉上溫柔又高興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他的唇瓣上下張合了片刻,一雙漂亮勾人的丹鳳眼尾端垂下,輕輕吸了吸鼻尖,低聲說:“對不起。”

“……”

紀灼受到會心一擊,舔了舔唇,連忙解釋:“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謝謝你好心幫我洗衣服,我就是——”

“對不起,”霍月尋耷拉著眉眼,看上去像是某種被雨淋濕了的小動物,沮喪又愧疚,“你不用安慰我,本來就是我做得不對。是我又沒有分寸感和邊界了,是我的錯。”

“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過什麽真心的朋友,從來都不知道怎麽跟朋友相處才是對的。我今天三番五次冒犯到你了,還理所當然地以為你會開心……”

紀灼的喉嚨一緊,感覺膝蓋上劈劈啪啪地又中了幾箭,排成一行字: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他有點後悔自己的反應那麽大了:“不是,你也沒做錯,你別難過,我挺…挺開心的!”

霍月尋一直都垂著腦袋,聽到他的最後一句,才緩緩地擡起頭。

他抿了抿唇,露出他頰側的小梨渦,還是一貫的溫柔笑意,只不過多了幾分小心: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因為這件事討厭我?”

紀灼對上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只感覺大腦宕機。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可以”。

霍月尋如同在法庭上被宣判無罪的嫌疑人一樣,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那就好,”他說,“紀灼,謝謝你包容我。”

紀灼只感覺自己腳下踩的不是地板而是雲朵。

他在原地緩了兩秒,然後才恍然想起自己手裏抱著的東西,轉過身將幾乎已經幹透的衣服放到了一旁的沙發上,有點局促地開口:“不用謝……那個,我感覺時間有點來不及了,我們可不可以開始畫畫呀?”

霍月尋彎起眼睛。

“當然可以呀。”

紀灼終於松了口氣,他連忙將自己的畫具和畫架搬了過來,迅速將自己調整到了工作的狀態。

一旦完全投入到油畫裏,他就完全不會思考別的事情,滿心滿眼都只有構圖、結構、顏色。一切都進行得相當順利,尤其是他上次已經畫過霍月尋這個模特,對他的身體各處都相當熟悉。

直到天黑到了一個臨界點,霍月尋體貼地站起身開陽臺燈。

紀灼情不自禁地分了一下神。

一連專註地畫了三個多小時,他以為自己已經把洗內褲事件忘了,卻沒想到一看到霍月尋動起來,剛剛的尷尬記憶便卷土重來,來勢洶洶。

而且,最關鍵的是,霍月尋似乎也發現了他的卡殼,體貼又擔憂地開口:

“怎麽了?是光線不對,不好繼續下去嗎?”

不是。

是他自己的心境不對。

像是修無情道的劍修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姑娘的荷包,留也不是,扔也不是。

“不是,”紀灼眼神有點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尖,短促地回答,“繼續吧。”

霍月尋的動作微微一頓,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乖乖巧巧地坐回位置、擺好原先的姿勢,仍由紀灼繼續作畫。

接下來的一點收尾過程完成地無比順利,紀灼沒再分心,畫完之後還先拍了個照片給畫室那邊的人,跟他們商量了送過去的時間和地點。

忙完這一切,剛好也到了他去酒吧上班的點。

霍月尋全程都溫溫柔柔的,像是完全看不出紀灼的尷尬和略微的逃避,只將他送到目的地,笑盈盈地開口:

“工作辛苦了,我等你哦。”

紀灼有點心虛,避開與他直視,胡亂地“嗯”了一聲。

也因此,錯過了他眸光裏的某種情緒。

……

目送著紀灼進了員工通道,霍月尋慢慢地收回了目光,輕輕地撫摸著身側的副駕座椅,指尖似乎還可以觸碰到青年身上的餘溫。

“這就害怕了呀,”霍月尋彎著眼睛,語氣似甜似蜜,“以後可怎麽辦哦。”

-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紀灼都很努力地試著把那件事拋之腦後,試圖跟霍月尋回歸到原來的相處模式;但每每跟霍月尋共處一室時,他還是會情不自禁地頭皮發麻,說不出這種情緒到底是尷尬還是隱秘的羞澀。

所幸這時候快要到期末了,他為了擠時間畫作業,暫時放下了火鍋店的兼職,每天都待在醫院裏,跟霍月尋的相處時間也少了許多。

不知道這種狀態到底是好還是壞,但紀灼每次想到霍月尋那雙澄澈又期待的雙眸時,總感覺自己做錯了什麽。

尤其是今天晚上。

他倚在宋嘉莉的床沿,剛寫完就業指導課的論文,就接到了葛子宏打來的電話。

那頭的語氣相當興奮和熟絡:“灼兒,幹嘛呢?告訴你個好消息!慶朗那邊特別喜歡你畫風,說你拿來的那副畫絕了,打算直接把你的帶課工資往上提一半!”

沒什麽會比這個更振奮人心了。

紀灼連忙跟葛子宏道謝,見宋嘉莉扭過頭,便主動將聲音調大放給她聽。

“謝什麽謝?是因為你自己畫得好,所以人家那邊才眼巴巴地給你漲工資怕你跑了啊,”葛子宏笑道,“真要是謝我,那你就來參加我今天晚上組的局。邁子和慶朗那邊的人都在,都是熟人。”

“……”

紀灼掃了一眼宋嘉莉的神色,有點後悔自己剛剛外放的舉動了,他略微壓低了些音量,委婉道:

“宏哥,我今天晚上還有兼職——”

“別慌,哥們知道你有兼職,特意在你酒吧訂的卡座,我跟老板說過了,你就來喝兩杯,”紀灼的破手機漏音,完完整整地將葛子宏得意洋洋的聲音傳了出來,“哦對,霍月尋要是有空的話,你千萬別忘了把他帶上。他可是你的繆斯啊!”

“好了,就這麽說定了!等會見!”

對面不容分說地掛了電話。

紀灼深吸了口氣,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到宋嘉莉一本正經地吩咐他:“人家同學都邀請你了,你休息一下,跟他們一塊玩一會。”

他有點無奈地扭頭,看向臉色略差卻頗有精神的宋嘉莉:“……媽。”

宋嘉莉這段時間的病情相當穩定,而且從她剛檢查出癥狀到現在的這兩三年裏一直都在積極地配合治療,基因檢測之後穩住心態吃靶向藥,按醫院的說法,完全痊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怎麽了?你小時候不是挺喜歡跟朋友出去玩的嗎,”宋嘉莉柳眉倒豎,語氣像個小姑娘,“去,出去玩,把那個‘霍月尋’也帶上。”

“……”

紀灼一臉無奈,聽到“霍月尋”這三個字時,表情卻又忍不住稍微變了變,滾了滾喉結:

“媽,你就別摻和這事了,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麽啦?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了嗎,你這同學人好,三番五次接送你,還好心好意、免費給你當畫畫的模特,”宋嘉莉反駁道,“你現在既然用這幅畫進了畫室,不說別的,這個小聚會不能帶人家參加嗎?”

紀灼啞然。

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先前的一幕幕,霍月尋每天接送他、替他出頭、為他做飯、免費給他當模特……

而他卻因為這個不痛不癢的“洗衣”事件,在跟霍月尋的相處中,有意無意地避著人。

宋嘉莉見紀灼沈默了,忍不住嘆了口氣,有些語重心長地開口:

“兒子,人家對咱們這麽好,咱們要懂得感恩。”

“你這個朋友,就像是前兩年匿名給咱們捐款的那個大恩人,只行善事,不要我們的回報,”宋嘉莉說,“但是咱們自己心裏得有數,就得給別人還過去,知道嗎?”

紀灼張了張唇。

沈默了好一會,他才垂下了頭,低聲說:“知道的。”

恰好,這時快到他去酒吧兼職的點,在宋嘉莉的催促和殷切囑咐之下,紀灼一路悶聲下了樓梯,擡眼便看見了倚靠在車旁的霍月尋。

紀灼的步子頓住。

孤零零的路燈灑著昏黃的光,醫院內靜謐無聲,一切的歡聲笑語似乎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只剩下霍月尋一個人安靜又沈默地站在原地。

他沒有在玩手機,只是仰頭看著醫院的一扇扇窗戶,目光裏帶著微渺的希冀還有期待,似乎正在猜測,紀灼會在那裏不經意地出現。

一瞬間,紀灼這些天來的逃避和尷尬都融化成了後悔,“嘩”地沖上了頭頂,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巨大勇氣。

他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猛地扯住了霍月尋的手臂,微微踮起腳尖,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伸手環了上去。

而霍月尋的動作頓住,遲鈍地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眼前的景象不是自己的錯覺。

這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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