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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仙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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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仙大典

文禎二十二年,十月初二,丁未年,甲戍月,庚午日,黃道吉日。

登仙大典。

皇宮這一日比往常安靜許多。

宮門外,偌大的廣場上依舊空蕩,而宮墻之內,悄無聲息多了數十隊守衛。

後宮被禁令任何人不得外出。

在皇宮的中央,臨政大殿前,大臣們皆換上道衣於七丈高祭臺之下跪坐,手裏握著串珠,被要求口裏一直念登仙咒。

高臺之上,彩幡如雲,漫天而懸,於風中飛舞,一如九天下凡仙女。

聖上一身羽衣立於高臺對面,一手持幡,一手持拂塵,正待天時。

離高臺最近的臣子都是解氏一黨,他們將高臺和聖上圍住,連一只蒼蠅也無法穿過。

秦羽住持大典,在聖上和臣子及位之後,他在後方祭完天地之後,才匆匆趕去祭臺。

途中,他需要一個人穿過數十層侍衛的刀戟,邁上七層臺階下到連廊,接著快步穿過彎折九次的連廊,再從偌大的祭臺腳下繞去前方。

秦羽走累了,停下來喘了口氣,突然間他被一雙手按住了肩膀,被迫轉身壓在了墻上。

“解雲瑯,你怎麽在這兒?!”秦羽在看到神情肅穆的解雲瑯時,幾乎下意識望向左右。

“看我。”解雲瑯捏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擺正直視自己。

“三品以上官員才可觀禮,你是如何進來的?”秦羽去掙他的手,一面焦急道:“被發現可是砍頭的罪!趁他們還未發現你,快走!”

“不必擔心我。”解雲瑯加重了力道,往前一步,將人圈在懷裏微微一笑:“我有人保的。”

“你先看著我,我有話要與你說。”解雲瑯用身子擋住他的視野,叫他不得不看著自己,秦羽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什麽話,之前不是說......”

“鎮國公秦騫是被解家誣陷至死,對麽?”解雲瑯盯著他認真道。

秦羽面露驚訝,眸中瞳孔微顫。

他明白解雲瑯知道真相是遲早的事,只是沒想到偏偏是在這時候。

解雲瑯從他的反應得到了答案,眸中水光倒映出秦羽的臉:“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這與你無關。”秦羽撇開眼。

“寧長鳴,青禾幫,還有松月觀的兩位道長,都是秦將軍麾下的舊部吧。”解雲瑯將他的臉轉過來,望著他道:“你為什麽一次又一次,從他們的刀下救我?”

為什麽?

秦羽不能回答,他幹脆閉了眼,聽著眼前解雲瑯的懇求:“你睜開眼,看著我。”

心口的細繩勒得更緊,緊到心脈寸寸破裂,淌下一滴滴血。

解雲瑯一遍一遍,近乎哀求似的讓他睜眼。

秦羽聽著眼前人顫抖的聲音,最終還是壓不住心頭的顫動,睜開眼的同時,晶瑩的眸子淌下一道清淚。

解雲瑯抓過他的手貼在唇邊,猶豫又急切問道:“秦羽,我心悅你,若你我之間沒有家仇,你會心悅我嗎?”

秦羽聞言一滯,他已經聽到祭臺上的傳喚了,這個時候解雲瑯突然說這些,叫他如何回答。

“一句話就好,一個字也成。”解雲瑯無視了周遭傳來的異響,此刻滿眼都是他。

忽然間,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秦羽一瞬間失去全身的力氣,他的理智也隨著力氣漸漸消散。

他望著近在咫尺的解雲瑯,此刻他的眼裏也全是他,忽而勾了勾唇,在發出聲音之前仰頭吻了上去。

解雲瑯只覺頭頂的雲落到了自己身上,將他團團擁住。

他反手攬上秦羽的腰背,微微低頭將這個吻加深。

沒有回答,有這個也夠了。

解雲瑯輕輕蹭上他的唇瓣,一點點研磨輕咬,對方在一瞬的僵直後也試探地迎合。

祭臺另一方開始奏樂,管弦先聲奪人,似一縷縷纏絲織成一張天網將人籠罩其間,繼而鼓聲陣陣,一如被困鎖的猛獸,意欲破網而出,直沖天際。

瘋了。

在鼓聲中,秦羽胸膛裏的空氣被人盡數汲取,他一只手緊緊攬著對方,意識漸漸變得模糊,他快窒息了。

察覺到有人往這處來,解雲瑯在最後一刻戀戀不舍地放開他,笑著抹去他唇角的水漬:“你先上去。”

秦羽尚在喘息,想恢覆神智,但怎麽冷靜都還是恍恍惚惚的模樣。

快來不及了,解雲瑯只得先走一步,對秦羽道:“今日怕是沒機會再尋你了,日後見。”

“等等!”秦羽下意識抓住了他,對方轉身望著他,笑意溫柔。

秦羽望著他的眉眼,攥著他衣角的手用力到顫抖,同時又失去了知覺:“你......去哪兒?”

“回我的位置,我會在臺下一直看著你。”解雲瑯笑著道。

秦羽咬牙道:“別看。”

“為何?”解雲瑯問道。

秦羽只是搖頭:“我不想你看。”

“我的確是不信鬼神之說,但大典是你住持,我只看你。”解雲瑯笑著道。

“不......別看我。”秦羽濕著一雙眼,近乎懇求地對解雲瑯道:“你離開這裏,越遠越好。”

“宮門鎖了,我也出不去。”解雲瑯不明所以:“怎麽了?”

秦羽還是搖頭:“那你離祭臺越遠越好。”

“剛吻了人就要推走,太狠心了些。”解雲瑯用目光嗔怪道,握住了他冰涼的手:“要來人了,我走了。”

秦羽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在放開的一瞬,他的心口止不住起伏。

解雲瑯毫無所知地消失在視野,此時派來催促的人找到了秦羽,說聖上等他等急了,要他們來擡著他跑。

秦羽深吸一口氣,緩了緩:“不必。”

太監們只見秦羽背著身,似乎情緒有些不對,隨後見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跟著他們一塊兒上了祭臺。

綿長的號角聲在上空蔓延,秦羽立在高臺之上,經文自臺下眾位大臣口中一陣陣傳入耳,一如凡塵螻蟻的普世哀求。

秦羽眺望臺下,在一個個被縮小的人影裏,他很難找到解雲瑯的身影。

他挑起兩枚黃符,於空中燃燒,一場替聖上向天禱告的法會,秦羽在心裏誠懇祈禱解雲瑯能依言離開。

“九天玄祿,入自當開。”

隨著咒言的聲聲念起,聖上只覺周身縈繞一圈清氣,托著他快要乘風而起。

第一步的引仙完成了,接下來便是要諸位平日與聖上最為清靜的大臣,上至祭臺圍繞聖上周圍,將人間頌德之意施於聖上之身。

秦羽手持黃符退立經幡下,看著解承安等一眾大臣依次登上祭臺,站到聖上周圍。

他在看到解承安的一瞬,腦海中這個清晰無比的面孔突然間便有了實體,原以為深埋在身體不知何處的恨意,在此時竟突然爆發似的充斥了他的全身,冰冷的手瞬間如炭一般發燙,幾乎要立即點燃手中的黃符。

秦羽註視著手持白玉如意的解承安,仔細觀察著他那張臉,雖說解雲瑯的模樣很像他,但從旁的來看,簡直是天壤之別。

想到解雲瑯不幸生在他們家,秦羽便暗罵了一句。

此時諸位大臣就位,秦羽便要開始計劃的最後一步。

“王大人,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奇怪的味道?”立在位置上的李大人,只覺鼻尖若有似無有著股火藥的氣味,便悄悄對一旁的王大人道。

王大人聞言,猛吸了一口氣:“火燭味還有黃符灰燼的味,安心些李大人,這些都是正常的。”

李大人皺眉道:“我怎麽覺著有些不對......”

“那是你平日法事做少了,聞不慣很正常。”王大人安慰道,畢竟李大人平日不愛這些神神鬼鬼的,第一次上祭臺,有些緊張也正常。

王大人忍不住嘲笑一句:“難怪說李大人素來有犬鼻之稱。”

李大人白了他一眼,道:“王大人還是留意自己吧,屆時可別念錯了字。”

“謝李大人提醒。”王大人笑呵呵道。

李大人微笑回應,轉頭翻了個白眼,繼而又看向腳下,不確定地踩了踩。

“李愛卿,莫要東張西望。”聖上適時提醒了一句,萬一這些臣子出了什麽差錯,那他的登仙計劃可就白費了。

李大人於是乖乖立著不動,如石塑一般。

“諸位大人若是準備已妥,便可以開始了。”秦羽冷聲道。

聖上開口道:“愛卿可都準備好了?”

諸位大臣不敢不答,皆應聲“是”。

“那麽接下來,便請諸位大人,一一懺悔自己的罪行。”秦羽一字一句道。

“啊?”眾位大臣忽然楞住了,不由左顧右看。

聖上皺眉道:“何故?”

“回陛下,咱們先前說好的章程沒有這一條,只是念咒即可。”李大人回道。

聖上看向秦羽,問道:“秦愛卿,為何突然變更?”

秦羽淡定道:“貧道方才祭天,乃是天道給予的指示。”

聖上聞言,點點頭道:“難怪愛卿來得遲了些,既然如此,諸位愛卿便依言懺悔吧。”

“這......”眾人有些遲疑。

秦羽適時提醒一句:“蒼天在上,不可弄虛作假,否則聖上功德有損,登仙無法。”

眾人一聽,頓時拿不準主意。

雖說大盛人人都崇尚玄道,可是畢竟是成仙的大事,本就是極難成的,倘若聖上最後沒能登仙,責任豈非要全怪罪到他們身上,因此無人敢第一個應聲,都在怪秦羽好生狡猾。

“天時不可耽誤。”秦羽將目光從一群慌亂之人轉到解承安身上:“解大人,不如由你開始。”

解承安聽到點名,緩緩擡起頭,目光穿過交疊的腦袋,迎上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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