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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註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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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註一擲

自從秦羽入宮之後,原本死氣沈沈的扶風監,一夕之間重回往昔盛況。

煉丹房內日夜燈火通明,院裏擺放數十張桌案,扶風士們日日揮筆,一刻不停,按照秦羽要求的數量,將丹藥、符篆、經幡盡數交付。

另一邊,秦羽用特制的薄影紙,繪畫裁剪出各式仙人模樣,每到月圓之日,便利用聲光影的錯覺,讓聖上以為自己當真看到了神仙。

“秦愛卿,仙尊是何意?”聖上跪坐於蒲團上,隔著紗幔拜見月下漂浮的仙尊,一邊讓秦羽將問題轉達。

秦羽動了動手指,牽動的銀絲讓紗幔後的仙尊揮了揮衣袖,他道:“仙尊的意思,聖上可以登仙。”

聖上一聽,當即激動地淚流滿面:“朕的誠心,終於打動了上天!朕在此拜謝仙尊!”

“聖上別急著拜。”秦羽忽的打斷了聖上的動作,同時操控仙尊轉身。

“仙尊?仙尊莫走!”聖上不明所以,下意識起身去追,秦羽立即制止他:“陛下留步!”

聖上沒有立即停下,秦羽只得扔出一枚符篆,在聖上眼前兀自燃燒,這才嚇得他停住腳步,而這一剎那的功夫,仙尊已然消失不見。

操控完一切之後,秦羽的心跳得厲害,他斷開銀絲,攥了攥拳頭,默默來到聖上面前道:“陛下息怒,仙尊離去前留下仙諭。”

聖上還沈浸在方才“觸怒”仙尊差點被燒的情緒下,聽到秦羽的話後,他緩緩擡頭看向他:“仙尊說了什麽?”

秦羽面無表情道:“仙尊明諭,聖上功德本該圓滿,只是中途遭小人蒙蔽鑄成大錯,因此功德虧損,恐怕難以登仙。”

聖上聞言,當即怒瞪龍眼:“方才仙尊不是說了可以?”

秦羽背對紗幔立在聖上面前,皎潔的月華落在他身上,映出一身淡淡的盈輝,他精妙如雕、冷若白瓷的臉保持著肅穆,雙眼直視他的目光:“可以,但聖上功德虧損,需得彌補。”

聖上眼前一恍,仿若看到仙尊於凡間的聖體,於是氣焰下去一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羽暗暗深吸一口氣,擡手指向紗幔後的水榭:“仙尊留下功德簿,聖上可去亭中一看。”

仙人指路,聖上二話不說,一頭鉆入紗幔之後,沿著連廊一路跑至亭中,中途還絆了一下。

石桌上擺放著一只狹長的白石盒,聖上有些緊張,緩了一會兒才試著擡起蓋子,但畢竟石盒有些重量,他擡了擡紋絲未動,而後又試著推了幾下,才勉強將蓋子推出一道縫隙,從裏邊掏出了一卷卷軸。

他小心地打開卷軸,從第一行字開始,便記錄著自登基之後他所做的功德,像是臨死前的回馬燈一般,聖上看著卷軸上自己的事跡,萬千情緒匯聚一處。

但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重又瞥了眼桌上的白石盒,這模樣瞧著,怎麽那麽像棺材......

“一十三年,鎮國公戍邊經月未發兵,於麾下軍營查抄火銃火藥,以叛國之罪就地處斬......”聖上一點點松開卷軸,在滿篇的金色字裏,一片血紅色的記載刺痛了他的雙目。

“鎮國公,秦騫?”聖上記得此事,但記不得一些細節,當年鎮國公一案是解家處理的。

聖上滿腹疑惑,難不成是解愛卿冤枉了鎮國公?

“啊!”

正當聖上思考之時,手中的卷軸忽然自燃了,他嚇得往外一丟,卷軸頓時燒成了灰燼,回頭一看桌上的白石盒不知何時重又合了起來,聖上下意識掐訣向周圍拱手作揖。

秦羽一直站在殿中等他,等聖上恍恍惚惚回來,他才開口道:“陛下看到了什麽?”

聖上將方才看到的都與他說了一遍,秦羽點點頭:“既如此,陛下有何打算?”

“嗯......”聖上折騰了一晚也有些累了,默默走到殿後的軟榻上,躺下道:“此事朕不甚清楚,得問解愛卿。”

秦羽眸色微變:“既是解大人誤了陛下的功德,陛下緣何還要過問他?”

聖上翻了個身,道:“仙尊只道此事有冤,但不見得就是解愛卿和秦騫的事,也許只是其他被牽連的人。”

秦羽臉色冷下來:“敢問陛下,那卷軸上可出現第三人的名字?”

聖上回憶了一下,好似確實沒有。

“仙尊念及陛下,特意將彌補之法告知陛下,難道陛下願意錯失登仙的機會麽?”秦羽語氣加快了些,隱約透露出一股隱約的催促逼問之意:“只要陛下有改過之心,仙尊自會相助,陛下很快便會功德圓滿。”

秦羽話已至此,手在袖中緊掐著自己,眸色微微發顫,聖上神情有所變化:“嗯......”

“朕明白你的意思但,”聖上默默睜開眼,眼神早已不似方才那般迷離,目光深邃地盯著他:“解愛卿一如朕之右臂,不可斷之。”

“沒有右臂依然可以前行。”秦羽堅定道。

“但會跌倒無數次。”聖上看著秦羽的右手,道:“朕乃一國之君,天下之命運都寄托於朕一人身上,若朕跌倒,天下將亡矣。”

聞言,秦羽在心中不由冷笑,眼前這位聖上趴在泥潭裏還渾然未覺,還在擔心自己跌倒。

他笑了,入宮以來從未在旁人面前這般笑過。

聖上看楞了一瞬,不由問道:“愛卿笑什麽?”

“貧道只是惋惜,陛下錯過這萬年難遇的機會。”秦羽笑意未減,但在那白瓷一般的臉上,莫名透出一絲陰寒。

聖上皺了皺眉,不耐煩地倒了下去:“那又如何,左不過是這位仙尊不願收朕,神仙法相萬千,各有各的氣性,大不了朕換個仙尊拜。”

“陛下是認真的?”秦羽收斂了笑,他默默往前邁了一步,投下的陰影正落在榻上之人。

聖上察覺到了他的不滿,但那又如何,朕可是天子,天下沒有任何人敢忤逆朕。

“自然,朕一言九鼎。”

“很好。”

秦羽雙唇微動,繼而拱手告退。

“陛下想換便換吧,貧道去為陛下另覓仙者。”

“去吧。”

聖上翻了個身,扯過被子,顧自昏睡。

秦羽沈默著退出殿外,無聲地沿著小路往回走。

此時已是醜時,皇宮內除了守衛之外並無一道人影。

秦羽回到扶風監時,卻見屋內燈燭都亮著,扶風士們都在等他回來。

他推門而入,依奉等人瞬間清醒,紛紛圍上來道:“怎麽樣了?咱們什麽時候能出去?”

秦羽默默合上門,不緊不慢轉身,目光掃過眼前數十張焦急的臉,定了定,道:“明日。”

“好!”

“太好了!”

“啊啊啊啊啊!!!”

屋內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依奉、依言高興地喜極而泣,在一旁偷偷抹淚。

秦羽對此沒有過多的反應,畢竟能不能出去,早就是他說了算。

他默默回到自己房間,像往常一般入睡。

等到了翌日,天一亮,扶風士們便帶著連夜收拾的行李,在秦羽房門外圍了一片。

秦羽穿戴齊整後,隨眾人以采買為由一道離開了皇宮。

一踏出宮門,扶風士們的喜悅抑制不住地浮現於臉上,激動地雙腿打顫,用理智壓制著奔跑的沖動。

秦羽望廣場周圍環視許久,不見有其他人影。

依言也高興得緊,一高興就想找人說話,他回頭看見秦羽除了一個空籃子之外,什麽也沒拿,有些疑惑道:“監正,你不拿東西就走嗎?”

秦羽收回目光,垂眸道:“此次只是出宮采買,我還需要帶什麽。”

依奉聞言,默默湊到他身邊,小聲意外道:“你不同我們一起逃麽?”

“依奉道友言重了,京城守備森嚴,逃能逃到哪兒去。”秦羽淡淡道。

依奉和依言,情緒頓時有些不對,兩個人似乎被冰封住一般,楞楞跟著大隊往集市上走。

等眾人來到集市上,秦羽往人群中尋覓著誰的身影,依奉和依言卻忽然一左一右將他圍在中間,質問道:“你方才的話是何意?咱們出來難道不是為了逃走嗎?你莫不是在坑我們?”

二人說話聲音不免大了些,一些離得近的扶風士聽到動靜,立即喚了其他人一齊圍了過來:“監正,今日究竟能不能走?”

視野被擋住,秦羽微微皺眉:“可以。”

“可你方才還說根本逃不了?”依奉急道。

秦羽沈了口氣,道:“你們不用逃,可以光明正大地離開扶風監,聖上同意放你們離宮。”

這下,扶風士人全都松了口氣,依言看著秦羽:“你呢?你不走麽?”

“我若是走了,你們便走不了。”秦羽道:“聖上已信我有通天之力,先前諸位備下的丹藥符篆經幡足夠應付大典所需,你們對聖上而言已沒有了利用價值,所以今日諸位可自行離去。”

至此,眾人才明白當初秦羽為何要求趕制那麽多丹符。

一時之間,眾人都沈默了。

依奉依言想勸他,但又無從勸起,想了想還是沈默。

秦羽也沒想多說什麽,示意眾人可以散了:“我還有事,諸位就此別過。”

“監正!”

扶風士們喚住了他,紛紛從身上掏出一枚符篆,放到秦羽籃子裏:“監正,雖說這世上不知是否真有神仙,但這些平安符,你收著吧。”

秦羽垂眸看了眼籃子裏的符篆,眨了下眼:“多謝。”

“保重。”

扶風士們向他一拜後,漸漸散入人群,自此不再有任何區分。

秦羽提著籃子,繼續尋覓宋曉風的身影,待走了有一條街後,終於接到了人。

“還記得當年解家誣陷父親的火藥麽?”秦羽同宋曉風道。

“記得,是該死的解承安故意從林裴那兒運的,故意埋在咱們的營中。”宋曉風咬牙切齒道。

“想辦法弄三車來。”秦羽道。

宋曉風吃了一驚:“你想做什麽?”

秦羽望著他,沒有多言。

半晌後,秦羽從巷內重新回到街市。

早晨的暖陽照著他的眉眼,一如謫仙般的臉讓人不由駐足,迎面來的人喚住了他,想求一枚他籃中的符篆。

“抱歉,這個不賣。”秦羽婉拒了他們,目不斜視往宮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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